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拿出手机回过去:【国外的布达佩斯,海德堡,伦敦,巴黎,冰岛的极光,国内的话,苏城的园林,西藏的布达拉宫,伊犁的杏花也漂亮,京城的故宫,还有维港的日落,我都挺喜欢……我选择困难症,你选吧。】
发过去后才看见时间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这时候应该都睡了,易思龄想了想,又打算撤回,明天再跟他说。
下一秒,屏幕滚进来一条消息。
谢浔之:【你喜欢那就都拍。】
都拍?
易思龄愣住,都怕的话,那得花多少时间?
那端的消息继续滚进来――
谢浔之:【两个月时间太仓促,我们先挑三个地方,争取国内国外都有。国外的话推荐冰岛,这几个月正好能看到极光。】
【伊利的杏花要四月份下旬,需要等明年。其余的地方婚后度蜜月时补拍。】
【这种方案可以吗?若是不妥,我们明日约个时间再商量。现在太晚了,你今日舟车劳顿,需要休息,早点睡比较好。】
易思龄举着手机,呆住了。
不懂他为何能将拍婚纱照这种浪漫甜蜜的事,谈成甲乙双方商讨合作方案,一本正经,宛如一艘巨大的不会偏颇的轮船。
他…
怎么跟她爹似的?不,比她爹易坤山还管的宽!
易坤山可不会管她几点睡!
易思龄想到这个可怕的事实,又是气又是无解,干脆回过去一个微笑的表情,顺手将谢浔之的备注改成:
【老古板】
――
谢浔之洗漱过后,坐在床上,拿起手机端详易思龄发来的表情。
一个小黄脸微笑。
不大懂这是何意。
他很少和人聊天,工作上的事大多用语音和电话,和人发信息,也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个表情。也许发小群和家庭群里有人发过,但他很少参与群聊,不太记得。
她是同意这个方案,还是不同意,还是勉强同意?
谢浔之忙碌了一整天,到此时已经很疲惫了,他没有过多的精力去琢磨这个表情,但他想,微笑的话,总不会坏到哪里去。
于是他保守起见,依葫芦画瓢回过去一个相同的表情,又再次说了早睡。
太晚睡觉会影响次日的工作状态,他习惯了早睡早起。
任何事,明日再议。
他把手机放在床尾的沙发上充电,揿了灯,睡觉。
――
易思龄的手机里收到了消息。
老古板:【[微笑]】
老古板:【别熬夜。早点睡对身体好。】
第16章 蟾宫折桂
易思龄在浴室里泡牛奶浴,收到这条消息后炸了锅,白花花的水四处飞溅,弄脏了红酒、水果和平板。
他居然跟她回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微笑!这是什么意思?
她从浴缸里坐起来,黑发湿透,贴着后背,朦胧的镜子里映出她诱人的曲线,以及因为生气而一起一伏的胸口。
他就是故意的,绝对是,真是快被这个老古董气死。
易思龄泡得发粉的手指抓握酒杯,不顾里面溅进去混了牛奶的水,喝光酒,她把谢浔之的聊天设置成免打扰,然后把手机扔进脏衣篓。
完全不想再看见那个阴阳怪气的死亡微笑。
擦干后,她身体发软发热,不着寸缕,钻进被窝。
带着微醺的酒意,很快就入眠,这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谢浔之跟她道歉,说他不知道那个笑脸到底是什么意思,以为就是单纯的微笑。她不听,捂住耳朵,对方又哄她,哄来哄去她都不听,他干脆一个吻落下来,堵住她的嘴。
深切的,汹涌的吻,他舌头撬开她的牙齿,轻咬她的舌尖。
不会想到和他接吻是这样的感觉。
“抱歉,以后不会再让你不高兴。”
他在梦中的道歉贴着她的耳廓。
因为这个梦,易思龄早上七点就醒来了,小花花睡在她的枕头上舔她的脸,一下又一下。
她恍惚地看着天花板,唇瓣张着,身体湿漉漉得很难受。
――
易公馆的餐厅一共有五个。平日自家人喝早茶,通常选在二楼临露台的开放式餐厅,两面环绕大落地窗,远眺能看见绵延的山和蔚蓝的海,白色风帆整齐竖起,停靠在码头,沙滩上有人在游泳,晒太阳。
今日天气好,梁咏雯把早餐安排在室外吃。
易琼龄是走读生,不得不一大早起床,易乐龄是上班族,也准点来。梁咏雯和易坤山常年起早惯了,要他们睡懒觉反而浑身不舒服。若是易欣龄在家里,也会运动后来用早。
只有易思龄不会来,她要睡懒觉,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连厨房都默认,七点钟的那一波早茶不必准备大小姐的份。
餐桌上气氛很和谐。
易乐龄边吃边回复邮件,易坤山心疼女儿,让她工作不必这么拼,又去说老四,问她怎么不边吃早饭边听法语。
易琼龄吐舌,说她就是不,易坤山气得瞪她,梁咏雯被逗笑,打了下小女儿的腿。
易思龄就在这个时候来了餐厅,白色的丝质长裙飘飘然,先是把栗姨吓了一跳。
“大、大小姐?”栗姨第一反应是鬼,第二反应是去看钟,现在是七点半,她心中无比震撼,然后怀疑出事了。
她盯着易思龄看,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就是平常起床后懒懒的神情。
易思龄打了个哈欠:“早晨。栗姨。”她看向露台,“我想喝牛奶紫薯糊,还有鸡蛋牛肉肠。”
栗姨搓搓手,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好,好,我去跟厨房说!”
