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月忙道:“不敢劳动娘娘,否则若是让贵妃娘娘知道了,一定要骂奴婢不懂事的。”
听她这样说,清嫔只能道:“也罢,金穗,你代我送一送纤月姑娘。”
等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清嫔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然后,就听她嗤笑了一声:“好一个贵妃娘娘,这是当我拿傻子哄呢。”
她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一事,她的确是不曾怪到贵妃的头上。
正如她自己所说,这件事上,贵妃才是那个受害人。
但是她被打入冷宫之后,贵妃却不肯放过她。先让人对她极尽磋磨,后头又想着施恩于她、扮演那个救她于水火的菩萨,好把她捏在手里,当做一把好用的刀。
若非宸妃出手相助,她怕是根本就撑不下去那一段黑暗的岁月。
她最后能从冷宫里出来,也多赖宸妃出手相助。
她知道宸妃也许不是出自纯粹的好心,但是那又如何呢?最起码,宸妃的所作所为皆是坦坦荡荡,施恩施得明明白白。
单是这一点,便比这宫里的其他“姐姐妹妹”要好出无数倍。
清嫔叹了口气,垂眸掩住了眼中的思绪。且看着吧,这宫里的日子还长着呢。
贵妃之后,几乎所有主位嫔妃都遣人送来了药材补品,几乎堆满了小半间屋子。
送走了最后一拨人之后,清嫔敛去了脸上的笑意,道:“让人把东西收起来吧。”
金穗脆生生地应下。
等金穗把东西都收入库里,再回到正殿时,就听清嫔道:“服侍本宫更衣,咱们去一趟景阳宫。”
“景阳宫?”金穗有些诧异。
刚刚那一波波来送东西的人里,唯独缺了景阳宫的。怎么她们娘娘,却偏偏要去景阳宫里拜访呢?
清嫔并未对她解释什么,只是起身进了寝殿内间,金穗赶紧跟了上去。
景阳宫里。
江诗荧正在厢房里逗孩子玩儿。
她手里拿了个布老虎,引着平安伸手去够。
眼看着大半天过去,平安连布老虎的边儿都没摸到,小嘴一扁,张嘴就要哭,江诗荧赶紧把布老虎塞进他手里。
平安抓住布老虎,当场就表演了一个转悲为喜,一边儿咯咯笑着,一边儿把布老虎往嘴里塞。
看他高兴了,江诗荧又暗戳戳地伸出手,要去拿他的布老虎。
旁边儿站着的万嬷嬷忍着笑,看着眼前的一对母子玩闹。
一派欢快和熙的气氛中,就见红英进了门,行了一礼后道:“娘娘,清嫔娘娘求见。”
江诗荧略带遗憾的收回了手,口中道:“把人请到小花厅里吧,本宫一会儿就过去。”
不多时,江诗荧就从厢房移步到了小花厅。
清嫔原本坐在椅子上,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听见她的动静,赶紧起身行礼:“臣妾见过宸妃娘娘。”
“不必多礼,坐吧。”江诗荧不甚在意道:“你的重安宫里今儿应该很是热闹才对,怎么来我这儿了?”
清嫔道:“的确很是热闹,臣妾自进宫以来,还是第一次亲身体会这种热闹呢。”
江诗荧笑了笑:“听你这意思,倒有些不喜欢这热闹。”
清嫔喟叹了一声:“都是些虚情假意罢了。当初臣妾落入冷宫里的时候,可没见这些姐姐妹妹们伸把手,说句话。”
江诗荧道:“这宫里,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好在如今事儿已经查清楚了,你也从冷宫里头出来了。”
清嫔认真地看向她:“还未正经谢过娘娘呢,若非娘娘相助,这事怕是难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江诗荧轻轻摇了摇头:“谢我做什么,我一早就说过,不是白白帮你的。”
清嫔道:“臣妾知道,娘娘是个胸怀坦荡的。您放心,往后您旦有所需,臣妾任凭驱使。”
也不知江诗荧信了还是没信,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问她:“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清嫔道:“臣妾向来不怎么讨陛下欢喜,也不过在这宫里清清静静地熬日子罢了。不知臣妾可有这个荣幸,常来娘娘宫中叨扰?”
江诗荧笑了笑:“你若是常来景阳宫走动,只怕往后在这宫里的日子,是怎么都清静不下来了。”
她身居高位,又宠冠后宫。
与她交往密切的妃嫔,会被所有人盯着看着,试探着或拉拢或打压,宁贵嫔不就是个好例子吗?
