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梁大搜寻不久,就瞧见了不远处一条道上有大片草丛被压踏的迹象。
他刚要顺着痕迹追上去,耳边便听着一声尖锐的叫声——
“救命啊!”
这嗓门颇为熟悉。
梁大来不及思考,赶忙就寻着声音的方向追了过去。
待走的远了,入耳的话便清晰了起来。
“闭嘴!你个小贱蹄子,给你脸了是不是?”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若、若是让大哥哥知道了,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你大哥哥算个什么东西,一家子被流放来的贱民,别不识好歹!”
争执的二人终于落入梁大的眼里。
远远瞧着,那男子正死死按着姑娘的手,身形似乎有些熟悉,可他偏偏想不起来是谁。被他欺压着的那个姑娘,可不正是半天寻不见的裴语嫣?
“放开我!放开我!你嘴巴臭死了,你有口臭知不知道!”
吴大虎生平最恨别人说他口臭,以往和朱月娥亲近的时候,只要瞧她露出半点嫌弃的样子,就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吴大虎气的面色张红,他没想到这裴家二丫头挣扎起来力气如此之大,恼火之时,便高高扬起一只手,就要给她点教训!
裴语嫣见着那巴掌要落下来,可躲已是来不及,自己被掐住了喉咙,便只敢吓得紧紧闭上眼,等着受完这巴掌。
“啪——”
裴语嫣抖了抖身子。
这清脆的巴掌声,如此响亮,还有股大力的风吹声。
可奇怪的是,她居然不觉得痛。
裴语嫣飞速睁开眼。
站在她面前的,是往日自己替苏花儿不值的可怖屠户,而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吴大虎,早已被他一巴掌给打飞了出去,现下正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梁大。
“你……你你你……”
梁大没发觉裴语嫣正看着他,他面色阴沉,就连平日最呆板的那双眼也变得充满杀气起来,往前跨了几步便将吴大虎提了起来。
吴大虎在他手中,就和兔子似的,拼命扑腾着想要逃脱巨掌。
“放开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王土村鼎鼎大名的……呜……”
话还未说完,他便被一拳拳狠辣大力的拳头给砸得眼前一晕。
拳头像是石头一样落下来,吴大虎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鼻骨咔嚓一声,似乎错位了。
“别、别打了!梁大哥,他快死了!”
听着裴语嫣急切的叫唤声,梁大这才如梦初醒般,将吴大虎扔在了地上。
吴大虎已是起不了身,挣扎着爬了几下,又累得瘫在地上。
“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梁大弯了腰,从他身上四处摸索,很快便摸到了一块玉佩。
他抛给裴语嫣。
“这玉佩你拿着,万一这厮反咬一口去报官,你也好歹有个证据在手上。”
裴语嫣还惊魂未定着,接过那玉佩便攥得死死,看了眼不远处已经是满脸血的男人,心中更加害怕。
梁大看了看她,这才意识到小姑娘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转过身去,沉闷道:“理理衣裳,我送你回去。”
说罢,他便抬起了边上的推车,又将散落的木桶装了回来,那方对于裴语嫣来说沉重的推车,在梁大手上却和个玩具一样。
吴大虎痛苦的□□着动了动,裴语嫣吓得一惊,赶紧抹干了眼泪,起身整理好凌乱的发丝和衣裳,跟在梁大身后。
他走一步自己就走一步。
二人就这么保持着些距离,一前一后的往裴家走去。
直到终于见着了自家的房门,裴语嫣才撒腿冲进家中,抱着老太太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祖母……”
……
季菡提着香料瓷瓶到家时,才知晓出了这么件事。
她死死咬着唇,用力锤了一下桌子:“都怪我!居然没想到吴家那群黑心肝的还有这么一茬!”
裴语嫣现下已经被安慰过来了,抽了抽鼻子,将手搭在季菡手上:“不关嫂嫂的事,是我大意了。”
老太太一手扶着桌子,也是如劫后余生般叹了口气:“这回幸好有梁屠户在,不然咱们嫣儿就要受苦了。”
季菡没想到这事还是梁大哥帮了忙。
裴语嫣也怔了怔,这才想起来,方才自己太过害怕,好像还没有当面谢过梁大哥呢!
