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议!”邱正凯揉了揉太阳穴,用力睁开着忽然间万般沉重的眼皮,“你说说你的男朋友。”
“我男朋友是…”邱凯丽犹豫不决地吐出两个字,“小王。”
“以前来过我们家的,你们单位的同事小王?”他身子前倾着,愤怒的剑眉指天向天空,“那孩子你确定能处吗?我听别人说过他喜欢男人的!别忘了,他母亲是在我们院上班的护士长。”
“那些都是谣言!人家性取向正常得很!”邱凯丽振振有词地抗议道,“不要轻信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人说的话,多半是见不得人家过得好!我们在一起几个月了,感情好着呢!”
“确实是没有证据的言论,”邱正凯半信半疑地盯着她,“这两天带他回来吃个饭,我们深入了解一下他。”
“好,”她挺直腰杆底气十足地单手叉腰,拿起茶杯,“我下午就跟他商量这个事,马上推进起来!”
“至于你的情况…”他无可奈何地看着,双手放在微微张开得大腿上挺直腰杆,视线固定在茶杯上的李因,“冲动,不够谨慎,我们商议后再跟你谈!”
“我希望你们能支持我,我不能没有她。”他吃力的说出自己坚定的心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梅姨在圆桌上摆放着碗筷,心气不顺地训斥道,“堂堂一个男子汉,好像没这个女的就不能活了一样!也不知道她给你下了什么药,把你迷得神智不清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居然跟歌舞厅工作的女人在一起!”
邱凯丽看了一眼心虚地低着头的父亲。
“我不那个意思…”
“现在你姐回来了,有人撑着了,是不是就觉得我们管不了你了?”
“先吃饭,”邱叔站起来身来打着圆场,“吃完饭我们再聊,你们两个洗手去!”
第16章 .
邱凯丽和李因不情不愿地走进屋里,向厨房走去。上次他们饭前洗手还是读初中的时候。他们来到洗手盆池,打开水龙头老老实实地洗着手。
“偏偏又是和歌舞厅沾边,”邱凯丽在衣服上擦着手上的水珠,“我妈不气炸才怪,你还一五一十地把黛安的真实情况讲出来,她看起来那么年轻,你说她二十二岁别人都信!”
“骗得了一时,难不成还骗得了一世?”他甩着手,走出厨房。
“隐瞒到死的谎言就不算谎言!”她反驳道,跟着出去。
“你现在这个思想开始走下坡路了!”
“那是因为上坡路太难走了!”
圆桌上摆满美味佳肴,氛围却如同吃丧宴。二老脸色阴沉,各自怀揣着难以释怀的火气。他们看着两位即将迟暮之年的老人脸色落座在平日充满欢声笑语的餐桌边。
“吃饭吧!”邱叔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送进嘴里,“去帮我把酒拿出来,陪我喝两小杯。”
“好。”李因刚站起来,梅姨就训斥道,“大白天的喝什么酒啊?不给喝!下午不陪我去看花了是不是?”
“小小一口又不影响,去给我拿!”邱叔少见地硬气起来。
“你晚上再喝会死啊?一会出去大太阳晒得又说头痛!”梅姨恶狠狠地斜视了一眼自己丈夫,“不准去拿!”
“那…”李因为难地在半坐半起的状态里晃动着身体。
“你们够了!”看不下去的邱凯丽,放下筷子转身向屋里走去,“大家都喝白开水,没什么好吵的!”
不一会,她用铁托盘装着四个茶钟出来,一人一杯摆好。
他端起来茶钟来,闻到是白酒的味道……喝了一口,高度数的酒精液体像燃烧的火焰般从口腔一路掠过喉咙直至胸腔。他放下杯子努力管理好表情,看到同样一口过后假装喝的是白开水的邱叔悄悄的抿了一下嘴唇。
白酒风波过后,大家默默无言地吃着饭。整个过程没有人说一句,充斥着压迫感的空气变得异常沉重。李因时不时地就看一眼手表,所幸午休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俩人吃饭的速度也逐渐变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三天三夜没有进食,硬着头皮吃了两大碗米饭,盘子里的菜像被龙卷风袭卷而过般惨烈。
“我吃饱了,”他放下碗筷,起身拿纸巾,擦拭着嘴唇绕到梅姨身边,试图活跃一下气氛,“还是阿姨做的饭好吃!”
“就知道说,”邱凯丽见她妈假装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吃着饭,放下碗筷自然地接话道,“又不见你回来吃!”
“你不也一个样!”梅姨气忽然训斥她道,“天天就知道在外面吃,明明单位这么近。让她学着做饭还不乐意,看你以后嫁人了怎么办!”
“遭不住…”邱凯丽摇着头,无奈地起身向门外走去,“我们去上班了。”
“那我们就先去上班了哈,”李因从口袋里拿出钱包,从里面抽了三百多块出来,塞近梅姨口袋里,转身向门外走去,“伙食费嘿嘿,这段时间我们午休都回来吃饭。”
“这孩子,你自己留着用啊!”梅姨拿出来要还给他,克制着自己本能地高兴的心情,“我有!”
