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花——三月初生【完结】
时间:2024-05-29 14:50:06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世俗不堪么?”这话,仿佛是从我牙缝里挤出来那般。
  “难道不是么?梁宇失踪的这五年里,你做妻子的,有没有尽力找过?只会每天像个无事人那样泡在公司里。口口声声说为了公司,为了梁家,说到底,不都是为了你自己吗?我看呐,由始至终你嫁入梁家,全都是为了钱!如果你有当好一个妻子的本分,或许梁宇根本就不会失踪!”
  “砰――”
  我重重地放下手中的汤碗,白粥受力洒了出来,冷笑道:“这不也是你们同意梁宇娶我的原因吗?”
  我的忍耐似乎已经被逼迫到边缘,梁母身子一抖,吃惊地看过来,见我又若无其事地拿起手帕边擦那洒出来的白粥边说:“当初你让我进梁家的门,不也是因为我可以帮你们打理这份濒临破败的家业么?”
  我回头瞟了一眼这语塞的老太后,如今也不过是只纸老虎,斜靠在椅背上又开始拨弄着碗里的粥:“梁宇失踪的这五年,如果没有我,你觉得你现在还能住在这别墅、差遣着佣人、随意闹别扭么?既然你都知道,这五年来公司的事都是我在打理,那你能不能用你那还未痴呆的脑子想想,现在是谁该讨好谁?”
  我一字一句地说着,不难发现她眼中的惧色,而我脸上挂着的笑意却愈发张扬。
  她害怕的表情,仿佛是我的兴奋剂。
  可即使这样,梁母依旧没有要服软的态度:“就算公司是你打理,可梁宇一天没回来,我一日未死,你就休想霸占整个梁家!”
  我冷笑出声,甩手扔下汤匙起身凑近到她耳边阴森地问:“那如果这两者都成立了呢?”
  如此近的距离,我明显察觉到她身子不安的僵硬。
  我收起笑容,冰冷的语气没有任何感情:“梁宇是你儿子,也是我的丈夫,他失踪了,我心里就很好受吗?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你凭什么仅用你双眼的那一百八十度去评论事实的全部?”
  梁母的瞳孔被我阴冷的眼神注视得开始放大,身子也忍不住抖动起来。
  我知道,她快要病发了。
  她似是神志不清地开始大喊大叫起来:“赵姐,赵姐!”
  我俯身凑到她耳旁小声提醒:“赵姐早几年脑溢血已经走了,您忘了吗?”
  梁母整个身子突然僵住,布满皱纹的双眼瞪得像铜铃那样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猛地拽住我的衣服,“你胡说!赵姐是被你害死的!方槐,你这个杀人凶手!”
  我伸手使劲地甩开她的束缚,平静道:“妈,您今天没吃药,糊涂了。”
  说完,慢慢起身拉开与她的距离,好让她有充足的空间调整自己的呼吸。
  可没想到她竟是不依不挠地想要拉住我,却一不小心碰到了边沿上的那碗粥,陶瓷的碗顿时摔碎在地上。
  “你这个杀人凶手,别走。”
  我冰冷地看了眼床上那行动不便的她,似是即使吊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抓住我。碗碎的声音大概惊扰到了楼下休息的佣人,我听到匆促脚步声逐渐逼近,冷笑一声,开始伸手抓乱自己的头发、稍稍拉扯自己的衣服。
  “你在干嘛?”梁母不解地看着我。
  “没干嘛,我听说你最近的精神不太好,而你今天好像也没吃药……”我悠悠地回话,嘴角勾起一抹笑。
  当脚步声停在门口时,立马反手抓住梁母的手,挥手将桌面的东西打翻到地。
  “砰咚”一声,门外的人几乎破门而入。
  观众进场之际,我开始拼命挣扎,混乱之中根本看不清到底谁在使劲,眼里的泪水恰时地滴落在手背上,嘴角的那抹笑也变得狰狞,悲戚地喊道:“妈,梁宇在五年前的今天就已经失踪了!我知道您很想念他,可是再怎么念,您也要吃饭呀!”
  梁母怎么也想不到我突然会上演这么一场戏,看着几个佣人连忙上来劝阻,她既迷茫又生气地推开我:“方槐!你这个贱人!”
  我踉跄几步干脆摔到在地,李妈赶上来搀扶,可我依旧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地说:“妈,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当好妻子的责任,不然梁宇他不会失踪,不会到现在都下落不明,如果怪我可以让你好受一点,您就尽管怪我吧!但是您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呀。”
  说到情面上,还不忘自扇巴掌,李妈着急地拉住我:“太太,您这又是何苦呢?少爷失踪了,大家都知道您难受的,这几年来您受的苦,我们做外人的都一一看在眼里,您就不要一味地怪自己了。”
  “你们这群人算是白养了,孰是孰非都分不清,这么些岁数算是白活了!”梁母气急败坏地恨不得指着一个个人的鼻子痛骂,视线扫到我身上时,咬牙切齿地骂道:“方槐,你这个黑心肠的女人!害死赵姐还不够,还想要气死我吗?”
