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
……
书房里能看见院子外的打闹，时不时还能听见叶尔高分贝的怒吼，老太太感慨叶尔还是这么有活力，叶连山头疼地揉揉眉心，“玩点雪没什么，不玩车就好。”
“小时候叶尔就是这样活泼好动，一眨眼就要嫁人了……”老太太欣慰道，“不过，梁庚远愿意陪她玩，挺好的。”
叶连山不自主坐端正了些，正色，“我知道梁家曾经和您闹过不愉快……”
“都是过去的事了。连山，我一直相信你的眼光，你不会让叶尔吃亏。”
“喜结良缘是好事，你不用因为觉得对不起我特意跑这一趟。”老太太嘴角微扬，“叶尔他们已经长大成人，有自己的人生，让他们这些年轻人背负我们老一辈的恩怨太不公平。”
叶连山肩膀松了松，将一封邀请函呈上桌面，语气诚恳，“叶尔的婚期定在来年春天，我们都希望您能来见证。”
老太太打开邀请函逐字逐句认真看过一遍，合上，遗憾道:“太远了，我的身体已经坐不了飞机了。抱歉。”
“……我也可能撑不到明年春天了。”
叶连山忙安慰，“您这说的什么话……有严老在，您就安心吃药好好养病，我还等着明年回来祝贺您抱上曾孙子呢。”
“四世同堂的福气，我怕是享不到了。”老太太摩挲着邀请函上的烫金字迹，不疾不徐，“舟舟还没做好准备，总不能因为我这个将死之人打乱自己的生活。”
“他们能长长久久的，我就很满足了。”
*
肆无忌惮玩了不知道多久，许从舟的领口袖口已经被融化的雪水浸得湿透，风一吹就冷得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沈苏良看到一脸狼狈的许从舟，耐着性子帮她理了理头发，催促她去楼上洗澡换衣服，“别感冒了。”
许从舟吸吸鼻涕，“没事，我早上已经洗过一次澡，换一件外套就好了。不会生病的。”
要走的时候却被沈苏良从后面勾住了帽子，“我叫人买来了新的衣服，是你的尺码，洗完澡就可以换上。”
许从舟站在原地扯回帽子，“怎么突然给我买衣服？”
沈苏良不自然错开她求知欲极强的炯炯目光，“想让你再多住一天。”
许从舟：“明天就周一了，我得回学校。”
沈苏良捏捏她冻得通红的手，“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去。今晚留下来。”
许从舟义正词严，“不要。你今天早上就不让我起床。”
沈苏良忍不住掐她透红的脸蛋，“早上你答应过我什么？做人不能言而无信，舟舟。”
许从舟理亏，只好答应。
等她快步跑上来洗过热水澡，沈苏良却已经坐在了床沿捏着一块便签看。
床上零零散散摆着她还没了来得及收拾的圣诞礼物，沈苏良偏偏拿了一块最不起眼的便签反复端详。
沈苏良：“这是你收到的礼物？”
“苏淮送的。”许从舟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
沈苏良放下便签，拿出电吹风，“过来，我帮你吹头发。”
许从舟走到他面前坐下，“你不用下去陪他们吗？”
“他们都回家了。外婆在睡午觉。下午要来的客人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哦。”许从舟打开叶尔送的那盒巧克力，拿起一颗放进嘴里，又拿出来一颗递到沈苏良嘴边，“这个好吃，你试试。”
沈苏良认出盒子上的品牌商标，“这个太甜了，我吃不惯。”
“真的很好吃，你试试嘛。”许从舟手不停往上举，沈苏良只好咬了一口，还是太甜了，“你吃吧。”
许从舟没强求，收回那半块巧克力，放进自己嘴里。
沈苏良给她吹头发的动作一停。他没想到她会吃掉那半块巧克力。
他熟悉她身上每一寸肌肤，也曾与她唇舌交缠不知满足，多少次，他们毫无保留地交换、结合，但此时此刻，他才感觉自己真正被认同、被接纳。
而她对他的加入早已经习以为常。
沈苏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由内而外的归属感和满足感。
许从舟放好盒子里剩下的巧克力，擦擦手后要试一下围巾，但头上某一处的温度越来越高，烫得她把头一缩，“好热。”
“你怎么了？”许从舟摸摸后脑勺，在床上站起，看到沈苏良脸色不太对劲，“巧克力过敏？不舒服吗？”
“没有。”沈苏良放下电吹风去牵她的手，心中无与伦比的欣喜化为一句由衷赞美，“睡裙很好看。”
看来是被她美丽的身躯迷住了。
许从舟顺势扑过去，手脚并用挂在他身上，“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你的心情变好了。”沈苏良托住她，“是因为客人都走了吗？”
“不是。因为我刚才玩得很开心。”许从舟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每次跟叶尔在一起玩都很开心。”
