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孙子孙女，来，鸣珂、锵玉，给寿王妃请安。”
叶氏像护着鸡崽的老母鸡似的微微拦在寿王妃面前，遮住众人打量的目光。
江鸣珂江锵玉早就在家接受过特训了，此刻收起了平时那股子顽皮劲儿，正儿八经地板着小脸行礼，一举一动极为规矩，看上去就连宫中的皇子皇孙都不一定有这样板正。
“哎哟，真是两个贴心棉袄，”寿王妃听到叶氏的话，眼珠子转了转，“那这是云廉将军的孩子了？”
许氏她一直见过的，肚子也没大过呀，况且这俩孩子都三岁了，英国公府也没办过喜事……
叶氏有些烦这些女眷们打量的目光，见江舒窈没接话，她便也不想理寿王妃。
“咱们往前走走吧，马上就要入宫了，寿王妃，宴会上再见。”
干脆地跳过寿王妃的询问后，叶氏带着女儿儿媳还有孩子们一起往宫门走去，留下一旁眼露好奇的女眷们，待她们一走，便窃窃私语起来。
“雪仪，那永明郡主是你夫君的前妻是不是？还以为她死在外头了，居然回来了！”
陆雪仪的好友魏琳安与她站在人堆中，捂着嘴偷偷道。
陆雪仪沉着眼盯着江舒窈窈窕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消失了四年，谁知道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怎么活下去的，少不了要攀附这呀那的，估计是个破鞋了！”
魏琳安也不喜欢江舒窈这种过于貌美的女人，闻言轻轻捅了捅她。
“就是，恐怕早就被玩烂了吧，哎，你说她那两个孩子，看起来三四岁了，岂不正是太子殿下疯魔的那段时候？她当初没和离多久，就和太子有了首尾啊？这下让这女人得意升天了。”
陆雪仪眼露轻蔑：“得意什么，瞧她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回来了也不露面，问孩子的事也不回答，依我看，恐怕是太子早就腻了她，又嫌她这四年被玩烂了，这才不管她，也不认两个孩子了。”
魏琳安的父亲是光禄寺少卿，深谙权贵们之间的规则，若江舒窈诞下的真是太子的孩子，此时皇家早该将她纳入太子院内了，两个孩子也得上皇家玉牒。
江舒窈入过宫，孩子也带着入宫露面，这岂不是说明太子根本不认这两个血脉，江舒窈得不到皇家的承认，两个孩子也只能是野种。
她想通这一切后咬着唇忍笑，附到陆雪仪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惹得陆雪仪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当今圣上是个孝子，太后诞辰，皇帝下令大办，于是整个皇宫都被装扮得美轮美奂，灯火辉煌。
女眷们依次步入宴会大殿，璀璨的灯火映衬着云鬓香袖，在珠钗下晃着湖光般的色泽。
李承楷如今混了个四品闲职，有幸坐在靠前的位置。
他正与一旁的官员大肆谈天，大殿对面女眷依次入座，江舒窈虽然低调地只穿一件湖青色如意月裙与镜花绫披帛，那张脸却仍旧美得惊心动魄，在一众乌泱泱的云鬓中，亮眼犹如南海明珠。
李承楷敲击桌面的手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正要侧过脸继续谈天，待他突然瞥见江舒窈手边牵着的两个孩童时，原本愉悦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禹州水祸历年来还是防范已久……侯爷？侯爷？”
身旁的官员见李承楷面色难看，连忙唤他。
李承楷这才回过神来，重新露出笑容，与他举盏。
只是眼底深处，一抹及其晦涩的情绪一闪而过。
众人依次落座，江舒窈和两个孩子算是赚尽了目光，她本人时隔四年出现已是奇事，更何况还有两个长得和太子相似的孩子。
不得不让人多想。
吉时到后，皇帝和皇后伴着太后，大寰最尊贵的三个人步入殿中。
太后虽已年高，身体却还算硬朗，此时一双眼睛隐在皱纹下看着满殿跪下的头顶，喜好排场的太后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都起来，你们有这份心，哀家就心满意足了。”
太后被皇帝迎着坐在上首，头上象征着权力的金凤三足钗反射着慑人的光。
人已到齐，接下来自然是献奉贺礼。
司礼太监在一旁吹响了呈礼哨，紧接着，自小到大的官员们开始依次献礼。
江舒窈坐在一群皇亲国戚中，和姐弟俩百无聊赖地看着一份份礼物，江鸣珂看着官员们排着长队上前，小声嘀咕了一句。
“蚂蚁搬家。”
江舒窈听了，忍不住微笑。
这场景确实同蚂蚁搬家有几分相似。
很快排到了有爵位的人家，成安侯府的礼物被几名太监端了上来。
见巨大的红布遮住了礼物真容，众人纷纷开始猜测，成安侯府送的是什么贺礼。
江舒窈看到端上来的贺礼，眼里露出一抹狡黠，与洋洋得意的陆雪仪目光碰撞时，脸上的笑容灿烂了几分。
