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缠树——乌象呀【完结】
时间:2024-05-17 17:22:04

  近一周除了觅食以外,丁青蔓很少出门。她赶着完成之前答应的文稿,又忙着拟订新小说的大纲。虽然生活上不拘小节,但是工作中她有较为自律的时间计划。
  昨天工作到半夜,一早被肚子叫醒,天阴沉沉地。丁青蔓浑身低气压,抄起外套埋头往镇子里去。
  家里的大灶台不会用,还没来得及买电磁炉,每天一日三餐成了丁青蔓头痛的事。十来分钟的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可碰上心情或是天气不好,进食变成了麻烦事。
  阴冷的天就想吃点热乎的,丁青蔓走近米线店要了份米线,安静地发呆,坐等。
  “......青蔓,是青蔓吗?”
  有人经过,叫了一声,低垂的头抬起,两颗空洞无神的眼睛蓦地睁大。
  难以置信道:“珊珊?”
  林珊是丁青蔓儿时玩伴之一,读到高中就没再继续了,上次回来时没见到她,只听说她嫁到了县城。
  “什么时候回来的?”林珊拉过邻座凳子,在丁青蔓身前落座。
  丁青蔓惊讶捂嘴,手指林珊肚子:“刚回来没几天,你这是......”
  “我回来养胎,家里空气好,不像城里,全是汽车尾气。”
  丁青蔓记得之前听爸妈提过林珊有一个孩子,是个女孩。
  不等丁青蔓发问,林珊道:“二胎,老大一个人太孤单了,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就生呗。”
  米线上来,还冒着热气,滚烫的汤汁在锅内,滋滋作响。
  两个老朋友一人吃一人说,半小时过去,叙旧的话也聊的差不多,两人留下联系方式,相约之后一起出来玩。
  ――
  再见袁良树是近一个月后,何奶奶从医院出来,一直在袁良树县城的别墅里修养。呆了二十来天,再也待不住了,吵闹着要回乡下。
  回来的那天是个多云天,太阳躲在云层里,跟个大姑娘似的,遮遮掩掩,要出不出。
  车子拐进农田旁的公路时,笔直的路,隔老远就能看见两人打打闹闹。孙朋前一秒还在心中暗骂,多大的人了不好好走路,真是活该被撞。下一秒就听见他的老板厉声:“开慢点。”
  老太太贴着车窗,迟疑:“好像……是蔓蔓。”
  孙朋再定睛一看,没错,就是她,渐变蓝。
  瞟了眼老板,只见他不经意地看着前方,没什么表情,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老太太降下车窗玻璃,朝外喊:“蔓蔓。”
  前方两人果然停下,一齐转头向后看。待看清来人后,嘴巴裂开,笑眼弯弯:“何奶奶,你回来啦?”又看向袁良树和孙朋,叫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何奶奶。”林珊跟在后面叫了声。
  “你们这是要去哪啊?”两人脚上各套了双雨靴,丁青蔓将长发松松挽在头上,林珊手上还拿了把小锄头。
  丁青蔓未语先笑:“我和珊珊去挖野菜。”
  “那你们快去快回,一会儿来家里,奶奶买了好吃的。”说完不忘叮嘱林珊小心着点肚子。
  两个小姑娘齐齐笑答:“好咧。”
  车子继续向前,两人身影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袁良树才收回若有似无地目光。
  ――
  “你有没有觉得良树哥很凶?”两人边低头弯腰找野菜,边闲聊。
  “嗯,小时候我就很怕他。”丁青蔓蹲下身,认真地辨认着眼前的绿植到底是草还是菜。
  林珊接过丁青蔓挖的,看了看,一把扔了出去:“是吧,我小时候见他打过一次袁良禾,吓得那天饭都吃不下,我爸妈还以为我中邪了。”
  “怪不得你刚才不叫他,不会是现在还怕他吧。”丁青蔓直起身,手拢成拳捶了捶腰。
  “你不怕?”
  丁青蔓摇头:“小时候怕,现在不怕。”
  “为什么?”
  “因为我是大人了。”
  林珊了悟:“对哦。”
  说完随即一同哈哈大笑。
  两人挖一会,玩一会,歇一会,一上午过去成果不过就堪堪一小袋子,照林珊的说法,都不够炒盘菜的,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开心。
  两人带着劳动成果,家都没回,直接奔去何奶奶家,院门大开,一眼看去不见人。
  “何奶奶,我们来了。”两人没好意思直接进,丁青蔓稍稍往门内站了站,朝里叫道。
  “你再大点声,她听不着。”
  声音自上空传来,丁青蔓仰头看二楼,阳光刺眼,抬起右手做帘,阴影投射在眼睛鼻梁处。白的齿,红的唇,在光的照耀下,无所遁形。
  看清人后,丁青蔓扬手打招呼:“良树哥。”
  “先进来吧!”说完人进了房间,没多会出现在楼梯口。
  何奶奶的房子几年前重新整修过,整修后丁青蔓没进来过,好奇地进了门厅,没有传说中那么夸张,不过在村里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袁良树看着她毫不遮掩的好奇,不自觉调侃道:“好看吗?”
