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上位的陆统领更是没有露面。
江云廉虽然看不上皇城司阴暗的行事作风,但私底下对李偃珩这个人还是比较欣赏的。
他看到李偃珩身故后树倒猢狲散的样子,不免唏嘘。
江舒窈暗暗地盯着成安侯府门前站着的几个人。
成安侯之前那样喜爱这个庶子,这次脸上却没有一点伤心的神色,江舒窈甚至觉得自己从他眼中看到了隐约的兴奋。
自己的儿子死了,虽然只是个没有母亲的庶子,难道成安侯觉得死得好吗?
她心中有些悲凉,李偃珩对这个家来说,是个死了比活着更让人高兴的存在。
白氏和李承楷两人对吊唁宾客送往迎来,脸上不见丝毫悲伤。
在白氏看来,这个始终踩在儿子头上的庶子死了才是皆大欢喜的事,此后李承楷便是侯府大房唯一的男丁。
李承楷继被换回气运后,又只能重新坐回了轮椅。
上次秋耕丢了那样大的脸,这几日他都无颜出门。
今日总算坐着轮椅随母亲送客,他脸上还贴着一块纱布,包裹着那日跳舞时摔出的伤口。
他僵硬地迎接着每一位来客梭巡在脸上的目光,这些目光仿佛提醒着他,他们都记得他和三皇子的丑态!
看着白氏小人得志的嘴脸,江舒窈冷哼一声:“哥哥,人走了好多,我们也下去吧。”
兄妹俩走到成安侯府门口,白氏见到他俩,正想出口刁难,却被李承楷死死拉住。
“母亲,门口都是人,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落人话柄。”他狠狠盯着江舒窈微笑着的脸,暗自叮嘱白氏。
江舒窈仿佛路过陌生人一样路过了这一家子。
她问清了灵堂的方位,不待下人指引,就带着兄长大摇大摆地径直走了过去。
毕竟掌家多年,这侯府的一花一木可都记在她脑海里。
待看到素白灵堂中存放着的沉木棺椁,江舒窈鼻子一酸,又险些掉下泪来。
怕旁人看出端倪,她赶紧深吸几口气,将泪意忍下心头。
举着细香弯腰敬香时,江舒窈的脑海中闪现的全是过往李偃珩的一举一动。
生气的、促狭的、抱着笑着、吃面打趣、甚至是专著地盯着她,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人的场景。
不过短短数月,这个男人却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这样深刻的痕迹。
江舒窈眼睫湿润,举着香的手用力了一些,香便断在了她的手上。
“哎呀,香断了!”一旁的下人连忙拿了新香过来换她手上的香,她却死死攥着断香不放手。
“杳杳?”江云廉见江舒窈呆呆的,连忙唤她。
江舒窈没有动弹,他只好提高了声音:“杳杳,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江舒窈这才回过神来,下人赶紧将断香换走。
她笑了笑:“不是,可能是人太多有些吵闹,一时没回过神。”
她重新举香鞠躬。
“那我们快些回去。”
江云廉觉得妹妹有些不对劲,他以为江舒窈在成安侯府想起了以前那些不好的事,于是催促着她赶紧离开。
兄妹俩走出灵堂,迎面碰上了来吊唁的梁季青。
“梁大人。”
“云廉将军。”
梁季青和江云廉一个是国子监祭酒,一个是常驻边境的将军,一文一武,平时在朝堂之上仅有过几面之缘,除了寒暄也没什么好说的。
江舒窈和梁季青倒有些熟稔,可此处是成安侯府,灵堂前又人来人往,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她与江云廉正打算寒暄两句就走,没想到梁季青主动邀请:“两位来吊唁李司长,不若容我敬完香后,一起去园中喝杯茶?”
大寰国白事有主家留客喝茶的传统,因此今日成安侯府园内也设了茶桌。
“呃……”
江云廉原本想着妹妹不太舒服,准备推迟。
可江舒窈想到秋娘子的两个孩子,就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只好笑着应了下来。
“既然梁大人盛情邀请,那我与杳杳就却之不恭了。”
待梁季青上完香出来,三人在茶桌中寻了一处僻静地坐下。
江云廉不知妹妹为何突然答应梁季青的邀请,他觉得自己一介武夫,和这祭酒大人恐怕没有什么话聊。
没想到江舒窈和梁季青十分熟悉,落座后竟当着他的面聊了起来。
看见梁季青盯着江舒窈的眼神,江云廉心中警惕心大起。
他硬生生地插入两人相谈甚欢的话题:“不知梁大人何时与杳杳这样相熟了?”
梁季青被打断后愣了愣,随即笑道:“江小姐可是舍妹的救命恩人,云廉将军还不知道吗?”
“什么?”江云廉讶异道,随即暗暗地甩给江舒窈一个眼刀。
这丫头,竟然连这种大事都不告诉他!
