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衣裳都贴在身上,要不换一套。”
花娘眼观八方,知道她之前害怕,加上这日头炎热,内里的衣衫估计要换掉,于是见她放松下来,提议换一套衣裳,江絮雾这才发觉贴在后背的衣衫都湿了一些。
江絮雾颔首,花娘就去帮她寻了一套衣裳,在花娘转身,江絮雾发现花娘随身携带的毒蝎子钻了出来。
蝎子大约才掌心大小,全身通黑,尾巴勾勾,正往她这里爬,由于红娘说过它很乖,江絮雾忍着惧怕,任由它爬过来,眼睁睁看它顺着袖口的梅花刺绣爬上来,她在想要不要赶它下去。
花娘见身后没动静,疑心地转身,见到江絮雾和她的宝贝在相处,面上犹豫不决,她不免戏谑道:“小娘子不要怕,我的宝贝不会随便咬人,而且我之前训练过它,它闻得出你的气味,不会咬你。”
在花娘的安抚下,江絮雾也便壮了胆子,任由毒蝎子爬来。
不过蝎子长得好吓人。
江絮雾漫不经心地想着,这时内室突兀地传来铜铃声,她仰起头,花娘脸色一变,立马侧身捞起她,“有人来了。”
在花娘说话间,有人从窗棂贸然闯入进来。
江絮雾还未有防备,眨眼间,花娘就将她推出去,避免她遭受危险。
她在被推出来去,见到来人竟然是青衣,立马想到裴少韫,咬紧牙关想要回到阿兄的身边,可是阿兄身边有裴少韫。
正当她踟蹰不安,却感觉身后有人,江絮雾不假思索地想跑,可前面是花娘和青衣。
江絮雾捏紧裙摆,咬紧唇,见到花船的走廊靠窗有一盆景摆件,她不假思索地抄起摆件,而身后的人已经跟上她。
在她聚精会神拼力一搏,谁知身后的人哀嚎一声,倒在了地上。
江絮雾慌张地睁开眼睛,发现来人身着黑衣,面容忠厚,长相大约中年。这般年纪的人,却被蝎子一口咬住脖子,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江絮雾攥紧手,花娘这个毒蝎子还真有用,她想趁机离开,毒蝎子见到她离开,松开了咬人的獠牙,爬在江絮雾的身后,俨然一副要保护她的模样。
“算了,你要不爬上来,不能咬我知道吗?”江絮雾看它乖巧,想到这是花娘的宝贝,想来之前跟它相处这么多时辰,应当不会贸然咬它,于是伸出手,把它一起带走。
毒蝎子果然像花娘说的乖巧,趴在她的袖子,任由江絮雾带走。
江絮雾一路往花船的前舱走,那里阿兄和裴少韫都在。
她想要告诉阿兄后面出事,若是遇到裴少韫,江絮雾挺起脊背,小声地对趴在袖子里的毒蝎子说:“你记得要是有人敢伤害我,你就咬他。”
也许是毒蝎子之前帮她过,江絮雾少了惧怕的心思,一路小跑到前面,遇到守在门口的宋一。
“夫君,后面有贼人。”
江絮雾不假思索地开口,趁着宋一愣住,毫无防备,她一边喊着,一边跑进去,躲进阿兄的怀里,扯了扯他的袖子。
江辞睢反应过来,冷笑一声:“谁敢在我的船上闹事,纪北,你去带人看看。”
江絮雾听到纪北两个字,才注意到角落里有个人,这人站出来浑然像个影子,高高瘦瘦,看不清容貌。
当她看得聚精会神,察觉有人在看她,江絮雾瞥过去,对上裴少韫的怀里,佯装柔弱地躲在江辞睢的怀里,不肯出来。
“既然我花船出了事情,还望裴大人能避退三舍。”
在江辞睢再三“送客”的要求下。
裴少韫云淡风轻,唇角噙着笑:“既然江大人想送客,我等告退,对了江大人的妾室生得貌美,江大人可要好好地照顾一番,万一出事,人不见了,江大人岂不很伤心。” 芝兰玉树的郎君用最温柔的话,说着威胁十足的话。
江辞睢也不是吃素,冷笑道:“是吗?那可惜了,不会有这么一天。”
江絮雾缩在阿兄的怀里,耳畔听着他们的针锋相对,江絮雾默不作声,直到耳根子安静下来,她才探出头。
“好了,他们走了。”
江絮雾从阿兄怀里钻出来,发现阿兄脸色阴沉,她刚想安慰阿兄,就见纪北从里侧的走廊走过来。
“大人,花娘不见了。”
纪北拱手,江辞睢脸色更难看。
“阿兄,花娘是被裴少韫的人带走了。”江絮雾想到是青衣闯入,率先告诉阿兄。
江辞睢:“声东击西他倒是玩得很快,索性你没有被他带走。”他随后抚摸她的发髻,认真地道:“我不清楚裴少韫有没有认出你,但此地不宜久留。”
“阿兄要送我去哪里?”