清嫔正色说道:“臣妾不在意这个。”
江诗荧与她对视一眼,见她眼神坚定,终于露出些许的笑意:“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个。只是有时候,交好,未必要放在明面儿上。”
清嫔若有所悟:“您说的在理。”
然后,她转头看向秋雨:“还请秋雨姑娘陪我演一场戏。”
一盏茶后,秋雨将清嫔送出了景阳宫的宫门,面上的笑容可亲可爱极了,说出口的话却不怎么动听:“奴婢就不多送您了。往后若无要事,还请您少登景阳宫的门。”
清嫔一张脸涨得通红:“本宫今日登门,是为了感激宸妃娘娘的照拂,不是破落户来打秋风。”
秋雨面上笑容不变:“看您这话说的,奴婢哪有这个意思?您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回去了。”
这话说完,也不等清嫔的反应,秋雨直接转身回了景阳宫里头。
第216章 太后发愁
清嫔立在景阳宫的宫门口,喘了半天的粗气,最后口中吐出一句:“呸,神气什么!当我真心想要攀上景阳宫的高枝儿不成?”
后宫里哪有什么秘密?这事儿,很快就传进了各宫的耳朵里。
陆昭霖听完之后叹了口气:“阿荧这性子,让朕说什么好。旁人都是爱锦上添花的,只她一个会雪中送炭,偏不爱以此居功,反而容易落埋怨。”
话这样说,他心里却放下了心。
如今看来,阿荧之前照拂冷宫里的清嫔,当真只是出于善心,并非想要拉帮结派。
咸福宫里,贵妃也听说了此事。
纤月说完这事后,话语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您对清嫔也多有照拂,她口中说着感激的话,转头就去景阳宫里腆着脸讨好。这不,人家不稀罕吧?”
贵妃倒是不动声色,唇边还带了浅笑:“宸妃这是吃一堑长一智呢。她呀,是害怕这清嫔会成为第二个宁贵嫔。”
英国公夫人坐在她旁边儿,温声道:“左右都跟娘娘没有关系,娘娘只管安心把小皇子生下来就好。”
贵妃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娘放心,我都省得的。”
话音才落下,就有小太监进门传话:“娘娘,清嫔娘娘求见。”
贵妃勾了勾唇:“请进来吧。”
眨眼就到了三月中,贵妃平安产下一子。
三日后,宫中为新诞生的九皇子举行了洗三礼。洗三礼按照贵妃的规格举办,看样子,陆昭霖并不打算为着贵妃生子的功劳,进一进她的位份。
这样的认知,让宫中不少人都在心里松了口气。
贵妃若是再进一步,那可就是皇贵妃了。皇贵妃离后位,可就只有一步之遥。
对此,贵妃本人也不觉得意外。
只是,到底是诞育皇子的功劳,若是什么奖赏都没有,也说不过去。
甘泉宫里,皇后正在跟陆昭霖讨论这事。
“依臣妾看,不如给贵妃妹妹加一个封号,也算是无形中升了半品?”
陆昭霖并未立刻应下,沉思半晌后,缓缓摇了摇头,道:“给福宁加两千户食邑吧。”
这话,倒是让皇后有些惊讶。
她皱着眉问:“那贵妃那儿?”
陆昭霖抬眸看了她一眼:“奖赏落在福宁身上,和落在贵妃自己身上都是一样的。”
皇后按耐住心里如野草般放肆生长的不悦和不甘,低眉敛目地应了下来。
等回了凤仪宫之后,书文端着茶盏迎上来。
皇后接过茶盏,却并未入口,而是劈手砸到了地上。
这般盛怒,让书文和殿内伺候的宫人们纷纷都跪倒在地上,低着头道:“娘娘息怒。”
画屏将殿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然后扶着皇后上座。
皇后死死抓着她的手,半晌才说出一句:“本宫的永宁,到死都不曾加过食邑。”
大晋宫规,公主在出嫁之前,只有封号不加食邑。公主出嫁的时候,会根据公主母妃的品阶加食邑。
嫡公主一般食邑五千户,其他公主则是两千户到三千户不等。
永宁公主死的时候,也才十三岁,不曾出嫁,自然不曾加过食邑。
皇后恨得咬牙切齿:“不过一个两岁小儿,就已经有了两千户的食邑!也不知她有没有那个命,能撑起这天大的福气!”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了画屏的肉里,画屏忍着手上的疼痛,语气平缓的开口:“娘娘息怒,依奴婢看,这并不是贵妃和福宁公主的福气。相反,此事只能说明,陛下对贵妃的情谊已经大不如前。”
话音落下,皇后的眼神当即落在她身上:“你说说看。”
画屏顶着皇后带了杀意的目光,心里知道,若是她后头说出来的话不能让皇后满意。皇后盛怒之下,定然会让她吃些苦头。
好在,她方才并非胡言乱语,而是的确如此做想。
就听她道:“娘娘可曾想过,陛下为何不给贵妃娘娘加封号?”
