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太太将简扯回客厅,让简给陆先生倒茶,又让简和陆先生坐到一起聊天。
那位条件很好的陆先生正温文尔雅地朝简微笑,简登时察觉不妙,这个微笑太可疑了,简太太不知道在大家面前说了什么大话让这位陆先生以为她的条件很好。
简太太说了句让年轻人去外面聊,不要陪着他们这些老东西了,而后所有长辈都开始起哄,让陆先生带简出去吃饭,连陆先生受到鼓舞,开口请简,简被架在了众人的目光里,额上直冒冷汗。
简到底没有简太太那么豁得出去,当众撒泼说绝不会和这些臭男人结婚、你们能奈我何、要不就一起死好了等等的铿锵有力撕破脸皮的话,她还不能做到,她希望能够用没有大吵大闹的方式稍微体面一些结束这些无聊的见面。
简僵硬地点头,起身和陆先生一起在长辈们殷切的注视中出门了。
陆先生开车载简到十分钟能到的一间餐厅吃饭,一进门就和招待的服务员说订了哪个包间,简暗道这一连串流程原来都是剧本,安排好的,且这位陆先生似乎真的挺急着要结婚的,居然肯配合这种蹩脚的把戏。
简的第一招是开门见山。
方才没看见简福,简赌简太太没有怎么跟陆先生说简福的事,便直接同陆先生说:“我家庭条件不太好。”
陆先生表示他知道,并反过来安慰简:“没关系,我们组织家庭之后一起奋斗,总能过上好日子的。何况我的父母多少会帮一下我们。”
“你的父母喜欢养便宜儿子吗?”
“啊?这是什么意思?”
“你没听说吗?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是我们简家的独苗,我这个姐姐的作用就是当他的血包让他吸血,他以后找女朋友、娶老婆、买车买房、他的孩子上学念书找工作等等的事情全是我的责任,我全都要包了,只要我不死,就得让我弟弟一家吸血,如果你们家愿意帮我的话,就是帮我养弟弟了,这大恩大德,以后我弟弟有孩子让他们管你父母叫爸妈也不过分。”
陆先生诧异地看着简,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简又说:“你是听了我妈妈的介绍才愿意费心思来和我见面的吧?你来得有点儿戏了,着急结婚是吧?其实你的岁数在男士的世界里也不算大,我劝你不要急,人一急就会乱,一乱就会出岔子,你都没做好准备接管我一家和将来的我弟弟一家,你甚至不了解我的家庭情况,你来干什么?我们还有什么可聊的?我这个人就是敞亮,什么都不怕说,说清楚说明白了以后才不会扯皮,对吧?”
陆先生抹了抹汗,小声说:“是,简小姐很敞亮,我回去会慎重考虑的。”
“但是呢我们双方的家长都是熟人,撕破脸也不好,我回去会和父母说我们的性格不合适,以后不再继续接触了,希望陆先生回去也用这个说辞。”
陆先生还在琢磨简方才的话,有点呆地说好。
简趁着他没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说:“饭我就不吃了,不好让您破费请我吃饭,您慢用,我自己打车回家。”
说完就抓起包包赶紧离开包间,快步走向门外招计程车。
那天简顺利回到她的家和源霖吃晚饭,边吃边把她在简太太家的历险记向源霖详细描述一遍。
源霖正安静听着,突然传来一阵的敲门声。
简对那砰砰砰的频率很熟悉,忙道:“完了,我妈妈来兴师问罪了,好快呀,你、你变花吧。”
源霖闻言,放下碗筷,走到他的狗窝旁边,变成一盆茂盛的绿萝,和家里其他角落的绿萝没有区别。简把他的碗筷拿到厨房藏起来,回来看一眼,说:“开朵花嘛,只有叶子很寡淡。”
绿萝晃晃最大的那片叶子,叶子上方瞬地抽条长出一枝白花。
简满意地点头,“漂亮了。”
然后简才慢腾腾地去开门,迎她那位气得双眉倒竖的妈妈进屋。
简太太大发雷霆,先是劈头盖脸地给简一顿骂,时长为半小时。
这是源霖第一次见到简太太,他变的盆栽很矮,需要仰视简太太,这样看去,简太太更添三分可怖,仿佛一只尖嘴獠牙的大型食肉动物,而源霖作为一只早已丢掉原始生活习惯的食草动物,在简太太的威压之下,仍然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好可怕的人类……
简太太骂得口渴了,还饿了,指挥简给自己倒水,又指挥简拿碗筷出来,她也要吃饭。
简太太一看茶几上吃了大半的饭菜又怒火攻心:“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自己在家里吃饱喝足了,让一把年纪的妈妈到处奔波,你还有没有良心呀。”
简抱臂坐在沙发上,说:“家里没有别的碗筷了,你用我的吃吧。而且你别骂得这么难听,不是我的错,是那个陆先生听了我们的家庭情况受不了,他跑了。”
“他可不是那么说的。”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他因为瞧不上你的家庭,所以不想和你女儿结婚。”
简太太将茶几上的菜都一股脑倒在碗里,拌饭吃,坐在沙发上狼吞虎咽了半碗饭菜。简太太从前在工厂工作时养成了快速吃饭的习惯,五分钟上下能解决一顿饭。简太太吃饭时不说话,吃完了把碗往茶几上一放,又继续骂简:“你不会不说吗?!你这么着急忙慌地往外说什么?像小陆那种独生子很难理解有弟弟意味着什么,你要在和他交朋友之后慢慢引导他!你真是笨死了,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蠢货,没脑子……”
简抱臂盯着那盆窗边的开花绿萝看,不说话,让简太太尽量发泄情绪。
简太太闹到晚上十一点多,简说明天要上班必须要睡觉了,简太太也骂得差不多,气出够了,顺着简给的台阶下,让简叫辆车送她回家。
第二十四章 相亲(3)
简太太终于走了,源霖变回人形,坐在简身边,简太太方才坐的位置上。
两人都享受了好一会儿难得的安静,源霖心有余悸,同简说:“我有一个精怪朋友跟我说人间没什么好体验的,我当时还说我暂时没有那种感觉,见过你妈妈之后总算体会到了,人间的确是很可怕。”
简疲倦地揉着耳朵,她脑袋被简太太骂得晕乎乎的,不甚清明地回道:“我妈妈这次是真的很生气,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的战斗力,骂了三个多小时不带停的,连我都这种身经百战的都没见识过。”
源霖扭头看着简,“你就是这么长大的?”