易思龄还没有醒神,打着哈欠推开露台门,走到餐桌边上时,正在吃饭的一家人都吓到了。
梁咏雯惊恐:“天啊,宝贝,出什么大事了?”
易坤山一口热茶烫到了嘴皮子,他立刻抬眼,瞅着易思龄上下打量,确认是她,“……鬼上身啦?”
易思龄:“……”
“有这么说你女儿的吗。”
她拉开椅子坐下,冲梁咏雯一笑:“没出事,妈咪,就是想吃早茶了。”
易乐龄盯着易思龄看了好几秒,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妙地挑挑眉。易思龄抓住她奇怪的表情,先发制人:“老二你不准腹诽我,早起一次,有这么夸张吗。”
易琼龄反而最淡定:“还好啦,你现在做什么我都觉得ok的。”
都同意和老男人结婚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
她趴在易思龄耳边,小声:“你是不是昨晚和老男人聊通宵,根本没睡。”
易思龄揪她大腿,疼得她哇哇大叫,立刻认错:“我错了!”
易坤山催促道:“赶紧吃,还要不要上学的。司机都等你半个钟了。”
易琼龄哼,把不爽发在易坤山身上:“你怎么不催二姐!她也慢吞吞!”
易坤山:“她跟着我坐直升机上班,和你能一样?快吃!”
易坤山不喜欢把时间花费在通勤上,所以在裕丰集团的顶楼修了停机坪,又购置了直升机。易乐龄蹭他的直升机上班,从浅水湾到中环,算上起飞降落,通勤不过十分钟。
栗姨很快把易思龄专用的餐具摆好,一套精致的麦穗图案复古瓷器,是她去佛罗伦萨度假时在一个小镇里淘来的。
她每天用的餐具都不同,吃早餐的和吃午餐,吃晚餐,吃宵夜,喝下午茶的又不同,吃中餐的和吃西餐吃日料的也不同,藏柜里摆了上百套,来自全世界各地,西瓷中瓷都有,也有漆器的,水晶的,琉璃的或者木质的。
她也不是收藏,只是喜欢买,买来买去就泛滥成灾。
梁咏雯难得和大女儿吃早餐,开心溢于言表,让佣人把从京城带来的糕饼端上来,“昭昭啊,你尝尝这个枣泥糕,是妈咪从京城带回来的。”
“你去京城,欣欣有没有带你吃这家的糕点啊。”
“八通楼的?”易思龄尝了一口觉得很熟悉。
梁咏雯看了易坤山一眼,易坤山跟她使了个眼色。
梁咏雯不经意说:“听说这家饭馆还挺有故事,几十年前差点倒闭,是谢家免了他们的租金才运转下来,到如今这么红火。”
易思龄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觑着这两人,一大早上打什么哑迷,不提谢浔之不舒服是吧。
她分神想到了昨晚的春梦。
鬼上身了。
易坤山见女儿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倒是有些心虚,用倒茶掩饰不自然:“这次去京城感觉如何?”
“就那样。”
“就哪样?”
“……”
易乐龄回复完邮件,喝茶看戏,也不急着上班。易琼龄干脆赖着不走,一颗虾饺分三口吃。
所有目光都在她身上。
易思龄吃不下去了,她今天早起就是一个错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也要说的:“行了,爹地,你也别拐弯抹角了,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易坤山:“……”
“谢家下周来提亲。”她不咸不淡地说。
易坤山把茶杯打翻,茶水浇了一手,没反应过来,“什么?”
