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窈接过来抿了一口,只觉得身心都得到了妥帖的熨烫。
她一高兴便多吃了些酒,等到彩杏和淡绿发现时,她虽还正色坐着,却已经两面驼红,话不成句了。
“小姐,您醉了,快别喝啦!”
淡绿连忙去拿她手中端着的酒碗放下。
可江舒遥此时。神志不清。死活不肯放开手中的酒盏。
“我没有,你是淡绿,我还认识呢,让我再喝点儿!”
她嚷嚷着,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轻快与舒畅。
两个丫鬟没了法子,只好擦净了手,将江舒窈扶回院内安置在榻上,让她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深沉,江舒窈醒来时已是月上柳梢头。
安静的院外此时传来了茶盏破碎的声音,隐约还有人声争吵,她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痛不已。
彩杏听了动静,赶紧进房来给她喂水擦脸,她方才清醒了些。
“是谁在院外喧哗?好吵闹。”
这时淡绿推了门进来,又赶紧关上门,偷笑着小声对她们说。
“小姐,听说昨夜侯爷宿在叶姨娘的院子了,眼下夫人正找叶姨娘撒气呢!我从曲水榭那边过来的,远远的便瞧着叶姨娘脸上两个通红的巴掌印,地上青花瓷具碎了一地,夫人正痛骂她勾引侯爷,骂得可难听了。”
江舒窈闻言惊讶地扬了扬眉。
想不到成安侯的动作这般快,前脚嫡子的腿废了,他后脚就去了姨娘的院子。
还真是无情冷血,难怪白氏的反应这般大。
遇着这种亲情单薄的男人,能不大吗。
“瞧着吧,以后我们这后院可要热闹起来了,过几天我空了,再去给她们烧一把火。”
她想到金桂坊的那位婉娘,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品香会很快就到了。
因着这日许多贵人都要参加,江舒窈特意打扮得华丽了些。
她穿了月牙凤尾罗裙和宝相花纹服,又披了件翠文织锦的羽缎斗篷,十字髻上则是插了宝蓝点翠头面。
这身打扮衬得整个人端庄又不失灵动,与她的样貌身份都相得益彰。
江舒窈许久未这样精心打扮过了,她一路从后院走至侯府大门,将途经的丫鬟婆子眼珠子惊掉了一地。
待到了大门口,她还未上马车便又遇见了带着一身晨露归家的李偃珩。
“大哥,许久未见了,最近公务繁忙吧,这是才下值吗?”
江舒窈好几日未见着他了,李偃珩下巴上有些胡茬,衣裳也皱着,独自一人骑着马归来,高大的身躯似乎透露着一股疲惫。
“是。”
李偃珩从马上胯下,大步走到她身前,带来一阵肃杀气息。
“要出门”
他眼中锋芒在看到江舒窈这一身华贵的装扮后闪过一丝惊艳,融化了几分冷淡。
“我今日去长公主府参加宴会,如此便不叨扰大哥了,祝大哥安。”
江舒尧如今是一点也不怕他了,她笑着垂首,露出一截白净的脖颈,看得李偃珩喉头发紧,垂在袖中的手指不禁摩挲了几下。
“嗯。”
在外人眼中,他对江舒窈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李偃珩应了一声便将缰绳丢给了小厮。头也不回地进了府中。
第30章 遭众人唾弃
“小姐,大爷可真冷漠,你每次同他问安他都不正眼瞧你一下,真过分。”
这次品香江舒窈又带着彩杏。
刚一上马车,彩杏便迫不及待地嘴碎起来。
江舒窈暗地里笑了笑,这傻丫头还不知道,她口中冷漠的大爷同自己暗地里还有许多牵扯呢。
“好啦,彩杏你这张嘴真是一刻也停不下来,快吃个果子堵住,皇城司的耳目遍地都是,你小心他们听了去,到时候找你麻烦,我可保不住你。”
她故意吓唬彩杏,彩杏却信以为真,赶紧捂了嘴,惊恐地吃下一个麻枣。
正吃着,突然马车“哗啦”一声急停了下来。
若不江舒窈正好手扶着固定在马车中的小桌几,此番定已经被甩出去了。
彩杏的头“砰”的一下撞在了马车架上,发出“哎哟”一声痛叫。
“彩杏!你没事吧?”
江舒窈赶紧上前查看她的头,还好只红了一点点,并没有摔出伤痕来。
“小姐,我没事。”
彩杏摸了摸撞痛的地方,随即掀开轿帘朝外面的车夫怒道。
“怎么回事?差点把世子妃摔着了!”
董良已听从江舒窈的安排辞去了马夫一职,这次的车夫是个生面孔,此时正一脸惶恐地回头。
“世子妃恕罪,小的分明出门前刚检查过这马车的,现在这车轮又坏了,小的这就修!”
