她没想到她的点头引来了张辟母亲的高声一句：“张辟，你什么时候找个媳妇给我看看？”
院内，张辟听到这句话，扔掉烟头两步走到房门口，说：“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张辟母亲说：“那既然这样，我的事情也用不着你操心。”
张辟一听这话，急了：“你知道他人什么样吗？这么多年他变成什么样你了解过吗？”
相对于他的激动，张辟母亲反应很淡定，慢悠悠地说：“我不知道。可是，人是群居动物，离群索居久了，就更需要陪伴。将来某一天，你结婚生子有自己的家庭了，我……”
张辟说：“妈，我说过了，我会陪您一辈子。”
张辟母亲摇头：“张辟，我可以不结婚。但是，我需要有人陪我一起面对衰老、生病和死亡。”
张辟闻言沉默了半分钟，问：“他……能做到这些？”
张辟母亲说：“我需要时间考量。如果他不是这种人，我绝对不会浪费时间。你有自己的未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把重心和精力都浪费在我身上，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绝对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张辟没说话。
张辟母亲见他不说话了，看向云霏霏，笑着继续说：“找个女朋友才是你目前最应该做的事情。”
躺回床上已经十点半，高驰见云霏霏一直发呆，问：“在想什么？”
云霏霏一直在想张辟母亲说的话，虽然人总归都走向死亡，但走向死亡的过程的是无比孤独的，尤其是在疾病面前，伴侣这个角色更加意义非凡。她开始思考结婚和生子的意义，听到高驰问自己，下意思想问他，但又觉得问也是多余，于是说：“我觉得张辟他妈这一晚上都在演戏。”
高驰正在和张辟微信聊天，闻言看了她一眼，说：“这么久了才反应过来？”
云霏霏听他这么说，突然回过点味了，问：“什么意思？”
高驰把手机放到一边，关上灯，轻轻叹了口气后才说：“他妈觉得他待在这没什么出息，想让他赶紧结婚稳定下来，然后安安心心搞事业，他不听，他们就搁三岔五吵一架。之前张辟一直没把他妈的话当回事，直到今晚他妈突然说打算再婚。”
云霏霏问：“他妈是怕自己成为他的负担才决定再婚？”
高驰想了下，说：“有一部分原因，但也不是全部。他爸在他三岁时出轨，和别的女人跑了，这个初恋那时候就来他家里找过他妈，那时候他妈觉得张辟年纪小，就没答应，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妈也有自己的打算。”
云霏霏说：“既然那个初恋这么长情，那他为什么反对？”
高驰说：“只有男人才了解男人到底是什么货色。”
云霏霏在心里仔细琢磨了会这句话，问：“那你觉得张辟是什么货色？你自己是什么货色？”
*
早饭，张辟一边吃饭一边在云霏霏和高驰身上来回打量，云霏霏见他笑得一脸暧昧，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滴溜溜来回乱转，她非常明白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想给他白眼，却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张辟见她神情有些萎靡，问高驰：“几点睡的？”
云霏霏怎能不知道他话背后的意思，直接插入话题说：“吃完饭，我要去取车。”
张辟问：“取车？去哪？”
云霏霏说：“回家。”
张辟闻言看向高驰，高驰反应冷淡，说：“好。”
张辟说：“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那个马家强心里没鬼？那个性格孤僻的马福杰和他前妻没有恩怨？”
云霏霏不是没有察觉到，这类话题都是由张辟挑起，高驰很少参与，偶尔简单地说两句，她看了高驰一眼，对张辟说： “他工作上的事情我从来不问，他也从来不和我说，你要是真的想知道，就在他工作时间内逮着他心情好的时候亲自问他，至于他愿不愿意和你说，你就自求多福吧。”
半小时后，云霏霏坐在驾驶座上，看着跨坐在摩托上只露出双眼睛的高驰，昨夜聊到凌晨三点才睡，七点半就起了床，他的眼睛通红，眼神有些疲惫，也没什么神采，她说：“我回家了。”
高驰点了一下头，扬长而去，云霏霏转动方向盘往他相反的方向离开，然而刚开出不到二十米远，整个车身晃了晃，然后彻底熄了火。
车停在路中央挡住了去路， 经过的车接连鸣笛，催得云霏霏有些躁，可是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开火，按照常识，她觉得应该是发动机出了故障，为了不挡道，只得下了车。
二十分钟后，她将车推到路边，掏出手机，看到里面存的四个号码，毫不犹豫地打给了张辟。
张辟听了她的遭遇，答应帮忙，然后二话不说挂了电话。
乡村公路两侧只有高大的树木和平整的稻田，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云霏霏等了半小时也没见到他人，觉得干站着等有些累也有些冷，就坐进了驾驶座。