  丁青蔓老实答:“好看的,就是太大了。”
  “太大不好搞卫生。”
  袁良树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丁青蔓和林珊自小少见他笑,跟好奇宝宝似地睁着双眼看着他。
  丁青蔓闹不清楚这有什么好笑的,不过此刻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良树哥,你笑起来很好看,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颊,“有个梨涡,很可爱。”
  会有男人喜欢被女生夸可爱吗?林珊站在后面看着明显愣了一下的袁良树,心里默默想。
  何奶奶听到了动静,拍着手从后院走进来,看到丁青蔓两人高兴道:“快进来,都站门口干嘛?”
  几人落座后,何奶奶不停歇地要去倒茶水,拿点心。
  丁青蔓不敢让她来,忙过去搀着,让她稳坐在沙发上。
  “何奶奶,你坐吧,东西在哪里,我来弄。”
  “你去帮忙。”何奶奶冲袁良树挥挥手。
第3章
  厨房很宽敞,东西也不少,丁青蔓一时不知从何处下手。
  高大身影欺身过来去够顶上的柜子,很快退回。
  “菊花茶可以吗,还是茉莉?”袁良树侧头看她。
  丁青蔓看着他已经拿出的罐子,说道:“好。”
  “好是什么意思?”袁良树有心逗她,追问。
  丁青蔓懒得搭理,懒懒回:“良树哥,你好幼稚。”
  很好看,很可爱,好幼稚……
  袁良树在短短十分钟内收到了三十来年从未有过的评价,在此之前,他从不觉得这些词还能跟他挂上关系,他不禁好奇丁青蔓的小脑瓜里头还有多少新奇的词汇。
  丁青蔓经袁良树提示从冰箱拿出蛋糕,认真比划,尽量均等,还不忘分神问:“何奶奶的身体好了吗?”
  切分完的蛋糕仔细小心地摆盘,不成想,还是有一小块跌出纸盘外,她啊了一声,牢记五秒定律,眼急手快的食指一扫,就要往嘴里塞。
  几步外的人比她更快,一把抓住她手腕,“脏。”
  丁青蔓使了使劲,只觉对方勒得更紧,手腕隐隐作痛,无奈妥协:“浪费可耻。”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突地倾身,丁青蔓感到手指传来温热的濡湿,以及舌尖轻扫过的瘙痒。
  浑身一震,低吼:“你干什么?”
  被紧握的手使劲一甩,啪地一声,狠狠砸在流理台上,砸地丁青蔓闷哼一声,泪水倾巢而出。
  她马上背过身去,不愿被袁良树看到。缓了会,擦干眼泪,拍了拍脸,活动活动嘴角,努力做出微笑模样,端了两份蛋糕出去。
  “何奶奶,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怎么了?”何奶奶接过蛋糕后又放回茶几,关切地问。
  “可能是在后山被风吹的,我先回了,下次再来看你。”
  不及众人反应,她逃也似地跑回了家。
  ――
  袁良树的手机拿了又放下,没一会儿,又拿起来,反反复复,看得人心焦。
  身边的人还以为公司遇到了什么困难,抑或是哪家店有人闹事。可只要公司和店子还在,哪天不出点问题,袁总又不是那等没经过事的愣头青。
  那还能有什么事令他如此举棋不定,瞻前顾后呢,谁也闹不清。
  袁良树自己也搞不清楚现下是怎样的心情。懊悔谈不上,内疚也没有。他想起孙朋对丁青蔓的印象,有趣。
  起初他也这么认为。可两次短短的相处,她就让自己笑了数次,常常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嘴角已先咧开。
  袁良树自认对丁青蔓是没有男女之情的,只是变态心理作祟,总想逗弄她。就像大人喜欢用各种语言和动作逗弄年幼的孩童,直到他们露出惊讶,恐惧,害怕,甚至哭泣才作罢。
  反反复复,乐在其中。
  ――
  丁青蔓之前久坐办公室,腰椎肩颈哪哪都不舒服,去看了医生,说是要增加运动量。
  乡下树多车少,空气清新,晨起的早,还能看见山间云雾环绕。
  丁青蔓网购了一套行头,准备每天跑一跑,不拘时间长短,先让自己动起来。
  早上9点,洗漱完穿戴好,为了避免路上不停地跟人打招呼,特意戴个鸭舌帽。
  体力在15分钟后告罄,工作外不为难自己是丁青蔓的准则之一。慢悠悠晃到街上,吃了碗豆花配油条,腹中饱满,神采奕奕。
  道路两旁各式小摊,长长一溜。多是农户自己种的菜,养的鸡,下的蛋。说是小摊,大多不过就一块布,往地上那么一铺,东西一摆,就是一家店。
  从东头遛到西头,手上不知不觉就多了许多东西。
  咬着根棒棒糖,丁青蔓溜溜哒哒地走着,路上一朵花,一个蚂蚁窝都要蹲下看半天。
  田间有人在劳作,推着机子,挽起裤脚,在满是水的田里缓缓往前推,隐没在水里的泥土经过机子的挖掘,向两侧翻滚。
  不记得是几岁,丁青蔓也下过水田,被趴在腿肚上吸血水蛭吓得哇哇大哭。
  看得兴起,丁青蔓索性找了处路边草多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
  袁良树老远就看见她,背拱起,两腿弯曲,左手贴在腹部,右手肘撑膝,缩成一团作沉思状。放眼望去,这镇上没几个年轻人会这么坐在路边,看别人种田。
  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座椅,发出轻微的“哒哒”声,一下又一下。
  孙朋早早就跟着袁良树,至今已有六年,不说能完全猜透老板的心思,但也差不离。
  滴滴--
  丁青蔓头也没回,屁股往前挪了挪,继续朝远处看。
  滴滴--
  又是两声,丁青蔓这才回头,手指轻搭帽檐,向上抬了抬。
  “孙小哥。”打完招呼下意识向后排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老板不出声,孙朋只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要不要送你?”