马车出了问题,江舒窈也不好责怪车夫。
她只好在坐回车内安静地等着。
长公主府内早已辟了一大块场地,用于今日举办的品香会。
天气分外晴朗,内侍们在场中搭了浅青色的纱幔,阳光透过层层纱帘细细地洒在青砖地面上。
夫人小姐们衣锦如云、花团锦簇地坐在场中。
待到人都快坐满了,燕姝盛装出现,所有人纷纷行礼,她环视了一圈,却未看到江舒窈的身影。
“舒窈还未到吗?”
她微微拧着细眉,侧手问自己的贴身侍女白薇。
“回公主,成安侯府的车架今日还未到过门口。”
听了白薇的回答,燕姝只觉得奇怪。
江舒窈做事一向周全细致,今日是为她铺子的香造势,若无极要紧的事她万不会缺席的。
“派人用本宫的鸾辇去成安侯府问问,若是她夫家又找事,直接用本宫的命令将她接过来。”
她知晓江舒窈定是遇到了事情耽搁了,于是赶紧吩咐身边的内侍。
“长公主殿下,许久不见,您可安好?”
这时一旁走来一位圆脸细眼的夫人,她体态丰腴,眼睛弯弯眯着,一看便是一位常笑的人。
“原来是户部尚书王夫人,王夫人别来无恙。”
燕姝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神色却并没有多少波动。
她早在与江舒窈交好前便派人查过。
原先是户部尚书家有意江舒窈,可后来英国公府同成安侯府定了亲,户部尚书便怀恨在心。
这位王夫人每每在宴会上也总是阴阳怪气,看样子是同英国公一家结下了梁子。
她与这王夫人没什么交集,王夫人见了她冷淡的表情也不气恼,依旧笑眯眯地话中有话道。
“日头已渐渐升高了,为何品香会还不开始?是否有人迟迟未到?”
王夫人知晓最近长公主殿下与江舒窈交往甚密,刚才她偷偷听见燕姝在吩咐内侍,于是特地跑来挑刺。
不少贵女本就身娇体弱,虽秋日天气凉爽,然而她们只在这上午的日头下晒了片刻便已经满腹怨懑。
眼下见品香会迟迟不开始,不少有心人都开始在场中暗自说起了小话。
“今日来的可都是贵人,这成安候世子妃脸真大,竟让这么多人等她一个。”
“就是啊,我这脸都要被风吹干了,我记得成安侯家的世子妃叫江舒窈对吧?好像许久未在会上见过她了。”
“没错,她成婚两年肚子都没动静,估摸着也没脸出来吧,这次不知道如何搭上了长公主殿下,否则以她的身份,如何能参加得了我们的聚会?”
刘珠珠今日也来参加品香会了,她原本只安静的坐着,然而听见身边几人讨论着江舒窈,越说越过分。
她不禁转过身去,面色不善地说。
“你们又未结识成安候世子妃,凭什么在背后这样说嘴?”
她转过身才发现,在背后说嘴的其中一人是督察院右都御史之女蒋如茉。
蒋如茉正说得起劲,她被打断后愣了一下,看到转过来的是刘珠珠后,瘦削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冷笑。
“我倒是谁打抱不平,你一个小小从四品官的女儿,竟敢训斥我!”
她满头珠钗,随着摇头晃脑,发出“叮铃当啷”的声音。
“我今天还非就要说她了,她那个弟弟以前追求恩思,明明没什么文化却硬要装样子写些酸臭不堪的诗句,引人发笑。她也好不到哪儿去,以前做姑娘时还打扮打扮,可后来嫁入侯府后,每次见她也总是一副穷酸模样。”
蒋如茉越说越来劲,一张嘴如弓弩似的“噼里啪啦”个不停。
“穿着半旧不新的衣裳,头面也总是那两副来回带着,我倒要看看她这次这么大的脸让大家等她,是要打扮成个什么仙女模样!”
仗着周围一圈人家中的官职都没自己父亲的大,蒋如茉盛气凌人起来。
“你!”
刘珠珠气得红了眼眶,她正要与蒋如茉再吵几句,一道妩媚威严的女声却插了进来。
“本宫倒不知自己的好友在蒋小姐眼中是这样的寒酸形象,人以类聚,莫非在蒋小姐眼里,本宫也是这样的?”
燕姝不知何时站到了她俩身后,蒋如茉这才发现,从方才起周围的贵女们都闭了嘴,只有她一人哇啦哇啦地说着。
眼下被燕姝抓了个正着,她不禁涨红了脸,惶恐道。
“长公主恕罪,臣女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江舒窈她……”
她还想再解释,燕姝却不耐烦听了,她直接走到上首坐下,冷眼瞧着一园子心怀鬼胎的女子们,只觉得她们的心眼加起来比蜂窝上的眼子还多。
“今日这品香会本就是我为了舒窈而办的,是本宫想与她交好,你们都是本宫请来的陪衬罢了,若再有谁不耐烦等下去的,直接走了便是,本宫绝不拦你。”
她目光灼灼,面无笑意地露出了自己跋扈的那一面,场下顿时鸦雀无声,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第31章 世子妃惊艳四座
燕姝坐下没等多久,江舒窈便乘着她的鸾辇到了公主府。
“禀长公主,成安侯世子妃到了。”
侍女进来通报,所有人顿时都翘首以盼,要瞧瞧这个姗姗来迟的世子妃。
等到江舒窈踏进园内,众人只觉得犹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看着面前蝉鬓乌云、翠珠明的女子,被她极其清雅妍丽、仿若仙子临凡的风采洗了一番眼睛。
蒋如茉铁青着脸看着面若芙蓉的江舒窈,直恨得牙痒痒,她不是一直灰头土脸的吗,怎么可能……
“这一点也不寒酸呀!她那副点翠头面,我在凤祥楼瞧过有一副相似的,掌柜的可宝贝了,我记得要好几千银两呢!”