  “老太太,我们都知道赵姐是脑溢血走的,这怎么能怪太太呢?您不能总是将不好的怪在太太头上呀。”
  李妈这句话一出,我知道目的已经达成。
  我别过脸,一半是心痛的眼泪,另一半是得逞的笑容。
  人心所向,往往是最好的利器。
  身旁的佣人劝着话,倒是惹得梁母愈发激动,抽起身旁可拿的东西直往我身上砸来。李妈见状连是护着我走出了房门。
  即使关上门,仍能听到梁母激动的痛骂声,我的心却依旧不痛不痒。
  李妈站在我身旁,听着那污秽难听的话,连连摇头。
  我见状抽了抽鼻子,抬手抹了下脸上的泪痕,脸上除了悲伤和隐忍,再也不见其它情绪。
  “这几天医生说老太太的情绪都不大稳定,今天这日子想来也是真的刺激到她……”说到如今梁家上下忌讳的事情时,李妈还是忍不住叹了叹气:“少爷当年毕竟是在情人节这日子里无故失踪的,五年过去了,至今也是一点音信也没有,太太您也不要太难过,我想老太太也是太思念少爷才会这样。”
  我叹了口气,“我当然理解妈的思子心切,我只是怕到最后她会忆子成狂。”我用那满是红血痕的手握住李妈,“李妈,我想我现在也不方便留在这里,妈这边还是要麻烦您。”
  李妈忙摇头,同情地拍了拍我的手背:“您放心,老太太我们会照顾妥当,她的脾性我们都知道,这些年来,您为了梁家付出了多少,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谢谢您,李妈。”
  “哎,别说这些了,时候不早了,大晚上的您也赶紧回去吧,路上开车要小心。”
  我点点头。
  没一会儿,李妈满是关切地送我上车,当车子驶出这区域,我终于卸下了那厚重的面具,原是残留在脸上的泪水此刻亦被风吹干,只剩两行无情的泪痕。
第三章 失踪
  “梁宇一天没回来,我一日未死,你就休想霸占整个梁家!”
  这句话似是烙在我脑中,挥之不去,不断地重复循环像是给我警醒那般。
  忽然间我的胸口莫名开始痛起来,眼前忽闪一黑,沉重黑夜里那抹红色的奥迪直接一个甩尾停在了空旷而又寂静的郊区路边。
  猛烈的急刹和强大的冲击使我整个人前倾后又狠狠地甩靠在椅背上,方才的沉思被车轮摩擦刻印在地上的刹痕,引出刺耳欲聋的声音打碎。
  我双手握着方向盘,丝毫没有半分劫后重生的庆幸,反而愈加让我清醒自己如今的处境。我抬头看到后视镜里的自己,即使刚刚在别墅里我与梁母的对峙如何占据上风,可此刻我的脸上仍旧看出了那一丝狼狈。
  我清楚地知道梁母这句话绝非气话,而是赤裸的事实,我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哪怕梁家的佣人再怎么拥护我、可怜我、同情我,到底当家人还不是我。
  毕竟,真正当家的人,是无需旁人的悲悯。
  即使现在公司一切都是由我在打理,可别人再怎么敬重也不过是称呼一声“方总”,一切的实权到底还不够名正言顺。
  丞相到底比不过天子。
  至于那个躺在郊区别墅有事没事只会闹事的老太后,好歹蹭着死去的老爷子脸面,除去一声“梁老太太”之外,在董事会尚且还有话语权,而我就算名声再大,到头来还是替他们梁家人打工。
  想起两年前,因为一个项目的决策问题,当初身体还算硬朗的老太后还时常参与公司的一些会议,在董事会处处与我作对的场景,实在叫人寒心。
  那时候的我和她的扯线傀儡几乎没什么不一样,不管最初的提议如何,最后的决定必然是要符合她的意思。哪怕现在老太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时不时也还是要受到董事会那班以她为首的老头子、老婆娘制约。
  我忍气吞声这么多年,这般吃力不讨好、无怨无悔地为梁家做的这一切,目的还不是为了我自己,而全然只为了一个人,那就是梁宇。
  如果有一天,这个人从我的世界里消失,那么这一切……
  这时候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亮起,是公司这两年新请来的部门主管。
  “方总,很冒昧这么晚打扰你,上次我们提出的那个改革方案,董事会那边好像一直都没有确切的消息回复,对吧?”
  “是。”
  对方似是听出我语气中的疲惫与无奈,颇能理解地回道:“其实公司不管是制度还是经营模式都已经老化严重,如果再不改革,注入新的血液,恐怕很难再支撑下去,所以如果董事会一直不通过改革的方案,那方总,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这点道理我当然知道,可是那堆老顽固,怎么可能凭我一己之力能够摆平?”我不禁揉了下隐隐作疼的太阳穴。
  “可是我也听说,公司董事会是有一票决定权,对吗?”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些烦闷,至少现在的我确实厌烦这样心知肚明的反问。
  “你都已经调查清楚了,还需要跑来问我吗?”
