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裴少韫笑容温和看她,见她不敢吱声,他这才轻笑地对着三皇子说道:“殿下,是她说错了吗?”
在裴少韫的威逼利诱下,江絮雾冷着脸,不情愿地说:“是奴婢说错话了。”
“既然这样,臣不打搅殿下的事。”裴少韫谦谦有礼地恭送他。
三皇子心中有疑虑,却想到天色快晚,还是决定去看朝宁。
也就没有管身后的异样,只是半道上遇到临时被云贵妃喊去叙旧的朝宁,当他提起这件怪事,谁知朝宁气得脸色难看,吩咐贴身的侍女玉柔拿着她的贴身腰牌回府,寻禁军去追人。
“追什么?”三皇子看朝宁急急忙忙模样,心生困惑。
朝宁不想将此事闹大,毕竟为了一名小娘子闹成这样,指不定皇帝对江絮雾不满,万一出事,江辞睢绝对不受她控制。
所以她匆匆忙忙给三皇子随便找了理由,着急忙慌地出宫。
宫门外,裴少韫用她身边人威胁她,江絮雾无奈之下,压着要逃跑的冲动,跟他一路来到宫外的车舆上。
她一上车舆,还未离他远远的,看到他拿出了熟悉的锁链,在看他似笑非笑,眼眸早已阴鸷,江絮雾害怕地要跑出车舆,可裴少韫扼住她的手腕,轻笑道:“再跑,小娘子的腿,不用再走了。”
“你敢――”江絮雾面色苍白,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裴少韫将锁链递给她的面前,“我开玩笑的,虽然我恨你逃走的时候,天天会梦到你的腿不能走。但那只是梦,不过――”
他话锋一转,温柔又不容置喙地说:“你自己戴上,还是我给你戴上。”
“否则,谁也不知道梦中之事会成真。”裴少韫指腹捻起她湿透的发鬓,温柔抚摸,再一步步用手困住了她的腰肢,缱绻缠人道。
第70章 离开京州
车舆内摆放了紫檀矮几和两对蒲团, 东角有香炉袅袅升起,一道锁链连接在矮几柱里,另一边锁在了江絮雾的脚踝, 而她的手腕有专门单独的锁链。
锁链长又沉,犹如要困住她生生世世, 不允她随意走动。
江絮雾被邀请坐在蒲团上, 面色难看,相反对面的裴少韫气定神闲, 帮她斟茶,“这几天是不是过得很开心。”
“你不是知道吗?”江絮雾垂下眼眸,双手紧握,想到被抓回去,要怎逃走。
可手腕沉重的锁链和一动脚腕锁链和地板的摩擦声, 令江絮雾止不住的心烦,明明已经逃出去, 为什么还要被抓回去。
江絮雾心情凝重, 余光瞥见他递过来的茶水, 上面的茶末子已经沉淀下去, 她一口都不想喝,接都不接。
“放心茶水我没添什么。”裴少韫温柔浅笑, 修长的手指将瓷白的茶盏搁在一边, 见他还是防备自己,又掀起了青灰布帘, “天色已晚, 正好你应该饿了, 我已经命人备好你喜欢的桂花糕和一点吃食,对了你喜欢书, 我特意给你挪出一间书房:你喜欢花草,我也吩咐手底下的人添了很多盆景花草:你若喜欢酌酒,我也备了酒窖:你喜欢的秋千,我也为你备好。”
裴少韫难得说这么长的话,再说这些话,面上的笑意并未消退,温柔的声音犹如潺潺溪水,清耳悦心。
江絮雾不为所动,仰起头看他道:“你说这些话什么意思?要将我拘束在你身边一辈子吗?”
