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先帝驾崩后,她就从未出现在长春宫,如今来得这般巧,赵玉雉如何瞧不出她今日的来意?
萧令光道:“母后这长春宫,该要清理了。”
赵玉雉眸色沉郁,叫来心腹宫女玉蝶,吩咐她暗中探查可疑之人。
一个时辰后,张太医就急匆匆赶来。
萧令光瞧他的脸色,就知道她所料不差。
“解药不见了。下官查了最近的记录,近一次取药的时间在两个月前,当时记事簿上还有余量,但今日却莫名不见了,且一点儿记录都没有。”
“简直胆大包天!”赵玉雉脸色大变,这可是皇宫啊!
萧令光反而冷静下来,窦妙瑛谋划多时,解药岂会这般容易拿到?
以防万一,还是要多做一手准备,她问道:“张大夫可能配出解药?”
张太医是宫里的太医,给宫中的毒药配解药,自然不在话下:“可以,就是需要的药材比较多,得需要费一番些功夫。”
萧令光如今还有林大夫的药暂时压制千日醉的毒,点头道:“无妨,我等张太医好消息。”
“是。”张太医开了一些清热解毒、开胃健脾的药,这才离开长春宫。
萧令光难得回宫一趟,赵玉雉便留她在宫中过夜。
入夜,萧令光换了一身宫女的衣裳,在玉蝶的掩护下,潜入太医院御药局医案室。
皇兄和大皇子的医案并没有被刻意隐藏,她很容易就在架子上找到。
她翻了几本医案,发现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两人脉案有一个共同之处,那便是突然发病。
她重生而来,知道皇兄和大皇子毫无疑问是让人害死的。
医案越是写得毫无破绽,越是说明对方计划缜密。
她查到了想要的信息,才刚把医案放回原处,就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萧令光悄悄躲在门边等外头的人离开。
门外有两人,似乎只是经过,一个年纪稍大的问:“东西都处理了吗?”
“是,都毁了。”
“别留下痕迹。”
“黄公公放心,张太医来之前,小的都处理干净了,便是查起来,也查不到咱们身上。”
两人谈话声越来越远,萧令光出了门,悄悄跟上去。
前面是一老一少的太监,那位黄公公在前头的分叉路和小太监分开。
萧令光等到无人处,把小太监逼到墙边:“说,你今天毁的是什么药?”
小太监发现威胁他的是个女人,打算喊人,让萧令光扼住咽喉,清冷的声音在暗夜中带着索命的冷寒:“我不欲要你性命,但你若敢喊人,我现在就让你死。”
那小太监让她掐得脸色青紫,差点断气,只得如实都招了。
他吓得腿脚发软,哭着求饶:“小的也只是听命办事,不关小的事啊.....”
“是谁让你这么做?”
“是.....是椒房殿的黄公公......他还拿走了一瓶。”
萧令光冷笑,果然是她。
“若想活命,今晚之事最好给我守口如瓶。”
小太监哪里敢多嘴,连连点头,连滚带爬跑了。
“是谁在那里?”
小太监逃跑时发出动静,引来巡防的羽林卫,萧令光暗道不好,隐身躲在暗处。
两名羽林卫朝这边走来,萧令光紧皱眉头,闪身躲进身后的一扇门。
恰在此时,黑暗中跑过一只白猫,便听外头羽林卫笑道:“原来是这个小畜生。”
几人说笑着往别处巡逻去了,萧令光正想出来,便看到门外闪过一道人影,来人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她面前。
她正欲出手,却听到黑暗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卑职薛茂,参见大长公主。”
萧令光松了口气:“薛副统领。”
能在这里遇上萧令光,薛茂显然很是激动,说话的时候胡子都跟着颤抖:“卑职等候多时,终于等回大长公主。”
萧令光微微一愣。
薛茂,羽林卫副统领,小时候还指导过她的剑术。
上辈子忠于皇兄,被窦妙瑛以结党营私为由下狱。
他今晚不来,她也会去找他的。
薛茂看一眼周围,小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卑职送大长公主出宫。咱们路上说。”
萧令光颔首,两人躲过巡防的羽林卫,回到公主府。
萧令光把他请到书房,才关门,薛茂神情激动单膝跪地:“大长公主,卑职有事要报!”
第012章 他救了她两次
“大皇子突然高热,先帝很是担忧,派了太医院两名院判轮番诊治,两天后太医都说病情好转,谁知道第三天夜里突然不省人事,就此再没醒过来。”
“先帝悲痛,觉得大皇子发病太过蹊跷,遂派人暗中调查,却遇到阻碍,过后不久,先帝也一病不起,不过一天先帝就.....”
