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殿中闹得不可开交。窦妙眯起眼睛,气得差点摔了手边的杯子。
孟冉义这个老顽固!
“既如此,便交给大理寺去查。”
“请太后下旨严查,以正朝纲。”
便在这时,一直不说话的三朝元老杜丞相、靖安王等人纷纷站出来,要求窦妙瑛秉公处理。
这几个都是朝中老臣,威望极高,窦妙瑛如今这个位置还坐不稳,哪里敢得罪这些老臣?
便是气得青筋暴戾,磨碎一口银牙,她也不能无视一众老臣的要求。
窦廉气得胸膛激烈起伏,粗着嗓子喝道:“各位大人,那是孟冉义诬陷,我没做!”
说着把便要过来扭打孟冉义,让朝臣拦住。
杜丞相轻皱眉,声音虽苍老,却能起到稳住人心的作用:“既然没做,那更应该要查,查清楚了还窦将军清白。”
靖安王也站出来说:“请太后下旨彻查。”
在一众朝臣的坚持下,窦妙瑛没有选择,忍着滔天的怒火责令大理寺严查窦廉之事。
下朝后,窦妙瑛脸上是风雨欲来的沉郁,姣好的脸让怒火激得染了一层浅红,气狠狠骂道:“一群老东西,竟敢让谢绍荣审理此案!”
大理寺卿谢绍荣和窦廉向来不对付,让他主审,窦廉还有救吗?
那些老东西是故意的!
身边亲信黄公公道:“卑职这就传话陈少卿,让他务必要想办法把窦将军摘出来。”
窦妙瑛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让陈见山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窦廉,若是谢绍荣不知好歹,他知道该怎么办。”
“是。”
还有那个孟冉义。
“去查!哀家倒要看看,孟冉义背后之人是谁!”
黄公公小心翼翼道:“太后,昨天窦将军派人动了大长公主,孟冉义背后之人,会不会是她?”
窦妙瑛微一眯眼眸,萧令光?那个蠢东西?
徐斐明明说了她不会成为威胁,他还说萧令光时日无多,可那天试探过,萧令光确实比以前苍白憔悴,但看起来不像是中毒已深的模样。
难道徐斐做的事让萧令光发现了?
她不太相信,萧令光空有一个聪慧的虚名,却对徐斐言听计从,光从这一点,她就不太相信萧令光会发现徐斐的布局。
但她向来谨慎。为了杜绝后患,她还是让人销毁了解药。
“太后不如宣她进宫,是与不是,试探一番便知。若真是她.....”
黄公公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窦妙瑛勾勾唇角闪过冷意,倚靠在贵妃榻上,一副慵懒的神态,冷声道:“好,那就传本宫的懿旨,宣她进宫。”
若当真是她,定让她付出代价!
公主府里,岳山推门进来:“大长公主,窦廉的事已经转交大理寺。”
萧令光唇角微微扬起,这才刚刚开始。
“这几年来,惨死在窦廉手下的无辜女子就多达上百人,光是愿意站出来指证窦廉的,就有八十多人,属下已经将这些人保护起来,不会让窦廉有机会反扑。”
很好。
窦廉此人粗俗狂妄,仗着窦家的势,平日为人处世太过嚣张,朝中不乏对他不满的,大理寺少卿谢绍荣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铁证如山,相信谢绍荣绝对不会放过修理窦廉的机会。
不过为了更加锤死窦廉,萧令光不介意给他添一把柴。
“把那天救下来的女子送去谢家,有了她,谢绍荣绝对不会让窦廉好过。”
那女子的姐姐曾是谢绍荣的一位故人。谢绍荣若知道故人的妹妹曾让窦廉染指,只怕窦廉不脱层皮都难以善了。
岳山素来冷静的眼中闪过亮光,自从大长公主和驸马撕破脸以后,就恢复了当初的果决。
这才是他认识的大长公主!
他不知道,萧令光能得知此事,还得多亏上辈子徐氏那老虔婆嘴碎,今日正好送上那一根压死窦廉的稻草。
两人在书房谈论事情,便听云岚在门外禀报:“大长公主,宫里来人宣大长公主进宫。”
萧令光眸光微敛,窦妙瑛这是沉不住气想要试探她?
也好,她便进宫会一会她。
“大长公主这是,要进宫?”
赵玄意远远看到萧令光一身华丽的公主冠服,脸上闪过一抹微妙的表情。
羽林军统领窦廉被御史台弹劾,又因为涉嫌杀害张太医,被大理寺下狱调查。
这事一早已经传遍京城。
他听到这个消息,便明白萧令光昨天为何出现在小巷子里。
昨日她让人刺杀,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见她身边只带几个贴身侍女,他眼中浮现一抹很淡的担忧,很快就消失不见,终是忍不住出声问。
萧令光点头道:“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昨日千日醉毒发,她除了安排岳山等人收集窦廉证据,就一直待在房中修养,还没问过他的伤势。
赵玄意见她关心他的伤势,眉尾微微向上扬了扬,声音温和:“有林大夫在,我的伤已经没有大碍。”
“那便好,留在公主府里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走。”
萧令光见他的伤口终于不再出血,心中的歉意也减轻了些,吩咐他好好养伤,便带着云山云岚等几个侍女准备进宫。
目视着她的背影向大门走去,赵玄意终还是忍不住出声唤住她:“大长公主,今日窦廉一事闹得京城沸沸扬扬,你此时进宫......还需当心。”
萧令光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眼中难掩讶然。
他让她小心?
