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安——李恩【完结】
时间:2024-05-17 23:06:54

  “来了,”阿福从阳台快步走进来,“刚看到他从巷口走进来。”
第19章 .
  门外的楼梯间里皮鞋敲击瓷砖的声音由下至上传来,他们围着桌子默默地喝着茶,大家表面上假装没有听到动静,实则内心都在做着迎接某个光从脚步就能感受得到怒气的人。
  “阿因!”邱正凯喘着粗气,出现在门口,“臭小子,怎么…”
  他看到黛安后愣住了,随后恢复正色,“这位就是…”
  “这是黛安,中午我跟你们提到过的。”李因站起来,拉开桌头的椅子,好让他坐。
  “叔叔好!”黛安也站起来开朗地问候道。
  “好啊…”他缓缓落座,一丁点兴致都没有,含糊地应道,“你们都吃晚饭了吗?”
  “还没,”阿福拿出烟,递了根烟给他,“要不我们先出去吃个饭?”
  “不了,我一会回家里吃。”邱叔吐着烟雾,摆了摆手,看向李因旁边的黛安,“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犬子聊聊,不知道你…”
  “好啊,”黛安立即反应过来,收拾着桌面上自己的东西,“刚好我也要回去煮晚饭了。”
  “让她留下来吧,”李因把手放在黛安――刚拿起放在桌面上香烟的手上,“这里没有外人。”
  邱正凯瞬间脸面红胀起来,那双锐利的双眼盛着怒气在逐渐消散的烟雾下扫视着他俩。
  李因迎上他的目光,淡漠得就像个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孩子。
  “阿因说得没错,”阿福拿起茶壶,倒着茶连忙缓和气氛,“邱叔有什么都可以直接说,不用顾虑那么多的。”
  “那我就直说了,”邱正凯再次把目光落在黛安身上,“话难听的,希望你能理解。”
  “没关系,您直说就好了。”黛安从李因手里抽回自己的手。
  这个动作被李因收入眼底――原本坚定的心微微抖动了一下。
  “我和他母亲都不支持你们在一起,原因有二,”邱正凯放下茶杯,吐了一口烟,在烟灰缸上弹了弹烟灰,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一,你离过婚,有小孩,年纪大他一轮,他在你面前都像小孩一样。二,无意冒犯,我们接受不到你目前从事的工作,不过我们能理解并且敬佩你坚韧的品质。以上两点,我想应该不用再细说了,不然会显得很不尊重你。”
  “你刚才说的两点都不会影响我们在一起建立新生活,同时也不会影响往后日子里照顾你和梅姨,我会让你们无忧无虑的享受天伦之乐。”李因紧接着反驳他道。
  “是啊,”阿福嬉皮笑脸地附和道,“年纪这些都是小问题,黛安我了解,很顾家的人。我相信以后他们的日子会很幸福的,你和阿姨也会被这个媳妇的孝心征服!”
  “你闭嘴!”邱正凯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另外一只手扶着大腿,茶杯们上下小幅度地抖了一下,茶水在光滑的桌面上蔓延开来,“你也闭嘴!我现在正在和黛安小姐商权此事!”
  “这件事上我没办法退让,哪怕是半步。”李因不屈不挠地看向坐在他旁边火冒三丈的老人,“为了她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没有什么能阻止我……”
  黛安忐忑地将手放在他手臂上摇了摇――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邱正凯听着听着头都被气昏了,扶着额头站起来缓了缓,在阿福上前询问是否不舒服的时候,推开阿福扬起手,一巴掌扇在李因脸上,“你能为了这个女人撇下我们吗?越长大干的事情越离谱!”
  黛安急忙站起来捂住李因的脸,护着他脑袋。J
  “不至于叔…”阿福将椅子拉远一些,站在他们中间,“有问题我们可以谈嘛,你也知道这臭小子的性格。别气坏了身子,他自己的生活是他自己过的,您就看着他,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我不会,”李因像没事的人一样,回过头来望着怒不可遏的邱正凯,“你可以打我,骂我,软禁我,哪怕打断我的腿。我都不会离开黛安和你们二老。”
  “你是我养大的!你名字是我在我户口名下的!”邱正凯怒吼着,推搡阻拦他往前走的阿福,“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改过口叫一声爹妈!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管不顾了吗?现在你姐回来了,有人撑着,腰杆子硬起来了?”
  李因叹了口气,盯着桌面一滩连接一滩的茶水,一言不发。
  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听得进去。
  “你说话,臭小子!”邱正凯脖颈血管暴起,“不要以为装聋作哑这个事情就过去了!”