薛茂哽咽,先帝和大皇子接连病逝,太过突然,他本就心中怀疑,又碰上有人销毁药渣,引起他的警惕。
这件事,最后获利是谁,已经显而易见,只是事关重大,他也不敢妄下定论。
一直也只是暗中调查,看到萧令光回宫,又趁夜潜入御药局,他这才冒险现身。
他拿出一包东西,呈给萧令光:“这是那半份药渣,还请大长公主过目。”
太好了,顺着这药渣,说不定能找到证据。
萧令光接过他手中的药渣,“薛副统领辛苦了。”
薛茂挺直了脊背,有人胆敢在宫里暗害皇嗣和先帝,如此狼子野心,他作为臣子,怎能袖手旁观?
他双目炯炯有神,充满着坚定和正气:“这是卑职分内的事,卑职会在宫中继续调查,一有消息,立即传信给大长公主。”
萧令光颔首:“万事小心。”
天一亮,萧令光就拿上薛茂给的药渣,吩咐备马去张太医家。
张太医家不在宫城边上,而是在东市街尾。
此处住的多是市井百姓,往来贩夫走卒,鱼龙混杂,街上也热闹。
萧令光才刚到巷口,就看到巷子中浓烟滚滚,附近街坊全都出动,正在运水灭火。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拉住身边一位着急赶去救火的街坊问:“是谁家着火了?”
街坊满头大汗,抹了一把脸很是着急:“是张家。就在方才,一会儿功夫火就把房子都烧起来了,里头不知道有没有活人,我得赶去救人。”
说着便往张家奔去。
萧令光敛眉,跟在他身后,穿过救火的人群,往门里冲。
青禹不知什么时候寻了两条湿布,追上萧令光:“大长公主,快用湿布捂住口鼻。”
“分头去找。”
“是。”
火海里有浓烟,稍有不慎吸入大量便会丧命,萧令光没有拒绝,接过湿布,吩咐随行的青禹和林枫分头行动。
“有没有人?”
她一路寻到书房,听到屋里有翻动的声音,以为有人被困在里面。
谁知里头的人很警觉,发现有人靠近便翻窗跑了。
萧令光踢门进去,就看到张太医倒在血泊中。
张太医尚有一口气,认出是她,眼眸中闪过一抹希冀的光芒,用虚弱的声音道:“求大长公主救救内人。”
“她已断气,张太医还请节哀。”
萧令光轻叹一声,方才进来时妇人已经咽气。
火势越来越大,此地不宜久留,萧令光就要把张太医背出去,张太医却不愿,强撑着一口气道:“来人蒙着脸,不为劫财,一来就取老夫性命。”
“药柜第三个格子放着老夫为大长公主配的解药,尚未完成,老夫惭愧......解药还没给大长公主配出来....”
张太医才说完这句话,一口气提不上来,咽了气。
萧令光心中难过,张太医一把年纪,再有几年就可以从太医院退下来颐养天年。
却不想遭此横祸。
她定会揪出行凶之人,让他为张太医夫妇偿命!
她将张太医的遗体移到张夫人旁边,手轻抚合上两人眼睛。
火势越来越旺,萧令光顺着方才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跳出窗外。
窗外就是院墙,墙外是十字路口的巷弄。
巷子一边是热闹的街道,街上小商贩沿路叫卖,往来的车马络绎不绝。
黑衣人情急之下,断然不会选择人多的地方。
萧令光略一思索,便往东边人少的巷子追去。
才刚绕过拐角,就见前头一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前面的路口。
她正想追上去,却突然一阵眩晕袭来。
该死,千日醉的毒发作了。
“大长公主!”
青禹是追着那个黑衣人过来的,看到萧令光不适,忙过来扶住她。
萧令光看一眼已经消失的黑衣人,吩咐青禹去追:“别让他跑了,我还能撑一会儿。”
青禹知道云岚在后面,很快就到,点头转身消失在巷弄。
“你还好吗?”
萧令光扶着墙忍过一阵眩晕,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身子微微一顿,转身就看到赵玄意轻皱的俊朗眉眼近在眼前,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不太好。”
她牵唇笑得有点儿无奈,眼前一黑,身子就软软倒了下去。
赵玄意眸光微动的同时,手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伸出手来接住她。
她本不该这时候出现在这儿。
和今早隔壁巷子起火的人家有关?