刚坐好，一辆黑色厢式货车从公路对面缓慢经过，驾驶座上的司机嘴巴一张一合正在说什么，她余光里瞥了一眼，随即转过头来盯着那辆货车，看到货车在她停车的那栋小洋楼对面的门口停下，不由得一愣，待看到车上下来的人时，她下意识往车里缩了下去。
司机走到大门门口，拿钥匙打开了门，然后坐回驾驶座，将车开进了院子。
门缓缓关上后，云霏霏盯着铁门沉思了五秒钟，开门下车，走到了门口。
两扇铁门之间留有缝隙，可缝隙很窄，她只看到货车车屁股对准了大厅门，司机佝偻着后背将一个长形重物从车后门搬下了车往大厅内推，可惜车身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根本看不见那个长形重物是什么。就在她趴在门上想看得更清楚时，突然，不知哪里突然响起一串微弱的手机铃声，她被吓得打了个哆嗦，赶紧跑开了。
离得足够远了，云霏霏才敢拿出手机，见到是陌生号码来电，她以为是拖车司机就接通了，问：“你们到哪了？”
那端问：“你在哪里？”
云霏霏听对方声音有些耳熟，确定来自于高驰，反问：“你在哪？”
高驰说：“在你的车旁。”
云霏霏往不远处的车看过去，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一闪而过，说：“马上到。”
第82章 小洋楼
路边车来车往，高驰挂断电话，摘下头盔放到车把上，单腿下车停好车，他斜坐在摩托车上，双手抱胸看着云霏霏从远处一步一步走过来，昨夜的一句“你觉得自己是什么货色”在耳边再一次响了起来。
他不明白她这么问的原因，倒是听出了一丝嫌弃，反问：“你觉得我是什么货色？”
云霏霏只是觉得从他嘴里冒出“只有男人最了解男人是什么货色”有点奇怪，想听听他对自己的看法，被他问得一愣，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那你说张辟是什么货色？”
想到张辟，高驰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云霏霏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善，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别扭，等到走到他跟前，不由得小声埋怨道：“怎么是你？”
高驰看出她有些不情不愿，眉眼一沉，说：“我叫了拖车，待会就来。”
其实在打电话向张辟求助时，云霏霏就猜到会有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来这么快，于是冲他笑笑，顺势靠在了车屁股上。
高驰见她不说话，低下头，盯着脚下的路面。
他的沉默让时间难捱，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云霏霏隐隐猜到了他沉默的原因，看了他一眼，背靠着车屁股，清了清嗓子，说：“我刚看到马家强进了那栋小洋楼。”
高驰抬起头，问：“什么？”
云霏霏指着那栋小洋楼，说：“马家强开着一辆货车进了那栋楼，然后，从车里卸下来一个大物件......”
正说着，大门打开了，看到货车驶出门并向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她担心马家强刚刚听到了手机铃声，心虚使得她从车屁股上起身，走到驾驶座车窗外，打算坐进去躲一躲，谁知门刚打开，就听到了身后就在问：“高警官，云警官，需要帮忙吗？”
云霏霏转过身，见马家强把车停在了面前，冲他笑了笑，没说话。
高驰见她不说话，说：“车熄火了，在等拖车。”
马家强看一眼高驰身下的摩托，看向云霏霏。
云霏霏摇头：“谢谢，拖车马上就到，您忙。”
马家强走后二十分钟，云霏霏熬不住了，因为高驰在这二十分钟没有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或者切换一个表情，“沉默是金”四个字像是写进了他的基因，并在他身上发挥到了极致。
又十分钟后，她忍不住了，问：“拖车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高驰没吭声，打了通电话，二十秒后挂断，看了她一眼，开了尊口：“拖车过来要两个多小时，他们嫌太远，不来了。”
云霏霏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不禁骂了句脏话，看见他身后的背包，犹豫了会儿，说：“在这干等也没事，我跟你一起去吧。”
高驰闻言，抬起头。
云霏霏觉得既然让马家强看到了自己和高驰在一起，不如陪他再去村里一趟，她懒得解释，指着最近的五米外的一栋小别墅，说：“把车推到那，抓紧时间。”
单靠人力推着车走其实很麻烦，尤其是发动机熄火后，会更吃力，高驰觉得很费力，看向身旁的云霏霏问：“刚刚是你自己推到路边的？”
云霏霏正用后背抵着车屁股，双脚蹬地好使劲，闻言转头朝他挑了下眉，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力大无穷？”
高驰见她累得满脸通红还有心情开玩笑，有些无奈地笑了下，说：“下次等我来了....”
