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父和大伯母只是讨好送些银钱,那刘知府到苏州不过一年,也没帮过余家的忙。大伯父应当不会被定罪,否则苏州城大半商户都要入狱了。”
她对刘知府被抓走下狱的事很开心,武卫军动手,刘知府肯定没有翻身的余地。
日后他就再也祸害不了好人家的姑娘了。
因着开心,她千挑万选换上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鲜艳的色彩映衬之下,更显得少女肌肤白腻,一双莹莹星眸妩媚动人。
“娘子难得穿这样的颜色。”绿枝看呆了一瞬,回过神后连忙将一只同色的水玉步摇插在她的发间。
“郎君是镇国公世子,我、日后都要如此打扮,不能被人看轻了。”余窈喜欢未婚夫的华美,反过来也希望未婚夫能喜欢上她。
她美滋滋地出了房门,可走了才一小段路,整个人就像被定住。
所有的欢喜顷刻之间化作了惊吓与恐惧。
就在她前方的不远处,一具尸体直愣愣地倒在地上。
肥胖的模样,是刘知府。
第8章
这是她第一次毫无防备地看到人死后僵硬的尸体,脸色变得惨白。
尤其刘知府的眼睛还睁着,空洞地看向一个地方………
同样目睹到的绿枝被吓的发出一声尖叫,“死人,娘子,我们府里怎么会有死人?”
“……我,我也不知道。”余窈手脚冰凉,心里有一个声音提醒着她赶紧离开唤人,但她还是忍着惊惧向前走了两步,贴近去看刘知府的死状。
她想知道刘知府究竟是什么原因死掉的,绿枝方才不是说人被武卫军抓走了吗?
她大胆地伸手出去,惊得绿枝睁大了眼睛。
但就在余窈的指尖即将碰到刘知府尸体的时候,她的手腕被一只大掌牢牢箍住,身体也被不容拒绝的力道往后拽去。
少女略带迷茫地抬头,看过去,撞进一双冰冷的黑眸中。
“喜欢碰脏东西?”萧焱眉梢微扬,看她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嫌弃与怒意。
余窈愣了下回过神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飞快地摇了摇头,“才不是,我只想看看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的反应有些讪讪,没想到会被未婚夫看到,又有些疑惑未婚夫为何会突然变得这么愤怒。
“我不喜欢脏东西,知道吗?如果你拿碰了脏东西的手来接近我,我会把它砍掉。”男人看出她的疑惑,冷冷一笑,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股森森的寒气。
余窈一惊,忙不迭地点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记住了,郎君不喜欢。”
她的眸中映着未婚夫高大的身影,心道未婚夫原来还喜欢恐吓人。
她怎么会相信未婚夫真的会砍掉自己的手呢?一定是未婚夫故意逗弄她才这么说。
铺垫好心情,她的脸色也没那么白了,反而因为自己的手腕被男人握住,浮现淡淡的粉色。
而且,她和未婚夫靠的也很近,近到能听出未婚夫的呼吸声。
顺着她的目光,萧焱看到了一截纤瘦雪白的手臂,只要他略略用力,脆弱的腕骨就能被他捏碎。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蓦地将余窈的手腕松开。
萧焱发觉少女的所思所想真的很有意思,在他阴测测地威胁要砍掉她的手时,她不仅不怕他,居然还以为自己在和她亲近。
瞥了一眼她肌肤上的红痕,他的语气变得温和似水,笑着转向不远处沉默不语的黎丛,“既然本世子的未婚妻想知晓人怎么死的,你过来看一看。”
黎丛低声应下,目不斜视地上前。
顶着余窈害怕又好奇的视线,他将尸体上下翻了一遍,一脸寡淡地回答,“他身上有拷打的痕迹,脖间有紫青淤痕,舌与眼外突,应当是被活活绞死的。”
“怪不得他的眼睛一直睁着……”余窈听到人被绞死,恍然大悟,但随即她的唇抿了两下,犹豫着开口,“死就死了,怎么尸体会在这里?”
她澄澈的眸子看向黎护卫,戴婆婆等老仆发现不了端倪,镇国公府的护卫们那么厉害,应该听到动静了吧。
“当然是我命人做的,武卫军同我有交情,我一说这个刘知府与我有仇,他们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将尸体交给我了。”
萧焱冷睨着她眼巴巴向黎丛询问的模样,面前的笑容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毕竟谁叫他那么胆大包天敢觊觎我的未婚妻呢?”
“看到他的尸体,你不开心吗?”
余窈莫名从他的笑容中读出几分不悦,表情有些呆,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未婚夫生气了。
“开心,郎君能为了我与武卫军周旋,我当然开心。”余窈半垂下头,为了避免未婚夫继续生气,做出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模样。
那双含着妩媚的眼睛一旦被眼睫遮住,少女的清纯就最大限度地凸显了出来。
很少有男人能够抵抗。
萧焱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她颈后的肌肤移到盈盈可握的腰肢,随意摆了一下手命人将刘知府的尸体移开,“所以呢?”
