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皮打架,很疲倦。
楼下偶尔听到一些响动,以为人全散去的时候,会传来咚一声响,有时又是铁门哐当开合的声音。
别墅内楼梯未完工,镂空的楼板不足一米宽,那台阶细窄像条板凳,有的是凹凸不平的铁板,有的是开裂木板,踩上去晃晃悠悠,没有扶手得贴着墙走。有照明时还可以勉强上下,上楼时已经腿肚子打颤,此时四周黑漆漆的,她实在是没有勇气摸黑下楼,万一不小心从三楼掉下去,不怕呼救没人应,就怕引来不该来的人。
宋沉烟惜命,决定等到天亮再走。
“宋沉烟,你在哪?烟烟……妹妹……”
这声音不清晰,来得远。她闭着眼,缩在墙角竖起耳朵,又听到几声呼喊,紧张起来,却不敢应答。
直到那声音渐渐清晰,她从窗子往楼下看见一个黑影,挺拔高瘦穿长大衣。男人手机还亮着,正焦急与人通话。
她已确定是宋子浮,轻轻喊了声:“哥哥。”
“宋沉烟。”那人站住仰头。
“是我。”
“在那儿别动。”
急促的脚步声和微弱的光亮一层层靠近,宋沉烟摸着墙角站起来。
男人几步走近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碎,她闻见熟悉又冷清的香气,稍微松了口气。
“哥。”她仰起脸。
宋子浮紧紧搂住她,细碎的吻铺天盖地而来,重重落在她额头脸颊,眼尾眉梢,又慢慢亲吻到唇角,舌尖一点点舔舐,薄唇轻轻含弄她的唇瓣。
“沉烟,宋沉烟……”他焦急心情都化作贴面的安抚。
“哥哥。”宋沉烟娇媚茫然,颤栗着揪住面前的衣襟,微微侧开头,他的吻停在耳畔,平复呼吸后慢慢离开,语气里隐有怒意:“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遇到事不知道找我?”
“我……”宋沉烟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吻中缓过神来,这表达感情的分寸是否过了头,她脑中纷乱只得暂时抛开杂念,问道:“手机没电了,你怎么找来的?”
“一栋一栋找,我运气好,找到一半就找到你。”宋子浮将她按在胸膛亲吻她发顶,拨出电话,通知严镇那边人收工。
宋沉烟脸埋在他胸前,有些透不过气,闻到一股成熟馥郁花香,似有若无的,推开一点,抬脸问他:“什么香?”
“狗鼻子。”他轻笑,抬手轻轻划过她鼻梁,俯身长臂一勾环至她膝下,托起臀扛上肩,大掌扶住她的后背往楼梯方向走,“回家了。”
“等等,等等,放我下来。”
“怎么了?”宋子浮站住不动,但并未松手。
“这儿太黑了,路不好走,别抱我。”
“不怕,你给我照着路。”
“别,”宋沉烟急切地扭动,宋子浮只得将她放下。
“哥哥,这路又险又阻,你照着亮,我们牵着手走慢些。”
“好,慢些走。”宋子浮在黑暗里静静看她,沉默了会打开手机照明,走在前面拉着她,两人小心翼翼下楼,一路脚下砂石从楼梯缝隙往下洒落,走到一楼时,两人手心已经微微冒汗。
像回到小时候,那些蜿蜒难行的小道,没有路灯的墙角,坑坑洼洼的湿地,他们就是这样手拉着手,一年又一年慢慢走过。
月光挥洒,沿着小道走出工地小门,外面停了好几辆黑色轿车,午夜路灯光线昏黄,雪纷纷扬扬飘下。
周乐语冲过来抱她,一时情急没收住力道,宋沉烟趔趄着退了两步,宋子浮站在身后,展开胸膛手臂不动如山接住她,皱皱眉,“动作轻点。”
“吓死我了。”周乐语眼睛通红,“我要去找你,工地下午有人闹事封了不让进,公司的人不管我们直接走了,车也不给留……”说着委屈得又要哭起来。
“没事了,我好好的。”宋沉烟拍她肩膀安慰。
严镇燃起支烟,红点在指尖随风明灭,烟灰散尽都没想起要吸一口。他背靠车身若有所思,宋子浮走近问他:“这就是严氏让你负责的项目?怎么回事?”