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颊,赵玄意思忖片刻,抱起昏迷的她,转过前头的拐角,进了一处看起来有点儿旧的小院。
他把萧令光放在床上,见她秀眉轻蹙,双手紧握,即便是晕了,仍是保持着一副警惕的姿态。
赵玄意眉心轻皱,有些讶异。
她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自小受尽宠爱,身边护卫成群,为何这般警觉?何人能伤得了她?
他靠近探了探她的鼻息,见她先是皱起眉头,直到确定他没有恶意,她才舒展开来。
赵玄意墨色眼底无奈中带着些许探究,估摸着她应该没有致命的危险,这才转身出去。
萧令光转醒时,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背影。
她没有叫住他,而是环顾一眼四周。
屋里素净整洁,除了书桌和书架,没有多余的摆设。
窗边一张长桌上堆着文房四宝,想来是他的书桌。
略有些褪色的天青色帐幔,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熏香,与她身下枕头的味道是一样的,萧令光略一晃神,顿时面上有些不自在,忙起身来。
这是男子的卧房,她既然醒来,总不好还在床上躺着。
赵玄意回来见她已经醒了,倒是没有过多的惊讶。
萧令光向他道谢:“方才多亏了你。”
“是否现在帮大长公主请大夫?”赵玄意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忍不住轻声问。
找其他人也无用。
林大夫的药都快要压制不住千日醉的毒,如今张太医又让人暗害,天底下能治好她的大夫,没剩几个。
萧令光轻笑了笑,摇头一脸云淡风轻:“无碍,一般大夫也治不了。”
也是,宫中多的是医术高超的太医。
赵玄意没有坚持,微垂下眼眸:“在下已经通知大长公主的护卫,想必他们很快就能找到这儿。”
萧令光有点诧异,心底同时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
他大可以不用管她,放任她在外头自生自灭,可他救她回来,还有办法通知她的护卫。
倒是个聪明人。
加上这一次,他救了她两次。
她重活一世,不信世上有不求回报的好。
她看着眼前衣着普通却难掩尔雅气质的年轻男子,很认真地问:“你救了我两次,想要什么?”
钱财?一官半职?
萧令光微一歪头打量,他看起来清雅出众不落凡尘,钱财只怕辱没了他。
但人生在世,总要有一番抱负。
他年纪不大,瞧着也就弱冠之年,房里都是书,想来学识过人,若是做个文官,倒也算学有所用。
赵玄意微微一愣,抬起眼,墨瞳掠过她略带打量的眼眸。
她清泉一般的眼眸,如天上的月,明亮无瑕。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曾被那一泓清泉般的眼睛吸引,惊为天人。
可如今那眼眸中带着打量,好似世上的好意,都能用一个利字衡量。
他眸光淡了下去,唇角无端生出恼意,用很轻的声音问:“我想要什么,大长公主就能给吗?”
这下轮到萧令光诧异了,总觉得他不是很高兴?
但她欠他人情是真,且他和赵玄亨之流不同,若是他想入朝为官,她倒是可以举荐。
认真想了一下,她点头道:“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
赵玄意唇角掠过一抹嘲讽之色,微微躬身道:“上次在官道,是在下连累了您。今日也只是巧合遇上,举手之劳罢了,并不是特意在此处等着大长公主,还望大长公主明鉴。”
他把“特意”二字咬得很重,神色较方才进来时疏离客气,紧抿着唇立在房中一侧,淡声道:“大长公主的人很快就会到,恕在下失陪。”
说着微微躬身,也不看她,转身出了房门。
萧令光轻眨了眨眼睫,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他好像在生气?
她莫名有点儿心虚,或许真的误会了他?
目光追随他离去的背影,她这才看清他胳膊处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让鲜血染红。
他的伤还没好。
她怔住,突然想起方才她晕倒时,好像被他接住了。
他是为了救她,才把伤口扯裂。
她心底陡然生了歉意,起身追出来:“那个,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赵玄意离开的脚步一顿,在不远处停下来,却没有转身,“不敢,是在下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任谁都会这么想。大长公主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无需跟我道歉。”
他说了这一番话,才转过身来,垂着眸,长眼睫下墨瞳清冷:“请大长公主相信,我别无所求。另外我闲云野鹤惯了,方才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大长公主见谅。”
萧令光让他说得面上一热,人家只是举手之劳,她却把人想成了唯利是图之辈,怪不得这般生气。
到底是她先以小人之心忖度人家,她心中有愧,向前两步走近他,声音不自觉就放柔了许多:“你的伤口裂开了,我帮你包扎。”
赵玄意眉心微动,抬眼,炯然黑瞳中带了一抹探究,站着一动不动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