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桌上摆有膳食。
热气腾腾,香气斐然。
张木齐坐在右上首,见人来,他展了笑颜,“你来了,快坐。”
唐乐安朱唇微张。
门外忽而传来脚步声。
沉香袭来,她扭头去瞧。
身侧的男人,眼底略有青色,鼻梁高挺,一身水白蓝的锦袍,将他那挺拔的身姿裁剪得愈发出类拔萃,腰间挂着白玉佩价值不菲,缀着的缨络却是工艺粗糙,不堪入目。
张木齐微诧,“顾大人,你怎么来了?”
张木齐在朝中未谋有一官半职,且与顾云峥关系马马虎虎,叫一声顾大人算是客气尊称。
顾云峥勾唇浅笑,嘴角的笑容极为浅淡,尤似鹅毛般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本是来寻木华兄,却不见他人在,途径此地时闻见了异香,不知可否厚颜讨碗饭吃?”
若是往常,张木齐定会慷慨请坐,只是眼下......他有些为难的看向唐乐安。
顾云峥仿若刚瞧见厅中还有其他人一般,细长的狐眼宛如勾魂的钩子,落在她的脸上,似笑非笑。
“原是在下扰了二少爷宴请佳人,在下这便告辞。”
张木齐忙将人叫住,笑得有些勉强,“哪里的话,顾大人既来了,便坐下一起吃个便饭再走吧。”
说罢,他热情的招待着顾云峥快坐,又冲侍候在旁的小厮道:“再拿一副碗筷来。”
顾云峥好似没察觉张木齐面上的勉强之意,侧头看向杵在门口处的唐乐安,狭长的眼眸微眯,笑里藏刀。
“这位客人为何不落座?可是因着在下来了,扰了你二位的兴致?”
这话属实歧义满满,张木齐扯着嘴角,眼中的苦笑都快要溢出来,“唐乐安,快坐下罢。”
唐乐安僵持片刻,拘谨的落座下首。
顾云峥忽地起身,将凳子挪到下首处,与她的凳子仅有分毫。
张木齐面色微僵,“顾大人,你这是做甚?”
顾云峥笑意隐隐,信口胡扯:“方才在外走了段路,有些热,坐这儿吹吹凉风。”
熟悉的沉香萦绕在鼻翼间,唐乐安坐如针毡,右手忽地被抓住,狠狠的揉捏着,似乎带着某种惩戒般。
唐乐安眉头紧蹙,瞥了眼旁侧的人。
顾云峥面色如常未见波澜,拾起筷子夹菜入嘴,细嚼慢咽,好似桌下捏人手的不是他。
捏手的力道越发的重,唐乐安疼得微抿下唇,用手扒拉着,那只手却像是与她的手粘黏在一块,怎么也掰扯不开。
上首的问声,骤地传来。
“唐乐安,你为何不吃?可是不合你胃口?”
对视上张木齐的眼,唐乐安扯唇笑道:“回二少爷,奴婢这就吃。”
右手被紧紧攥着,唐乐安只能用左手拾起筷子,别扭的夹起一筷土豆丝放进碟子里,一根一根的吃着。
瞧着她吃菜动作实在怪异的很,张木齐眉头微皱:“你右手受伤了吗?”