若是下回见到他了,一定要好好报答。
季菡叹了口气,自责之余,抬头瞧了眼倚在门框边上的裴淮。
他的脸隐在阴影里,让人看不出情绪。
可季菡还是清楚的瞧见了,他那双冷到要吃人的双眸,还有紧紧握住的拳头。
她略有些担忧。
裴淮不要做什么傻事才好。
*
天色渐黑,吴大虎才被一阵冷风惊得哆嗦起来。
他从地上艰难的撑起身子来。
口腔里满是血腥味,不用想都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吴大虎咬了咬牙,狠狠咒骂一声:“贱人!”
他踉跄着往前走,眼睛肿的根本看不清路,摔了好几个跟头。
山间夜晚猛兽出没,他不敢多做停留,只能硬着头皮,和个没头苍蝇一样胡乱飞。
这一撞,便好像撞到个软软的东西,还听见一声娇呼——
“哎呀,谁呀!”
吴大虎努力睁大了眼睛去瞧。
面前女人的脸若隐若现,红艳的唇,妩媚的眼,双手还贴在他胸膛间。
苏花儿捂了捂嘴:“哟,这不是吴家大郎吗?”
第30章 (二合一)
清晨。
昨日嫣姐儿受了惊吓, 季菡本也不愿再让她跟着去了,偏生裴淮还连带着担忧起了自己,怎么说都要同她一起去镇上。
平时两个姑娘家提起各样摆摊之物来都有些吃力, 今日有了裴淮,他一个人把那些东西扛在推车上,稳稳当当,丝毫不费力。
季菡两手空空,只管在后头悠闲的扯扯花草。
【虽然一路上要看着这张死人脸郁闷,不过他倒是挺能干的嘛……】
裴淮走在前头, 季菡没瞧见这人偷偷勾了勾嘴角。
想他还知道顾及着自己的安危, 季菡心中便有些欣慰。
【有夫如此,妻复何求啊!】
裴淮没忍住,发了声笑。
古人之话, 却被她改的本末倒置。
不过……听着却心中欢喜。
二人相顾无言, 明明心里头一兜子的话,可谁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到了镇上, 身边熟悉的商贩都瞧嫣姐儿没来,反而换了个标致俊美的郎君,一时间都有些惊异。
“季娘子,怎得嫣姐儿今日没来?”
“是啊, 我还想着她我说说京城里的八卦事呢,这位是……”
季菡笑了笑:“嫣姐儿昨日回去的时候扭坏了脚, 在床上躺着呢。这是我夫君, 你们没见过也不奇怪。”
周围商贩们都和看怪物般望着这对夫妻。
他们本以为像季菡这种靓丽的美人儿, 定是配的那粗鄙的窝瓜, 毕竟鲜花插在牛粪上才是常见的事。可没想到,季菡美得娇俏就算了, 她的夫君也和画上头的神仙一样,两个人站在一块,简直就是绝配!天仙配!
“季娘子,我可真羡慕你,你可不知道我家那死样,大着个肚腩,脚也不洗……”
“哎,别说你家那个了,我家那个更是没眼看……”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季菡抿住嘴唇,不让笑容太过放肆。
裴淮瞧她憋的厉害,冷不丁来一句:“想笑就笑吧。”
这张狂劲,因着这几句夸赞就找不着北了。
季菡扬了扬下巴:“怎么,你是我夫君,长得好看让别人说几嘴,给我长长面还不愿意了?不愿意一边去。”
裴淮瞧着她嘟囔着嘴,似乎真不想理自己的模样,便压了压嘴边的笑,提起两条新鲜烤五花便走了。
“在这等着我回来,一起回家。”
季菡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
裴淮刚刚对她说什么?
一起……回家?
*
途经县衙,便见外头围了一大圈的百姓,都在交头接耳指着里头的审案现场瞧。
裴淮顿了顿脚步。
“诶哟哟,啧啧啧,到底是谁这么作孽啊,一家子的人都死了。”
“还都是被火给烧死的,你说这到了地府里,不得化成厉鬼啊?”