难道他已经猜到,是她要动窦廉?也猜到宫中不安全,窦妙瑛会对付她?
就凭昨日她出现在那偏僻的小巷,还有那些杀手,他就能如此笃定,今日窦廉之事背后之人是她?
她暗暗庆幸,如此聪明绝顶,心思缜密之人,不是她的敌人。
赵玄意让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过脸手握成拳咳嗽两声。
倒不是因为他猜到她的秘密,是那双灵动清亮的眼睛。
她眼里不再是昨日的怀疑和权衡,而是赞许和惊讶。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头漫溢着丝丝缕缕令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第015章 试探
“参见大长公主,太后已备下宴席,就等着大长公主呢。”
黄公公等在门口,见到萧令光,笑吟吟过来行礼。
黄公公是窦妙瑛身边得脸的大总管,上辈子便是他亲手把她装在瓮中,为了讨好窦妙瑛,他没少对已无生机的她泼盐水。
那种非人的折磨,至今还萦绕在她梦境,令她夜夜噩梦难眠。
萧令光微眯了眼眸,犀利的目光就好像带刺的利刃,冷冷刺在黄公公的脊背。
明明是五月天,黄公公却觉得好似让人扔在冰窖,莫名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搓着胳膊,正暗自吃惊,萧令光已经带着侍女越过他,阔步往椒房殿去。
他咬咬牙,眉宇间闪过不满,旋即又换了笑脸,追到一旁,躬身为她领路。
椒房殿中,窦妙瑛端坐在上首,见到萧令光来,并未起身迎接,倒是露出亲切笑意,仿佛两人的关系亲昵无比:“阿儇回京已有几天,哀家还未与你好好叙叙旧呢。”
萧令光在殿中站定,微微躬身:“太后。”
她眼中是恰到好处的分寸,既不显得太过疏离,又很好的保持着客气。
其实上辈子因为皇兄的关系,她对窦妙瑛很是尊敬。未嫁时常来椒房殿找她说话解闷。
两人无话不谈,算得上是感情非常融洽的姑嫂。
以至于她从未怀疑过窦妙瑛是杀害皇兄的凶手,更没怀疑,窦妙瑛早在两年前就和徐斐暗通款曲了。
窦妙瑛见她礼数周全,眼中透着打量:“不过离京几个月,就与哀家这般见外了?”
萧令光微微躬身,并未接话。
窦妙瑛笑笑,示意宫女把萧令光请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关切问道:“近日身上可好些了?可宣太医去瞧?”
萧令光看着她脸上虚伪的关心,就压抑不住胸中恨意翻涌。
她把解药毁了,可见已经有所怀疑,却还如此假惺惺关怀,当真是令人作呕。
“太医便是看了,也只会开那些黑糊糊的药,怪没意思。不过是近日天儿热,夜里睡不好,也不爱吃东西罢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萧令光露出一抹极浅淡的笑意,好在她以前就不爱喝苦药,窦妙瑛也知道。
如今以这个理由搪塞,窦妙瑛也不会起疑。
“哦.....”
窦妙瑛微微挑眉,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嗔道:“你啊,身子有问题就找太医,可不能拖着。再说良药苦口,越是苦的药,越是见效快。”
“再说吧。”
萧令光表情微变,笑容僵在脸上,一副不想提的模样。
窦妙瑛见她如此,倒是打消了疑惑,确定她还不知道中毒的事,心中暗讽她愚蠢。
这么蠢的人,徐斐居然拦不住她,让她有机会回京!
窦妙瑛越想,心中就越是怀疑,难道徐斐对她怜惜了不成?
她心头突地生出一丝妒意,眸光微闪过寒芒,转而婉转多情的眼眸打量着萧令光,状似无意般问起徐斐:“阿儇怎么一人回来?再过不久便是母后生辰,驸马作为小辈,合该来给母后庆生才是。”
萧令光握紧衣袖下的拳头,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吗?
她唇角弯起几不可察的讥讽浅弧,快得窦妙瑛都没来得及看清,就听她以平静的语气道:“太后也知道,驸马喜欢清修,我也不好打扰。”
简短的一句话,让窦妙瑛忍不住唇角上扬,轻蔑的表情在她姣好的脸上一闪而过。
哼,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徐斐哪里是去清修?过去的一段时间,他夜夜在护卫的护送下,进宫来陪她。
萧令光这蠢货,竟一点儿都不怀疑。
她心情大好,嗔笑道:“你啊,就是惯着他。”
萧令光发出一声很轻的冷哼声,窦妙瑛心情好,并未注意。
便在这时,黄公公躬身进来问道:“禀太后,大长公主,尚食局的厨娘送来点心和解暑的甜汤,是否现在送进来?”
