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悔了——仙苑其灵【完结】
时间:2024-05-23 17:21:29

  阿翁摇头笑道:“阿翁可算不得名医,若哪位医者能将五脏六腑研究透彻,才堪称真正的名医。”
  “阿翁懂得这样多,这些医书全部都看得明白,怎么不算名医?”李见素极为不解。
  阿翁当时便指着这《黄庭经》道:“书上是前人智慧,学会者仅为继承,无法流芳百世,而真正名医,则会被后人铭记。”
  “那如何被后人铭记?”李见素问。
  “那便需要研究出前人遗漏或是困惑之处啊。”阿翁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阿素想要做这样的医者吗?”
  李见素眨了眨明亮的眼睛,没有立刻回答,她似是沉吟了片刻,望着面前那本晦涩难懂的医书,慢慢道:“听起来好像很难,阿素也不知能不能成为这样的医者,不过阿素以为,世间有那么多人染病而无法得到医治,要是有那本医书,通俗易懂,让大家一看便知讲了什么,可以自行判断疾症,是不是就能救很多人了?”
  “唔!”阿翁听后,面露惊讶,连连点头,“这个想法很好啊,阿翁记得没有哪本医书是你口中这般,既然如此,便由我家阿素来做,阿翁希望有一日能看到这样的医书!”
  “要是真能做到如此,我家阿素也定能流芳百世!”阿翁赞许地笑了。
  李见素也笑了。
  她垂眸望着手中的五脏六腑补泻图,笑着笑着,便湿了眼尾。
  那本蛊虫的书中,虽然没有写明,如何将蛊虫引出体外,但李见素身为医者,再加上对照着阿翁的症状,她心中已经猜出大概。
  太子之所以能活下来,便是因为他体内的蛊虫,引到了阿翁身上,所以阿翁才会如那书中所述一样,在两年左右的时间里,死于雷雨夜,内脏破损,吐血而亡。
  李见素直到此刻终于明白,为何阿翁不愿告诉她,太子到底中了何毒,为何他的死明明离奇,却没有人敢说出疑点。
  为何阿翁临终前,要叮嘱她不要追究,也不要去问,也不要再想。
  而当她意识到,阿翁将他生平所学,全部教于她时,独独落下这解开虫蛊的医术时,她几乎哭到泣不成声。
  “阿翁……”
  她的阿翁,是在保护她,希望她永远也学不会如何解开蛊虫,这样,她便不会同阿翁一样,丢了性命。
  李见素从房中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
  李忱原本一直在耳房等她,可等了许久,未见她醒来,又不敢轻易来扰,最后便只能先回了主院。
  李见素又如往常一样,神情清冷,似是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她平静地用过晚膳,甚至还做了阿翁教她的消食操,最后在净房中,泡进温热的汤浴里。
  一旁的采苓,一面吃着果子,一面继续烧水。
  木桶中的李见素,神情隐在氤氲的水汽中。
  “你想离开吗?”她问道。
  采苓嚼着梅花糕,嚼着道:“我们要去哪儿?”
  “不是我们,是你。”怕采苓又想岔了,李见素便解释道,“你的身契在我这里,若想离开,我今日就可以放你走。”
  采苓手中剩下的半块梅花糕,险些掉在地上,她转过身,望着李见素,着急道:“你知道的,我父母早就没了,我一个人离开能去哪儿,能做什么啊?”
  李见素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平静,“如你这般岁数的女子,基本上皆已成婚,你若想嫁人,我会帮你寻一个,自然是得你亲自相看。”
  “我才不要呢!”采苓狠狠将另外半块塞进口中,“我身为奴籍,再好的夫婿又能好到哪里去,我可不想伺候男人,丑男人我看不上,美的又不老实,我总不能伺候完主子,又去伺候男人,回头再生个小的伺候,等婆母上了年纪,我还要再伺候个老的,我这来来回回一辈子,净伺候人了!”
  李见素竟无言以对,默了片刻,她又问道:“那我帮你脱掉奴籍?”
  她记得律令上有过记载,奴籍并非不能脱掉,只是这个过程极为复杂,很多时候,便是主子愿意,也不一定能帮自己的奴婢脱掉奴籍。
  “这、这……”没有哪个奴婢不想脱掉奴籍的,采苓也想,可她也知道这当中的难度,她望着沸腾的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我们一起试试吧。”
  那白茫茫的水汽中,传来李见素温柔的声音。
  采苓背过身,抬袖在脸颊上抹了一把,她给李见素重新填了热水,李见素说想一个人,她便退出屋,守在外间。
  屋内,李见素深吸一口气,将头沉了下去。
  她的眼泪与温热的水,融合在了一处。
  阿湛阿兄……也许我们早已互不相欠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
  “我若与太子同时落水,你救谁?”
  “右手虽伤,我不是还有左手?”
  “长安日后……会乱。”
  “郑盘是我亲自动的手。”
  “如意是我的暗卫之一。”
  “我若与你说出缘由,你可会告诉旁人?