  “走啊…”阿福转过身来,小声地说道,“你先去隔壁坐会。”
  “我们先走离开一会吧…”黛安让出位置,好让李因从椅子上起来。
  “不准走!”邱正凯快步走到角落,一脚踩断扫把头,拿着棍子朝门口走去,将门堵住,“其他人可以走,但是阿因你得留下了把话给我说清楚。不要以为我现在收拾不了你了,小王八蛋!跟老李一样犟,都这么多年了…”
  “没事,”李因安慰着一旁的黛安,向门口的邱正凯走去,“你就是我父亲,你知道的,在这方面我对待你的态度从来就没有变过。现在我需要你支持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这件事情上我支持不了你!”他用木棍用力地敲着地面说道,“在一些无法调解的家庭纷争里,总有一方要落败,这次我不会再纵容你的了!”
  “我心意已决…”李因噗通一声跪下,双膝硬生生砸在地板上,从容地望着他,“只要你能消气,怎么打都行。”
  黛安捂着嘴被他膝盖砸在地面发出的声音吓得头皮发麻。
  “让他自己来…”阿福拦着她,不让她过去。
  “你居然…”邱正凯顷刻间火冒三丈,一脚踹在李因胸口,双手握住木棍像用镐头锄地般抽打着他,木棍被打断之后,李因一声不吭地重新跪好――等待他的恼羞成怒,像雨点般频繁的耳光。
  一顿暴揍之后,邱正凯扶着墙壁,喘着粗气歇息。
  李因双手撑着地面,晃着眩晕的脑袋,脸颊传来阵阵钝痛,大腿和手臂外侧也是如此。
  “求求你不要打他了…”黛安焦急地走过来,将李因扶起来。
  “没关系…”李因轻轻推开她,咬紧牙关挪动着身体,重新端正地跪起来,用低沉有力的声音开口道,”阿福…”
  阿福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将黛安拉走。
  “我心意已决,只要你能消气,怎么打都行…”他再次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邱正凯二话不说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房子里,力道大到让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李因重重的侧躺在地上,双手艰难地撑着地面,勉强将身体支撑起来…
  “看到没有!”邱正凯怒视着黛安,“他的性格就是死都不怕的,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就算我现在拿刀捅他,他都不会因此退步!如果你是中意他的,就不要让他为此受到伤害!这个事还没晚,我一天过来打他一顿,打到他服气为止!”
  “我们会认真商量你刚才所说的内容,请你给我们一点时间…”黛安诚恳地回答道。
  “最好是这样!”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李因,随即转身向门外走去。
  见他离开后,一直观望的俩人连忙将李因扶到桌边的椅子上。
  “我看看…”黛安俯身查看着李因脸上的伤势。
  “我们没有什么好商量的…”李因咧开嘴挤出僵硬的笑容,“给我一点时间,我了解他,我能说服他。”
  “先不要说这些,我去给你拿点冰块和药水…”黛安没有回答他,转身向冰箱走去。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脸被抽得像猪头一样…”阿福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塞进他嘴里,点着火,“都是皮外伤吧?要是有哪里不对劲的就说出来,带你去医院看看。”
第20章 .
  “都是皮外伤而已…”李因掀开上衣,低头看去全部是一道道淤青,“看来老头子身体还很健朗。”
  “你真会说话。”阿福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向门外走去,“没事我就走了,不妨碍你们小两口。”
  “我跟你说的话放心上啊!”
  “知道了,我这两天会处理好的。”
  黛安拿着装满冰块的红色塑料袋走过来,冰块冰凉的触感让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沉默再次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就像他们第二次见面――在阳台时,无声的沉默在他们之间撕开一个巨大的洞,所有言语都被吸入这个洞里。
  “要不…”仍然是黛安率先堵住那个洞,“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一些再去说服他们会不会好一点?”
  “我们没有分开的必要…”她动摇模样让他瞬间感到心力憔悴。
  “我怕你承受太多,”她拿起冰袋换个位置继续敷着,“以我妈的性格,她肯定会骚扰你的。”
  “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他仰着头,望着她,几乎恳求的口吻,“我最怕的就是你不在。”
  “其实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可怕,”她另外一只手摸了摸他脑袋,“今晚会不会有人睡不着呢?”
  “我不这么觉得。”他抱住她,脸埋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你饿吗?”她抚摸着他的头发。
  “不饿。”
  “那就洗澡休息吧,今晚我陪着你。”
  房间里,台灯旁,松软的被褥与枕头上;他用宽阔地臂膀将她揽入怀里,晚风从木窗倒灌进来,她像只乖巧的猫咪慵懒地挪动柔软的身体。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带着清凉的触感掠过他身上的淤青,他翻转身体小臂弯曲着压在她两边的床面上,拉伸开来的背部肌肉使得他看上去像头趴在草地上健硕的雄狮,他低首亲吻着…从她被泪水打湿的脸颊起…直至身体每一寸肌肤…
  座机电话响了…
  “是我的幻听吗?”他抬起头狐疑地倾听着,客厅传来的电话铃声。
  “我不这么认为。”她笑了笑,回答道。
  “我应该去接吗?”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接一下,这个点打电话过来肯定有急事。”
  “最好是这样!”