“不可以吗?”裴少韫轻笑,他用褐色的火折子续了火,明黄的烛火令他的面容愈发和煦。
“那你这辈子不娶妻,不纳妾?守在我一个人身边吗?”江絮雾难掩怒火地看他。
裴少韫续上烛火,将火折子合上,掷在一旁道:“我不会娶任何人,小娘子,我们可是要一辈子纠缠在一起的。”
他说着话,乌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江絮雾。
犹如粘稠爬行的毒蛇从矮几爬到江絮雾的脸上,用最温柔的声音道:“这样你跟我就会永远在一起。”
“滚――”江絮雾往后退却,咬牙想要避开他的接近,可车舆狭小,裴少韫绣着如意纹的长袖垂落在矮几和木板,两人贴得很近,烛火在慢慢燃烧。
“小娘子让我滚,可我们是夫妻。”裴少韫轻笑,目光咄咄逼人,“这几日你在外头一定担心受怕,身子都瘦了些。”他拢了拢江絮雾的腰侧,见到她瑟缩地露出厌恶。
裴少韫冰冷的指腹替她将锁链挪开,视线里笼罩着阴郁的暴怒。
有人暴怒,会踹案几,会摔花瓶,动辄打骂他人来发泄。
裴少韫不一样,他喜欢用痛苦加在他人身上,譬如,他慢条斯理地为她整理好衣衫,淡笑道:“你讨厌我,没关系,我们有大把时间相处。”
“除了我,你无处可去。”
江絮雾听着他胸有成竹的话,如坠冰窟,双手攥紧,无法接受地看他,“为什么?”
她问为什么?为何重生了还不放过她。
他对自己无情,死前看一眼都没有来看她,如今明知道她不爱他,有喜欢的人,却为何还要跟自己纠缠在一起。
裴少韫到底要怎么放过自己。
恍惚间,江絮雾余光瞥见烛火,一个大胆的想法涌入心头,若是裴少韫真的不放过自己,那就跟他鱼死网破。
江絮雾遏制不住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蜡烛,可她才动一下,OO@@的锁链声,刺耳得很。
她才动一下,裴少韫已经抓住她的手腕,眉眼轻佻,拎起她的细腕。
“你要做什么?”
江絮雾惊慌回神,她在想什么,为了裴少韫献祭一条自己的命,那阿兄呢?
她有关心她的人,凭什么因为裴少韫,选择这条路。
江絮雾五指拢紧,别过脸道:“我都被你找到了,我能做什么?”
冥冥之中裴少韫,察觉不对,正要说些什么,车舆外,车夫慌里慌张地说道:“大人,有人追来了。”
裴少韫是在措手不及才接回见江絮雾,身边的人安排没多少,听到车夫的话不,他面色收敛笑意,后退掀起灰青帘子,看了一眼外头追上来的人。
他嗤笑道:“公主还是真的在乎你。”动用了禁军来寻她,看这架势,裴少韫狐疑江辞睢也会得到消息赶来,事不宜迟,他吩咐的车夫快马加鞭。
车舆加快,江絮雾听到他们的对话,心底升起了期盼,但裴少韫似乎看穿她的想法,拎起困在她手腕上的锁链。
“没有钥匙,无法打开。”
江絮雾知道他又在威胁她,但她这次默不作声,反正她相信公主的人会救她,于是身子放松下来,坦坦荡荡。
却没有料到她举动却像是戳到他的心窝子,攥着沉痛的锁链,她犹如失去翅膀的黄莺,跌跌撞撞地双臂撑在地板,仰起头,怒斥他,结果对上一双阴鸷的双眸。
“你怎么不说话。”
“你有病。”江絮雾支起身,想了诸多骂他,临在唇边,只能憋出这句话,来指责他。
原以为裴少韫会反驳,亦或者动怒,可他宛如被夸奖一般,大大方方地承认,“嗯。”
江絮雾被噎住,不再搭理他。
倏然,车舆一个紧急停下,江絮雾猝不及防踉跄倒下,可她发现腰间被人扶住,她抬眸,不出所料看到是裴少韫搂住她,又见他眼眸落在外头道:“若不是我带的人不够多,也不至于被追到这种地步。”
他喃喃自语,江絮雾以为公主的人快要追上来,心跳鼓动,想要推开他,却发现烛台摔下地上,燃起大火。
“裴少韫。”
江絮雾大喊,裴少韫听到,侧眸望去,“正好。”