严镇猛吸一口烟,匆匆吐出,说道:“老头几个侄儿背后搞事,组织了一帮人来闹。”
“提前给你下马威?这时间赶得巧。”
严镇扔了烟头,踩上一脚,冷哼道:“老子根本就不稀罕。”
宋子浮慢条斯理踱了两步,懒洋洋斜靠车身,饶有兴趣看他,“总躲着也不是事,我倒是有办法。你先去摸摸底,探一探资金缺口有多大,里头还有些什么事儿。不是想把事搞大吗,索性帮他们一把。”
严镇不耐烦捏捏眉心,磨着后槽牙暗暗骂道:“这他妈浑水不知道有多深。”
“阿镇,如果不想让他跑,你就得入局。”
二人又说了一会话,严镇转身向两女孩招手,“走了,送你们回去。”
四人同乘宋家宾利轿车,严镇开车,周乐语坐副驾,宋子浮宋沉烟坐后排。
上车后,宋子浮抱起宋沉烟坐在膝头搂在怀里,她忙推开他要往旁边挪,小声道:“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别人会笑话我的。”
严镇边开车,调高温度又往后视镜看了眼,笑道:“谁敢笑你,你哥就敢撕谁的嘴。”
周乐语拍着胸脯后怕,回头说道:“今天幸好没事。”
宋子浮不放手,脸贴着她的发顶,温柔问:“是不是吓坏了。”
宋沉烟大衣浸了水已脱在一边,身上是件薄薄的月白羊绒衫,低领贴身又柔软。她有些疲倦再懒得动,低低应了一声,脸靠着他的肩闭着眼要睡。
月光从窗外笼罩进来,给她披上一层淡淡的柔光,瓷白肌肤在月色中干净皎洁近乎透明。面庞美艳神情却是淡然的,身姿从上到下起伏流畅,温婉滑嫩盈盈一握。乌发红唇,峨眉美目,挺翘鼻梁小巧下巴,耳珠莹润洁白,细微之处都长到他心坎上,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车内氛围灯光线暗柔,宋子浮调整呼吸,抛开心中旖旎遐思,脱掉她的鞋,将她一双腿抱上座椅,抚过纤细脚踝握在掌心轻轻揉捏,“刚才是不是扭到脚了,疼不疼?”
宋沉烟摇摇头,正要挣脱挪开,忽然察觉大腿被硬物抵到,意识过来红着脸抬头,正对上一双黝黑的眼,那眸中波涛汹涌暗沉沉凝视着她。
她呼吸一窒,急欲躲开。
宋子浮面色坦然毫无羞愧,反而收紧双臂搂紧她,自己不躲闪也不让她躲,温言哄道:“乖,让哥哥抱一会,就一会儿。”
她手掌抵上他胸前衬衣,白色绸缎滑不溜丢,小手因紧张无意间一抓,指尖顺着衣料划过胸膛,他脑中紧绷的弦直接炸开,倒吸一口凉气那处不听使唤动了动。
低头看她时,眸中已是惊涛骇浪。
“哥哥。”宋沉烟惊慌着推开他,急切扭动往旁边退。
“别动。”他喑哑低吼,脱下大衣围住她,围成小小一团严严实实,紧紧抱在怀里。就像从小到大的无数个拥抱,可还是有什么不知不觉不同了。
宋沉烟怕动静闹大引人注意,肩膀微微颤抖也不敢再乱动,僵硬坐着一路心思繁杂,还是耐不住困意中途睡去,仰着头靠在他臂弯里,呼吸平稳睡颜恬静。
想必是放下了心,睡得安稳,他轻轻笑了笑,将她小半张脸遮进大衣。
时近凌晨,车上几人都有些疲惫,严镇打开音乐广播听着提神,周乐语干脆找些话来讲,说起浑思传媒的八卦,恨不能骂娘。
严镇也是急性子,骂道:“就这玩意儿也能当总经理?你们那什么分部,有什么意思?别干了。”
宋子浮听得心生火起,面上却不显,拢了拢怀里睡着的人,不经意问:“那王乙什么来头?”