江絮雾原以为自己辛辛苦苦逃出来,会被阿兄送离京州,可阿兄不这么想。
“裴少韫的人还在盯着我,若是将你送出京州,他定然会发现你的踪迹。”
江辞睢慎重地道。
江絮雾蹙眉,“他胆子这么大,我的婚事都是皇上赐婚,他也不怕这件事捅到皇帝的面前。”
“他身后有人护着,顶多被贬,可这件事要是闹出去,只怕你的名声跟他真的闹不清楚。”
“那大不了我终身不嫁好了,这事本来就是他的错。”江絮雾想到被他关在山庄的这段时日,笼中鸟一样没有自由,如今他却像个没事人,自己还要千躲万躲。
花船里的琴师早已被江辞睢派人送走,其余闲杂人等也一并离开。
花船内静谧,只有寥寥青烟升腾,梨花香味萦绕在其中,江辞睢凝望着恼怒的阿妹。
阿妹身穿薄衫罗裙,峨眉细长,眉宇间点上嫣红的红钿,唇上胭红,艳红的装扮下,千娇百媚,尤为艳丽夺目。
“你别担心,阿兄会帮你报仇。”江辞睢将她湘叶披帛撩上去,为她保证。
江絮雾闻言,看了一眼江辞睢颔首道:“我信阿兄的话。”
“那阿兄要把我送哪里去,还有花娘怎么办?”
江絮雾想起不见的花娘,尤为担心,一双美目流露担忧,江辞睢大掌落在她的发髻上,沉声道:“她会没事的。我会送你去公主府。”
“送我去公主府?阿兄你怎么跟公主交情甚笃。”
江絮雾将埋藏心底的话,问出了口。
“我是公主手底下的人,她定然会帮我。”
湖畔湖面上,静悄悄,江絮雾蹙眉道:“阿兄不是太子的人吗?对了阿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是我的行踪泄露了什么吗?”
