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钟公公!
江舒窈不动声色地垂下目光。
“陛下,我江家世代忠良,镇守苦寒之地,乃至人丁稀落。难道如今您就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我们吗?”
惠武帝身上的龙威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眯着眼转动手上的透绿翡翠佛珠,沉声道。
“永明,朕只问你一件事。”
江舒窈抬头看他,一旁的皇城司卫如临大敌,随时准备着阻断她与惠武帝的视线。
江舒窈的半张脸已经高高肿起,她不顾嘴角扯痛,冷笑一声。
“我不知道什么如意术。”
皇帝与她,走到如今这一步,已是图穷匕见。
惠武帝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他沉吟不语,半晌突然开口。
“当年你母亲也是这么倔强。”
江舒窈垂下不动的手臂猛地动弹了一下。
她不言不语,目光如炬般射向惠武帝,惠武帝见她如此,顿时“哈哈”大笑。
“她对明O倒是姐妹情深,宁死也不愿透露任何她的消息,可你母亲到死都不知道……”
他充满威严的脸上露出一张阴狠的神情。
“毒死你母亲的药,是明O假死前留给朕的。”
第252章 饭里有毒
“你说这些,我也不会凭空学会如意术。”
江舒窈忍着心底的愤怒,冷淡开口。
她知道,一旦她松了口,就算惠武帝的钻心蛊被治好,经历了地牢这么一遭,她也不会被活着放出去了。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惠武帝森然一笑,起身踱步到她面前。
“挺陆巡说,那日娘娘庙外,你的眼睛有一瞬间亮了紫色。”
他那张和燕桁有三分相似的脸在江舒窈面前晃动,江舒窈心底涌上一股恶心的感觉,恨不能当场吐到他脸上。
“也许是陆统领瞎了,或是有了眼疾,需得尽快医治,而不是在这里和我疑神疑鬼。”
江舒窈冷静地嘲讽道。
“放肆!”
没想到刚才还算平静的惠武帝突然暴喝一声,一巴掌扇到了她的脸上。
“你们九夷族的女人,倒都是这副令朕倒尽胃口的模样。”
他转了个身,向陆巡吩咐。
“陆爱卿,听闻你的手段颇为高明,即便是哑巴落到你的手上,都能被你撬出几句话,交给你了,不要让朕失望!”
惠武帝下了圣令,陆巡得到首肯,欣喜万分地跪地道:“臣遵命!”
看着持着木佛山向自己走来的陆巡,江舒窈闭上了眼。
即使是死,她也不会向惠武帝和他的走狗妥协!
然而木佛手还未拍到她脸上,外面又进来一个匆匆忙忙的小太监。
“陛下、陛下,不好了!”
他举着手中薄纸一路奔袭,钟公公见了,连忙甩着拂尘喝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陛下面前怎么能如此失仪!”
“怎么了?”
惠武帝挥手拦住钟公公。
小太监显然是害怕极了,哆哆嗦嗦道:“北边传来的急报,北凉……北凉国又打进西北关了!五日前快马加鞭传来的消息,鹤城已经快受不住了!”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变了脸色。
“什么!”
惠武帝深深皱着眉喝道。
“手上是什么?拿给朕瞧瞧!”
小太监忙不迭地双手奉上薄纸,惠武帝接过来,钟公公捧着烛火上前,映照出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
“大胆……北凉真是大胆!”
看完薄纸上的短短几行字,惠武帝将纸攥成一团掷在地上。
“来人!摆驾回宫!”
他此时再也无心去管江舒窈,毕竟,北方的国门都快要破了……
“陆爱卿,你也随朕一起。”
不能在燕桁心爱的女人身上施展自己的手段,陆巡有些失落,但他也知道如今出了大事,万万不能忤逆此时的惠武帝,只好悻悻地跟着退了出去。
江舒窈舒了口气。
多拖延一分时间,她得救的机会也会变大。
相信燕桁……燕桁和江家会有办法的。
地牢里的时间流逝没有概念,江舒窈被放下来关回原本的牢房后,算了算大约每四个时辰,地牢里的守卫会换班一次。
她又饿又冷,特别是被木佛手打到的那一侧脸,似乎在阴冷的环境下伤得更严重了。
渐渐的,江舒窈感到自己体内像冰火两重天一样,慢慢发起了热。
“咯咯……”
她身上还是入宫时穿着的纱裙和披帛,此时应该到了夜里,地牢内的凉气像是树根一样扎进骨头缝里,冒着丝丝寒凉。
“钟公公。”
寂静的地牢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江舒窈在迷迷糊糊中抬起头,看见钟公公正端着饭食站在牢房外。
“郡主,咱家来为您送饭来了。”
微弱的火光下,钟公公的面目一半亮一半暗,江舒窈抬头看着他慢慢走进来,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郡主,该用饭了。”
钟公公笑容可掬地将餐盘放在地上,恭敬地站在一边。
江舒窈慢吞吞地爬起来,看向钟公公时,突然发现钟公公的嘴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饭里有毒】!