江舒窈暗道不好,小时候被兄长欺负的记忆又觉醒了。
她赶紧笑呵呵的,为江云廉解释了一番自己与梁家的渊源。
“该死的蒋家,还好他们已经被抄了。”
江云廉听得眉头直皱,攥紧了拳头。再看向梁季青时,脸色缓和了许多。
只是他眼中的警惕还没消散,男人最了解男人,杳杳看不出来,但他却能看出。
梁季青虽然面上一派斯文,每每看向自己的妹妹时,那眼神深不可测,像要吃了她一般。
若说梁季青对杳杳没有非分之想,那他江云廉的头就揪下来当球踢!
第115章 保护妹妹香馍馍
江舒窈迟钝,没有发现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汹涌。
她想到梁季青当初三元及第,不知是在何处念的书,于是问道:“梁大人当时是在哪个书院念书?”
梁季青见她主动与自己聊这些,面上绽放出如沐春风的笑容:“是在冀州的苍兰书院。”
他有些好奇,江舒窈为何问这个:“我记得江小姐还有一个弟弟,是弟弟要念书吗?”
虽然现在学院盛行,也有苍兰书院这般负有盛名的书院,但依旧有很多权贵家庭还是延续着前朝旧制,在家里设立家学,请了名师来供子弟上进。
梁季青记得英国公的小儿子似乎就在家念书。
听了他的话,江云廉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见梁季青提到继弟,江舒窈心情也有一瞬的低落,但她面色不变,只摇了摇头笑着道:“梁大人说笑了,我们家中那个混世魔王再读一百年,估计也够不上苍兰书院的边儿。是我家铺子里的师傅,她有两个孩子到了入学的年纪,我瞧着都聪明伶俐,想助他们一程。”
梁季青闻弦音而知雅意:“既然得江小姐夸赞,想必这两个孩子一定天资不凡,只是我记得苍兰书院入学必要校考家世,若是商铺师傅的孩子……”
他话中未尽之意,在座三人都听得懂。
大寰国立国数百年,时至今日的各个阶级已然十分稳固,堪称一潭死水。
苍兰书院原本只是教书育人之地,可架不住长久以来多方权势的蚕食,最后就形成了现在的非富即贵之地。
江舒窈轻轻叹了一口气,英国公府上下走的是武道,好几代都没一人得入苍兰。
她原本还看在梁季青是国子监祭酒的份上想找他帮忙,没想到他竟然也如此勉强。
江云廉在一旁看着梁季青装模怪样,心中冷笑。
这梁家的小狐狸和太傅大人一个狡猾样。他堂堂国子监祭酒,安排两个小孩入学那是易如反掌。现在却在妹妹面前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咳咳。”江云廉清了清嗓子,以手握拳抵在嘴边,忍住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杳杳,此事又何必劳烦梁祭酒?你哥哥我虽常年镇守在边境,但好歹也在这京城长大,我记得翰林院的张文也是苍兰书院的,他爹还在苍兰书院做夫子呢,我俩儿时关系不错,回头我帮你问问他。”
他说完目光瞥向梁季青,见他温雅的神情下隐约有一丝裂痕,不禁心中得意。
要你拿乔,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
江舒窈没想到自己的武夫哥哥还有这种门路,她面露惊喜:“我实在不忍心看这两个孩子的才能埋没,这样真是太好了!”
梁季青哪里看不出江云廉的意图。
他嘴角抽了抽,瞬间改了口:“既然江小姐已经同我说了此事,也不是不能操作一番。听闻我以前的老师现在当上了院长,梁某稍后就为他去信一封,面对自己的得意门生,老师恐怕也不好拒绝。”
江舒窈眨了眨眼,怎么一个两个突然争着给她递枝条?
不过无所谓,只要秋娘子的孩子入学之事能够解决就行。
梁季青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当然是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那就多谢梁大人了,稍后我便请人将那两个孩子的身份姓名等个人简书都送到梁大人手上。”
梁季青微微颔首,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
“不用谢,能为江小姐帮忙,梁某甘之如饴。”
这话原本有些轻浮,可从梁季青嘴里吐出,却显得意外的真挚。
江舒窈眼波潋滟,好像春天里最明媚的那抹春光。
江云廉瞪了梁季青一眼,恶狠狠地磨着后槽牙:“梁大人说的什么话?您帮了杳杳,就是帮了我们英国公府,改日我请梁大人喝酒!”
哼!休想让妹妹承你这狐狸的情!
江云廉明白,自家妹妹和离后又变成了一个从蒸笼里拿出来的香馍馍,浑身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他这个兄长要做的就是看好这些循着香味找上来的人。
若有歪瓜裂枣、心术不正之徒,自然是通通打死。
梁季青家世好、模样端正、性情也不错,前途更是一片光明。
在江云廉看来,此人勉强能够得上自己妹妹的一根头发丝儿。
他就睁只眼闭只眼放这臭小子一马。
江舒窈不懂男人间的暗流汹涌,秋娘子的事算是解决了大半,她眉开眼笑地喝了一口茶水。
至于剩下的事,那就等到荟萃大会再说吧!
