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霖将他放回软榻上,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厢房,回到了寝殿里头。
才刚进门,江诗荧就随口将殿内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陆昭霖挑了挑眉,就见她双手靠近他的颈间,要去解他的衣扣。
他轻笑出声:“还未用过晚膳呢,阿荧就这么急吗?”
江诗荧瞪了他一眼,口中说道:“阿荧是想看一看陛下的伤势,可好全了。”
陆昭霖心里轻轻叹了一声,将她揽在怀里道:“朕并未受伤。”
江诗荧抬头看他:“当真?”
陆昭霖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的方向:“阿荧若是不信,细细检查一番就是了。”
侯在门外的姚兴德,原本还想问一问时辰到了,可要安排晚膳。听到殿内这动静,他心里暗道,晚膳倒是不急,热水得提前备上才是。
云销雨霁之后,两人却并未叫水,而是相拥着躺在床上说话。
陆昭霖的声音低沉愉悦:“阿荧检查过后,可放下心了?”
他的嘴唇贴在她耳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耳垂上,让她痒得很,一边儿笑,一边儿下意识地往边儿上躲。
陆昭霖一手揽住她的纤腰,一手握在她的肩上,牢牢把她困在怀里不放,还故意凑到她耳边问:“阿荧怎么不说话?阿荧可放心了?”
江诗荧的话音儿里夹杂了笑声,显得有些断断续续的:“阿荧...阿荧放心了...陛下...饶过阿荧吧...阿荧好痒啊。”
看她这样子,陆昭霖唇角勾起,在她额上反复亲了又亲,然后才道:“阿荧瘦了许多,身上都没有肉了,尽是骨头。”
话音才落下,就见江诗荧猛然翻身靠近,纤纤玉指按在他的胸膛之上,语气里带了些哀怨:“陛下这就嫌弃起阿荧了?”
陆昭霖将她拉回到怀里,又在头顶上亲了一口才道:“哪儿是嫌弃?朕分明是放心不下你的身子。”
江诗荧的手指轻轻在他的胸膛上打着圈儿,抬眸看向他:“此话当真?”
陆昭霖按住那只作乱的手,声音里带了两分喑哑:“看来,朕得身体力行,证明给宸妃娘娘看了。”
说话间,就手臂一撑,翻身覆了上去。
江诗荧未说出口的话语,皆被他吞入腹中。只偶尔从唇齿间透出几声呢喃,暧昧不明地萦绕在耳边。
次日一早,姚兴德轻轻叩响了门。
“进吧。”
寝殿的门被打开,服侍的宫人鱼贯而入。
姚兴德掀开帐子,行了一礼后,面色严肃道:“陛下,温太妃没了。”
“怎么回事?”陆昭霖皱着眉问。
姚兴德道:“是上吊自尽。”
妃嫔自戕是大罪,即使是太妃也一样。
但是温太妃的母家,本就牵扯到了恭王谋逆一事里,一家子都没有了活路。温太妃自戕不自戕的,也没什么区别。
第211章 罚过赏功
陆昭霖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道:“让人好生葬了。”
姚兴德领命出去传话。
陆昭霖面上泛起几分叹惋:“朕原本没想追究到温太妃身上。”
他年幼时,没少去温太妃的宫里叨扰。温太妃的性子,说好听些是温和慈悲,说得难听些,就是太过软和。
这样的一个人,管束不住宫外的儿子和娘家也实在正常。陆昭霖没想着迁怒。
江诗荧握住他的手道:“陛下宽容。只是,太妃娘娘心中,许是多有愧疚,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两人为着此事又叹过一回,便搁下不再提起。
接下来的几日里,京城内风声鹤唳。
先是恭王一家子全都判了斩首。
听说恭王妃被下狱的时候,还在破口大骂。骂恭王平日里宠妾灭妻,如今做这杀头的事,却带着她的娘家人一起,让恭王妃娘家跟着送了命。
当日跟在恭王身后的其他人,也都没能落得了好。一向眼睛长在头顶的宗室子弟们,一个个的都低下头老实了起来。
然后,是原本宣称“急病”的谨妃,忽然就被发了明旨贬为晏庶人,都没打入冷宫,而是直接赐死。
她的母家晏家,原本就落了罪,一家子都判了流放。如今更是直接被下旨,夷了三族。
陆昭霖的圣旨里,并没有言明晏庶人和晏家犯了什么罪过。是以这旨意一出,前朝里不少人面面相觑。
尚书令当即就进宫求见。
“陛下,不知晏家犯下了什么罪过,这夷三族的刑罚,是否太过严苛了些?”
要知道,就连恭王的岳家和舅家,牵扯到恭王逼宫的案子里,也只是判了一家子斩首,没有牵连到三族。
陆昭霖不答,反而说起了另一桩事:“前些日子,武德司在云州发现了先端王血脉。”
尚书令正色问道:“可确认了,当真是先端王的血脉?”