那只大手在桌下颇为不安分,放肆的游走在秘密花园外,唐乐安已经完全笑不出来,双颊有些羞恼的粉红。
“回二少爷,奴婢是左撇子。”
难道是这屋子里炭火放多了?怎得唐乐安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张木齐有些疑惑不解,却也不好多问,只扭头让小厮把炭火撤下两盆。
纤长的手指触及敏感处,唐乐安娇躯微颤,咬紧下唇才没闹出笑话,暗生恼怒的将那手给拨开,右手却再一次被握住。
下首的二人挨坐在一块,一人身着水白蓝,一人身着葱绿,容貌俱佳,看起来尤为登对,张木齐心烦意乱,没了进食的欲望,将筷子搁在桌上。
筷子忽地滚落掉地,侍候的小厮立即走过来,蹲下将筷子捡起,下意识瞥了眼桌下。
只见那宽大的水白蓝锦服袖袍搭了一角在旁的丫鬟服上,小厮歪了歪脑袋也没在意,将筷子拿了下去,又换了一副干净的上来。
宴请的主人家停了筷子,唐乐安也不再吃。
顾云峥也搁了筷,轻拭唇瓣后淡声道:“素来听闻银青光禄大夫府的饭菜甚是美味可口,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阿谀奉承的话落进耳里,张木齐生不起兴致寒暄,只道:“顾大人过誉。天色已晚,我送顾大人出府罢。”
第24章 你是我的
顾云闻之一笑。
“已厚颜蹭饭,怎好意思再麻烦相送。”他瞥向一旁的少女,眉眼略弯,道:“不知可否带在下出府?”
与张木齐用膳时,顾云峥在桌下毫无顾忌的对她动手动脚,丧心病狂到此地步,这若是拒绝了还不晓得会做出什么疯狂举止来,唐乐安心中叹气,只好垂首应是。
“这便告辞了。”顾云峥微微颔首,抬脚往外走。
唐乐安对张木齐欠了个身,转身追了出去。
好好一顿饭被毁,张木齐看着离去的倩影,心脏突得就空了下来,颓唐的瘫坐在凳子上,气恼的轻锤桌面。
都怪他不够果断,非要碍于什么礼节请那顾云峥入席。
......
灰蒙蒙的天,雪花扬落。
唐乐安仰头凝望着,纷扬的雪瓣落在脸上,带着丝丝微凉,手腕被猛地一拽。
眼前骤地黑了下来,后背抵在一块坚硬石壁上,唐乐安扫了眼周围,这是府中的浮花园假山石后方。
顾云峥的眉眼挤在一起,带着些许恼怒,大手掐着那截纤细而脆弱的脖颈,狐眼中掀起阵阵残虐的风暴,带着不可理喻的疯狂。
“你就那么想要逃离我?”
为此不惜谋划,主动去接近张木齐那个扶不起的阿斗。
若不是他及时赶来,怕是她都要与那张木齐隔桌谈情说爱了。
胸腔堵堵的呼吸不上来,唐乐安面色渐渐涨紫,她眼梢泛起了红,使出气力去抠那紧锢的大手,尖细的指甲陷进皮肉中,他没丝毫反应,眼中的勃怒却似滔滔江水汹涌翻滚。
“唐乐安,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也别想逃脱我的掌心,永远!”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她被大力甩开。
后背撞上一处尖锐,唐乐安眉头骤然紧皱,眼眶浮起晶莹,却紧咬着下唇,不发一言。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怒了这个疯子。又或许他欺负她,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她只不过是权贵之人的玩物,随手可丢弃,招招手她又必须得凑上去,稍有半点反抗,便会惹来灭顶之灾。
顾云峥摁着太阳穴闭眼一瞬,眼中的狠戾浪潮悉数褪去,蹲下将人扶起来,大手在她后背触到一抹湿润,放到眼前一瞧,才发现是血。
唐乐安额间汗淋淋,虚弱至极的将那手推开,她嘴唇苍白,温软的嗓音宛如游丝:“顾大人贵人之躯,奴婢,奴婢......”
话还未讲完,便被堵在了口中。
唇瓣被一抹冰凉含住,似啄木鸟轻啄。
顾云峥眼中渲染上浓雾般的愧疚,疼惜的将人搂在怀中,低声嘶哑含着情意:“对不起,安安,对不起......”