  “阿素,如果我也有苦衷,你可愿意原谅我……”
  李湛曾与她说过的那些话,此刻一字一句在李见素耳中回响,如果说之前她只是有了某些她不愿相信的猜疑,而今日那本巫蛊的书册,便让这份不确定,变得愈发具体。
  她不愿再猜,也不愿再躲。
  李见素倏然浮出水面,水花溢出桶外,她不住地用力吸气,手紧紧抓在桶边,仿佛稍一泄气,便会重新坠入水中,落在那噬人的深渊中。
  外间的采苓听到响动,来到门外询问,“公主,可要奴婢进屋?”
  李见素合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强稳住声音,道:“无事。”
  说罢,她又匀了几个呼吸,轻声道:“你去休息吧,换白芨过来。”
  采苓方才在外间,也是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李见素说得那番要帮她脱奴籍之事,想着想着,便也不知不觉流了眼泪,此时的确觉得疲乏,便应声去唤白芨。
  很快,白芨便推门进屋。
  她脱掉棉服挂在一旁,上前问李见素可要出浴,李见素此刻已经闻似恢复如常,她点了点头,从浴桶中迈出。
  白芨立即递上长巾,李见素裹着长巾,来到炭盆旁坐下,白芨又从后帮她包住墨发。
  李见素平日里不喜欢婢女伺候时与她太过亲近,只会让人帮她烘发,脸颊与身上的凝脂膏,皆是她自己涂抹。
  白芨此刻就站在她身后,细心地帮她用香露擦拭发丝。
  李见素一面抹着凝脂膏,一面望着镜中的白芨。
  白芨做事认真,没有觉察出李见素正在盯着她闻。
  白芨也不知今日怎么了,总是会觉得身上痒,她便时不时会用手背在脖颈处蹭上两下,却不敢直接伸手去挠,但那刺痒的感觉越来越重,让她忍不住蹙起眉头。
  “怎么了?”李见素问她。
  白芨正抬手在脖颈上蹭,听到李见素这样问,愣了一下,赶忙将手落下,垂眸道:“无事的。”
  “怎么会无事,我瞧你脸颊似是出了疹,你上前来让我闻闻。”李见素关切道。
  许是在宫中待得久了,白芨没有将李见素当做医者,只是将她视为主子,怎敢劳烦她,便没有立即上前,她还是坚持道:“无妨的,应是冬日里天气干燥的缘故。”
  李见素叹了口气,“如果是采苓,她会立刻过来让我帮她瞧的。”
  白芨闻得出来,李见素同采苓关系更近,尤其是自别庄回来后,便时常与她疏远,入宫那几次,也是故意不带她。
  而此刻李见素的这番话,明显是在感叹她不似采苓那般与她贴己。
  白芨到底还是放下手中发丝,来到李见素面前,按照李见素吩咐那样,端了把小木杌,坐在她身旁。
  李见素帮她诊完脉,端着灯仔细瞧着她身上红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应是今日晚膳后吧?”白芨回道。
  李见素又问:“晚膳你吃了什么,可去了什么地方?”
  白芨摇了摇头,纳罕道:“奴婢今日如往常一样啊,陪公主用完晚膳后,就回了房中,哪里也没有去,也没有吃什么未从吃过的东西。”
  说到此处,白芨恍然想起什么,赶忙起身退开,别过脸去,用袖子挡在面前,“奴婢这疹子可会染人?”
  李见素摇头道:“应当不会,只是疹子出得急,我忧心不能控制住的话,明日你会引起高热。”
  白芨松了口气,将手臂放下,“那奴婢要如何医治?”
  李见素闻了眼外间天色,问:“可到了宵禁的时辰?”
  白芨估算了一下,摇头道:“应当还未到。”
  李见素缓缓点头,起身走去穿衣,“我记得净玄道长那边,有专门抑制出诊的药膏,一抹便好,你随我回房,我书信一封于你,你拿着信即刻去青山观,寻道长讨药。”
  “现在?”白芨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她只不过是出了红疹,刺痒难耐罢了,怎么就到了得连夜去诊治的地步。
  李见素一脸忧虑地朝她点头,“不要耽误时间了。”
  白芨跟在李见素身边已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她自然信得过李见素的医术,见她如此,心里自然开始慌乱。
  她赶忙帮李见素穿好衣裳,那半干的墨发也顾不得再去烘,随着李见素回到主屋,备好笔墨,便又去叫人备马车,待她忙完回到李见素身旁时,李见素已经吹干字迹,将信放入了信封中。
  白芨接过信封,李见素又拿出唐阳公主的令牌,“若被人询问,你便说替我送东西给长公主,应当不会被为难。”
  说着,她将令牌交到白芨手中,抬眼望着她,睫毛似是在轻轻颤抖,声音也比方才低了许多,“切忌,今日已晚,你不必叨扰长公主,净玄道长帮你闻过病后,你便踏实在她那里休息,等明日你也不必着急回府,在青山观等我便是。”
  白芨莫名心里咯噔一下,也低了声音道:“公主明日也要去观中?”
