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咬着牙,还想继续偷听下去时,却听见一声细小的嘤咛声。
这声音似乎带着些娇气的笑,把王嬷嬷都听的老脸一红。
都是过来人,她自然知道这两人在干什么。
都听到这里了,王嬷嬷也达到了目的,这两人虽然不是假夫妻,可单凭季菡喜欢给裴淮戴绿帽这一点,就够雍王舒心一阵子了。
王嬷嬷提着裙角,大气不敢喘,自以为隐藏的天衣无缝,踮着脚尖溜走了。
屋里头的季菡,瞧见窗外那抹黑影遁走了,赶忙拉住了裴淮挠自己痒痒肉的手。
“痒、痒!别挠了!”
裴淮抿了抿唇,偏过脸去,望着地面,却忘了收回手。
季菡紧紧牵住他的手,只觉得掌心滚烫,整个人快被烧着了。
再看裴淮那张脸,已经是红到了脖子。
她赶紧一把甩开裴淮的手。
【这人别给烧成火棍了。】
【这算什么?快三十岁的纯情战士?】
裴淮猛地站起身。
他声音隐隐发着颤,似乎是想要为自己的凌乱找些借口:“君子比德如玉,修身如执玉,与年龄何关?你……你这是在羞辱我!”
裴淮拂袖而去,季菡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想到了四个字。
落荒而逃。
半天后,季菡才反应过来。
等等……为什么裴淮好像听见自己在心里偷偷说他是三十岁的纯情战士了?难不成她不小心说出口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脑海里全是裴淮那副被冒犯到的隐忍模样,越想越来气。
不是,裴淮他有病吧?怎么又把自己给骂了一顿!
*
又这么过了几日,裴家人强忍着半点荤腥不沾,还要给季菡摊子上的盈利遮遮掩掩,就当快忍不住时,王嬷嬷那终于传来个好消息。
她要回京了。
离去时,王嬷嬷还握着老太太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自己有多不舍,若不是大家知道她心怀鬼胎,还真要被这感人至深的面孔给骗过去了。
告别了裴家人,王嬷嬷那前些日子还说疼的两条老腿,像是装了发条似得,疾步小跑着往村头去了,生怕裴家人还要留她。
看得季菡嘴角一抽。
不过王嬷嬷突然到访这事,还是给季菡提了个醒。
她得趁早搬离这里,若不然哪天雍王又起了兴致,这回只是监视,下回要人性命也说不定了。
离置田买房,季菡算了一笔,如今脆皮烤五花的每日盈利,扣去三十斤肉钱,炭火钱和调料钱,一天大概能入账三百文。
大乾民众一家子普遍每日能用上一百文,经商的自是赚得多些,三百文足够过得富足美满了。
可那只针对交通本就不便,在固定之地落地生根,早就有房的大乾百姓。
像她们这样被官府流放的,没有根基,只能白手起家自己奋斗,赚得再多,还是要交诸最后那间屋子。
只是她没想到,这安生日子还没过几天,就又招来了麻烦。
最先上门的,是一泼腥臭的夜香。
这味道,大家一醒,出了院便都能闻到。
还寻了半天的来源呢,找了许久,最终才发现居然是裴家的门前传来的,再定睛一看,木头里都是湿润的,还没来得及干呢。
本以为是哪来的野狗,半夜往他们家门上撒了一泡,便只是用水桶清了两三道。可第二天起来,那味道更浓了,甚至还蔓延到了裴家本就不宽敞的墙面。
这回,季菡明白,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啊。
得罪人这种事,用脚指头想想,只能是同村的吴家了。
可偏生没抓到人,就不能拿人怎么办。
季菡压着火,去村里转悠了两圈,这才听说了吴家的近况。
“听说啊,那吴大虎的酒楼不知道是从哪来学来的新法子,对外称他家的豆花改良后已经完全超越了旬家酒楼,还只卖五文钱一碗。有这热闹大家伙不都得去凑吗?结果啊,你猜咋着,出事啦!”
方嬷嬷说起村头闲话起来,那是绘声绘色,周围人都聚精会神,嗑瓜子的声音都小了些。
“出事了?诶哟,方婆子,他家出啥事了?”
“你快说啊,出啥事了?”
方嬷嬷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听镇上卖瓜的老婆子说的,听说啊,有家夫妻俩的小孩就是看着便宜才去吃他家的豆花,结果……人给吃坏了。”
季菡也吓了一跳。
吃个豆花把人给吃坏的,也并不常见啊。
周围人心中都有些惊骇。
“这……这吃个东西……还能怎么了?”