陆昭霖以手撑头:“从画像来看,那孩子与三哥年少时的容貌极为相似。他身边跟着的人里,有一位曾是三哥的门客。”
尚书令道:“陛下,这个孩子,决不能留。”
陆昭霖似有不忍:“到底是三哥的最后一丝血脉——”
这话还未说完,就被尚书令近乎僭越地截断:“陛下!当年先端王谋逆,先帝亲自下了旨意,将其子嗣尽数赐死,如何会有血脉遗留在外?依臣看,这孩子,不过是容貌与先端王有几分相似,便胆大包天冒认皇亲!陛下当按律处死,以正皇室威严!”
他说得义正言辞,陆昭霖似乎还有几分疑虑:“万一,他当真是三哥的孩子。”
尚书令道:“若当真有此万一,按照先帝当年的旨意,他也已经多活了十多年。还请陛下不要因为顾念血肉亲情,轻纵了逃犯。”
陆昭霖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道:“也罢,便让人一杯鸩酒把那孩子送走吧,不要让他受太多苦楚。”
尚书令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陛下仁慈。”
起身时,君臣二人目光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尚书令从甘泉宫出来,回了都堂之后。
一进门,就有不少同僚围了上来:“尚书令大人,陛下可有言明,是因为何事要夷了晏氏三族?”
尚书令摇了摇头。
此事陛下并未明说,然而据他猜测,十有八九和先端王余孽有关。
只是,看陛下的意思,并不想公之于众。
有人问:“那我们可还要给陛下上书谏言?”
尚书令皱着眉看过去,发问的是一个年轻的言官,刚入御史台没几年,正是容易脑子一热的时候。
那言官被他打量着,神情上难免就带了几分紧张。
还不等尚书令开口,他边儿上就有人说:“陛下既然下旨要夷了晏家三族,那就说明晏家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罪过,你我身为陛下的臣子,只管听从陛下的命令便是了。”
那言官道:“总该知道这旨意是为了什么吧。”
刚才说话的人嗤笑了一声:“你要上书随便,可别拉上我们。”
···
都堂里的各部官员们,还在讨论着有关于晏家的旨意。
与此同时,甘泉宫里,陆昭霖则是在论功行赏。
“恭王府抄出来的家产里,有一座五进的宅子,在德怡坊里头。朕看了呈上来的图纸,建的很是不错,赏你了。”这话,是对着蔺由说的。
德怡坊离皇城很近,住在那一片儿的,都是高门大户。
蔺由虽然位居武德司指挥使,堪称帝王心腹,却只是个正五品的官儿。再加上他出身寒门,祖上没什么积累。便是攒上一辈子的俸禄,也买不起德怡坊里的一间屋子。
蔺由也不推脱,直接行礼谢恩:“谢陛下赏赐!”
陆昭霖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陶信芳:“信芳此次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陶信芳立下的功劳不逊于蔺由。
一开始,先端王余孽的踪迹,就是陶信芳在云州发现的。
之后,也是陶信芳和陆昭霖一起,定下了引蛇出洞的计谋,并且一步步执行。
陆昭霖嘴上问着陶信芳自己想要什么,心里却已经想好了,要把他提到正六品指挥佥事的位置上,着重培养。
陶信芳走到殿中,双膝跪地,抱拳道:“启禀陛下,臣有一个妹妹,如今在冷宫之内。臣斗胆,想求陛下对臣的妹妹多加照拂。”
“哦?”陆昭霖挑了挑眉:“你的妹妹是谁?怎么会进了冷宫?”
陶信芳道:“臣的妹妹是永兴三年大选进宫的,曾被封为才人,赐封号清,后来晋为美人。去岁七夕时,因为推贵妃娘娘落水一事,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原来是她。”陆昭霖面上闪过了恍然之色,然后,就听他沉下声道:“你就不怕,你替冷宫里的陶庶人求情,会让朕迁怒于你?”