“啊?”余窈一开始没有明白未婚夫的话,粉唇微微张开。
“武卫军人人心狠手辣,我冒着危险与他们打交道,为你欠下一桩人情,所以,你打算怎么回报?”男人理直气壮的态度使得他身后的黎丛和常平等人都垂首屏息,他却光明正大地欣赏着少女从耳尖到颈后红透的一片。
泛着红的肌肤薄而透明,看起来很好咬。
“……我不知道如何回报郎君。”因为羞意,余窈觉得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她鼓足勇气,仰起头对上未婚夫好看的眼睛,嗓音软绵绵的,小的几乎让人听不清。
“郎君想要什么,和我说就好了。”
只要她有的,她一定会给的。
少女的眼神真挚,萧焱与她对视了几瞬,笑吟吟地朝她招了招手。
余窈看着他脸上的笑,鬼使神差地走近,下一刻她的颈间传来了一股刺痛。
她的未婚夫,俯下身咬了她一口。
………
刘知府的尸体被移走了,余窈魂不守舍地往花厅的方向走着,满脑子都还想着方才的一幕。
众目睽睽之下,起码当着绿枝和那么多护卫的面,她与未婚夫竟然,竟然那么靠近,未婚夫还抓着她的肩膀咬她。
按照大伯母的话,他们就算是有了肌肤之亲……还被那么多人看在眼中。
虽然她与未婚夫有婚约,可余窈心中的羞耻还是一波一波地往上涌,直到坐在花厅里面,她都不敢看未婚夫一眼。
花厅是用来用膳的地方,她直愣愣地坐下来,连早膳的香气都几乎闻不到了。
迟迟地没有任何动作,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在发呆。
身旁清甜的香气散过来,萧焱用锦帕慢慢地擦拭手指,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花厅中都没有动静。
他偏过头,视线落在那道清晰的牙印上,心情倒很好,“不吃么?不吃的话就全都倒了。”
他微笑着开口,余窈如梦初醒地拿起了勺子。
“这么些吃食很贵的,加起来要三两银子,不能倒了。”自从父母双双不在了以后,余窈花用比较仔细,三两银子她舍不得扔了。
她轻声和未婚夫解释,语气中透露出一缕难为情。
未婚夫家大业大,身份尊贵,肯定会觉得她小家子气了吧。
然而当她怀着忐忑的心情看向未婚夫时,却并未在未婚夫的神情中发现轻视,相反未婚夫正在不慌不忙地用着和她面前同样的羹汤。
长指如玉,一时比白瓷的勺子还要引人注目。
余窈控制不住地被吸引,看了一眼又一眼,不知不觉间自己的那一碗羹汤见了底。
紧接着她察觉到未婚夫的注目,急忙伸手指了指一笼玲珑剔透的点心,“郎君,这是用鱼虾做的,味道可好了。”
“看着不错。”萧焱矜慢地点点头,示意她挟过来。
……一顿早膳慢慢悠悠地用完,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而这座位于城东的宅子外面,有些人已经等的焦急难耐。
第9章
刘知府连夜被武卫军的人抓走,苏州城中凡是跟他有牵扯的人都坐不住了。
谁知道自己会不会也成为武卫军的目标。
一有不好,可是会家破人亡的啊。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自觉不好的人就不约而同地带着重礼到余家拜访,奢望着余承康能透漏给他们一些消息。
余承康就是余窈的大伯父,在苏州城众多的富商中也算排得上号。主要是余家经营的香料等生意实在有名,苏州城乃至周围的城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余家富贵虽然不假,但地位一向不能与官家相比,这次被刘知府波及到的人之所以第一时间就想到余家,还是因为余家突然放出来的一个消息。
余家有一位从京城而来的贵人,贵不可言到余承康迫不及待地昭告苏州城的人。
据说余家长子也向白鹭书院递了封书信,那封书信直接惊动了书院的山长,更引得众人好奇这位贵人究竟是何身份,和余家又有什么关系。
书院山长却不是个故弄玄虚的人,三言两语说清了贵人与余家的渊源,“昌孝说家中来了贵客,乃是其妹的未婚夫婿,由京城而来。”
从京城而来的姻亲……细心的人立刻就想到了关于余家的一个传闻。
余家在三年前一同遭难的三爷与三夫人早早地为自己的独女定下了一桩羡煞旁人的婚事。余家独女的未婚夫婿正是国朝超品国公如今的镇国公之子,且为嫡已经被请封成了世子。
当时这个传闻很是在苏州城的上层中沸腾了一阵子,只是后来余家三爷与三夫人一同去世,他们的独女守孝,就没人再想到过这桩婚事了。
然而现在镇国公世子竟然到苏州城来了!
传闻竟然是真的!