江辞睢避重就轻,双手落在她的肩头,慎重地道:“这件事阿兄暂且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江絮雾蹙眉,半开玩笑道:“阿兄,你怎么会有事情瞒着我。”
见阿兄避而不谈,江絮雾心情沉闷,是因为两人长大了吗?阿兄也有私事了。
江辞睢看到阿妹垂下头,露出莹白的脖颈,细腻柔软,像示弱的白鹅,他低沉道:“阿兄暂时不告诉你,是阿兄怕你受伤,你要相信,我是你阿兄,你要是出事,我绝对不放过自己。”
“嗯。”江絮雾颔首,虽然心底有诸多疑虑,但她还是相信阿兄了。
江辞睢见到阿妹露出笑容,自己也禁不住一笑,“我送你去公主府。”
“好。”
兄妹两人在船上闲聊了一会,不多时,江絮雾犯困,江辞睢便让她枕在自己膝上睡。
江絮雾伸了懒腰,慵困地道:“不太好……”可眼见眼皮打架得厉害,在昏睡下去时,似乎有人接住了她。
暖日的东风透过湖面,惊起一方涟漪,水波纹路四起,伫立在花船外的纪北收到信鸽传信。
他匆匆忙忙地走进,见花船内撒在甲板的酒已经干涸,而坐在席位上的高大男人,端坐在席台上,认真地凝视躺在他膝上的小娘子,粗糙的指腹捻着小娘子的一绺青丝。
这场景,纪北垂下头,不敢直视。
江辞睢察觉有人进来,瞥了他一眼,接过信件,掠过一眼便道:“太子搬出已故先母的身份,又去求了皇后,皇上心软,又想要封他为太子。”
公主知道后,已经进宫去找皇后,至于三皇子还是按兵不动。
江辞睢知晓后,就命底下的将信传出去。
纪北接受命令后,江辞睢便吩咐去寻个大夫来。
须臾间,在江絮雾睡得昏昏沉沉间,大夫在给她把脉,“小娘子身体尚弱,需要好好调息。”
一直守在江絮雾身边的他颔首,吩咐人送大夫出去,随后又寻了几个美貌的婢女们好生照顾江絮雾。
他则是用屏风隔绝了一切的窥探,解下了腰间和上衣,露出了背后密密麻麻的伤势,得了命令来上药的金利来,看到他这副样子,立即放下手里的皮鞭下跪。
“大人你都伤成这样,还要给自己上刑吗?”
江辞睢阖眼,双手捏紧。
“只有这样,我才会记住愚蠢。”
金利来见到大人如此执着,叹息一声,咬牙地道:“那大人,你忍住。”
屏风内血腥味弥漫,屏风外的婢女们听到动静,个个都不敢吱声,温顺地待在江絮雾的身边,小心地用团扇为她驱热,若是她发梦魇说:“渴。”
婢女们争先恐后地喂她喝水。
这一切,江絮雾全然不知,待她醒来时,身边只剩下阿兄,而周深晃动,令她坐不住,万幸阿兄扶住她的软腰。
“阿兄?”江絮雾嗅到阿兄身上有很重的药味,正想询问阿兄发生了什么,却发觉自己身上的衣物全都换了素净的男子衣裳。
“这是?”江絮雾不懂阿兄给她换了什么身份。
“从今日起,你就是公主新的男宠。”
江辞睢耐心解释,江絮雾一怔,“男宠?我?”
“嗯。”
江絮雾想到上次见到妩媚的公主,磕磕绊绊道:“公主……她?”
“你别担心,这是公主提议的。”江辞睢本身是反对,可公主却认为在弄死裴少韫之前,先将她用男宠的方式藏在她的后院是万全之策。
江辞睢思索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命人给江絮雾收拾了一番,眉眼面容都画得英气点,随后给她换上了男装,江辞睢看完后,觉得勉勉强强,毕竟众所周知公主爱好不同的郎君,荒淫无度的名声早就传遍了京州。
送江絮雾入公主府的时候,江辞睢还给她留了一婢女。
“她天生哑巴,擅长武功。”江辞睢为她一切准备好后,又为江絮雾解释道:“忍一段时日,阿兄会把你接出来。”
“嗯。”江絮雾对他一笑,随后与江辞睢告别。
江絮雾来到公主府,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香凝过来接她,两人穿过重嶂叠翠,折西而行,来到庭院深深,径直往前走,来到一处庭院,雕栏玉砌,琼台玉阁之所,江絮雾走进还能看到屋檐下画栋飞甍,雕梁画栋。
她进来才发现这云阁做两层,一层是闲来无事行书赏花,第二层是阁楼入睡之地,上面的摆设有黄花梨木雕刻的香柜,往右边看去窗棂下是长几,摆着景色靓丽的瓶花,身侧还有一张珊瑚园椅,往旁便是束腰高花几,放了一盆君子兰,再往西边,黑漆牙雕屏风挡住了她的视线。