唐乐安已没了心气反抗,任由那沉香盘桓在鼻间,脚下忽地腾空,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回到了下房。
上衣被脱下趴在床上,她脑袋埋进被褥中,周身气息沉沉如墨夜,宛如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那冰沁的指尖微扫肌肤,唐乐安止不住颤了颤,难以抵抗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她的心脏不可遏制的绞痛起来。
顾云峥的大手,轻抚游走在滑嫩白腻的玉背上,她的肌肤白皙得宛如盛开在三月春分时的野梨花,清新而纯洁,令人想要忍不住摘下一嗅芳泽。
他身子微伏,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白玉背上,似卷着暖阳的微风拂过,野梨花的花枝也不由得微微发颤。
被石头撞到的伤口,森森冒着血丝,那纤长的指尖触碰到一抹猩红黏腻,顾云峥眼中盛满心疼怜爱,唇舌将那缕缕鲜红舔舐殆尽,随后掏出药膏,轻柔的为其上药。
药膏上好,顾云峥却不肯放过。
势要将自己空荡的心,用她来填满。
......
半个时辰过去。
满室的旖旎久弥不散,唐乐安嗓音哑涩,眼角滑落滴滴晶莹,她撇过头去,凌辱的不甘充斥着整个胸腔。
她该寻条白凌,了结自己的。
可她舍不得。
她若是走了,身处严寒北地的父母便没了依靠之人,她那可怜的爹娘......
一只大手环住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肢,大拇指微微摩挲着,顾云峥神情倦怠,餍足的耷拉着眼皮,宣誓着主权。
“安安,你是我的。”
任何人都抢不走,任何人。
唐乐安不想理会疯子发言,抿紧了下唇瓣:“天色已不早,你该走了。”
一声轻笑,在房中响起。
OO@@声响起,顾云峥贴近,将人紧紧环抱住,随着说话胸腔也微震。
“我今晚哪儿也不去。我累了,安安。”
这些日子,他在朝堂与她之间来回周旋,早已是心神俱疲不堪重负,现在他只想待在她的身边。
她是他的良药,唯有她能治愈他。
唐乐安心有抗拒,却实在被折腾的没气力,只能放任了去,疲累的阖上眼眸,渐渐的睡了去。
浓雾挥之不去,唐乐安迷失在自己的梦中。
周遭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她抬脚迈着,走了几步。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小小少年,一双漂亮勾人的狐眼里满含泪花,身形微微战栗,脆弱的让人心疼。
他双手攥紧成拳,咬着牙,话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冷漠,冷血。”
“唐安安,我恨你!”
一声爆吼,像是刺穿耳膜。
长长的眼睫刷得睁开,唐乐安瞪大双眼,抚着胸口急急的喘气。
耳畔传来一声低哑。
“做噩梦了?”
唐乐安缓慢的侧头,瞧着立在床前穿衣的俊朗男人,她微抿了抿唇,眼睫低垂着。
“我梦见你了。”
顾云峥系腰带的手微顿,附身垂首,大手抚着她的脸颊,眼中生起万般不舍,嗓音温柔缠绵。
“我要去上早朝了,我得空便来看你。”
许是刚做过那梦,唐乐安心有不安,暂时卸下了防备,贴着脸在那宽大掌心中蹭了蹭。
如此温顺乖巧的模样,顾云峥还是头一次瞧见,此刻的她就像一只蹭毛撒娇的波斯猫,让人想要放在掌心里,狠狠疼爱。
顾云峥喉结上下滚动,压抑下心中的躁动,舔了舔发干的唇,又揉了揉那顶松软的秀发,俯身一尝芳泽后,便抽身离去。
唐乐安目送人消失在窗户外,起身去将窗关好,慢慢的躺下,翻身时被褥上残留的沉香袭来,她闭上双目,心中乱如麻。
第25章 自求多福
几日之后。
今日的风,格外的大。
洋洋洒洒的雪片,被吹得凌乱不堪。
凛冽的寒风无孔不入,唐乐安裹紧衣裳,埋头迎着风雪往厨房赶去。
走到厨房檐下,唐乐安拍拂掉肩膀上的积雪,进入厨房开始忙碌,前几天都在府中各处院里帮忙大扫除,今儿可算是回到老地方了。
一个小小的碟子闯入眼帘,她顺着往上瞧,孙管事五官挤作一团,笑得宛如一尊弥勒佛。
唐乐安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警惕地往旁让了几步,“孙管事,您这是作甚?”