他什么意思?江絮雾还没有揣测他是何意思,转眼裴少韫从长袖翻出钥匙,解开江絮雾脚腕锁链,但手腕的锁链没有解开,他不管车舆失火,便带着她从车上跳下去。
凌厉的风声,伴随着银白的月光,江絮雾没想到裴少韫弃车逃走,还不忘记带她走。
江絮雾本想挣扎,裴少韫轻飘飘来一句:“若是小娘子乱折腾,我会打晕小娘子,后面的事就很难说了。”
他一番威逼利诱,令江絮雾暂时打消了拖累他的想法,不过伴随着逃跑,江絮雾感觉身后的那伙人追得更紧,反观裴少韫,依旧淡定自若。
江絮雾看得蹙眉,感觉他是不是留了后手,她想到这里,两人来到一处竹林,风中有野鸟被打搅的尖锐叫声。
一路上,江絮雾跑得气喘吁吁,反观裴少韫跟个没事人一样,令她羡慕,正当她思忖的间隙。
“谁。”裴少韫敏锐挡在江絮雾的身前,只见眼前的竹林有一行人走出来。
江絮雾看到被簇拥中间的人,难以遏制地出声:“阿兄――”只见阿兄一身戎装满脸肃杀,身边跟着白素,右侧是江絮雾不认识的人,但是他手里拿着弓弩。
这一幕江絮雾莫名地感觉到很熟悉。
但江絮雾想要回到阿兄的面前,可裴少韫伫立在她的面前,侧身低语道:“你要学会安分点,小娘子。”
江絮雾才不管她,他就一个人,但兄长可是好几个人,江絮雾不假思索地推搡他,与此同时,江辞睢往前想要带走江絮雾。
在眨眼的工夫间,竹林深处冒出几个人来。
江絮雾望着赶来的青衣对着裴少韫拱手,“大人。”见他们一个个整装待发,面色正常,一个猜想涌入她的心中。
“你是故意弃车?”可是他怎么今天知道自己在皇宫,又是怎么安排手底下的人,江絮雾觉得不可能。
裴少韫为她解惑,“我确实不知道你在皇宫,但是刚巧我属下今日在竹林附近办事。”
江絮雾瞬间明白,耳畔传来阿兄的声音:“阿妹。”
她回过神,见阿兄往这里走,赶忙劝慰阿兄回去。
江辞睢自是注意到青衣等人的突然出现,原本想要接阿妹回去,见到裴少韫早有准备,他也不甘示弱,挥挥手,江絮雾注意到那名手拿弓弩的男人,将箭对准了裴少韫。
这一幕何其眼熟,江絮雾想到上次也是这样。
不过是在溪水,弓弩手对准的是阿兄,如今对准的却是裴少韫,真是世事难料。
裴少韫注意到这点,也是想到这一点,轻笑道:“江大人想要报上次的仇?”
说起来,上次的箭可不是他放的。
但他知道江辞睢不会相信,懒得解释,身后的青衣的听他开口,正欲往前走。
弓弩手全身紧绷。
江絮雾感受到形势僵硬,她想趁其不备,跑走,可她没走几步,裴少韫就发现她的小动作,将她手腕藏着的锁链拉回身侧。
江辞睢看到江絮雾跟个犯人一样,皙白细腕居然有锁链,他脸色阴沉,不管不顾地冲上来,身后的弓弩也发出弓箭,须臾间,白素也往前冲。
这场混战下,江絮雾一直被裴少韫护在身后,凌厉的弓箭声穿透风声,好几次江絮雾都看到弓箭穿过裴少韫的右侧。
但这些她并不在意,她悄悄地想要往阿兄的那边跑去,可每次一跑裴少韫总能挡住她的面前,而她亲眼看到阿兄手持长剑。
靠着一身蛮力往前冲,江絮雾发现阿兄的眼眸全都是杀气,心疼地都想要跑到阿兄的身边,可眼见裴少韫宁愿多一个累赘,也不放过他。
江絮雾的心情凝重,远在一侧的弓弩手对准着裴少韫,奈何他身边有江絮雾,想到大人下的死命令,说不准伤害她,弓弩手束手束脚,畏畏缩缩,眼见一个都没射中,弓弩手心一狠,直接对着裴少韫侧身,射过去,但正巧江絮雾往前走了一步。 “阿妹――”江辞睢脸上有血迹,原以为这道弓箭是射在裴少韫身上,偏偏江絮雾往前,他戾气横生,手中长剑直取青衣的脖颈。
青衣被惊到,匆匆忙忙后退一步。
余光也瞥见这一幕,正要用长剑掷过去,挡住来势汹汹的弓箭。
在众人猝不及防下,江絮雾也察觉危险,可弓箭来的迅速,她才动一下,弓箭近在咫尺,忽然异变横生。
江絮雾的面前是裴少韫的俊朗面容,她仓皇地看往下见到他肩膀有一只弓箭穿透,居然是帮她挡下来了吗?