陆雪仪没在江舒窈脸上看到惊慌，还以为她在死撑，于是更加得意地昂着头，等待贺礼揭晓时太后大悦。
第248章 祸礼
官员进献冗长无趣，好不容易成安侯府呈上来一个有些神秘的东西，太后和皇帝都来了精神。
一人高的贺礼稳稳落在殿中，皇帝见状，盘着手中檀香珠串，和颜悦色地问。
“成安侯，这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神秘？”
李承楷也不知道，这种送礼一事，他向来不耐烦管，都是陆雪仪在操持。
“回陛下，太后娘娘仁爱天下，臣妇备的礼，乃是彰显娘娘仁德，也是上天对咱们大寰的祝福，臣妇在此，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李承楷还未说话，陆雪仪就迫不及待地站出来邀功。
她今日盛装打扮了，虽然太后不太喜欢这种家世低微、眼光狐媚的女人，可被她一番吹捧，也很是喜悦。
“你有心了。”
得了太后的赞赏，陆雪仪更是心花怒放，她朝早就使银子安排好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们弓腰上前，一把扯下了贺礼上的红布。
“嚯！”
金子纯粹的色泽闪花了众人的眼。
这居然是一座一人高的金塑观音像！
“妈呀，这雕工、这姿态，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精巧大气的观音像，成安侯府这回是下血本了。”
听到一旁女眷们的窃窃私语，陆雪仪的下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了。
她那日在金萱阁和江舒窈争执后，回去越想越不得劲，最后干脆想办法弄了一尊比那日江舒窈买回去的雕像更大更精美的观音像。
百官献礼都是有顺序的，成安侯府在前，等她拿出观音像惊艳全场后，江舒窈那座可怜巴巴的小像可就拿不出手了。
她再向江舒窈望去，却发现江舒窈还是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并未惊慌。
一定是故作镇静！
陆雪仪不屑地转过脸看向上首，正准备接受太后的夸赞，没想到太后见了这观音像，一张喜笑颜开的老脸顿时阴沉得可怕。
皇帝皇后的脸色也有些不虞，底下众人见势不妙，纷纷停止了惊讶，正襟危坐起来。
“成安侯夫人，你好大的胆子！”
太后没说话，皇帝已丢下手中珠串，咆哮着站了起来。
珠串弹到地上，顿时摔得四分五裂，一粒粒滚落的声音击在陆雪仪心里，把她震得僵硬不敢动弹。
明明是惊艳的贺礼，为何皇帝会如此动怒？
她哪里出了问题！
钟公公早就安排了数个太监进来赶紧将观音像端走，皇帝气得胸口起伏，太后反而拍了拍他的手。
“好了，皇帝当心气坏了身子，”她声调平缓，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却阴沉地看向陆雪仪，“看来成安侯是特意不想哀家活得久了，不知哀家哪里碍了你们的眼，竟然要送观音像给哀家。”
雍容的指套狠狠抓着太后身下的扶手，众人看在眼里，只觉得成安侯府的命和那被端出去的观音像一样，怕是时无多日了。
“母后一年前刚得过念空大师箴言，不得再见观音像，否则恐怕有冲寿之祸，没想到成安侯与陆氏竟敢借献礼名义让母后见到观音像，这是大不敬！”
皇后见陆雪仪面露迷茫，冷笑一声当众说出缘由。
陆雪仪当即瘫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什么念空大师的箴言？为何她从未听说过！
李承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
好端端的大礼，居然直接成了祸根。
他急速消化完皇后的话，顿时冲出来“扑通”跪倒在地。
“太后娘娘息怒、陛下、皇后娘娘息怒，微臣平日里忙于公务，对后院疏于管教，贱内平日不甚出门，对外界事物一无所知，这才不慎冲撞了太后娘娘，求看在她一片赤诚的份上饶她一命，微臣回去定会好好管教她！”
他如今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淑妃见状，立马笑着劝道。
“今日是母后的好日子，那箴言本就没有昭告天下，陆氏也不是故意的，母后仁德，得上天庇佑，哪里是这小小的观音像就能冲撞的呢？”
皇帝气愤难耐，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没有继续责骂，而是看向太后。
“母后，您洪福齐天，朕今日请了千僧阵为您祈福，必能逢凶化吉，方才一点小事，您别放在心上。”
太后虽然顾虑念空大师的话，可也知道如今再过于狠究反而不好，于是只是叹了口气，语气不善道：“既然皇帝都这样说了，哀家也不深究了，只是陆氏此人，无才无德，以后不许出现在哀家面前了。”