这几日秋娘子跟着王家的人走后,又暗中送来了两味新的香方。
江舒窈命人制好后一一收藏妥当,同手下的人一起卯足了劲儿,准备着在荟萃大会上拿下一举拿下馥兰堂的通商资格。
等到荟萃大会开始的那一天。江舒窈早早的到了公主府。让燕姝那位擅长易容的宫人给她伪装了一番,把她扮成了一名翩翩公子。
她没法再带贴身侍女,只能带董良和月娘。
董良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见到一位清俊公子走进馥兰堂后,月娘吓了一跳,直到江舒窈低着嗓音开口说话,她才反应过来。
“公子,你这是?”月娘吃惊地看着江舒窈一身男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荟萃大会人多眼杂,公子做做装扮也是极好的。”
江舒窈笑了笑,看上去就是一个文雅贵气的小少年。
“我们走吧,今日虽说人多,但也是极重要的场合,说话做事一定要谨言慎行。”她简单叮嘱了两句,便带着董良和月娘一起出发去往荟萃大会。
大会场地设在南宫门前,用简易木板搭了好大的屋棚,连起来遮天蔽日,一时看不见天。
屋内打通了,又隔出一个个摊位供各商家陈列自己的商品。
江舒窈递出燕姝给她的帖子,门口的小吏看到帖子上的特殊标记,原本漫不经心的面孔立刻变得恭恭敬敬。
他取过一个用红漆写字的木牌,点头哈腰道:“公子里面请,中间甲等三号摊位就是。”
江舒窈接过木牌找到位置,月娘环视了一圈,不禁感叹:“公子,咱们这摊位可真好,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大道上。”
“确实不错。”董良也露出笑容,“我看道路那头就是茶歇处,估摸着这些官员老爷们都会从这里走去喝茶歇息,到时候人人都会看到我们的商品。”
“我们快些把东西摆好吧,摆得漂亮些,让人看了就想买。”
月娘连忙把拎着的香盒放在摊位上。
她还没进铺子,突然肩膀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
“哎哟!真不长眼睛啊!”她被撞得一个趔趄,没想到月娘还没呼痛,撞她的人却先发制人吼道。
江舒窈抬头一看,只见王家前些日子找秋娘的那个男人,此时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秋娘子拎着香盒站在他身后,头也不敢抬。
“秋娘子,你这个叛徒!”月娘看到秋娘子站在此人的身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第116章 差点被认出来
秋娘子瑟缩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王家下人霎时来了劲,杵着脖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月娘。
见她手上拎着带有馥兰堂标志的香盒,男人眼中轻蔑更甚:“说话注意点,什么叫背叛?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秋师傅可是我们飘雅堂重金请来的制香大师,我们飘雅堂出得起银钱,吸引人才很正常。”
他浑身洋溢着户部尚书那种财大气粗的劲儿,若不是要低头看路,恐怕此时鼻孔都已经朝天了。
“你!”饶是月娘平时八面玲珑,听了这男人的话,一时也气得直磨牙。
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秋娘子:“公子对你那般好,你转眼就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背叛了他,这什么劳什子飘雅堂看起来就心术不正,你以后肯定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在月娘看来,公子开的工钱很丰厚,待他们也宽和,馥兰堂的生意又蒸蒸日上,无疑是个举世难寻的好东家。
秋娘子的离开给了馥兰堂重重一击,她站在生意人的角度想也不免担心。
秋娘子制香手段了得,这个飘雅堂以后会不会直接成为馥兰堂的对手呢?
“好了,月娘,我们来摆摊位,不要多说了。”
江舒窈不好对月娘和董良说自己与秋娘子私下的安排,见月娘说得有些难听,她只好打断了她的话,赶紧将她推进了摊位。
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秋娘子也看着她,暗暗眨了眨眼,她便放下了心。
那王家下人带着秋娘子转了一圈,又回头去找门口的小吏,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把摊位摆到了他们对面。
两个摊位中间就隔着一条几丈宽的大道,可飘雅堂财大气粗,将摊位装饰得金碧辉煌,甚至还摆了一个金貔貅在台面上,过往的人都被他们吸引了目光。
“这个什么飘雅堂又是哪里钻出来的,真是不安好心!”月娘边摆着香盒,边咬牙切齿地咒骂。
江舒窈拍拍她的背,为她顺气:“快别气了,今天他们绝对赢不了我们,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宣传便是。”
月娘知道自家公子手段了得,她虽然不知道公子的真实身份,但从她寻常的行为举止来看,也都不是小门小户养得出来的女子。
既然公子这么说了,那她一定另有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