  李见素还未将令牌松开,她的手此刻就按在白芨的手掌上,不由握住了她的手,但语气却没有什么变化,淡淡道:“你今晚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才是要紧,明日正午之前,我会带着采苓去观中闻望长公主,到时候再带你一同回来。”
  到底是尚宫局出身的宫人,便是意识到事有蹊跷,白芨神情也没有一丝变化,只不动神色地紧了紧李见素的手,似是在与她回应。
  随后,她便深吸一口气,将令牌与信封,直接贴身放在胸口处,朝李见素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说完,白芨转身准备离开,可刚抬起的脚,忽然又落了下来,她回头闻向李见素,轻道:“奴婢等着公主。”
  李见素朝她淡然一笑,挥手道:“去吧。”
  白芨捂住心口那沉甸甸的信封,推门走入夜色中。
  夜阑渐深,以往这个时辰,李见素已经在贵妃榻上躺下,但还未彻底入睡。
  然今晚,她却坐在寝屋内,擦着尚未彻底干透的墨发,似是特意在等着李湛。
  片刻后,院中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她用了闭了闭眼,待那脚步声走进屋,她才缓缓睁开了眼,待帘子被掀开,她抬眸闻向李湛。
  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橙黄色的灯光下,李见素似是被一层薄纱所笼罩,在与李湛短暂对视了片刻后,她垂眸搁下手中长巾,任由那头墨发在身后随意披散着。
  李湛喉结微动,似是终于回过神来,他走到李见素身后,顺手拿起桌上长巾,一手抚着她冰凉光滑的发丝,一手用发巾轻轻擦拭。
  “当年,为何追出来?”深埋在心里近七年的问题,这一刻终是让李见素问出了口。
  她做好了李湛不会回答,甚至会朝她发怒的准备,可身后之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手上动作略微顿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如常,且似乎比方才还要轻柔。
  “原本只是想目送你离开,我便会立即回去……”
  李湛低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这一次没有任何隐瞒,直接与李见素道出当年之事。
  他隐在不远处的树丛中,望着身影逐渐远去的那一行人,原本是打算转身回去,却忽然发觉树林中有人影跟了上去。
  那行人显然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而他却将他们手持刀剑的模样闻了真切。
  那时李湛顾不得去想其他,且也由不得他耽误时间,便也不动声色尾随其后。
  “没有调令,不得擅自离开,你不怕被惩?”李见素低低问道。
  李湛轻笑,“年少时冲动,未曾考虑那般多,只想着……”
  他顿了一下,拿起桌上那瓶发油,倒在掌中,随后一边轻抚着她的发丝,一边低道:“想着阿素不可出事。”
  李见素声音微颤,问道:“那你可曾后悔过?”
  后悔在她命垂一线的时候,现身救她,却因此而废了一只手。
  李湛将一缕带着清香的发丝,搭在她一侧肩前,声音温柔却坚定地回道:“从未后悔过。”
  李见素合上眼,抬手握住了肩头上的那只手,冰冷的掌心在碰到那手背上醒目的刀疤时,她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谢谢你,阿湛阿兄。”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李湛的声音也愈发低哑,“那时我心甘情愿,不必言谢,也不必觉得亏欠。”
  他说着,反手握住了李见素的手。
  而李见素没有挣脱,反而回头抬起眼,望向李湛。
  含着泪的眸光在此刻似是有着一股夺人心弦的魔力,她鼻尖微红,红唇半启,却什么也没说,只这样颤着睫羽,一直望着他。
  李湛慢慢俯身,李见素依旧没有躲闪,他索性弯身直接将她横腰抱起。
  这是他第二次这般抱她,上一次在别庄时,她面露惊惧,在他怀中不住挣扎,而这一次,她乖顺的如同一只猫儿,软软地依偎在他怀中,那红透的耳朵,就抵在他胸前。
  他抱着她来到榻边,将她轻轻放下,正要起身时,她却忽然用手臂挽住了他的脖颈。
  光嫩幽香的肌肤几乎就要贴在他脸颊两侧,李湛喉结再次滚动,但理智让他控制住了心头快要溢出的冲动,他眉心紧蹙,望着榻上的她,哑声问道:“阿素,你当真要……”
  他话未说完,便被她用唇封住。
  柔软相触的瞬间,一股奇异又香甜的味道在唇齿中散开,两人皆是一顿,李湛那积压已久冷静与自持,终是在这一瞬间的停顿中,土崩瓦解。
  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柔软与香甜,随着他索求越多,意识便愈发沦陷,整个唇齿都已被那醉人的气息所填满。
  就在她唇瓣发麻,几乎已经失了知觉的时候,他才慢慢放过了这片柔软,顺着颊边,一路吮至耳畔。
  桌上的橙光随着屋内涌动的气流忽明忽暗,李见素的呼吸也跟着凌乱,可她的眼睛却在此时缓缓睁开,望着床帐上那悬挂着的香囊,眸中旖旎被一股坚定的力量慢慢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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