窦妙瑛眼尾向上挑了挑,长眼睫微垂,掩去眼中寒芒,道:“送进来。”
黄公公拍拍手掌,早就候在门外的宫女便端着点心和甜汤鱼贯而入。
“近来天气炎热,宫里各位娘娘胃口不好,尚食局的厨娘们用了些巧思,做了些开胃的甜汤,得知大长公主胃口不好,特意送了来。”
黄公公笑吟吟接过宫女手中的白玉瓷汤碗,端到萧令光面前。
这是,红花汤?
萧令光闻着碗中飘出来熟悉的气味,眸光骤冷,眼中燃起了一团火焰。
那红花的味道,她便是活了两辈子,也不会忘记!
当真欺人太甚,竟敢在宫中给她下药!
黄公公只觉得方才那股凉意又出现了,他端着汤碗的手一抖,忍不住抬起头瞧一眼沉着脸不说话的萧令光。
“多谢太后。”
一旁的云岚见大长公主神色不对,忙上来接过黄公公手中的碗,放在离萧令光有点儿远的案几上。
“黄公公倒是用心。”
萧令光压下心中杀意,勾唇冷笑,目光落到黄公公身上,话里莫名带着讥讽,任谁都能看出她对黄公公不喜。
黄公公心中疑窦丛生,却不得不跪下请罪:“卑职若有伺候不周之处,还请大长公主恕罪。”
萧令光见他如此审时度势,笑了:“你是太后宫中的大总管,本宫哪儿敢降罪与你?”
黄公公心一沉,总觉得她唇角的笑意莫名带着肃杀之气,那股奇异的凉气又来了。
他不敢再多言,忙压低身子求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令光拿黄公公出气。
她以前在宫中时,素来不怎么喜欢罚宫人,如今却在椒房殿发威。
窦妙瑛心中窝火,脸色顿时沉郁下来,盯着黄公公冷声道:“胆敢惹大长公主不快,掌嘴。”
黄公公身子一顿,待看到窦妙瑛严肃的眼神时,不敢再说,抬手就往脸上重重拍去。
他自从得到窦妙瑛重用以来,地位水涨船高,所有宫人都巴结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让主子罚过了。
如今当着满屋宫人的面,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他边打脸,边恨恨记了一笔:这皇宫已经变天了,什么金枝玉叶大长公主,不要落在他手里,否则让她不得好死!
一时殿中只有黄公公掌嘴的声音。
萧令光心中冷笑,慢悠悠抿了一口茶,这才皱着眉头道:“这是做什么?快住手吧,黄公公是太后身边的人,我岂敢罚你?”
她朝窦妙瑛笑道:“不过一点小事,是我胃口不好,跟他没关系,快别折煞我,让他住手吧。”
这还是萧令光今日进来椒房殿后,第一次露出笑脸,却是拿椒房殿的人来戏耍。
窦妙瑛脸色阴沉,却偏偏不能为这点事跟她发火,只得忍着气挥手让黄公公退下。
同时心中也警惕起来。
若说方才她觉得以萧令光这般轻信徐斐的脑子,做不出如此缜密,能说动御史台和杜丞相这样的老臣,来陷害窦廉的事。
但她突然对黄公公发难,又是为什么?
她目光落在那碗甜汤上,略一思量,心中便已经起疑,犀利的眼光朝黄公公扫去。
黄公公吓得面色一白,垂手静静站着,不敢再说话。
在尚未摸清萧令光底细之前,窦妙瑛是不会让她出宫的。眼看时辰不早,她笑道:“阿儇久未回宫,便在宫里住上几日,也好陪陪母后。”
萧令光倒并未拒绝,起身行礼:“多谢太后,我去长春宫给母后请安。”
说着便带着丫鬟出了椒房殿。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人才刚走,窦妙瑛脸色陡然一变,满眼厉色盯着黄公公喝道。
殿中宫女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吱声,一时间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黄公公颤着身子“扑通”跪在地上:“卑职擅作主张,差点坏了太后娘娘好事,卑职罪该万死。”
窦妙瑛见他脸颊方才掌嘴肿了,面色这才稍微缓和下来。
不得不说,黄公公为人聪明谨慎,这后宫,只有他的身份办起事来最方便。
窦妙瑛还要用他,方才的事他既然已经得了教训,她就不会再追究。
黄公公松了一口气,使出浑身解数为自己脱罪:“那汤里只加了少量的红花,卑职只是想试探她,若她爽快喝下还好,可她方才连看都没看.......”
他话说了一半,聪明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