碟子上放着几块奶糕,奶白奶白的,孙管事眼睛眯起,笑得人畜无害:“这是我特地留着,给你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唐乐安撇了眼糕点,扯唇一笑:“您还是给许芝芝吧,她应该会很喜欢。”
孙管事本也是醉翁之意,见状随手就将糕点掷到一旁,踱步靠近压低嗓音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凝香院那位主儿正打算寻法子,把你给做掉。”
唐乐安的心凝结成冰,朱唇抿紧了瞬。
“多谢您的好意提醒,乐安感激不尽。”
孙管事闷笑一声:“唐乐安,你也在我手里头干活好几年了,咱们都是熟人,我也不同你顾左右而言他。你若肯答应我,所有的危机都会迎刃而解,只要......”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孙管事的手已经搭上了唐乐安的肩膀,油腻的肥手一下接着一下的揉捏着。
唐乐安蹙眉,将那手给佛开。
“孙管事,自重。”
“我好心帮你,你偏要自寻死路,不知好歹的贱货。”孙管事冷冷的哼笑,语气笃定,“你定会来跪着求我的,唐乐安,我等着。”
唐乐安垂着长睫,不予理睬。
拾起菜刀切菜,手却不受控制地抖动。
凝香院的那位主儿集万千宠爱,自小娇纵蛮横,做什么事情从不考虑后果,年仅八岁时便能狠到将丫鬟阿花的脸给烫伤,手段可谓毒辣。
她还以为将钟东佳给扯进来,能转移张柔椿的视线,却不想那位主儿根本就不是个善茬,要将她斩草除根心里才痛快。
眼下也不知张柔椿会使什么手段,只能静观其变,走一步看一步了。
念及此处,唐乐安稳了稳心神,孙管事忽地点到她,一张大胖脸笑得不怀好意。
“凝香院的早膳做好了,你给送去。”
唐乐安唇瓣抿了下,垂首应是。
端起一应膳食,和另一个帮厨的丫鬟往凝香院去。
走在庭廊下,外面雪落纷纷,今日比往日还冷些,寒风仿佛要吹进心里去,唐乐安瑟瑟地缩着脖子,阻拦着冷风灌入。
旁边的丫鬟嘟囔着:“真是见鬼的天儿,冷得叫人受不了。”
唐乐安没有作声,只低头走着。
穿过门廊,绕过镂空雕花石屏。
走到凝香院中。
站在门檐下。
“禀六小姐,早膳送到了。”
厚厚的挡风帘掀开一角,暖融也随之泄了出来,唐乐安垂首走进。
外面冰天冻地地冷,里头倒是暖和得紧,叫人身心都跟着松懈了下来,唐乐安不敢马虎,将膳食都给摆放好,垂首便要与随行的丫鬟一同下去。
倚在贵妃榻上翻着书的张柔椿,瞧也未往这边瞧一眼,便慵懒散漫地道:“这么迟才送来,本小姐瞧着都没冒热气儿了,真真是扫兴。”
贴身丫鬟夺步上前,扬手一人给了两耳光,疾言厉色道:“贱婢!领着府上的银钱,却把差事办成这样,可是觉着小姐好欺负?都去外头跪着!”
唐乐安老实领罚,走到院中缓缓跪下。
旁边跪着的丫鬟一脸不情愿,小声抱怨:“这六小姐真是有够不讲理的,我也是紧赶慢赶端来的,天儿太冷,膳食在半路上冷掉,我能有什么办法,偏巧儿要把火气撒我身上,真是倒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