“这身段,这姿容,我已经开始羡慕起成安侯世子来了。”
王夫人坐在一堆命妇中,只感觉身边的人似乎都偷偷地用眼神笑她。
她知道江舒窈貌美,不然当初也不会想让她做儿媳,却未想到她成婚后出落得越发曼妙了。
“王夫人,您真是没福了,与这么好的儿媳失之交臂呀。”
有户部尚书的同僚夫人忍不住揶揄她。
王夫人心中绷着,脸上还要一如既往地维持着笑意。
“哪里的事?儿媳不能光好看,能绵延子嗣才是正道。”
这话倒是说到了众夫人的心坎里,这江舒窈美则美矣,肚子不争气也是没用的。
江舒窈如同一头白鹤扎入了花堆,直惊得百花摇曳。
燕姝上前将她迎到了自己身旁。
“各位久等,如今天色正好,品香会便开始吧。”
她神色慵懒地一抬手,侍女如云般捧着檀木盘贯入场中,不一会儿,只见每人面前的小几上都放了一个银镂花雕小盒。
“好生奇特的香味。”
“这是竹香?当真是清冽非常。”
……
“这是本宫近日新得的一些香,初次闻到,便觉得更甚那些大师名家之作,于是邀各位前来一品。”
燕姝呷了一口茶懒懒道。
这时又有侍女端来一座单足立鸟莲花熏炉,往其中放入点燃的香饼。
远处有燕姝特意找来的古琴大家抬手抚琴,一时清风习习,琴声悠扬,竹香缭绕。
众女子摒弃凝神,思接千里,只感觉这香让人心神安定,似乎是给繁杂的思绪洗了个澡。
不少为内院事务烦忧的夫人此刻都松懈了紧锁的眉头,面露祥和。
“隐几香一炷,灵台湛空明。长公主殿下,臣妇斗胆夸赞一句,此香真乃绝品。”
开口说话的是大理寺卿家的唐夫人,她面容上有些脂粉也遮掩不住的憔悴,然而此时眼光中却异常柔和宁静。
“说起来也不怕大家笑话,臣妇已有好几月未曾安稳入睡了。可方才竹香一起,臣妇竟这样坐着打起了盹儿,可见此香不光气味好闻,其效用也是一绝啊。”
唐夫人出身清贵世家,本人也是难得的才情女子,她一说话,身侧夫人也纷纷点头跟着附和夸赞起这竹香来。
江舒窈见这竹香果然大受欢迎,心中的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长公主殿下,您这是从哪儿搜罗了这么妙的香?可是哪家铺子新出的?”
刘珠珠是个香痴,上次江舒窈去刘府赔罪时送的香已是佳品,让她心旷神怡了好几日。
这次得了这竹香,她又按捺不住了,急忙向燕姝问道。
“刘小姐是与这香一见如故了。”
燕姝弯起红唇露出一个笑容,她理了理鬓边发丝,说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此香不是哪个老字号出品,而是最近京城一家新开的香铺――馥兰堂所出。”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谁人不知长公主作风骄奢,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顶级的,用香用的便是一个“雅”字,寻常铺子的香燕姝可不会用。
“这馥兰堂……臣妇有所耳闻,可是前些日子京中异常红火的那家新开铺子?”
唐夫人闻言思忖。
“臣妇的几个侄女昨日还念叨,说那铺子的香好闻却难求,听闻进了铺子后,人人都能独坐一个水榭亭台,受的是专门的待遇。”
众女子原本只觉馥兰堂耳熟,被唐夫人这样一提,方才想起自己早都听过,于是纷纷心动。
“听上去倒很奇特,只是这新开铺子难免……”
在座的都是高门女眷,平日里哪看得上馥兰堂这种毫无底蕴的铺子,一时又有些犹豫起来。
“我这还有一味香,也是馥兰堂所售,不同的是方才的竹香还未开售,咱们是第一批赏到的,这花果香却已接连几日被抢售一空了。”
燕姝又吩咐侍女将竹香收起,净味后发了新的香。
她用手撑着下巴与江舒窈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藏着笑意。
“百丈高楼仍需平地起,哪家老字号不是从小铺子做起的?焉知馥兰堂就不会成为下一个老字号?各位的父兄夫君,不也都是摸爬滚打才有如今的地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