“听说是以前在总部犯了点事儿,调到虞春来的。来了之后虞春分部快被他折腾没了,成天勾心斗角,心术不正眼睛胳膊腿专往女员工身上伸,正事儿一件不干。”周乐语边说边摇头。
严镇吊儿郎当问:“兄弟,要不咱查查?看是个什么玩意儿吃了熊心豹子胆。”
宋子浮没回应,眼眸中冷意森然,只从后视镜与他对视一眼,二人早有默契,一眼便心知肚明。
他神色如常,语气温和道:“宋沉烟很多事情不与我讲,现在大了也不乐意听我劝,以后如果有今天这样的事,出差也好考察也罢,乐语,你都提前知会我一声,你们如果遇见什么事,我也好有个准备。”
“我懂。”周乐语叹了口气,“子浮哥,你回来了真好。我替她高兴。”
第17章 节前赴宴
那晚回家后,宋沉烟在自己房间醒来。醒的时候床头亮一盏柔光小灯,厚重窗帘垂下,她懒洋洋支起身子,光着脚走到窗边,撩开帘子,窗外天还没亮,身上又没睡热,便去浴室放水想洗澡。
床尾矮柜餐盘上放着一杯牛奶,她探手摸了摸还是温热的,旁边一块小蛋糕。
车里的暧昧像水雾般往脑子里涌,她心里突突跳着,又放掉浴缸的水,匆匆热水淋浴过回来,蒙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又歇了两日。
吴妈回了扬州老家,一连两天都是春江饭店送餐,除了吃饭,宋沉烟基本不下楼,见着宋子浮就躲。
宋子浮若无其事,一切如常。她左思右想,是时候该为自己找位大嫂。
下午金灿灿的阳光从厚重窗帘缝隙中挤进来。
敲门声响。
她喘了口气,午睡后无力爬起床,披了件薄毯去开门。
宋子浮懒洋洋站在门口,穿着睡衣头发微乱,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呆站着,想关门,又觉得太刻意,一时不知怎么是好。
还是他先开口,“今晚大家到阿镇那边聚聚,吃顿饭也算是团年。”
宋沉烟讷讷点头,低头看脚尖。
“想什么呢?放假连房门都不出了?”宋子浮顺着她视线看去,“鞋也不穿?”
“我……”她往后退,转身去床边找拖鞋,“我换身衣服。”
“嗯,不着急。”
宋沉烟换好衣服磨磨蹭蹭下楼,已经是两小时后。
宋子浮神情自若坐在客厅沙发上,黑色大衣西服领带一丝不苟,漫不经心望着窗外愣神。见她来了,微笑着站起身,清风朗月的坦然。
“聊聊?”
宋沉烟点点头,宋子浮往旁让了两步,示意她靠着身边坐下。两人坐得很近,他是一副家长谈话的神色,宋沉烟想起高中时期试卷让他签字的场景。
“有没有考虑换份工作?或许你可以去宋氏香港总部,我为你安排,那边的住处与出行,都为你准备好。”
“我一个人吗?”