等到看清钟公公的嘴型,江舒窈无声地瞪大了双眼,呼出一口热气。
惠武帝不会在这个时候要她的命的,他的钻心蛊还未治好。
那是谁,还有谁要她的性命?
“滚!我不吃!”
江舒窈咬了咬牙,端起餐盘往外砸去。
一碗碗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碎在地上,混着污秽流了一地。
“哼,永明郡主,咱家劝你好自为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饭砸了,下一顿可就要等到明天咱家再来送来。”
钟公公眯着眼仰起头,一边尖声说着往外走,一边趁机往隐蔽处扔了个油布包。
油布包砸在干草堆上,悄无声息。
江舒窈站在原地,故作倔强。
钟公公这是在提醒她,下次送饭的还是他,如果中间有别人来,恐怕又是对她下手的。
等到钟公公走了,守卫们又站回了原地,江舒窈这才去把油布包摸来,背着门口打开。
里面是几个做工扎实的夹心糕点,外加一行字条。
是燕桁的字!还加上了仅有他俩知晓的暗语。
不是作假。
江舒窈心如擂鼓,匆匆将字条内容记在心底,最后干脆把字条揉成极碎的一团,放在口中咽了下去。
她也不敢喝水,好在糕点有一些油星,含在嘴里慢慢吞下去后,勉强支撑了她的体力。
就这么熬到了第二日,江舒窈闭着眼靠养神节省体力,钟公公再次来到了地牢。
“永明郡主,咱家为您送饭来了。”
依旧是同昨日一般的情形,钟公公放了餐盘在地上,江舒窈第一时间去看他的嘴。
等到看清了钟公公说的话,江舒窈攥紧的手心沁出些汗来。
她目光坚毅地点了点头。
“郡主,一直不吃不喝可不行啊,陛下还等着您为他排忧解难呢。”
钟公公阴阳怪气地上前,从地上抓起一个碗就往江舒窈嘴里灌,江舒窈一把抓住他的手,钟公公立刻高呼。
“哎哟!你做什么!来人啊!快来人啊!”
寂静的地牢霎时骚动起来。
“放开钟公公!”
远处的守卫不断往这处靠近着,待看到江舒窈用碎瓷片抵着钟公公的脖子,守卫们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钟公公可是皇帝身边的第一红人,若是在此出了事,他们都得掉脑袋!
江舒窈眯着眼点了点牢房外的人头。
不多不少,正好八个。
很好,人到齐了。
第253章 臣妾治不了
“都给我让开!”
她厉声喝道,带着手中挟持的钟公公往门口靠近。
守卫们慑于钟公公的性命和她的身份,虽然拿着刀对准了她,却并不敢往前多送一寸。
江舒窈抓着钟公公走到门口,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守卫们惊惶之时,钟公公从江舒窈手中脱出,掏出一把药粉就朝着八个守卫洒去。
“有埋……!”
守卫们喉头的话还未说完,就纷纷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江舒窈呼出一口气,突然头晕目眩地倒在了地上。
“郡主!”
钟公公一改刚才的势利模样,上前扶住她。
“呼……我没事。”
江舒窈捂着头站起来,被搀扶着往外走去。
“昨夜寒凉,我有些发热无力,不是大事,先逃!”
昨天燕桁的纸条上写了,已和钟公公接头,会想办法救她。
方才钟公公做口型,就是在说对付守卫一事,江舒窈假意挟持钟公公引来守卫,只消解决地牢里的人,外面的人自有其他安排对付。
“郡主慢些,殿下说了,皇城司里有以前他的人手,只要逃出这处宫殿就无事了。”
钟公公佩服江舒窈的胆识,寻常贵女若是进了这种地方,眼睛不哭瞎都是好的了,哪像她,经历了皇城司的审讯,还能保持冷静的理智,与他配合。
他原本都准备了好几种计划,没想到这么简简单单的就逃了出来。
两人逃出地牢后,江舒窈看到外面陌生的宫殿建筑顿了顿脚步。
这是什么地方?看起来破败不堪,甚至还修了地牢。
“郡主这边走。”
她晃了晃身子,钟公公赶紧用力拽住她,一齐钻进一旁的小路。
夜露深重地包裹着这处废墟,时不时有夜行的鸟被惊飞,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夜里分外渗人。
两人穿过两扇小门,江舒窈已经流了一头一脸的汗。
是热的,也是吓的。
在宫内对抗皇帝出逃这种事,还是生平头一遭。
“啊!”