云霏霏立刻打断他：“别乌鸦嘴。”
高驰说：“我让张辟想办法了，他答应我帮你把车还给车行，后面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云霏霏一听这话，来了劲，说：“让他凶点，最好把押金给我拿回来。”
高驰闻言看了她一眼，说：“车在你手上坏的，车行会找你要修车费，押金你想都别想。”
云霏霏说：“他给了我一辆破车，还敢找我要修车费？我还没找他要误工费、精神损失费……”
*
初春天气变化太快，上午还是艳阳高照，午饭一过就转了阴，温度也骤降了下来，像是暴风雪的前奏。六点还不到，天就已经全黑了。
乡村公路没有路灯，只有摩托车的车前灯照亮前方路，冷得厉害，云霏霏缩成一团躲在高驰身后，看到那辆停在小别墅门口熄火的车，想到了什么，她使劲掐了下他的腰，叫道：“停车。”
高驰听她叫得急，以为她有急事，在路边停下来，问：“怎么了？”
云霏霏想了下，说：“我想去.....那……看看。”
高驰听她说得犹犹豫豫，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栋小洋楼，没说话。
即使有翻过华家别墅墙头的经验，云霏霏还是有些没底，她在心里衡量了下自己的分量，觉得自己肯定搞不定，得拉个人高马大的，于是搂紧他的腰，用撒娇的语调说：“我一个人去害怕。”
高驰问她：“非得去？”
云霏霏听出他并不反对，重重地点头：“我想看看他白天卸下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洋楼一共两层，临公路而建，和隔壁的独栋别墅隔开了十米距离，三面是稻田，为了引水和与稻田隔开，在墙根处砌了二十厘米高的水泥排水沟。
排水沟的高度给了云霏霏勇气，她没让高驰帮忙，踩在上面，伸出两只胳膊想要够到墙头，谁知突然身旁人影一动，她还没看清，高驰就已经翻过墙头落进了院内，她没想到高驰身手居然这么快速敏捷，不由得想要更快地翻进去，可惜事与愿违，她不得不出声求助：“我.....爬不上去。”
高驰听到她说话，从院内翻了出来，蹲下去抱住了她的双腿。
云霏霏眼前的世界是黑乎乎的，什么都没看不到，只觉得什么东西抱住了自己的腿，紧接着自己突然长高，吓得她不由得“啊”了一声，下意识弯下腰就去打。
高驰挨了她几下，站起身。
云霏霏打了两下，意识到抱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高驰，直起腰，借由他的帮助够到了墙头。
高驰等她趴到墙头，便放开了她的双腿，谁知一放开，便感觉她的脚开始乱蹬了起来，身上挨了她两脚，他忙抓住她的脚放在自己肩膀上，忍不住笑着说：“别乱蹬，往上爬。”
云霏霏压根没留意到他在笑，以一种极其难看的姿势爬上了墙头，到了墙头，她又发现了一件事，墙太高了，跳下去肯定非摔即伤，她看向下面的高驰，皱眉撇嘴：“我……不敢……”
高驰不由得笑出了声：“不敢还偷翻人家墙头？”
云霏霏刚要回嘴，高驰已经翻进了院墙内，他趴在墙上，抓住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说：“踩着我，往下滑。”
快要下去的那一秒，高驰突然站直起身，云霏霏怕自己掉下去，本就搂着他脖子的双臂立刻抱紧了，高驰顺势用胳膊夹住她的双腿，将她 整个人往上掂了掂。
云霏霏被他掂得有些难受，只想骂他，可毕竟还挂在他身上，就把肚子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高驰背着她走了两步，笑着问：“你是不是胖了？”
云霏霏皱眉：“什么？”
高驰又走了两步，才回：“胸好像变大了。”
云霏霏被他一说才感觉胸有点胀，腾出手摸了摸胸，感觉有点疼，明白应该例假要来了，她趴在他耳边，故意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你要不要……摸摸看……是不是真的变大了？”
高驰只是开个玩笑，听她这么说话，就算明白她是故意的，身体还是给出了反应，他有些僵硬地停下来，转过头，想去吻。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鸣笛，他回过神，还是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云霏霏在他转过头的一刻就知道到会发生什么，就没躲开，没想到被鸣笛声打扰，就立刻从他身上下来了。这一吻太短也太仓促，她觉得有些尴尬，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按亮屏幕，就着光亮走到了一楼门口。
她没想到，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门内空间很大，家具和家电却很少，只有两张红色木沙发椅和一个同色电视柜，以及一个超大屏液晶电视。
两人开着手机手电筒在屋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马家强从车上卸下推进来的那个重物，刚要上楼找，大门外突然传来车声，高驰关掉手电筒，拉着云霏霏的手躲进了楼梯转弯处的角落。
角落并不高，高度刚好够云霏霏站立，空间也很小，小到再多一个人空间就会塞满，高驰比她高了一个头，身体也比她大了一倍，只得分开腿屈身弯腰搂着她的腰，还是不够，他就把整张脸埋进了她的肩窝。
云霏霏被他亲了下脖子，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下，她想要将彼此身贴身的零距离拉开一丢丢，才动了一下，便听到大门“咿呀”一声，两人走了进来，听到其中一人说话，她用脸蹭了蹭高驰，轻声说：“马家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