她这样一说，陆雪仪算是被打入了人生的冷宫，就算是顶着皇后的头衔也没用了。
她保持着仅有的一丝理智，沉默地退出了大殿。
最后一眼望向殿中时，陆雪仪的目光与江舒窈的撞在一处，看清了她眼底一清二楚的嘲讽。
可恶！是她大意了！这一切居然是江舒窈这个贱人布的局！
陆雪仪咬着牙，长长的指甲将手心掐得鲜血直流。
江舒窈竟然早就知道了那箴言，在金萱阁中是故意在她面前说要用观音像贺寿，这才引得她用了观音像。
江舒窈！你这个毒妇给我等着！
陆雪仪恶狠狠地在心底骂完江舒窈，随即陷入了恐惧中。
她闯了这样大的祸，恐怕李承楷回府后不会给她好果子吃了。
陆雪仪被赶走后，下面的官员接着上前，李承楷如坐针毡，身旁聊天的官员也不和他聊了。
等到了江舒窈贺礼时，她取出一条亲手绣制的靓蓝金丝绣万福披帛。
平平无奇，太后却十分满意，甚至当场就披到了自己身上。
只因江舒窈早就被燕桁告知过，当初念空的箴言后面还曾说过。
“万福挡灾。”
陆雪仪想讨巧，功夫却下错了地方，她有心买通小太监为她抬贺礼，居然不知道提前打听宫中消息。
江舒窈算准了她那日听了自己的话，必定要出来抢自己的机缘，干脆趁机做局，让陆雪仪实实在在地踩进了坑里。
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她低头轻笑，揉了揉两个团子的脑袋。
冗长的贺礼结束，众人面色都有些疲倦，皇帝正准备命令开席，未料到外头进来一个小太监。
“启禀皇上，平南王前来为太后娘娘贺寿，已到了宫门口。”
第249章 太后的喜爱
皇帝闻言身体前倾，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露出的神色非常高兴。
“皇弟来了？快迎进来！”
众人翘首以盼，不多时，一名魁梧大汉就和一阵风似的旋了进来。
“儿臣来迟了！还请母后、皇兄恕罪！祝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南王一脸络腮胡子，比皇帝要高一个头，许是在西南待久了的缘故，皮肤黝黑，看起来不像养尊处优的皇室中人。
“哈哈，老五，你真是叫朕与母后惊喜啊！”
皇帝亲自下台扶起平南王，平南王与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自他继位后，平南王自请去了贫瘠的南部，为兄长镇守南面江山，这一镇，就是三十多年。
太后看见自己的两个儿子相处如此融洽，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老五晒黑了，你的王妃和珊儿呢？”
她露出母亲特有的关切目光，又看向平南王身后的空空如也。
平南王潇洒一笑，朗声道：“路上天气不好，车马行得慢，儿臣急着给母后贺寿，自己驾马先赶来的，她们还在后头，恐怕要晚些天。”
他转头看到皇帝手边的燕桁，脸上豪迈的笑容又放大了些。
“好侄儿，你看起来比上次西南时脸色好了许多啊。”
燕桁那时正逢失去挚爱的毁灭打击，又没日没夜的寻江舒窈寻了多日，见到平南王时，已救灾了一些时日，整个人状态都十分不好。
平南王一直记挂着这个十分有能力的侄儿，如今见他神采奕奕，英武俊美，坐在那犹如天神下凡，于是心生喜悦，大声称赞。
“五皇叔，辛苦了。”
燕桁笑着向平南王行礼。
平南王的到来显然让有些沉郁的气氛活跃了起来，皇帝命令摆宴，珍馐一盘盘端进大殿，众人纷纷拾箸，再加上千僧祈福和其他贺寿表演，这次太后诞辰宴虽然有些插曲，但整体算是十分喜庆。
两个奶团子毕竟还小，坐了这么久，早就有些坐不住了。
江舒窈喂他们吃了些东西填肚子，准备带出去透透气。
高台之上，太后年事已高，早已在歌舞上场后退下休息了。
“娘，这皇宫真大呀，就是饭菜有些难吃。”
江锵玉江鸣珂一左一右走在江舒窈身侧，待到一块无人空旷处，江锵玉迫不及待地抱怨起来。
他是个小馋虫，吃东西有些挑剔，宴席上的食物多半荤重，又早已被吹得冰冷，不好吃也是意料之中。
“小馋猫，再忍忍，待会回府后，奶奶给你们做手擀面！”
下人们没有跟进宫，叶氏怕江舒窈一个人管不住两个孩子，也跟着出来透气。
她同孙子孙女笑闹了一会，一旁走来个宫女，对着江舒窈遥遥一福身。
“永明郡主，太后娘娘今日很是喜爱您送的贺礼，特意召您去慈宁宫小叙，还请您随奴婢来。”
听了宫女的话，江舒窈和叶氏都愣了一下。
这宫女是刚才太后身边伺候的人，太后召见一事，应该不假。
“舒窈你去吧，孩子给我，我把他们带回去。”
太后近些年身体不好，轻易不召见人，江舒窈想到今日太后喜爱那条万福披帛的样子，估摸着也许是昭见她给些封赏，于是把姐弟俩交给叶氏。
“珂儿，发髻上的小蝴蝶都歪了。”
她都准备随宫女走了，又回头蹲下来给江鸣珂整理了一下发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