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玖淡声拒绝,“我无碍,不必麻烦了。”
程令仪最见不得患者不配合,眉毛一挑,有些严肃地道:“我懂医还是你懂医,你若不懂,便听我的。”
她伸手不由分说去挽傅玖的裤腿。
傅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严肃认真的神情,想着昨晚她给自己处理过伤口之后,果然好受了不少,便没再拒绝。
程令仪这才满意,冲他赞许地点了点头,表扬他积极配合就医。
瞧见她脸上明澈的笑容,傅玖一愣,调开了目光。
程令仪手术室的东西还没有过明路,为免傅玖怀疑,她干脆叫他闭上眼睛。
“我这手艺可是独门秘术,你不可偷看。”
听到如是说,傅玖识趣地闭上眼,一副任君摆弄的样子。
程令仪这才从手术室取出刀剪、医用碘伏、还有无菌纱布,熟练地操作起来。
傅玖只感觉伤处凉凉的,似乎被倒上了什么液体,但又不觉得多痛,没过一会儿,就听程令仪说好了。
他有些惊讶于她的速度,睁眼一看,只见腿上包扎得比昨晚更精致漂亮,而他竟然都没什么感觉?
程令仪既有这般好手艺,上次她说他的腿有治,难道……真的不仅仅是在开解他?
“你好好休息。”
程令仪见他面色一刹那又苍白起来,便不再打扰,转身出了屋子。
傅玖望着她出去的背影,微深的眸光里,竟显露出一丝浅浅的期冀来……
院里,傅瑶在择晌午要吃的野菜。
抬头见程令仪过来,凶巴巴地问道:“你刚才出去那么久,干嘛去了?”
小丫头腮帮子气鼓鼓的,程令仪觉得可爱,便伸手捏了一把,“散步去了。”
傅瑶嫌弃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
“你别碰我,哼,娘和二姐姐那么忙,你也不去帮帮她们,就知道躲懒!”
程令仪摊了摊手,一脸坦然,“地里的活儿我干不来,不过我可以抓鱼给你吃,瑶瑶,你去把娘的针线拿来给我用用。”
“你要针线做什么?”小丫头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程令仪眨了眨眼,“当然是抓鱼啊。”
傅瑶半信半疑,极不情愿地给她取来了针线,程令仪道了声谢,便开始鼓捣起来。
她用袖子裹住手,双手捏着针缓缓地使力,把绣花针掰成了一个弯钩的形状。
再拿细麻绳穿过针眼,她在麻绳上比划了一下,将削好的鸭毛杆系在合适的位置,又把麻绳顶端绑在一根细竹竿上。
“成了。”
牛湾村有河,河水还不浅,里面一定有鱼,她便做了这么一个简易鱼竿出来,想去碰碰运气。
程令仪薅了一把傅瑶毛茸茸的脑袋,“等着,晌午咱们吃鱼!”
傅瑶撇撇嘴,“哼,谁信你,躲懒就躲懒,还爱找借口,不知羞。”
程令仪无奈摇了摇头,没再解释,起身出了院子。
好巧不巧,这次竟又在小路上遇着一个熟人,来人名叫苏青麦,是傅家二房的养女,也是原身最好的朋友。
可她这朋友此刻脸上怒意汹涌,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果然,她一看见程令仪,便拦下她质问道:“玖嫂嫂,你究竟对奶奶和娘说了什么,她们气坏了,在屋里打砸了一通,害得我也挨了顿骂,我可从来没见她们发过这么大的火!”
“人都在你家里,问我不如倒问她们。”
程令仪并不打算理会她,原身跟她惺惺相惜,什么话都给她讲。
却不知这苏青麦一身绿茶味儿,心里惦记着她相公。
苏青麦见她这般冷淡,有些意外,又缓和了语气道:“玖嫂嫂,旁人也就罢了,你连我也不说实话吗?”
“得罪长辈总归不好,你告诉我,我才能帮你去说和啊!”
程令仪毫不领情,“不必了,我还有事,你忙你的去吧。”
见她这般,苏青麦有些气急败坏,“你平日啥活不干,拿着一根破竹竿,有什么可忙的?”
程令仪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漠,不带什么感情。
苏青麦心里一惊,心想这肥婆娘今日怎么如此古怪,她往日不是最粘着自己了吗?
忙解释道:“告诉我,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去,咱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我只是在关心你!”
程令仪感觉自己泡在了绿茶里,她嘴角扯了扯。
“昨日我在水里没待够,去河边玩水,怎么,你要跟着吗?”
说罢她也不等回答,自顾自地走了。
苏青麦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眼神顿时变得阴狠,她忽然拔腿朝着村中一户人家跑去。
第8章 你该主动献身才是
程令仪来到河边,正在挖蚯蚓做饵料,哪知刚挖了几条,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往后拖去。
那人力气极大,连她这种重量级别的拖起来都毫不费力。
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马张口狠狠咬了下去。
那人疼得直吆喝,连忙松手,“哎哟喂,痛死我了,看清楚,我可是你孙大哥!”