  丁青蔓看了看几百米外的村子。
  你说呢?
  “……那不打扰你了。”
  ――
  诗情画意被打断,丁青蔓也没什么心思继续欣赏田园风光,晃晃荡荡回了家。
  打开电脑敲了会字,有人敲门。村子里都是熟人,白天家里有人时,院门都是虚掩,方便人进出。
  丁青蔓想也没想:“进来。”
  仍旧埋头打字,来人半天不吭声,丁青蔓敲完一段话,越过电脑朝窗外看,随即紧皱眉头。
  没好气:“你来干什么?”
  袁良树没有见过丁青蔓戴眼镜工作的样子,她的五官本身就小巧,圆框眼镜一戴,更是显得如此。
  “我去看良禾,你去吗?”
  ――
  许是受家庭影响,良禾打小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小伙伴一起玩时,他是跟在屁股后的那一个。村子里互相都认识,加上他有个看上去很凶的哥哥,大家不敢欺负他。
  初中是要去县城读的,学生来自县城下的各个乡镇,人多且杂,难免有那么几个爱挑事的。起初只是玩笑似地打闹,可能是读书无聊,也可能是发现良禾并不反抗,最终打闹演变成了殴打。
  其实殴打并不算很严重,起码没有严重到致死,死因另有其事。
  “我爸妈嫌丢人,听说他被人欺负,不旦没帮他,反而觉得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一气之下就喝了药,是奶奶先发现的,送去医院没抢救过来。”
  袁良树平静地叙述。
  丁青蔓是在出事后的一个星期六知道的,那时正值青春期,爸妈怕她多想,没敢告诉她实情。她私下听到爸妈要背着自己回乡下,吵着闹着要一起回。
  “那阵子我总想起良禾,他虽然比我大半岁,胆子却很小,但即便这样,有人欺负我,他也总是冲在我前面。”
  丁青蔓看着墓碑上印刻的名字,手指轻触,拂去笔刷间积攒的灰。
  “我还记得,二年级的时候,班里有个男生叫小胖,总爱扯女生头发。有一天,我妈给我扎了两个羊角辫,课间小胖趁我不注意,把我辫子解了,我绑不回去,气得大哭。”
  “良禾看到了,冲上去让他道歉,小胖不肯,还打了他一拳……”
  丁青蔓最终无法再说下去,双手紧紧捂住眼睛,可泪水像是决了堤的坝,来势汹汹,如何也抵挡不住。
  袁良树轻轻搂住她,用手顺她的背。丁青蔓再也不忍,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场祭奠,时隔十三年。
  良禾永远定格在了十四岁,初秋的季节。
  ――
  丁青蔓顶着两颗核桃似的眼睛,眼眶中充盈着泪水,走起路来左摇右晃。
  “诶,小心点。”
  袁良树一把稳住往左歪的丁青蔓。
  “我看不清。”
  眼前模糊一片,好似两颗眼球被放进磨砂玻璃瓶里,什么也看不真切。
  袁良树走到她身前,背对她蹲下:“上来,我背你。”
  “再磨蹭下去,一会下雨了。”
  丁青蔓早上还在想,今年的清明节难得是个艳阳天。这会午后才刚过,明晃晃的太阳就躲进了灰不溜秋的云层里,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雨。
  袁良树直到靠近村子,才将人放下来,到底没忍住,捏了把脸颊,滑腻腻的。
  “疼。”被捏的人轻呼。
  “不哭了?小时候怎么没发现你还是哭包呢!”
  丁青蔓知道他意有所指,双手抱胸,哼了一声:“女子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
  袁良树将人送到门口,看着她肿胀的双眼,下意识想去抚摸,又忍住了。
  “不生气了,好吗?”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在哄人。
  “良树哥,你不该同我开那样的玩笑。”
  丁青蔓知道他结婚了,但回来的这段时间从未见过,也没听人提起过。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