“晚上我们会打电话给你!”邱叔端着饭碗,嘴里嚼着饭菜跟出来,“就你和你女朋友的问题商讨过后给出结论。”
他点了点头,向正在前面不远处等他的邱凯丽走去。
午后的烈日像被烧红的砂锅贴在大地上,俩人没走几步汗水便打湿了后背,明明就只是简单吃个饭,感觉像熬了一宿般疲惫,身体在艳阳的烘烤下像灌了铅般沉重。
邱凯丽从烟盒里拿了支烟出来递给他,他摇了摇头,“太热了,我一会就着装满冰块的咖啡抽得才舒服。”
“如果他们死活不同意你和黛安在一起,”她把烟塞回烟盒里,放进口袋,“你打算怎么做?”
“我只能不停的付诸行动去争取他们的同意。”他刚踏进斑马线两步被邱凯丽拽了回来,一辆白色轿车叫骂着从眼前开过。
“灵魂出走了?”她被吓得脸色煞白,“你没看到红灯啊!?像挨了一枪似的神智不清!”
“刚才没有注意…”他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百般无聊地踢着地面的小石头。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从家里出来后,思绪就像被胡乱地缠绕在一起的电线般混乱。
“实在不行你就跟他们断绝关系!”邱凯丽烦闷地望着马路另外一边的街道,“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还有你姐,阿福…”
“以后不能再说这种话,”他严肃地看着她,“邱叔和梅姨把我养育成人,让他们享受天伦之乐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凶什么嘛!”绿灯亮起,她先行走上斑马线,“烦死人了!”
“说到阿福…”他跟上去,转移话题道,“我们应该阻止他。”
“那个叫骆驼仔的打电话给你了吗?”
“现在还没有,到时候他打电话来,我就通知你一块去见他。”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家也不缺钱啊,为什么非要去做违法的事情。”
“肯定有原因,但是不管什么原因都好,我们要让他停手。”
“打他一顿就好使了,这事也不知道孙越知不知情。”
“孙越肯定也被蒙在鼓里了,按照她的性格是不会同意他做那种事情的。”
回到影院,邱凯莉揉着额头走进前台,说是头痛要眯一会。李因挪着沉重的脚步,从昏暗闷热的楼梯爬上放映室。
午后第一次电影准时放映,刚倒好咖啡坐下来点着烟,座机刺耳的铃声像催债似的拼命嚷嚷着。
他假装没有人在,按捺住自己要起身去接电话的动作,继续享受着沐浴在冰块里的冷萃与散发着树木香的烟草。可是啊,那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阴魂不散地不停打来,直到他忍受不了,接起电话。
“喂?”他注意到是陌生号码。
“大哥!”电话那头传来骆驼仔焦急的声音,“打半天电话不接,急死我了。老板叫我去火车站旁边的烂尾楼五层找他,我先过去了。”
“行,先这样。”李因挂断电话,立即走出放映室,下楼梯之前又折回来,将剩下的咖啡一口喝完,拿起落在桌上的烟,嚼着冰块快步走下楼梯。
“骆驼仔打电话过来了,”他来到大堂前台,拿起一旁的小本子敲着她脑袋,“醒醒!”
“嗯?”她从臂弯里抬起脸,睡得迷迷糊糊的。
“骆驼仔打电话来了,我们现在得赶去火车站。”他扶着台面,俯身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噢!”她拍着些许浮肿的脸蛋,转身看向在前台另外一端跟男朋友煲电话粥的小雅喊道,“我们外出一下,你看好。有事就打110,比找我好使!”
他们火急火燎地从影院出来,在路肩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一个与他们年龄相似的年轻人,得知他们处于紧急情况后,眼神一变――像电影里抢劫银行后负责开车的劫匪般极速穿梭在不同的车辆间,干净利索地驾驶顷刻间变成猛兽的汽车穿过龙脊般的新老城区。
原本20分钟的车程,硬生生被司机压缩到了8分钟。
他们在火车站旁边巨大的烂尾楼前的路边下来,没有看到骆驼仔,但是见着了阿福的车子,赫然停在烂尾楼下面。
“五楼对吧?”邱凯丽往长满野草的大门内走去。
“等一下骆驼仔,”李因拉住她,往墙下走去,“我们一会先偷听一会他们的对话。”
“行,”她拿出烟盒,俩人吞云吐雾起来,“你说他一会看到我们会是什么反应?”
“他估计会吓傻,然后嬉皮笑脸的搪塞我们,忽悠成功之后带着我们去吃吃喝喝,这个事就不了了之了。”李因吐着烟雾,看到火车站方向,一个向他们走来的人影越来越清晰――骆驼仔。
“大哥!”靠近他们时,满脸大汗的骆驼仔看了一眼上方烂尾楼,“我有点紧张啊,要不改天吧?”
“哪来那么多废话,”邱凯丽把烟头弹飞到公路去,“带路!”