“也没有每天都像今晚这么惨,我小时候为了不挨骂都很听话的,妈妈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从来没有二话。是后来才有了一点反抗精神,敢和我妈妈说不。”
“说实话,我觉得你不应该再在她身边待下去了,我怕她把你吃了。”
源霖已经第二次说这件事了,简的回答也明朗了一些:“我知道,等我处理完这些事,让妈妈彻底对给我找好人家这件事死心,我再考虑离开。”
源霖很担忧,“你妈妈不像是会死心的样子,她好强大,像……怪兽。”
简噗嗤一下笑出声,而后又和源霖一样担忧,“你说得也没错,我妈妈不是那么轻易就放弃的人,她肯定有后招等着我,我这几天都要吃好睡好准备迎战。”
可接下来几天简太太像突然哑火了,没动静,连之前约了简的周末简太太也没动静,简心惊胆战地过了好多天。
几天后,简太太又给简打电话,“简,你爸爸腰伤犯了,痛得走不了路,你来搭把手,我们送他到医院去。”
简担心是像上次一样的陷阱,但简太太一直没试过拿简先生的身体当借口要挟她,似乎又有点可信度,简不放心,还是过去了。
谁知真的是陷阱,简太太这回下了血本。
简看了一眼正好端端地坐在客厅里陪客人的简先生,又看了一眼简太太,用眼神同简太太说:你竟然舍得咒爸爸?!
简太太给简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舍不着我老公的腰套不着你。
简:“……”
这次简太太学乖了,将家庭情况和对方介绍清楚,说好了简的弟弟刚出社会,很多方面需要姐夫帮扶,这种条件足以击退大部分相亲人士,但也能筛选出真正合适的。
简太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广撒网,终于找到一个不介意简太太提出的附加条件的男士,一位有钱的快五十岁的安先生 。
安先生结过一次婚,维持了五六年,离婚后带着他的儿子生活,出来相亲的目的性很强――给孩子找个后妈,给家里找个免费保姆,如果可以的话再给他生个一儿半女,他喜欢家里热闹些。
安先生向简太太表示只要简肯嫁,他给的彩礼钱绝不会少,对简弟弟的帮助也绝不会二话。
简瞅着看上去比她爸爸年轻不了几岁的安先生笑眯眯地邀请她出去吃饭,又瞅着面露凶光用眼神警告她必须成功的简太太,再一次因缺少当众撒泼的厚脸皮而处于下风,被迫和安先生一同外出吃饭。
虽然有种种困难,但这位目标明确的安先生也被简吓跑了。
这不是简一个人的功劳,而是简和越风铃一起出的力。
安先生订了位置请简吃饭的那间餐厅是周围很多商业人士的选择,那天晚上越风铃正好也在那里和合作伙伴谈事情。
简一进门越风铃就看见她了,视线一直跟着简,待简落座后过五分钟,越风铃起身向简走去。
“简?”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简扭头向声源处望去,有一段时间不见的越风铃正穿着一套修身的小西装利落又明艳地朝她走来。
简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迎一下越风铃,挪椅子的时候发现手感不对,才记起现在她不在物业处,不用维持工作中的礼仪。
突然在难以脱身的饭局里看见自己认识的越风铃,简当即决定先将自己对越风铃的歉意和齐大非偶的不适合做朋友的感觉放到一边,连忙向越风铃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越风铃的步伐轻微地顿了一下,似乎知道了简的意思,脸上原是只有礼貌的微笑,现下笑得更灿烂迷人了,走过去就亲昵地搂着简的肩膀,俯身侧头,在简耳边问她:“怎么不告诉我你要过来这边?”