在裴少韫轻咳几声下,江絮雾忽然走进,他愿意她是在心疼自己,他刚要安抚江絮雾几句。
江絮雾竟然用手抓住他肩膀的弓箭,毫不留情地刺入得更深。
这么骇人的场景,一直躲避江辞睢的青衣都怔住了。
就连帮她挡下弓箭的裴少韫也都怔住了。
裴少韫一直浮现在面容上的笑容,终于散去,满脸阴霾,细看的居然还有几分迷惘。
他不懂。
江絮雾用力刺穿他的肩膀后,便狠狠地推开他,在场的人无一都被惊住,待回过神,江絮雾已经跑回到江辞睢的身边。
“阿兄。”江絮雾目光含泪,满手都是裴少韫身上的血。
江辞睢见到阿妹过来神情缓和,“嗯。”
随后他不顾在场所有人的惊讶,吩咐弓弩手将弓弩递过来,交给了江絮雾。
江絮雾一愣,江辞睢掷地有声地道:“他敢伤害你,阿妹你亲手来解决他。而且你会弓弩,还是我教过你的。” 在江辞睢的言语下,江絮雾看向后面,看到被不知何时跑回去的青衣搀扶的裴少韫,霜白的脸上,流露漫不经心的笑意。
“你当真要动手吗?小娘子你敢吗?”他用左手捂着肩膀一处,刺骨的疼痛从心底蔓延出来,她怎么这般狠心。
为什么?
如今他又见到她的阿兄劝她动手,他不禁发笑,甚至在说完这句话后,裴少韫还在挑衅江絮雾。
“你敢吗?”
他在赌,赌她是否对他一丝真情都无。
可游刃有余,喜欢操控权利的裴少韫,唯独不知道他会败在人心上面。
他亲眼见到江絮雾拉开了弓箭,昔日梦中云鬓厮磨,实际街头一见,酒楼,遇险,逃亡……种种经历,再到山庄囚困。
如今好似大梦一场,梦醒了,云散了。
眼前的小娘子不沾泥带水,在拉开弓弩后,完全不有任何犹豫,无声地对他说:“再见了。”
青衣面色凝重,想要带裴少韫远离危险,可裴少韫推开青衣,踉踉跄跄地抬眸看江絮雾。
此时,白衣君子的郎君,浑身狼藉,身子都站不直,另一只手还抓住穿入肩膀的弓箭,月色笼在他的身上,衣袂飘飘,东风吹动了地上的竹叶。
他就这般深深地凝望着江絮雾,唇角的笑意拉长:“小娘子,你大可试试。”他笑得肆意妄为,手背青筋蜿蜒爬起。
或许连他都不知道,眼下的他正像条疯狗一样望着江絮雾,眼里的期盼,流露几分央求,脆弱,又强撑着笃定。
江絮雾静静地观这一幕,手上的弓箭毫不留情射出去。
“我们该结束了。”
这一箭,就当我们从未有过关系,也当她报了上辈子的恨。
江絮雾松开手,弓箭直直地穿入他的心口,没有任何犹豫和手抖。
裴少韫终究禁不住胸口的血腥味,吐出来一口血,身侧的青衣担忧地搀扶起他,可他挥挥手,仰起头看着江絮雾将弓箭还给了江辞睢,居高临下地对他说,“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