程令仪回首冷冷地瞪着他,“孙虎,你想干什么?”
此人名叫孙虎,是村里的猎户,她越挖掘关于这个人的记忆,越觉得不对劲。
等等……
程令仪一直不知道原身给傅玖下毒的原因,此刻顺着有关孙虎的记忆深挖下去,才发现……
孙虎竟然是原身红杏出墙的对象?
两人前几日私会时,不小心被傅玖撞见。
傅玖虽没声张,孙虎却做贼心虚,害怕他把事情闹大,便买了毒药撺掇原身下毒。
弄清事情原委,程令仪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她竟然还给傅玖戴了一顶绿帽子?
不过原身好歹还有点羞耻心,记得自己已经嫁人,所以两人倒是没什么实质性的发展。
孙虎嘿嘿一笑,“这里人少,想我了吧?快过来给哥哥捏一捏。”
程令仪心里一阵恶寒,皱眉后退几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这孙虎不但长得其貌不扬,言行粗鄙,还是个老光棍,跟傅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简直没得比,原身怎么会眼瞎看上他的?
“你胡言乱语什么,我是傅家妇,你再这样言行轻薄,当心我告诉村长!”
孙虎愣了一瞬,随即赔着笑去拉她的袖子,“我知道,你定是生气昨日我没去救你,你听我解释,我也是慌了神,其实昨儿我一直在跟前盯着的,只等他们人一走,我便下水去捞你……”
程令仪用竹竿拍开他的手,有些讥嘲地看着他。
“等你去救我,只怕捞上来的就是一具尸体了,而且……你以前不是说过,你不通水性吗?”
被揭穿的孙虎面皮一红,恼羞成怒起来,“说来说去还不是怨你?”
“谁叫你做事不利索,被人给瞧见了,若不是你坏事,你那病秧子男人一咽气,不就没这档子麻烦了吗?你也可放心从了我。”
“而且,我给你的那药可是见血封喉的砒霜,好不容易才在府城里买到的,傅家那病秧子吃了怎么可能没事,难道你把药偷偷换了?”
程令仪冷眼看着他面红耳赤地争辩,有些为原身感到不值。
她就是被这么个无貌无德,心术不正,遇事只知推卸责任的男人,间接害得丢了性命?
原身虽然尖酸刻薄,在村中臭名昭著,但她毕竟才十六岁,也就是嘴上不饶人,只知道作弄傅家的几个老实人。
真要叫她下杀手,她却是不敢的。
是孙虎哄骗她下毒,幸好原身留了一手,没有真的害人,不过却让她年纪轻轻就殒命。
孙虎说了半天不见有回应,不由失了耐性。
“臭婆娘,别给脸不要脸,像你这种又肥又丑的女人,若不是苏青麦说你不喜欢你那病秧子相公,只钟情于我这种强壮的男人,你以为我会看得上你?”
“还想摆架子叫我哄你?我呸,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该主动献身才是!”
孙虎色眯眯地笑着,伸手向程令仪摸去,他其实也想知道,肉多的女人玩起来到底是什么滋味?
程令仪皱眉,苏青麦,又是苏青麦。
难怪她总是在原身面前吹嘘孙虎有多么厉害,原来竟是她给两人牵的线?
而且,自己前脚刚跟她说完话,后脚就遇见了孙虎,这肯定不是巧合。
程令仪余光瞥见孙虎的动作,想起他刚才侮辱自己的话,没有丝毫犹豫,抬脚狠狠踢向他的裆部。
孙虎不料她会攻击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剧痛之下,当即捂着子孙根痛苦地嚎叫起来。
“臭婆娘,你做什么,想害死我吗!”
缓过劲后,他不由怒从心起,满脸阴狠地瞪着程令仪,提拳向她扑了过去。
贱人竟敢伤他,那就别怪他用强了!
程令仪迅速往后退去,待离河水还差一步时,她飞快地转身,绕到了孙虎背后,紧接着又是一脚朝他背上踢去。
孙虎收不住力,被她一踢直接栽到了河里。
这一块儿是程令仪挑选出钓鱼的地方,水面幽绿,水深亦是不浅。
孙虎本就是个旱鸭子,一掉进河里顿时慌了,想爬起来却怎么都站不稳,胡乱扑腾间灌了不少水进肚子里。
程令仪蹲在岸边瞧着,过了会儿才冷冷一笑。
“你刚才若没听明白,我就再说一遍,我是傅家妇,你已经害得我被沉塘一次,我可不想有第二次,所以,给我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
望见孙虎怨恨的眼神,她不屑一笑,“怎么,不服?”
