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良树已经毫无食欲,放下筷子,看着她:“为什么不能?”
丁青蔓不假思索:“这是你家呀!”
不知道哪句话惹恼了袁良树,刚才还满面春风的人,此时如暴风过境,黑云密布。她想求助于芳姨,芳姨却早已离席,留下二人大眼瞪小眼。
晚饭不欢而散,丁青蔓神情恹恹地回了房。郁闷无处释放,她拿起手机同林珊抱怨,林珊顾不上她。小玉从晚上吃饭就开始作妖,到了洗澡时间,她又开始跑来跑去,怎么也不肯进卫生间,这会母女俩正互相周旋着。
信息发出去,没人回,丁青蔓在套间来回走动。
楼下有声响,没多会,有人自楼下上来,啪嗒啪嗒,脚步声急促,越来越近,停在门外。
咚咚、咚咚--
“丁小姐,丁小姐。”芳姨在门外焦急喊道。
丁青蔓快步过去,打开房门:“芳姨,出什么事了?”
“先生......先生受伤了。”
丁青蔓赶紧跑下二楼,芳姨紧随其后。
“他在厨房。”芳姨提醒。
袁良树就那么站在岛台边,左手满是鲜血,滴落在白色台面上,红通通一片,叫人发慌。
丁青蔓来不及害怕,冲上前抓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在水下冲洗,鲜血顿时在池子里四散开来,很快消失不见。
“芳姨,家里有碘伏吗?还有纱布。”丁青蔓头也没抬地问。
“有,我去拿。”
将蘸了碘伏的棉签按压在伤口上,约两分钟后,血止住了,剪了块纱布,缠绕两圈后在手背上打了个活扣。
袁良树全程没吭声,仿佛伤的不是他的手一样。
芳姨在收拾台面,拾起掉落在地面的小刀和削了一半的苹果。
丁青蔓见他心不在焉,松松的扯了下他的衣袖,回了二楼,袁良树跟着她进房间。
“良树哥,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不然怎么会削个苹果皮都能割出那么多血,他不像是会出现这种失误的人。
袁良树一开始的确只是想削个苹果,面对丁青蔓的要求,他深知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强留她。他想削个苹果送去,再装成好哥哥的样子,同她谈心,最终再劝她留下。
刀柄握在手中,刀刃在苹果表面游走,果皮由短变长,露出米白色的果肉,细腻,水润,正如她一般。
……
可他改主意了。
刀刃离开果子,朝手心方向去,不用多使劲,只轻轻一划,鲜红的液体汨汨地往外冒,染红了洁白的果肉。
你看,她不就来了吗?满心满意,只为他来。
第7章
袁良树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我明天送你回去吧。”
丁青蔓直觉这时候不能点头,说不上为什么,她觉得袁良树不太高兴。
“等你手好了再说。”
袁良树依然面无表情,淡淡道:“好。”
既然一时回不去,丁青蔓便央袁良树将她的电脑,还有房中的几本书送来,工作不能停下。
袁良树动作很快,隔天上午东西就送到家。
丁青蔓恢复了生病前的作息,别墅区有运动场馆,她不去,只是在空旷的路面跑一跑,还可以欣赏各家的园景。跑完步,吃过芳姨备好的早餐,便开始一天的工作。
工作累了,或是想摸鱼的时候,丁青蔓就蹭到芳姨旁边,帮她择菜,洗菜,偶尔也掌勺。
日子没过几天,丁青蔓就发现自己堕落了,米虫的生活实在是美好。除了工作,什么都不用管,衣服脏了有人洗,饿了马上就能吃。最可恨的是,芳姨还会推拿,每每享受此服务时,丁青蔓内心都会出现一个声音,要不留下来吧。
丁青蔓觉得自己快顶不住了。
――
别墅前后院都种有一些花草,从二楼阳台往下看,黄的黄,白的白,丁青蔓对花草没研究,只觉得好看。
闲时她爱蹲在院子里,近距离去观察花开花落,偶尔也发个朋友圈,记录时间流逝,草木枯荣。
“青蔓,电话。”
芳姨在屋里叫她,她把手机丢沙发上了。
“喂,良树哥。”
“打扰你工作了?”
袁良树的办公地点换过很多次,这两年在一片创业园区,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为了促进当地经济,与外界同步不脱节,信息技术成了政府重点项目。
创业园区即是官方牵头建造的,里面汇聚各行各业跟互联网相关的企业和公司,袁良树有意向这方面靠近,于去年搬了进来。
公司不算大,上下不过二三十号人。但就这二三十号人,前前后后要负责近十家门店的人事,财务,技术支持等后勤保障工作。
袁良树的公司在大楼5楼,他的办公室靠近角落,里面有扇大窗户,休息时他喜欢眺望窗外。此时窗外有对情侣,看上去像是刚毕业的年轻人,两人并不避讳,牵手拥抱,如热恋般。
袁良树想到了丁青蔓。
“没,我在院子里透透气。”
想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甚至能从她的语气中想象她说话的表情,明明彼此还不算了解。
“想吃火锅吗?”