  对方立马沉默。
  “你明知道这决定权到底在哪里,至于怎么拿到我手里,如果你有办法你就直接跟我讲,如果没有,就少来整这些没用的问候。我请你来,是让你帮忙做事,而不是教我做事,懂?”
  “我明白。”她唯唯诺诺地小声应了句。
  “所以你有想到什么方法可以把一票决定权拿到手里么?”
  我原带着一分希冀对方可以有个建设性的建议出来,哪怕是一些天马行空甚至是不合常理的想法都可以,只可惜对方沉默了片刻回的两个字,还是让我失望。
  “还没。”
  “那你打这通电话来,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提醒我,还有一票决定权这个东西是么?”
  电话那头欲言又止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既然得不到想要的回复,我也无意再为难,敷衍两句给予一个台阶便挂断电话。
  沉闷的胸口传来时隐时现的绞痛感,一种无力感侵蚀而来。
  兜兜转转,我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孤身奋战的日子里,那种无助感多少让我有些不适,放下手机的手不自觉地加重力度握成拳头,可我已然忘记指甲掐进肉里的痛感。
  如今的我,也确实如梁母所说的那样,只要梁宇一天不回来,她一天不死,我根本就不可能掌握真正的实权,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公司。
  既然掌握实权要靠这两者成立,那我满足便是了。
  我再抬头,后视镜里自己脸上的那一丝狼狈已然不见。
  这个逻辑,其实刚刚那个人也知道,只可惜她连说出口的那份勇气都没有,更别提执行。
  回到家后,我麻木地拿出一瓶酒,冰块咚一声掉落在威士忌里,我的思绪才被拉回现实。
  我拿起酒杯,透着琥珀色的液体看到挂在墙上的结婚照,到底还是忍不住晃神。
  照片上的他明明笑得那么幸福,眉目柔情又不失宠溺,可又为什么如今却会落到这般结局?难道我眼中信以为真的感情,真的是他处心积虑制作出来的假象么?那他这么多年制造这个假象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而这十年的婚姻,究竟给我带来了什么?
  爱人?财富?
  好像现在的我两样都没有,就算外人看我再光鲜,可我到底还是一个不能全凭自己做主的傀儡。就算我将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到头来不过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嫁给梁宇,是我毕生的梦想,我原以为是此生最幸福的事,结果却是我梦魇的开始。
  这几年来,我总是难以控制地质问自己:梁宇,究竟是我太天真,还是你隐藏太深?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黑曜石的戒指。戒指的里面刻着两个英文字母的缩写,不是方槐也不是梁宇,而是“NY”。
  我抚摸着刻痕,却又默默地合上丝绒盒,拿起放在旁边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而这个地址从我收到起就一直铭记于脑中,可我却因为心中的那丝念想,迟迟不愿去面对现实。
  “方总,其实梁先生已经失踪四年,按照法律来说,您完全可以单方面申请宣告他死亡,我也知道这几年来您对公司的付出有多深,以及公司董事这一职位对您来说到底有多重要。虽然根据梁老先生生前定下的遗嘱,即使梁先生不在人世,加上目前梁老太太手里的股份,您出任公司董事还是有一定难度,但宣告梁先生死亡,对您争取董事长这一职位只会百利无一害,至于要面临的官司问题,我都可以尽力帮你,所以我很想知道您一直拒绝我的理由是什么?”
  一年前公司的法律顾问说过的话,还清晰地存在我的记忆里。
  我低头看了眼杯中琥铂色液体里的自己,想起当时的回复:
  “因为,我相信他还活着,我还是相信他会回来。”
  为此,我等了一年又一年。
  如今已经是等待的第五个年头,梁宇失踪的第五年,也是我和梁宇结婚的第十年。
  我原以为,十周年的纪念日,亦会是他回来的日子。
  可是梁宇,你真的会回来吗?我对你的信心好像慢慢地被这时间冲淡了……
  十二点,落地的复古钟响起。
  情人节已过,他,仍旧未归。
  那道门,始终没有人打开。
  五年的等待,换来的还是我一人守着这空荡的房子。
  我仰头把酒一口闷下,烈酒划过喉咙的瞬间刺得生疼,难忍地挤出几滴泪。
  沉闷的钟声环绕在空旷的房子里,朦胧间似是十年前我携着梁宇的手步入礼堂时的钟声。
  我还记得,那时候的梁宇紧紧拽住我的手,深情地对着神明宣示着誓词,在神父的指引下,真挚地说上那三个字:“我愿意”,给我徐徐地套上婚戒;
  我还记得,结婚的第一年,他在庭院陪我欢声笑语的打闹场景;
  我还记得,结婚的第三年,他曾捂着我的眼睛,悄悄地带我到我们相遇的那个地方,看着黑夜里绚烂的烟花,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许我一生一世的陪伴;
  可我也还记得,结婚的第五年,他相约我在今日的高级餐厅里,全程的心不在焉,可当时的我,却浑然不知,晚餐过半,他忽然离场,只是那一转身,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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