叶尔总能在她情绪低落的时候及时出现，不管不顾把她从低谷里拉起来。
许从舟笑容明媚，沈苏良看得心里一动，把她放回床上，“先把头发吹干吧。”不然一会儿压着湿头发她会不舒服。
许从舟不知道沈苏良心里的算盘，乖乖盘腿坐好，拿起苏淮送的钢笔和便签，猜不出他为什么要送她文具。
钢笔还能理解，便签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提醒她不要忘记重要的事情？
沈苏良看出苏淮用心，知道许从舟疑惑却没戳穿，安静帮她吹干头发。
他家里书桌上还放着许从舟第一次随手写下的那句德语情话。
尽管语法有点小错误，读起来也有点老土，但他一直没扔，和其他备忘一起贴在桌面上。
原来苏淮也看到了。
*
许从舟吹完头发趴在床上继续琢磨便签，没留意到领口已经春光大泄。
本就是睡裙，布料不多又贴身，单是站着就引人遐想，更别说趴在床上。
许从舟实在琢磨不透苏淮到底是什么用意，打算去拿手机问问他。手往后伸，却无意间摸到了另一只略微粗糙的手。
许从舟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沈苏良的手。往常都是这只手覆在她的手上，叫她难以动弹，掌心上的纹路她再熟悉不过。
等等……掌心？
许从舟回头，沈苏良已经躺下，掌心朝上等她小手包住。
手机被沈苏良放到更远的地方，许从舟爬过去拿，不料半路被截胡，直接落进他怀里，坐到某一处。
许从舟整张脸瞬间烧了起来。
小心翼翼往侧边挪了挪，下一秒又被按回原位，许从舟像只落网的小鹿，睁着无辜的眼睛控诉，“不是说好了晚上才做吗？”
“我以为你已经休息足够。”
铆足劲玩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雪没喊累，就连午饭都不用吃，他看她身体好得很。
第25章 “唯一的问题是我会想你。”
叶尔和梁庚远下午要去其他地方约会，到处找不到许从舟就先走了。苏淮目送他们离开，关门时突然看见了一个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身影。
“空手来？”苏淮看着两手空空的顾北程，一点情面不留，双手插兜挡在他面前。
顾北程招招手让司机提着礼物走来，“知道你不欢迎我，我不会进去坏大家兴致。”
“我来是想和从舟见一面。”
苏淮眼神轻蔑，当着司机的面骂顾北程，“她都结婚了，你还来纠缠，要不要脸？”
顾北程知道苏淮存心要他难堪，摆摆手让司机先带着礼物回到车上等他。
“今天圣诞节，我作为朋友来看一下从舟。”
苏淮一侧眉头往上挑，“她把你当朋友我信，你把她当朋友，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这是我和她的事，跟你没关系。”顾北程执意往前走，苏淮往左挪一步，结结实实挡住他去路，“这是我家，许从舟是我嫂子，你说有没有关系？”
顾北程后退一步和苏淮拉开距离，“这就是沈家对待客人的方式？”
“是又怎样？”
“苏淮，你和你哥越来越像了。”
“挑拨离间对我没用。”苏淮懒得再跟顾北程多掰扯，“你来这干嘛？想当第三者？”
他说得露骨，明摆着侮辱。
顾北程抬眸，细碎的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又轻又凉。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但很显然，答案早已写下。
一年前，他计算着时间，赶在沈苏良离开的那一天与她重逢，想要顶替沈苏良在她身边的位置。
就算她把他当成沈苏良也无所谓。
他明目张胆靠近，享受站在她身边的满足感。他以为这样的日子还很长，他相信时间最终会把她推向他。一年也好，两年也罢，三年四年五年......他有耐心等她接纳他。
但是沈苏良回来了。
理智将他拖回友谊的安全区，他却顶着朋友的身份，众目睽睽之下给她披上暧昧的外套。
现在的境况虽然比当初更糟糕一些，但——
如果是为她，当第三者又怎样。许从舟嫁进沈家本就是身不由己。
“你想太多了。”顾北程违心否认，“如果她过得好，我不会打扰她。”
苏淮转身进屋关门，“那我告诉你，她现在过得很好，夫妻恩爱，家庭美满。”
“慢走，不送。”
*
顾北程回到滑雪场，顾长宁问他去哪里了，怎么一转头就不见了他人影。
“没事，肚子突然不舒服，去了趟卫生间。”
顾长宁还想接着说许从舟的事，顾北程越过她，把摔倒在地的张晨浩扶起来，“来，浩浩，我们继续。”
*
许从舟自从回了学校，就一直对顾北程回国了却不告诉她这件事耿耿于怀。
她总觉得她亏欠他太多。不还清，她心里过不去。但，还什么，怎么还，她没有任何头绪。