“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李因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大哥要保我啊…”骆驼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在那不合身紧到离谱的西裤上擦着手,率先向烂尾楼里走进去。
他们跟在骆驼仔后面,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尽管是现在是热天午后,但阴冷的荒凉的烂尾楼里,安静得只有四处倒灌进来的风,热风在潮湿阴冷的建筑物里四处穿梭,最后变成了阴冷的凉风,犹如置身于乡下幽暗冰寒的山洞里。
他们停在四楼的楼梯间,李因给骆驼仔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先上去见阿福。
骆驼仔点了根烟,重重地呼出烟雾,踩着粗糙没有护栏的台阶往上走去。
不一会,就听到骆驼仔喊老板的声音。
他们等了一会后,小心翼翼地走上去,到达五楼,隔着一面墙壁,刚好可以看到阿福和骆驼仔站在平台边缘。
阿福穿着黑色的衬衫与西裤,梳着背头,皮鞋被擦的发亮――这样的阿福与他们所认识的那个阿福天差地别,在他们印象里,从小到达他都是短裤加凉鞋,吊儿郎当的模样。
“让您久等了,”骆驼仔满脸歉意地讪笑着递上烟,拿出火机给他点火,“不好意思哈。”
“没事,”阿福低头在骆驼仔打着的火机上点着烟,随后望向马路对面新建的小区楼,“三个六的前任又来会所闹事了,你知道吗?”
“知道…”骆驼仔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双手背在身后,“昨晚小龙跟我说了,我打算今天去处理这个事的。”
“看来是上次下手轻了,以后做事要干净点,不能养成留手尾的习惯,”阿福双手抱胸,左手托着右手手肘,缓缓地吸了一口烟夹在手里的烟,“这个人性格太硬了,那就把他腿打断…两条吧。毕竟三个六是我们的红牌,不能让他影响到她工作和生活。”
“明白。”
“到时候再补两万给他吧。好歹也是两条腿。”
“还有,以后棋牌室方面的事务就交给小龙去打理吧。接下来两个月内,我会打点好关系,再开五家会所,等你稳住这个板块的业务后再交给其他人打理。你现在也不是小混混了,得学会放手让手底下的人去做,我知道段时间内变化这么大,你可能会消化不来。哪怕你消化不来,在弟兄面前也不能露出软弱的一面。”
“谢谢老板…”
“最后一个事,”阿福从裤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看清楚了吗?这是我的人拍到的。小虎在出卖我们,这个人是警察…”
“这…”骆驼仔死死地盯着照片,大颗大颗的汗珠滴在上面。
“要么做掉要么弄成残废把他丢回乡下…”
“可是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啊!”
“让佛祖来保佑那些阻挡我们的人吧,”阿福伸出手搭在骆驼仔无力的肩膀上,指了指对方的建筑物,“看到对面的新小区没有,以后赚到钱了,我会给你一块地,盖座这样的小区,让所有弟兄都住进去过上好日子!”
第17章 .
“哎呀,出息了,”李因抬起双手用力地鼓掌,从墙壁后面走出来,“没想到小阿福还有这一面,我是深感欣慰呀!”
“老板好啊!”邱凯丽也鼓着掌,加入嘲讽的队伍,“什么时候也给我们一块地呢?”
阿福表情像家被炸了般大惊失色地望着他们,随后瞪大眼睛看着低下头的骆驼仔,浑身抖擞着被背叛的怒气――要是他们不在,他一怒之下把骆驼仔推下去都不意外。
“你说佛祖会不会保佑我们呢?”李因看向身旁的邱凯丽问道,“还是说我们也会落得要么被弄死要么被弄残丢到乡下的下场?”
“很难说咯,”她点了根烟,抬头看着在原地不知所措地阿福,“一起长大的关系,好像也保不了我们。”
“够了!”阿福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随即平复情绪走向他们,“你们听我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未来做准备,只有…”
“永无天日的劳改犯未来吗?”李因打断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你有替孙越和丽因想过吗?”
“你怎么敢的啊?真的是气死人!”邱凯丽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在他腹部。
“你们先听我说,”阿福迅速站起来,拍着屁股上的灰尘,露出一贯的嬉皮笑脸,兴奋癫狂地开口道,“我都是有关系的,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紧张。那是完全不同层次的圈子,来钱快啊,我一个月就可以挣到过去我要一年才能挣到的钱。只要我现在钱备得充足,到时候买入大量的地皮,盖起楼来再卖出去。那样的收益你们能想象吗?”
“趁现在回得来,”李因走上去揽住阿福的肩膀,神情凝重地说道,“去自首吧…”
“你疯了?”阿福推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这是做兄弟的该说的话吗?你不支持我就算了,我现在一帆风顺的时候你让我去自首?”
“确实极端了,”邱凯丽也被李因这个提议吓到了,“自首就没必要,如果没有闹出人命,该补偿的就补偿,该和解的就和解。然后收手,重新做回正经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