书院山长的妻子洛夫人一脸惊讶,想到一年前她去余家五姑娘的及笄宴上,汪氏竟还有将侄女嫁给刘知府的意思,喃喃道,“怪不得后来她就不提这桩事了,我记得后来听到说有人从京城而来为五姑娘送了一份及笄礼,是一支名贵的纯金翎雀钗,根本不是苏杭这边流行的式样,莫不就是镇国公府派人送来的。”
“应当不会有错,镇国公府屹立百年,素来为钟鸣鼎食之家,前些年是因为余氏女守孝他们不好表示什么,在余氏女及笄的时候送礼也很低调。而今余氏女已经出了孝,年岁也到了,自然是该将人接回京城完婚了。”书院山长将余昌孝的书信收起来,不禁出言感慨镇国公府重情重义信守承诺。
一个丧父丧母的商户女,镇国公世子还愿意聘为正妻,也算是世所罕见了。
“从前的余三夫人我与她来往过,通身的气度极好,又是太医之女,想必她教养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洛夫人倒觉得余家五姑娘并非是一无是处,到了京城起码还有一个身为太医的外祖父。
勉勉强强,地位也能往上抬一抬。
山长摇头不语,自古人的身份尊卑有别,哪怕余氏女有一个身为太医的外祖父和镇国公世子也差的太远,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不过,镇国公府还愿意承认这桩婚事,他身为余昌孝的未来岳父总归是乐见其成的,有这样一门姻亲,余家的未来就是一片坦途。
“可惜,当初应该许配芷娘而不是兰娘。”
芷娘是他和洛夫人的嫡女,兰娘是一个不受宠的妾室所出。
余家虽豪富,余昌孝在书院也知道上进,但山长仍从骨子里抱有一份轻视,不肯将身份更高一些的嫡女许配过去。
而哪怕是一个庶女,也要等到余昌孝中了举人之后才愿意正式过门。
阶级之差别可见一斑。
“无妨,这是兰娘的福气到了。”洛夫人倒不觉得有什么,说实话她对余家那位当家的汪夫人一直不是很喜欢,觉得其人太过红利,女儿不嫁过去才好呢。
“但这封书信恐怕还有别的意思吧。”
“嗯,你想的不错,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出去吧。余家想炫耀一番,对书院也没有坏处。”
白鹭书院在苏杭有些盛名不假,可到了京城学子们想要出头还是难于登天,镇国公世子是一个好机会。
若是能得到他的青睐与推崇,书院学子将来的路也能好走一些。
洛夫人点头应是,于是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白鹭书院。
而有能力在白鹭书院中就读的学子家中基本都有底子,有些更不乏出身于宦官和书香世家,和余昌孝一样家中豪富的也不在少数。
都知道机会难得,一个个学子也都不是傻子,匆忙将这个消息告知给了家中的父母。
也因此,不到一天的时间,苏州城中只要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余家五姑娘的未婚夫婿镇国公世子如今就在苏州城,他们的跟前。
蠢蠢欲动想要攀附的人恨不得立刻就到余家求见,但没人愿意做第一个出头的椽子,万一镇国公世子不喜欢呢。
而就在他们观望的时候,刘知府出事了,还是赫赫威名的武卫军亲自抓的人。
这下人心惶惶,也不顾琢磨镇国公世子的喜好了,带上重礼就直奔余家而去。
余窈的大伯父得知刘知府被抓走,心里也慌着呢,听下人通传一个又一个他从前尽力维持关系的大人物屈尊前来,其中包括李同知,尤通判等人,他咬咬牙将人晾在了一旁,自己带着长子来到了城东的宅子。
无论如何,有镇国公世子在,他的底气是足的。但这些人找上门他可应付不了,还是得和世子通通气才好。
奈何,他和长子看着熟悉的府门,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才得以往里去。
“世子果真不凡,儿子瞧着这些护卫比府衙的官兵还要有气势。”余昌孝长那么大因为自身学识还可以,手中又有银钱,到哪里都被以礼相待,今日是第一次被无视了那么久。
对,就是无视,无论他和父亲说什么,守着府门的那些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即便这处宅院名义上还是余家的。
他低声说道,余老爷闻言,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区区苏州城府衙怎么能与镇国公府比!”
“那武卫军实在凶残,父亲,您说世子是否会帮我们?”余昌孝有些迟疑,武卫军有了名的专干一些扒皮抽骨抄家灭族的事,据说朝中官员皆闻之色变,镇国公世子会为了他们和武卫军交涉吗?
他不敢确定。
旁边领他们去见“世子”的“护卫”听到他说武卫军凶残,轻飘飘地打量了余昌孝一眼,呵,没想到在苏州,他们的名声也那么“好”……
“慎言!”余老爷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呵斥了长子一句,接着又道,“对世子而言,我们求的兴许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要担心漏了怯。”
余昌孝听了这话便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