想来这间阁楼的床,应被屏风挡着。
江絮雾扫了一眼,随后香凝说阁楼左右各有一间挟屋,她明白是婢女们住的。
而后香凝借故离去,留下江絮雾和阿兄安排的婢女白素。
江絮雾来了陌生地,便四处闲逛,身边的白素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原以为初来这里,公主会来看她,但一连好几日,公主都没有来,江絮雾乐得清闲,不过阿兄曾经趁夜色浓重,来看过她好几次。
不知是她的疑心重,每次阿兄来,她都能感受到阿兄身上浓浓的血腥味。
“阿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絮雾禁不住心中疑问,在阿兄来时,问出来心底的疑问。
江辞睢揉了揉她的发髻,沉声道:“我没事,你要放心,只是最近朝堂动荡不安。”
“有人想让废太子重新登上太子的位子,有人认为不妥,提议立三皇子当太子。可近日三皇子遭遇刺杀,有人把矛头指在废太子身上。”
“谁知废太子自缢在护国寺,留下血书,万幸皇后去护国寺烧香,撞见这一幕,救下了废太子,还将废太子的血书递交给皇上。血书字字真情,诉说自己被冤枉,皇上动容,将血书呈给每个官员,想要重立太子,可太子一旦被废,怎么能重新再立,百官在朝堂上吵得不停,皇上病倒,公主去殿前侍候。”
江辞睢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描绘了前朝近日的血雨腥风,江絮雾忧心忡忡地道“阿兄,你千万不要有事。”
“我不会有事,只是近日你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能出府。”
江辞睢再三警告。
江絮雾连忙颔首。
兄妹两寒嘘问暖一番后,江辞睢便忙于其他事离去,江絮雾无事就看了会书。
不过她看书时,身侧案几上有毒蝎子爬着,起初江絮雾都快忘了这只毒蝎子,结果发现毒蝎子莫名其妙地跟着自己来到这里,见到它乖巧也不咬人,她便留着毒蝎子,想等到花娘出现,把毒蝎子还给花娘。
说起来,阿兄说花娘已经脱险,她都忘记把毒蝎子托付给阿兄了,也不知道花娘眼下如何。
被江絮雾惦记的花娘子,正在医馆上药。
“嘶……该死的裴少韫……杀千刀的……我一定要将他喂给我‘宝贝’。”红娘骂骂咧咧,一边吩咐大夫小心点。
可大夫望着她被上了刑具,断掉的十指,摇摇头道:“你伤势太重,轻点没有成效。”
花娘闻言更骂骂咧咧,痛斥裴少韫心狠手辣,更是骂他身边的青衣下手毒辣,害得她辛辛苦苦废了一双手,才能逃出来。
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一想到那个和煦的郎君,一面笑着,一面说给她上刑。
他云淡风轻的笑容,实在是令她这辈子记忆犹新,忍不住恐惧。
花娘一想到这里,摇头不再多想,从医馆里上完药回去,总感觉身后一直有人在跟踪她,回头却无人,她以为自己多心,回到自己在京州郊外的小院子,发现自己的最疼爱的毒蝎子不知道去哪里。
毒蝎子可是她费尽心思养大,眼下花娘非常痛心,但想到自己豢养的一条蛇。
花娘神色一激动,忍着全身的疼痛,将私藏在笼子里,碧绿的蛇给放出来,给它嗅了嗅藏在木柜里的手帕,碧绿的蛇扭动身躯,往外爬了。
她立马跟上去,夜深露重,花娘小心翼翼地跟上去,发觉小蛇爬行的地方眼熟。
花娘往前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公主府,想到近日江辞睢说把小娘子藏起来,并未告知她将小娘子藏在哪里,又想到毒蝎子之前是在跟小娘子待在一块,而且毒蝎子受过她的调教,不会轻易咬人,更不会咬小娘子,她理清思绪,将小蛇召回,打算回去试探一下江辞睢。
可当她召回小蛇回来,一只靴子踩住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