小小守着朋友圈，看着苏淮在大洋彼岸三天两头晒女友，对苏淮的滤镜慢慢破碎。
十二月结束得波澜不惊，圣诞的氛围很快被元旦还有春节的喜庆取代，因为导师梁应华对学生都是放养，所以随之而来的还有为期一个月左右的、可以自主安排的寒假。
许从舟一想到过完年可能要跟着沈苏良走亲戚就头疼。不过幸运的是，梁应华手底下还有个和医疗挂钩的寒假实践项目，在 C 市。
小小不想回家去见爸妈安排给她的相亲对象，于是跟许从舟一拍即合，成功占了这次实践的两个报名名额。
但应父应母并不好糊弄。小小毫无戒备把初版项目书发给他们，他们看过之后知道这次的实践活动含金量并不高，不值得她投入整个寒假还有和家人团聚的时间。
小小在电话里据理力争，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她回家过年，爸妈不逼她相亲。
挂掉电话，小小趴在桌上，哭丧着脸，声音低落，“舟舟……好烦啊……”
许从舟：“不用相亲还这么难过？”
“都一样的。”小小嘴角下撇，“每年他们家都来我们家拜年。嘴上说着不相亲不相亲，见了面肯定还是会聊……”
许从舟没想到小小难得硬气了一回，最后还是她吃亏。
许从舟：“你爸妈这么着急让你结婚吗？”
“他们怕我被渣男欺骗感情，所以我只能谈他们选出来的男生……”小小拿抱枕支起脑袋，脸上软肉被挤向一边，“舟舟，你爸妈会这样吗？”
“他们不会管我。”许从舟庆幸。
“真羡慕你。”小小回忆起心酸往事，“我高二的时候暗恋一个男生，那个男生还没发现，我爸妈先发现了，一直到高考之前我都没能拿回我的手机。”
“这么惨。”许从舟忍不住笑。
“都怪我那个发小，大嘴巴，什么都往外说……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我爸妈那么喜欢他……”
“跟你相亲的该不会是你发小吧？”许从舟打断。
“是啊。”小小懊恼，“自从我爸妈说让我俩凑一对，我就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特别不自在。”
许从舟走过去摸摸小小的头，转移话题，“退组的事情，你先跟师兄说一声吧。”
小小有气无力拿起手机，发消息向负责该项目的博士生师兄疯狂道歉，最后让出了一个报名名额。从加入到退出，前后不过两个小时。
师兄担心许从舟也变卦，专门私信问她是不是真的决定好了。
许从舟犹豫一阵，说她迟点给他回复。
爸妈向来以她开心为主，沈苏良虽然人前不帮她说话，但到头来也会依着她。如果他不同意，就撒个娇亲一亲，再不济陪他睡一觉，或者不陪他睡觉，她不信他不点头。
晚上，许从舟特地去沈苏良公司找他一起吃晚饭。
沈苏良坐在办公桌后安静听她介绍完，问还有谁一起。
“不算上老师，一共三个男生三个女生。小小本来要去的后来退出了，替代她的是……”许从舟点开发出来的新名单翻看，“……林煜清？”
沈苏良合上手上的文件夹，“舟舟，你不能去。”
许从舟急了，“我和林煜清不熟，他以前喜欢小小，请我帮他追她而已。那天晚上他撑我回宿舍，完全是意外，我们只聊了几句话就分开了，后来我们也没有再见面……”
沈苏良从桌后绕出来，在她面前站定，“他不是主要原因。从你刚才的描述来看，这个项目虽然挂在梁教授名下，但更适合本科生积攒经验。你想继续读博，现在的时间就不要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项目上。”
“舟舟，参加项目要以提升自己能力为目的，而不是为了逃避某些东西。”沈苏良虚扶许从舟纤腰，“过年不想回家？”
许从舟的顾虑和动机全被看穿，只能嗯一声表示认同。
“外婆认识一个英籍华裔学者，她和你研究方向相同。你如果愿意，我请外婆帮你写推荐信，你寒假可以去跟着她学习，不用回家过年。”
许从舟对沈苏良口中这位泰斗级别的学者早有耳闻，但也只限于有所耳闻，因此听到自己有机会接触教科书上的人物，第一感觉是不真实，“真的可以吗？”
沈苏良摸摸她的头，笑，“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不想要的，我不会强迫你接受。”
“外婆和我看过你这些年发的论文，我们都认为你有潜力。但我还觉得，你应该再多一点野心。”
许从舟动心了，“那家里怎么办？”
“我会处理。”沈苏良捏捏她柔软的耳垂，“正当理由缺席，不会有人怪你。”
“真的没关系吗？”许从舟再三确认，“你不要哄我。如果你很希望我在你身边跨年，我会留下来的。”
沈苏良拥她入怀，将头埋进她发间深深吸气，“唯一的问题是我会想你。很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