突然一声低呼,江舒窈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郡主!”
钟公公低声惊叫,江舒窈摸着钻心剧痛的脚踝,刚想咬牙起身,四周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
她捂着突然见到亮光的双眼,耳旁传来陆巡狠戾的声音:“郡主好本事,竟然买通了陛下身边最信任的钟公公替你卖命!”
钟公公皱眉看着眼前的皇城司卫们,知晓大势已去。
“不关钟公公的事,是我挟持了他。”
江舒窈看清周围的人后咬了咬牙。
燕桁说过救她的,一定是出事了!
她这下是逃不出去了,皇帝需要她,她还死不了。
但钟公公!恐怕凶多吉少,她不能让钟公公为了她而出事!
陆巡上前一把抓着江舒窈,阴测测笑道:“郡主和钟公公倒是主仆情深,可惜……来人,将钟公公带下去,好好伺候着!”
“别抓钟公公!他是被我威胁的!”
江舒窈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假象。
“惠武帝不就是想知道九夷族的事吗?告诉他,我说。”
“郡主!”
钟公公眼含热泪,朝着江舒窈拼命摆头。
“你本来就该说!”
陆巡拽着江舒窈的衣袖将她一路拖回地牢,江舒窈眼睁睁看着钟公公消失在了黑暗里。
一颗泪划过脸颊砸在了地上。
她被重新关了回去。
过了一会,惠武帝便又来到了地牢。
这一次,他身边还跟着那日太后宫中打扮奇特的女子。
江舒窈知道,那是传闻中留在惠武帝身边的九夷族人。
“永明,听陆爱卿说,你肯开口了?”
北凉来犯,惠武帝与重臣议事了整整一日,已是疲惫不堪,此刻刚歇下便被陆巡的消息惊醒赶过来,坐在圈椅上时,疲倦的脸色下透出几分不耐。
“放了钟公公,我就说。”
江舒窈回到地牢后,许是方才在外吹了夜风的缘故,感到自己又开始发热了。
“你还敢同朕讲条件。”
惠武帝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不耐地侧头示意。
“桂娘,你去吧。”
“是,陛下。”
那九夷族人温顺地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江舒窈身边。
“叛徒。”
江舒窈盯着这名叫桂娘的女子,冷冷吐出一句话。
桂娘莞尔一笑:“郡主说笑了,桂娘不过一届外族之人,不像您,短短几年内就已将如意术修习得臻至化境。”
她掏出一个瓷瓶,靠在江舒窈身边,呵气如兰:“桂娘劝您,还是老实回答陛下的话吧,否则。”
瓷瓶晃了晃,桂娘拔开瓶口,从中传出一股恶臭难闻的味道。
就连远坐在外的惠武帝也掩住了口鼻。
江舒窈面色一凝。
这是蛊虫的味道!
桂娘,居然会蛊!
“看来郡主知晓这是什么,”看到江舒窈的反应,桂娘满意地笑了,“那我就说细一些,这里面,是痛蛊。”
痛蛊,蛊如其名,中了此蛊,全身骨头将会疼痛难忍。
江舒窈却已无暇理会桂娘。
在闻到痛蛊味道的一霎那,她体内潜伏已久的“悔相见”被勾得苏醒,一股隐秘的痛,慢慢从身体内部爬了上来。
“郡主还是不肯说吗?”
桂娘见江舒窈低头不语,甜美的声音变淡了几分。
“那我只好用这蛊伺候伺候郡主了。”
她一把抬起江舒窈的头,看到她的神情后怔了一下。
“怎么回事?”
惠武帝见江舒窈面色恐怖,似乎极力忍痛,不禁起身喝问。
“朕是让你吓唬永明,没让你直接动手!你把她弄死了,谁来解朕的钻心蛊?”
桂娘被他的诘问吓得一哆嗦,脸上顿时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陛下,臣妾还没有用蛊,这永明郡主不知如何就成了这样。”
她看着倒在地上极力忍痛的江舒窈,扑上去抓住她的手腕凝神探查。
“这!这!怎么会!”
桂娘摸到江舒窈的脉相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陛下!”
她爬到惠武帝身旁,面色惶恐。
“永明郡主她、她身上已经中了蛊!”
“什么?”
惠武帝一把拎起她的衣领。
“那你快给朕将她治好!”
桂娘抓着被攥紧的领口,脸涨得通红:“这是悔相见,是长老的蛊,臣妾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