“现在?”丁青蔓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
“晚上六点半,我回去接你。”
袁良树很准时,进家门的时候丁青蔓在换衣服。
快5月了,天气渐热,她的衣服都在乡下,平日里不出门,就一直拿睡衣凑合。前两天林珊约她逛街,买了两件,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袁良树站在一楼厅里,抬头看去,却愣在原地。丁青蔓穿了件黑色修身长袖针织衫,大方领,下身一件普通的浅蓝色牛仔裤。
长发被扎成两个松松的辫子,修长的脖颈,以及胸前雪白一览无余,蓝色发梢若有似无地向那雪白深处探去。
她蹦哒着下了台阶:“我好了,走吧。”
袁良树喉头发干,清了清嗓子:“怎么不穿我买给你的那些,是不合适吗?”
袁良树一共给丁青蔓买过两次衣服,准确来说,是他托人买了两次。
第一次丁青蔓还在生病,衣服多以宽松舒适为主,丁青蔓在家一直穿的就是那次买的,第二次便是昨日。
“缺什么我会自己买的。”她有点迷惑,如果说第一次给她买是因为她生病没有衣服换洗还算说的过去,可为什么还会有第二次。
火锅店在闹市区,交通有点堵塞,二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多花了一倍时间。有人等不及,打来电话催,丁青蔓才知道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
“几个朋友聚聚。”对此,袁良树解释。
车子停稳,下车后直奔包厢,其余人早到了。丁青蔓并不拘谨,袁良树向她一一介绍,她点头微笑打招呼,实则一个名字也没往心里去。
一人一个小锅,菜放在中间转盘上,丁青蔓颇有一种我就是来吃饭的架势,完全不在意他人探究的目光。
“丁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丁青蔓多少猜到会有人起头,其他几个看上去互相都认识,她作为闯入者,难免会惹人好奇。
问话的是个青年男子,甚至看上去比丁青蔓还年小,包厢里热,他把外套脱了,只剩件短袖,露出大花臂。
丁青蔓将口中的肥牛咽下去,拿纸巾擦了擦嘴:“文字工作者。”
“写书的?”他坐在丁青蔓斜对面,向后一手搭在邻座椅子靠背上,一手拿着烟盒上下翻滚。
丁青蔓点头:“可以这么认为。”
那人不死心,继续追问:“那你都写过什么书啊?”
他隔着半个桌子纠缠,两侧交谈的人也安静下来,听他们说。
“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书?”丁青蔓不答反问。
那人耸肩,一脸无所谓:“我不看书。”
丁青蔓学他耸肩,摊手,意思不言而喻。
那你说个屁。
众人哄堂大笑,有人借机调侃年轻男子,那人也不恼。丁青蔓去瞟袁良树,见他也笑,放下心来,她可不想他因为自己得罪人。
一行人吃罢饭,并没有散场,而是移步到附近的茶室,泡茶聊天,好不惬意。有人拿出棋牌,几人凑上去,说笑着就开始了。
在场除了丁青蔓,另有两个女生,那两人从吃饭时就黏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她也就懒得上前自讨没趣。
手机上有人通过她的公号联系她,想聊合作的事,电话沟通更方便快捷,她走出茶室包厢,到庭院中去。
双方就合作内容,合作目的以及收费问题等沟通了一番,那边又问了公号运营情况和数据,丁青蔓挑了几个重点作了说明,其他的表示等对方确定了要合作再详说。
吕方兵是本地人,官二代,打小不爱读书,混到十七八岁,家里想送他去部队历练历练,吃点苦头。他养尊处优惯了,不愿意,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苦难教育。
听别人说外国有意思,想着法的让家里送了去,找了个野鸡大学逍遥度日。
虽然不爱读书,但他对赚钱却很感兴趣,在国外认识了几个同他一样的纨绔子弟,几人一拍即合,准备回来大干一场。
结果惨败,几人关系也就此闹僵,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经过社会的拷打和现实的摧残,他想明白了,他干嘛要放着家里的大腿不抱跑去外面喝冷风呢。
三年前,他回到陵东,他自小长大的地方。靠着家里的那点关系,开了家信息科技公司,专做政府项目。
政府不是想搞智能化服务,提高办事效率,解决群众问题吗?他可以搞啊,既服务群众,又符合当地发展需要,自己还能赚钱,一举多得啊。
这事还真给他办成了,目前公司也在创业园区,上下共二百来人,足足占了三层楼。
“你还认识作家,没听你提过啊?”吕方兵试探道。他与袁良树认识时间不算长,是通过朋友介绍的,但一来二去的,竟也有几分惺惺相惜。
此时两人就站在阴影下,听不远处的丁青蔓打电话,声音利落干净,表情严肃认真。不同于平日里的活泼伶俐,也不像病中那般脆弱易折。
吕方兵感叹:“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现在看来,女人也不例外,是吧?”