易琼龄笑爹地没出息,她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都没把面汤打翻呢,“就是姐姐答应和老男人结婚了。你和妈咪目的达成了。”
易坤山望向这个捧在手心的大女儿,一时间心里翻江倒海。
太猝不及防。
这么多年,嘴边就没停过要给女儿找好人家,如今尘埃落定,他反倒觉得空落落。高兴归高兴,更多则是说不出的惆怅,高兴是女儿同意了,惆怅是女儿要嫁人了,还有更复杂的原因堵在心里。
百感交集之下一眶热泪没忍住,涌上来,梁咏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好……好……”
易坤山靠喝茶掩饰住失态。
易思龄心中漾出柔软,起身走到易坤山和梁咏雯中间,左右手分别轻轻搭在两人后背,“以后我不在家的日子要多想我。”
她没说每年会回家住三个月,她想给爸妈一个惊喜。
易琼龄拿起手机,按下快门,把这个场面记录下来,澄澈的蓝天格外动人。
她说:“以后姐夫对Mia不好,我就离家出走,再也不理你们两个了。”
易坤山又气又笑,骂她捣什么乱,还不赶紧去上学。
易乐龄也露出笑容,清冷的面容难得如此柔和。
浅水湾的海风悠悠吹过。
――
很快,谢家和易家联姻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圈里越传越烈,几乎所有的饭局酒局都要把这事拿出来八卦八卦。
这几年,易坤山为爱女择婿可是费劲了心思,众人都看在眼里,也想攀一攀,哪料到最后选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谢家。
谢家论实力论地位在京圈里排得上前三,来头不小,众人心里各有各的隐晦。
这桩婚事,易坤山一个月前就和谢家谈拢,但不敢声张,怕最后落空,把易家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只放出了结婚的消息,是为了让其他人心里清楚,可别再跟他介绍女婿了。
如今尘埃落定,自然不需要再隐瞒。
易坤山和梁咏雯最近忙得飞起,成堆的酒局饭局邀请他们,见面就是恭喜恭喜,问日子定在几号,要讨一杯喜酒喝。就连其余三龄也比往日忙,很多旁敲侧击来打听的。
易家的面子本来就大,再加上谢家,可以说强强联合。
易坤山来者不拒,春光满面:“那是当然啊,小女结婚那天一定邀请你。”
梁咏雯就想得更多,私底下让他悠着点,别见人就发请帖,到时候宾客来的太多,怕谢家那边有微词――毕竟谢家向来低调,隐藏得很深,在各种富豪榜上都寻不到踪迹,就连福布斯也探不出谢家有多少家底。
易坤山说起此事就很满意:“亲家说了,婚礼要大办。港城一场,京城一场,两边都要大办。”
“大办特办,风风光光,热热闹闹。”他把谢家的原话复述出来。
梁咏雯大喜:“真哒?”
在港岛,有头有脸的人家办婚礼,讲的就是一个排场,过大礼、摆酒都是重头戏。
“还会骗你?谢董亲口承诺的。这两天谢太估计会找你商量过大礼的事,你问下昭昭,嫁妆还有什么想要的,都添上去,我们嫁女可不能输给圈里任何一家。”
他易坤山辛苦打拼一辈子,不就是要在嫁女儿这事上风光一把?
梁咏雯高兴极了,已经开始盘算要加什么了。
看这情形,先头备的嫁妆似乎也不是很够,昭昭远嫁,到京城那边人生地不熟,更要撑足场面才是。
――
易公馆在琢磨嫁妆,谢园也在备聘礼,两头的主母都在风风火火操持婚事,乐不思蜀,隔两日通个电话,互通进展。
自打谢温宁在易欣龄那儿打听到易思龄喜欢珠宝首饰,珠宝中又尤其喜欢红宝石和珍珠,杨姝桦就让人去各大拍卖行蹲点,有好的就拍下来,事急从权,价格空间给得很大。
各地的习俗都不同,港城有自己的一套婚礼流程。梅叔和栗姨在电话里沟通,将过大礼所必需的东西列了一个清单出来,譬如礼金,金器,喜饼,果篮,海味篮,椰子篮,酒水,茶叶,喜糖等等,至于具体的细节和数量,那就是丰俭由人,只办喜事的目的是一样的――为新人讨个好彩头。
杨姝桦去了一趟南因寺,去之前用大红洒金喜纸将谢浔之和易思龄两人的生辰八字写下,卷起,拿红绳系上,放入密封锦盒,亲手送到慧星大师面前,请大师为两个孩子问名,再择良辰吉日,顺带烧香敬佛,点了八十八万的祈福灯。
问名就是“合八字”,古代三书六礼中的一礼。
盒子在第三天原封不动送回谢园,前来送信的小师傅得了一笔丰厚的车马费,喜气洋洋地说了一连串祝福语。
杨姝桦把盒子放在桌上,先是虔诚地拜了拜菩萨,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再打开,看见大师在红纸背面的批语――
【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宁宁,快去把你哥叫来!”杨姝桦激动得无处释放,一边喊谢温宁,一边低头把这好消息告诉亲家母,她就知道她的眼光没有错。
一开始谈这桩婚事时,谢乔鞍还担心两个小孩的性格不合适,走不到一块,可如今慧星大师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
谢温宁去书房找谢浔之,看见他站在案前练书法。
谢浔之的书房在谢园最幽静的南院,左边是枫林竹林,右边挨着谢园内最大的水体――菡萏池。
九月是菡萏池最美的时候,荷花盛开,浮香绕曲,鸳鸯嬉戏,落雨的时候,端一杯清茶在窗边听雨敲风荷,很是修身养性。但如今快入冬,菡萏池只余一池残荷。
谢温宁脚步轻缓,走在地毯上,谢浔之一时倒没有察觉。她走到案牍前,看见桌上摊着两三张大红纸,上面写着“帧弊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