陶信芳道:“陛下是臣的君主,陛下的问题,臣自当据实相告、坦诚以待。臣知道妹妹犯了大错,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想请陛下开恩,准她冬日有碳取暖、三餐得以饱腹,不要被人过于磋磨。”
第212章 娘娘仁慈
话音落下,就听陆昭霖的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贵妃落水一事到底是谁做的,他其实心里有数。陶庶人在此事上,不说十分无辜,起码也有八九分冤枉。
只是这宫里的案子,并非桩桩件件都清晰明了,难免会出于各种各样的考量,有人被保下来,有人被推出去顶了锅。
当初的清美人,既无恩宠又无依靠,这才毫无抵抗之力,成了冷宫里的陶庶人。
如今她的亲哥哥立了功,想要凭借功劳让她得到一两分照顾,倒也并无不可。
这样想着,陆昭霖口中说道:“你的请求,朕允了。”
他看向姚兴德:“你去冷宫走一趟,敲打敲打冷宫里的宫人。此外,陶庶人的一应份例,都照官女子供给,再拨一个妥帖的宫女进去伺候她。”
姚兴德“诺”了一声,领命退了出去。
陶信芳满脸感激动容地叩首谢恩:“臣多谢陛下恩典。”
陆昭霖高坐上首,唇边带了笑意:“起身吧,朕的指挥佥事。”
陶信芳愣了一愣后,才反应过来:“臣多谢陛下提拔,定当肝脑涂地,为陛下效力。”
陆昭霖微微颔首,激励了他两句,便让他和蔺由一起退了出去。
···
又过了两日,凤仪宫里的请安散去后。
江诗荧才刚从凤仪宫宫门出来,就和一个衣着富贵的中年夫人打了个照面儿。
“臣妇韩蒋氏,见过宸妃娘娘。”那夫人规矩地冲着江诗荧行礼。
江诗荧心道,原来是贵妃的母亲,怪不得面容上和贵妃很有几分相似之处。
按照宫规,凡是九嫔及以上的主位,生产之前半个月左右的时候,都可以召生母入宫,一直陪伴妃嫔到坐完月子。
算算日子,英国公夫人这次进宫,恐怕就是为着贵妃生产的事。
江诗荧道:“夫人请起。”
之后,两人略叙了两句话,就客气地道了别。
今儿递牌子进宫的命妇,并非只有英国公夫人一个。
傍晚时分,江诗荧从寿康宫回景阳宫的时候,在宫道上又遇到了皇后宫里的书文,正引着皇后的大嫂宋祁氏往凤仪宫的方向走。
凤仪宫里。
姑嫂二人间的谈话并不愉快。
宋祁氏道:“父亲的意思是,咱们和宸妃娘娘之间,并没有什么生死大仇。与其针锋相对,不如强强联手。”
皇后微微低着头:“强强联手?”
宋祁氏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想着出门前夫君的叮嘱,娓娓道来:“您膝下没有皇子,宸妃没有娘家。咱们家的势力,加上宸妃的圣宠,两相结合,整个后宫还有谁能抗衡?储位,不是就手到擒来了吗?”
皇后轻笑一声,侧头斜睨着她:“宸妃数次打本宫的脸,父亲是想让本宫咽下这口气?“
宋祁氏揣摩着她的心思,正要开口相劝,却听皇后道:“我这儿还有宫务要忙,就不多留嫂嫂了。书文,你送大少夫人出去吧。”
宋祁氏张了张口,末了,还是起身行了一礼道:“臣妇告退。”
殿门打开复又关上,殿内一片寂静。
半晌之后,皇后才幽幽开口:“父亲不仅是我的父亲,也是宋家的家主啊。”
女儿的悲欢固然也被他放在心上,但是他更在意的,终究还是家族的利益。
画屏斟酌着开口:“老爷也是担心咱们和宸妃两败俱伤,让旁人捡了漏子。”
皇后脸上带了讥讽的笑意:“你不必劝我,我心中都有数。”
画屏小心翼翼地问:“那咱们对宸妃——”
皇后起身,边往后头走,边不急不缓地说道:“本宫也没对她怎么样啊。”
她只是以利相诱,挑拨着旁人对宸妃动手罢了。
凤仪宫里发生了什么,江诗荧是不知道的。
此时,她换完了衣服,正坐在东暖阁里吃点心。
东暖阁的门窗大开,红英和秋雨在门口做着针线说着话。屋子里,只有江诗荧和阿圆主仆两个。
即便如此,阿圆还是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完了外头传进来的信儿。
江诗荧面儿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背后是谁家的人?”
阿圆道:“是秦家的。”
江诗荧道:“秦昭容的那个秦?”
阿圆点了点头。
江诗荧道:“先盯紧了。不要让他跑了,也不要出什么意外。”
阿圆应了一声,然后问她:“娘娘,秦家这手段,和当初的杜稳婆一事一模一样,当初的事,可是秦家动的手?”
江诗荧缓缓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
阿圆又问:“那可要给陶家递信儿?”
这是个给陶家兄妹示好的好机会。
江诗荧思忖了片刻,还是道:“先不要递信过去。这事儿递到陶信芳那里,就等于是递给了武德司,也就是递给了陛下。如今什么事都没出,陛下很有可能会把这事压下去。
便是私底下,让秦昭容挨上一些斥责或惩罚,也不会伤筋动骨,更不能让她利落地交代出推贵妃落水的事,对陶庶人的处境毫无帮助。”
阿圆道:“那您是想着?”
江诗荧轻声呢喃:“必得等到贵妃生产当日爆出来,或是在宫外闹得沸沸扬扬,谁也压不下去才成。”
这两条路子,究竟哪一条更合适,她得细细思索一番才行。
一直到晚膳过后,江诗荧才拿定了主意,让阿圆把事情安排了下去。
就寝前,阿圆回来复命的时候,还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娘娘,方院判那边儿传信儿过来,说是玉妃娘娘有孕了,如今已一月有余。方院判想问一问,玉妃这一胎,咱们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