他拿烟的手碰了碰身旁的人,那人不说话,眼睛沉沉地注视着打电话的人。
丁青蔓挂断电话,话说多了,头干舌燥的,转身要进茶室。自阴影处走来两人,定睛看,认识的。
“丁小姐自己有公号?”吕方兵丝毫不避讳偷听的事实。
“院子里安静,想不听到都难。”他见丁青蔓不回答,自顾自解释道。
丁青蔓对他印象算不上好,嗯了一声回了茶室。
――
茶室里有人喝茶聊天,有人沉迷牌局对战,三人前后走进,吕方兵和袁良树被半道拦截。
丁青蔓倒了杯茶,坐在一侧,记录着刚才电话里沟通好的细节和要点。
“蔓蔓。”袁良树叫她,众人看。
丁青蔓走过去:“怎么了?”
“你替我玩。”牌局重洗,袁良树被拉了进来。
“我跟蔓蔓小姐一队。”一同拉进来的还有吕方兵。
丁青蔓看着袁良树说:“我不大会。”
她见别人玩过扑克,也知晓一些扑克玩法,但长这么大以来,玩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没事,有我呢。”袁良树安慰。
情况远超众人想象,丁青蔓牌单手甚至摊不开牌,这边整理好了,那边又挤成一团。
她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将纸牌整齐有序拿在手中,看都看不清,更别说出牌了。
她急得满头冒汗,向袁良树投去求救的目光。袁良树看出她的窘迫,接过她手中的纸牌。
“别走,在这看着。”轻压她的腿。
“我想喝水。”
袁良树坐她右手边,靠外侧。他腿长,跟桌子间的缝隙只有一点,丁青蔓面对他,在缝隙中艰难行走。
袁良树眼前蓦地雪白一片,如阳光中乍见高山白雪,既带有阳光的温热,又有雪山的冷冽清香。两条辫子虚虚敲打着他,细碎发丝瘙痒一般,轻扫过他的心头。
“给我也倒一杯。”他说,嗓音微涩。
第8章
丁青蔓的新小说进展不太顺,作息渐渐打乱。昨晚看了会书后又回到电脑前删删改改,天微亮时才逼着自己闭眼上床躺下。
门外嘈杂声将她吵醒,她把被子扯过头顶,头和身子闷在里面,但仍无济于事。
门被强行从外面打开,有人闯入,看到的就是她顶着一头凌乱的发,衣衫不整,满脸惺忪的模样。
“芳姨,怎么回事?”丁青蔓困顿不堪,尚未回过神,连嗓子都还带着未苏醒的哑。
芳姨还未说话,那人便上前,质问道:“你是谁,怎么会睡在我儿子房间?”
……等等
儿子?
那不就是……
丁青蔓动作迟缓,睁大眼睛:“袁婶?”
“……你是?”被叫的人疑惑,上下审视着眼前衣冠不整的年轻女子。
丁青蔓使劲搓了搓脸,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困乏,又拿手将头发竖成高马尾,露出整张脸来,扑棱扑棱眨着眼睛。
“是我,小蔓。”
――
待丁青蔓洗漱整理完毕,三人坐在厅里,丁青蔓将前因后果向袁叔袁婶叙述说明,袁叔袁婶点头。
“……我看你现在好像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袁婶开口说。
丁青蔓点头称是:“多亏良树哥和芳姨,他们都很照顾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
袁婶客气,“说这话就见外了,都是一个村屋前屋后的,你帮我我帮你,应该的。”
“这良树也是,帮忙归帮忙,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就这么住在家里呢,要是传出去对你名声多不好啊。”
“多大的人了,这点事都不懂。”又冲丁青蔓语重心长道:“小蔓啊,你也别怪婶多嘴,这种事情传出去吃亏的都是我们女人,我们一个村子住了这么些年,可不能让你被人说闲话。”
袁叔附和:“是啊,虽说现在新时代不一样了,但我们毕竟是农村来的,多少有点跟不上你们年轻人,思想比较传统,该注意还是要注意。”
两人一唱一和,丁青蔓不抢白不辩驳,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袁叔,袁婶,你们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会儿我就收拾收拾,回乡下去。”
丁青蔓的东西不多,几本书加上电脑,还有几件衣服,很快就收拾完了。
把换下的睡衣也整齐叠放好,放置在整理好的床铺上,再将平日里随意摆放在各处的物品一一归位,该扔的扔。
袁良树买的她一件也没打算带走。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