  李因随手拿起裤子一面将脚套进一面向客厅走去。
  “喂?”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烟,接起电话,坐在沙发扶手上。
  “我爸出车祸了,他上班的医院打电话通知我们的,我们现在赶过去!”邱凯丽劈头盖脸丢下一句晴天霹雳的话,电话就被挂断。
  李因从嘴边拿下来不及点着的香烟向房间跑去。
  “我得去趟医院,邱凯丽打电话来说,我爸出车祸了…”他随手在衣柜里拿了件白色的短袖t恤套上,“你先睡觉噢,我可能会晚些时候再回来。”
  “要不我陪你去?”她从床上坐起来,担心地望着他。
  “不用,乖噢。”他捧着她的脸颊急促地亲吻了一下她洁白的额头。
  他火急火燎地跑下一楼,医院离他所住的位置只有两个公里左右。单车像喷着火的加速器般从空无一人的巷子急窜出去,宽阔的公路上他站起来用力地蹬着单车的脚踏,衣面像船帆般在高速移动下翻动着。
  这辆从来没有承受过这般狂暴的骑行,他也从未如此快的骑过单车,以至于到了医院停车处时,刹车不下来所幸跳车下去,单车一头栽进车堆里,像落入悬崖般惨烈。
  他向一号楼跑去,不远处医院大门外,邱凯丽和梅姨从的士下来,他原本想等他们一块进去,但是按捺不住着急的心先跑了进去。
  他在前台打听到邱叔正在做手术后立即冲向急救室,走廊寂静,白光扎眼,心脏狂跳,浑身血管都沸腾起来。
  来到亮着灯的急救室门外,掺杂着血液的药水气味从门缝飘出来,低头看地面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来时的路上,一路都是断断续续粘稠的血迹。
  梅姨和邱凯丽焦急地快步走来,梅姨十指交叉紧合在腹前,脸色惨白地念道着菩萨保佑之类的话。
  “你鞋子呢?”邱凯丽注意到他光着脚,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被我爸打的?”
  “忘了…”他这会也注意到,刚才出门找急,光着脚就跑出来了。
  “他怎么会无端端的就出车祸了呢?”梅姨懊恼地说道,“早知道就不让他一个人去你那了…”
  “不是…”他看了眼手表时间,“现在都十一点多了,难道他没有回家吗?”
  “我们一直在等他回家,饭都给他留着的。”邱凯丽回答道。
  “他在我那只待了半个小时左右,按理来说他应该早就回去了…”
  “那他应该在外面哪里待着了,他出去就没有回来过。”
  “你在这陪着妈,我去打听一下具体情况。”他拍了拍邱凯丽肩膀,向走廊尽头跑去。
  留下两个诧异地望着他离开的两个女人。
  他跑到急救部门前台向值班的护士了解情况,通过几句简单的问答,他了解到;他是酒驾,撞上了电线杆后失去意识的。
  酒驾――这两个字像恶魔般在他耳边低语回荡着,愧疚感迅速占据他能感受到的身体的每一寸地方。
  还未回到那条走廊,便听到梅姨悲凉凄惨的哭喊声响彻整栋楼。
  他无力地跌坐在楼梯台阶上,一时间大脑如同过热的机器般无法运转,激烈的耳鸣声让他感到胃部一阵翻滚。
  他扶着地面站起来,全身用力将沉重的身体支撑着。
  几个刚结束完急救工作的医生脸色凝重地向他走来,其中一个头发雪白的男人他认识,是邱叔的好朋友兼同事。
  “阿因啊…”他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下口罩,“老邱他走了…以后这个家你要撑起来。”
  李因听完身体像泄光气的气球,再次瘫坐在地上,怎么喘都好像喘不上气。不远处急救室门外,梅姨跪在地上哭天抢地锤胸顿足,邱凯丽哭花了脸崩溃地安抚着她,回头时绝望地望着他。
  零点整,李因、邱凯丽、梅姨、李夏、阿福,以及邱叔的老友们都聚集在停尸间前。寒气从停尸间里流淌出来,大家一面各自安慰着情绪失控的人一面等待着阿福的父亲到来。
  李因远离人群坐在地上低头注视着地面,他没有流一滴眼泪,但整个人状态就像变回了那个失智般光看眼睛就知道灵魂破碎了的小孩。
  “嘿…”李夏蹲下来用力地搓了搓他的头发,严肃地开口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在这的所有人里,你必须是那个最快从悲伤里走出来的人。他们需要有人站出来带领他们走出悲伤,梅姨和小丽现在需要你把安全感给到她们,明白吗?”
  李因像没有听到似的继续盯着地面。
  “我问你话!”李夏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咆哮道,“回答我!要么像个男人一样给我站起来去面对要么从天台跳下去逃避!不要像个小女孩一样不堪一击!”
  他一言不发缓缓地点了点头,咬紧牙关从地上站起来,向那些看向他的一双双眼睛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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