宋子浮郑重看她,“暂时是,我在这边还有些事情要耽搁几年。但我会让林言照应你,也会有佣人照顾你生活,如果你喜欢吴妈,可以带她过去。”
“我不想去。”
“为什么?”宋子浮神色隐隐有些期待,理智与情感交缠,既想送走她,又想她留下。
“在宋氏是否可不做宋家女,做普通职员从基层干起,工作上不要优待,不要让人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做什么。”宋沉烟看向他,“否则什么都有人替我做,我还能学到什么,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这样的成长太漫长。”
见她所说理由全与他无关,他眼神黯淡下去,“这很难,我不会完全将你独自置身陌生环境,你周围必得都是我熟悉的人,自然都会关照你。”
“我不去。”谈到工作,宋沉烟像开启某种工作模式,瞬间抛开所有情感因素,醒过神来,意识到什么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你现在待的这个环境,我认为不大好。”
“我刚做出一点成绩,正好得到项目练手,至少要有始有终,否则我不会甘心的。前几天被困工地是意外,我以后会小心。”
“你不必这么努力。家里有我,你幸福快乐就好。”他温柔看她。
“我不想靠别人。”
“我不是别人。”宋子浮无奈轻叹。
宋沉烟眼神逐渐坚定,语气平稳微笑道:“你也不行。”
谈话无法继续,他离开太久已将她安全感尽数破坏。宋子浮心中微痛却无可奈何,只想今后加倍弥补,他轻扶她肩头又松开,起身径自往车库走。
宋沉烟跟在身后,些微尴尬早已抛却脑后,那层柔软外衣又变得坚硬,无人能够撼动她。
霞光漫天,暖阳红火,但还是冬日的冷。
院外蜿蜒的梧桐道上挂满彩灯,对面春湖也沾染霞光潋滟。
路上行人脸上是年底独有的倦怠与松懈,还有那么点期盼中的愉快。
“春节想去哪?”宋子浮随口问:“不如找个海岛度假酒店住上几天?”也正好避开万家灯火,别人的团聚于他们只是徒添伤感,不过生日不过节日,是他们长久的习惯与默契。
“我想在家,想贴春联,想吃年夜饭,还想收压岁钱。”她目光清浅看向窗外,声音平淡,转而深吸一口气轻轻笑道:“随口说说,不必当真。”
车停在暮雨楼前,他靠在椅背上点头说好。
暮雨楼年尾打烊已不对外营业,这两天摆的团年宴,专用来招待自家亲朋好友。
一楼空间两面玻璃幕墙,宽敞通透,窗外是一片草坪,冬日已接近金色,再远一些是一汪淡水湖泊,风过时波光粼粼。
音乐餐厅桌椅全被撤去,大片场地空出来,花砖地板摆上几处棕色真皮沙发和茶几,又装饰阔叶绿植,这中式庭院西式布景,挂上红灯笼,别有南洋风情。靠墙长桌雪白桌布,摆两列冷餐红酒和点心饮品等餐前小食,描金浅蓝纹餐盘配金色刀叉,十分精致。
古典音乐做背景,时间还早,客人不十分多,两三人一团自在走动或坐下谈话,氛围颇为闲适。
金色的阳光从窗外挥洒进来,入目所及都是金灿灿的,属于土豪的颜色,阿镇的风格。宋沉烟暗自笑了笑。
宋子浮刚入门厅便有人来寒暄搭话,宋沉烟只管跟着他一起礼貌微笑。
江孝娴主动靠近挽住宋子浮胳膊,亲昵将二人带往一清俊男子面前,向宋沉烟介绍道:“这是我哥哥江如月,子浮,你们也很久没见。”
江如月气质与宋子浮有几分相似,均是西装革履温文尔雅,只是年长几岁更阴柔些。
二人握手随即松开,问好也是淡淡的。江如月身边女伴妖娆艳丽,穿桃红低领紧身裙露出傲人胸线,发髻盘在头顶,斜眼打量起宋沉烟。
江孝娴又向他们介绍道:“这是子浮的小妹,你们以前见过,不过那时候她还很小。你们还没有留过电话吧。”
她顺势从江如月手上拿过手机,递给宋沉烟,命令道:“将你的电话号码输入进去,以后工作上有什么事,我哥随时可以帮到你。有空多联络,他在地产市场有经验,私下也可以教你很多。”
留号码没关系,但这逼定行为有些越界,宋沉烟心生不悦。即便是六年前,她与江氏也没有往来,只知道那时候宋子浮的婚事谈得并不愉快,虽不清楚太多细节,但这位江大少在女人堆里的好人缘,早早如雷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