“难不成是他家豆花有砒.霜?老天爷哟,那可是要上官府的!”
方嬷嬷立马用手指点了点说这句话的婆子:“你说对了,真上官府了。”
季菡眉头一皱,没成想竟还会牵扯到官府。
她赶忙上前一步:“方嬷嬷,难道吴家酒楼真的下砒.霜了不成?”
方嬷嬷摇摇头:“不是砒.霜,却也胜似砒.霜。听说啊,那吴家是用了过夜的豆花,发酸了也只是多加了些糖拿出去继续卖,没想到碰上那本就肠胃弱的孩子,一碗豆花下去,上吐下泻了三天,找了林神医才捡回一条命,现还在那医馆里用汤药吊着呢。”
季菡咬了咬唇,心中隐隐有些恐惧。
她害怕是因为自己让朱月娥去找旬掌柜,才间接害了那孩子。
也不知道旬掌柜收到朱月娥的消息后,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从中作梗。
这件事,还是要找朱月娥问个清楚。
正当季菡准备动身找人时,却又听方嬷嬷道:“不过那吴家人是真黑心肠,他家大儿媳,就月娥那丫头,被吴大虎打了一顿就休了,休了就算了,还大张旗鼓让媒人给他寻个年轻貌美的呢!”
季菡脚步一顿:“朱月娥被休了?那……那现在她人呢?”
方嬷嬷也有些迷茫:“好像被打完之后就从吴家跑了吧,也没人知道她跑哪去了,村里人都没瞧见她。”
“现在好了,让他们一家作孽,媳妇跑了,酒楼也关了,就凭吴家人平日那爱挥霍的嚣张劲,你们看吧,不出几日就得下地种田了。”
季菡也大概明白了为何自家的门前会被泼夜香了。
想来是吴家想找个出气的人,可旬家掌柜他们已是得罪不起,便只能找个软柿子捏捏。
可吴家人怕是不知道,这世上除了明面上不敢反击,还有一种反击是润物细无声、让你哑巴吃黄连的。
当夜。
裴淮同季菡潜伏在田梗边缘,弯着身子,借助深坑把自己的行踪尽量隐藏起来。
裴淮手上还拿着一个大麻袋,季菡拿的则是一根大木棍。
很奇怪,除了两人说些虎狼之词的时候裴淮不给面子,其余时候,他总能配合自己想到的鬼点子,而且甚至比季菡还要更胜一筹。
季菡想的原本不过是把人套上,用脚踢几下便是了,可裴淮却觉得不过瘾,必须打上一顿才能给裴家人的鼻子伸冤。
蹲守了许久,才终于瞧见远处走来一个蹑手蹑脚的影子。
季菡借着月光一看,便见着吴二虎正提着一大桶夜香,在她家门口左顾右盼呢。
说时迟那时快,季菡与裴淮二人对视一眼,便飞快的冲身而上。
裴淮负责套麻袋,季菡负责物理攻击。
“让你这坏东西喷夜香!让你手贱!”
裴淮把那麻袋的绳子围着吴二虎系得死死的,别看季菡身子骨娇弱,可是做惯了吃食的力气活,一棒子下去,打得吴二虎哇哇乱叫。
“啊!痛死我了!别打了、别打了!”
“求求姑奶奶了!别打我的脸啊!哎哟——”
等打得手臂都有些酸痛了,季菡这才停下来。
“今日算你运气好,姑奶奶我没瞧清你的脸,若是让我看清了,非得押着你去官府里讨个说法!说,你还敢不敢往我家门口泼夜香了?”
吴二虎被打得差点尿出来,当下就跪着抽泣:“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季菡这才满意的笑了笑,瞧见门口还放着那桶夜香,嫌恶的捂住了鼻子,她使了个眼色给裴淮。
对方心领神会,只是用脚这么一踢,那桶夜香便全部洒在了吴二虎的身上。
吴二虎这边还正哀嚎着呢,便突然觉着自己的裤子湿了,还闻到了一股奇臭无比的骚味。
“呜呜呜……yue……呜呜……呕……”
季菡心中默默向裴淮比了个大拇指。
脚力惊人啊。
*
吴二虎哼哼唧唧的哭着回家了。
钱氏一见他鼻青脸肿,身上还散发着恶臭的模样,立马吓得站起身来:“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娘啊!”
吴二虎捧着红肿的腮帮子:“娘……儿子被裴家人给揍了,他们……他们还打儿子的脸!”