“这官府也是,这么大的命案,都拖了好几天了。”
几句带着明显指向性的话,立刻入了裴淮的耳朵。
往看热闹的人堆里扎了扎,他长得高,一眼就把里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瞧着情形,似乎是在逼问嫌疑犯,只是看样子,这嫌疑犯并不是他们要找的凶手。
裴淮略微思索,便做了副对此事颇为感兴趣的模样,拍了拍身边一位婆子的肩膀。
“这位妈妈,我看大家都围在这,是发生了何等命案啊?”
那妈妈回头一瞧这挺拔大小伙子,立马就露了笑,一五一十的和他说了起来。
“就前几天,咱们镇上有一家人啊,晚上全被火给活活烧死了。听说那大火烧得可厉害了,连整个房子都烧穿了,这凶手还没留下一点线索。”
“这不,这事都出了好几天了,官府还没查出真相来呢。”
裴淮眼神一暗:“还有这样可怕的事?不知那被烧死的一户,家住何处,若万一离得咱家近,那可就要多防备着些了。”
那婆子瞧他说话也那么好听,毫不吝啬的指了指县衙外头贴的告示。
“就那,瞧着没?现在官府正满大街想着让人提供线索呢。”
裴淮闻言疾步走了过去,记住了上头的位置,便转身回头,换了方向。
那告示上的地址写得清楚明白,裴淮到的时候,只瞧见一间矮小的房梁架子,可见火势确实很猛烈。
按理来说,官府本是要封地界的,可这屋子实在被烧的太全了,便只能派几个人守着,不让外面的人进去。
好在这间屋子建筑简单,堪堪一间主屋,灶炉和茅房都摆在外头。
裴淮溜到了无人看守的墙外头,纵身一跃,便轻松站在了墙顶上。
一双眼细细扫过去,裴淮瞧见了几样东西过后,心中便有了些定夺。
他轻声翻了回去,动静很小,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路过那两守卫时,还正巧听见他们二人在谈论此案。
“我看呐,这事八成是仇杀。听说这家子穷得很,房子顶都是草盖的,若是为了钱,脑子坏了才选这家。”
“你说的挺有道理,可谁能与他们有仇呢……”
裴淮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眸光一冷,大步往前迈去。
*
江家宅子里。
“爹爹你坐这!”
“既然回来了,就哪里也不许去!只能陪着女儿!”
江楚楚强硬的拉着自家爹爹的手臂,将人给绑到了屋中。
江光满脸无奈,顺着女儿的意,挥了挥被揉乱的衣袖:“你说说你,爹爹这几日忙着审案你不是没瞧见,现下上头都等着我赶紧给个交代呢,你这么扣着我,小心你爹爹这官位不保啊!”
江楚楚不屑的瞧着他满脸的装腔作势,扭了扭腰:“我才不会信你这鬼话呢,查案就查案,你都在那县衙里待这么多天了,怎么,女儿让你陪着坐一会,你便这么不愿意了?”
江光诶哟了一声,调笑道:“我哪敢啊!您可是江家大小姐,就说这宅子里,有谁敢怠慢你?”
江楚楚这才满意,倒了杯新茶递给他。
江光这才刚审完嫌疑犯从县衙里出来,一回家就被女儿拉到了屋子里,说是要一起用饭,可毕竟是自己养的女儿,自然知道她还有别的目的。
“说吧,想干什么。”
江楚楚皱着眉头,往门口望了一眼,心中有些着急。
怎么裴郎还不来?不是说好了,今日会来送吃食的吗。
江光瞧女儿这一副魂牵梦绕的样,便也跟着伸了脖子,看了看门口。
“你这是……等谁呢?”
江楚楚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没谁!吃饭吧!”
江光哑了声,摇了摇头,已是习惯了她这任性的小脾气。
过了半晌,便突然见着云衣快步走了进来。
“小姐!人来了!”
云衣提着裙摆,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见江光在,只能飞快收敛了些。
江楚楚赶忙站起身。
“来了?快!快请进来!”
江光握着筷子,正惊疑女儿变脸似的态度,心中更加好奇,到底是谁要来了?
他还从来没见过江楚楚这副模样。
江光紧紧盯着门口,须臾后,一个身姿如玉、面貌冷峻的儿郎跟在云衣身后被引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