她忽然伸手,抓着孙虎的发髻把他往下按去。
“那砒霜是你在百草堂买的吧,药堂卖这种东西都会记录在册,想来你也是按过手印的,只消我拿着毒药当证物,状告你一个谋杀未遂,你觉得会如何?”
“流放?坐牢?你喜欢哪一个?”
“亦或是……就这般溺死,正好也叫你尝尝沉塘的滋味?”
程令仪一边按着他的头在水中一起一落,一边缓缓说道。
孙虎来来回回不停地呛水,那股不受控制的窒息感紧紧包裹着他,让他身心都痛苦至极,若说他刚才脸上还满是愤怒,此刻便已全然只剩下惊惧。
程令仪也是第一次这般折磨人。
可她知道,对付孙虎这种无赖,就得让他彻底害怕自己,才能震慑住他。
幸而她是个医生,见惯了血腥的场面,心里素质够强,倒是不慌。
孙虎早已吓破了胆,面前女人挂着笑意的肥脸,在他看来就犹如索命的恶鬼。
逮着喘气的间隙,连忙讨饶,“姑奶奶饶命,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前是我猪油蒙了心,日后我再也不敢对你有任何混账想法了,求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也不想坐牢!”
他心里惊恐万分,怎么也想不通,这肥婆娘今日怎生如此骇人?
程令仪满意地点了点头,“记住你说的话,也管好你的嘴,还有,日后在村里见了我,绕着点走。”
说罢,她就势把孙虎往岸边一拽。
孙虎犹如即将溺死之人抓住浮木,死死地抠住岸上的地皮,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大口喘气。
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忽然脸上又贴上来一个冰冷的器物。
抬眼一看,只见程令仪正拿着一把锋利的银色刀子在他面前比划。
“孙虎,你已经害我死过一回了,若是还敢纠缠我,那可就得小心着点了。”
她脸上挂着笑,语气却十分阴森。
孙虎听得毛骨悚然,慌不迭连连点头,生怕她一不小心会割破自己的喉咙。
程令仪拍了拍手,施施然站起来。
河里被孙虎这么一搅和,鱼也惊了,再加上还有他这么煞风景的人在这趴着,程令仪也没心思再钓鱼,索性收了鱼竿。
刚才打斗时,孙虎的荷包落在地上,程令仪将其捡起,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往回走。
孙虎奋力地爬上岸,躺在岸边喘气。
他望着程令仪离开的方向,眼中惊魂未定。
第9章 还我一个公道
江氏和傅珊忙了一上午才回家,刚进门没多久,院门忽然被敲响两声,一张秀丽的脸从外探了进来。
“大伯母,你们下地回来了?”
江氏见到来人,神情有些意外,“青麦,你怎么来了?”
苏青麦做事勤快爽利,人也贤惠,和江氏很合得来,虽然早上傅老太和傅二婶来闹过,但江氏却并不怎么迁怒她。
苏青麦笑笑,从手上提的筐子里取出一把野菜。
“我今天摘了好多野菜,瞅着这捧苜蓿鲜嫩,就给大伯母送来一些。”
“大伯母,奶奶叫我来跟你说一声,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咱们都是一家人,吵归吵闹归闹,但别生分了才是。”
江氏心里明白,自家婆婆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的,这话多半是苏青麦安慰自己的。
“青麦,你是个懂事孩子,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是大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苏青麦点了点头,眼神直往傅玖的屋子里溜。
“大伯母,玖大哥身子好些了没?”
江氏瞧见她脸上关切的神色,心里叹了口气,她晓得这孩子中意自家玖儿,若不是知道二房是将她当童养媳看待的,她倒想讨来做儿媳。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二房和自家并不和睦,早上又大闹了一场,日后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况且,她已经有儿媳了。
儿媳以前虽然糊涂,但今日的表现还是很令她满意的。
“好些了,谢谢你啊青麦,拿了这么多野菜给我们,快进屋喝口水歇会儿吧。”
苏青麦跟着江氏往堂屋走,她四面环顾一圈,忽然问:“对了,玖嫂嫂不在家吧?我刚才好像在河边看见她了。”
*
程令仪佝偻着身子往回走。
鱼没抓到不说,收拾孙虎那厮更是耗尽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天知道她这会儿有多饿……
走到傅家院外,她见院里已经升起青烟,便知定是江氏和傅珊回来了。
想到马上就能吃饭,她精神一震,快步往里走去。
程令仪先是进了灶房,里面是傅珊和傅瑶姐妹俩忙活着做饭,傅珊见了她,仍像老鼠见了猫一般躲着,只看她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傅瑶则是冷哼一声,那模样竟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傅珊怯怯道:“大嫂嫂,娘和大哥哥在堂屋等你,你快过去吧。”
等她做什么?
程令仪一头雾水,难不成江氏和傅玖是想看看她有没有抓回来鱼?
她放下鱼竿和背篓来到堂屋,只见江氏和傅玖都端坐着,母子俩一个眉头紧锁,一个神情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