越风铃眼神暧昧,神情缱绻,露骨的勾引意味让主动发出求救信号的简也大吃一惊,怔怔地看着从来没有离自己这么近的越风铃,僵硬地说:“我和一位刚认识的朋友过来吃饭,我,我不知道他订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越风铃抬眼看向坐在简对面、同样一脸诧异的安先生,姿势不变,仍凑在简耳边说话,“这位是谁呀?”
“安、安先生。”
“哦,是安先生,你好呀。”越风铃仍是无骨蛇一样搭着简肩膀,挑衅又充满敌意地朝安先生露了个笑,说:“安先生,简是我的人,你不可以乱来哟。”
安先生瞠目结舌,说不出话,只能嗯嗯啊啊几声,支支吾吾当作应了。
而后越风铃加大马力,轻轻牵起简的手,低头,用她的脸颊蹭了一下简的手背,同时嘴上发出一声轻轻的亲吻声,同简说:“抱歉,涂了口红,回去再好好亲你。”
简觉得自己身上起了不少鸡皮疙瘩,又不敢抽回手,颤声道:“没、没关系。”
越风铃直起身,捏捏简的手,说:“我还有事要和公司的合作伙伴商量,先失陪了,你慢慢吃,我今晚不喝酒,等会儿送你回家。”
简点点头,越风铃笑着松开她的手,转身走了,眼角都没有扫一下对面的安先生。
越风铃离开,简才稍稍放松,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故作潇洒地摊手,朝安先生笑道:“你看,就是这么回事。”
安先生比简更僵硬,低声道:“我懂了。”
“麻烦你别跟我的父母说,他们都不知道的。”
“好,我懂。”
安先生强装镇定地喝了半杯水,就说有事要先走,简自然是笑着请他快走。
就是他走得匆忙没有提前买单,简的荷包又要出血。
简无奈地摇摇头,看看安先生狼狈离开的背影,又看看远处和别人聊天的越风铃,回过头想想无辜的自己,轻轻叹气,今天真不知道是谁的牺牲更大一点。
简没有着急离开,她坐在位置上吃了晚饭又吃了甜品,正在喝餐后酒的时候,越风铃谈完事情,过来坐到简对面。
越风铃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笑容,径直问简:“可以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简想都到这份上了,什么脸都丢完了,管不了是不是要再丢一次脸,趁着几分酒意同越风铃说了自己被逼着相亲的事。
越风铃脸上仍是没有表情,但语气柔和了许多,轻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不是想问今天的事,我是想问最近一段时间的事,你好像又在躲我了,我可以知道原因吗?是我做了什么越界的事吗?”
越风铃用毫无攻击性的语气这么问她,简心里过意不去,想她近来的做法是有点明显,并且越风铃本身就是个挺敏感的人,她应该是给越风铃造成了伤害。简端起高脚酒杯喝了一口酒,看着越风铃说:“抱歉,我上次拜托你帮我弟弟找工作那件事,也是我妈妈逼着去做的,我怕我不去找你,或者只是敷衍了事的话,事情不成,我妈妈会亲自上门麻烦你,她很可怕的,我不想你面对她,所以就照着她的意思做了。但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甚至当面问你的时候,我想的都是你千万不要答应,大不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应付我妈妈。可惜你人太好了,一下子就答应了,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皆大欢喜。”
越风铃皱眉盯着简,“你不希望我帮你?”
“不希望。可能你会觉得我很奇怪,但我真的很不喜欢欠这种人情,明明是可以做到的事,却多此一举去四处找人,拜托这个拜托那个,折腾一圈,实际作用没多少,能拥有的大概只是对人情社会的屈服和退让。如果说我有什么生活的原则的话,那么不轻易麻烦别人算是一条。所以我被逼着去做这件事的时候,我心里很难受,除了有身不由己这一点之外,还有我知道无论成不成我和你都做不了朋友了。”
越风铃微微低头叹道:“是这样啊。你应该和我说实话。我还因为你来拜托我做事而我可以帮到你,觉得很开心。谁知原来我是将你推得更远了。”
“也不能这么说,是我的自尊心作祟,是我的问题,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相反的,你好心好意帮我,我真的十分感激。”
越风铃摇摇头,说:“我做错了,我没有弄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要是当时我多问两句,我就能察觉到不对劲了。简,我其实不怎么需要你的感激,我更希望成为和你一起共同维护你的自尊心的战友。”
简笑了一下,微微皱着脸说:“但是今晚之后我大概能够放下那件事了,你为我做了这么大的牺牲,我再矫情地计较别的事似乎说不过去。”
越风铃一怔,旋即也笑了,歪头问简:“我的演技还可以吧?”
“绝佳!”
安先生这种稳操胜券的人选给到简,她还是没把握住,失败了,简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又杀上简家里把简从头到脚臭骂一顿,并质问简和安先生说了什么,为什么安先生和她吃完饭后就不肯继续交往了,还怎么问都不说原因,只说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