钱氏瞪大了眼睛:“什么?!”
他儿子将来可是要考状元的,万一脸上留下个什么疤痕,那可就不能面圣了啊!
这裴家人分明就是想让他们全家完蛋。
吴大虎见弟弟被打成这样,心中也气得不过,当下就破口大骂:“好他个姓裴的,还有他那个不知道从哪娶来的妖精老婆,居然欺负咱们欺负到头上来了!”
吴大虎心里面最恨的便是那裴家的媳妇。
不知道这是从哪来冒出来的野丫头,想出来个豆花的法子不说,现在又在搞什么脆皮五花?
原本他想着,就算自己学了那野丫头做豆花的法子,她也不能说什么,只因为毕竟租的是吴家的田,凭她怎么闹也只能看着自己发财。
可他没想到,季菡居然会那么阴险,背地里找了旬家,把方子给了他们。
这事吴大虎也是估摸了好几天才估摸出来的,旬家不可能那么巧,把豆花的味道研究得如此透彻,只能是季菡这个方子的主人帮了他。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派去旬家偷学的小厮,回来后居然告诉他们,豆花好吃的秘籍就在于得做隔夜的豆花,还说旬家就是这么干的。
害的他信以为真,结果现如今关店了不说,还和那夫妇闹上了官司。
再过几日,他便又要去县丞老爷那听候审判了。
虽这事和季菡扯不上关系,可吴大虎打心里觉得,若不是她偷偷把方子给了旬家,自己就不至于想出让人去旬家酒楼里偷学,造成了这么个局面。
若是裴家与他相安无事,那现在自己还躺在床上悠哉数钱呢。
吴大虎气得狠了,重重的拍了一掌桌子:“不行,我一定要让裴家人吃吃苦头才成!”
吴二虎停了哭,抽着气道:“大哥,你、你要干嘛啊?”
吴大虎冷哼一声:“咱都偷了他家一次营生了,就不能偷第二次?”
钱氏正龇牙咧嘴的替二虎找干净的衣裳呢,一听这话,当下就赞同道:“说的没错,那裴家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把咱们家害成这样,这回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只是这到底要如何才能得手,还得好好谋划着。
总不能再像这回,赔了夫人又折兵,非但没捞着好,还得吃官司。
钱氏眯了眯眼睛:“诶,二虎啊,我记得裴家是不是还有个丫头,就是上回骂你的那个。”
吴二虎想了想,点点头:“娘说的是裴家的二姑娘吧。”
钱氏勾了勾唇,眼里闪过一丝精明:“朱月娥那小蹄子被休了,你大哥哥正巧缺个媳妇。大虎啊,你干脆就把那裴家二丫头给娶回来,她刚来这不久,定然是没有婚配的,你若是娶了她,她早晚不得把裴家的营生给抖露干净了?”
吴大虎一喜,这倒是个好方法。
但很快,他有了忧虑:“可咱们两家已经结了仇,裴家哪还能让咱们娶她家姑娘?”
钱氏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蠢啊!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哪天寻了那小贱人落单的机会,不就生米煮成熟饭了吗?”
吴大虎虽有犹豫,可看着弟弟被打成这样,心一横,便也默认了母亲的提议。
反正若是那丫头闹起来,至少在他们王土村,是万万不会出现姑娘家告状自己被毁了清白的,她娘家人也只能乖乖认命,把那丫头送到吴家来。
“咱们家银子还多着呢,放心吧,娘这么多年都给你存着呢,娶个媳妇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你别忘了,咱们家的田产也还不少呢。”
吴二虎听着钱氏都要给大哥哥娶第二个媳妇了,可自己还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一时间急了起来。
“娘……为什么不让我娶?明明我也到了娶媳妇了年纪了……”
钱氏撇了撇嘴:“你?让你去干那事?老娘还不知道你那个怂蛋,恐怕人还没抱上,就被那丫头揍得哭天喊地了。”
吴二虎缩了缩脑袋,委屈的又抽了抽鼻子。
钱氏那双凌厉的眼望向大院中紧闭的房门,半晌后,喃喃道:“也不知道朱月娥那小蹄子到底跑哪去了……”
*
东门大街,来来往往都是吆喝声,其中有一处尤为拥堵,惹得旁人忍不住也凑进去瞧热闹。
这地便是季家脆皮烤五花。
季菡手艺好,这吃食又新鲜,没出几日,她的名号就在镇里起来了,现如今人人都在排队,若是来晚了便买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