“为何?”
画屏道:“未加封号前,贵妃和宸妃同为正一品妃位之首。可若是贵妃加了封号,就隐隐压了宸妃半品。为了不让贵妃压在宸妃的头顶,陛下宁可额外开恩,提前给福宁公主封邑,都不愿意给贵妃这个封号。”
这话一出,皇后的眼神就是一变。
须臾之后,也不知她是哭还是笑地轻轻“呵”了一声:“陛下对宸妃,倒当真是用了心了。”
然后,她冷下了脸:“这用心,可得让贵妃也好好知晓才是。”
当天晚上,这话就传得满后宫都是。
纤云在贵妃床边回话的时候,头恨不得低到床底下去。
贵妃听完她的话,沉默着不发一言。
她的母亲、英国公夫人韩蒋氏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这等无凭无据的臆测,娘娘不必放在心上。福宁公主才两岁呢,就有了两千户食邑,这是何等的尊荣?要我说,传这话的人,是妒火熏心,嫉妒咱们福宁公主。又心存恶意,等着看您和宸妃斗作一团呢。”
贵妃看向韩蒋氏,语气不急不缓:“娘放心吧,我没事儿。总归,这食邑落到福宁身上,是实打实的好处。”
看她面儿上的确不见愠色,韩蒋氏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娘娘脑子清醒,就是最大的福气。”
贵妃自嘲地一笑:“便是再傻的人,傻了将近十年,也该清醒过来了。”
······
这之后,京内接连下了几日的细雨。
好不容易雨停了下来,江诗荧趁着天气晴好,带了人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两人就着平安的话题说了半晌,就听太后忽然叹了口气。
江诗荧问:“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太后道:“哀家这是发愁呢?”
江诗荧道:“哦?太后娘娘为何发愁?可否告诉阿荧,阿荧也好帮着您出个主意?”
太后道:“还不是潇儿的事。”
江诗荧心里已经暗暗有了些猜想,面儿上却只做懵懂:“潇儿怎么了?”
太后道:“潇儿在这寿康宫里,已经住了将近一个月,如此下去,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且不说太后年纪大了,不管是身子骨还是精力,都大不如前。含饴弄孙固然好,时间长了却觉得精力不济。
便是出于别的考量,太后宫中,也实在不适合抚养皇子。
本就是亲祖孙,天长日久下去,难免就会偏心几分。小事上倒也无妨,但是天家内院,哪儿有真正的小事呢?
这几日里,太后心里就一直在想,该把五皇子养在哪一处最为适宜。
第217章 五皇子生病
江诗荧道:“您是想着,再为五皇子择一位养母?”
太后皱着眉颔首:“这合适的养母,可没有那么容易选。”
这事儿还没议出什么结论,就有宫人进殿传话,说是谦太妃和贞太妃求见。
等两位太妃进来的时候,太后和江诗荧已经换了话题,说起了贵妃新诞下的九皇子。
谦太妃满脸笑意地跟着附和:“这两年宫中都是好事情,先后有了三位皇子。”
贞太妃则是看向江诗荧道:“宸妃诞下八皇子也有半年多了,再过些时日,说不得就又要有喜信儿了。”
江诗荧抿了口茶,口中只道:“借您吉言。”
对面儿的谦太妃却是轻笑了一声,道:“贞姐姐这‘再过些时日’,恐怕得过上不少时日了。”
贞太妃面露不解:“这话,是怎么说的?”
宸妃不是最受宠爱吗,宠爱多了,好消息自然而然也就来了。
谦太妃道:“我听闻,宸妃生八皇子的时候伤了身子,近几年都不宜有孕的。”
听到这话,不等江诗荧说什么,就听太后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说着话,她的眼神里带了些凉意,落到谦太妃身上。
谦太妃心中一凛,这才想起来,宸妃除了陛下的宠爱,身后还有太后这个靠山。而她们这些太妃太嫔,可都是要依附着太后在宫里讨生活的。
她斟酌着开口:“臣妾也是关心陛下的子嗣。”
太后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等回了景阳宫之后,秋雨一边儿服侍江诗荧更衣,一边儿皱着眉道:“谦太妃是怎么知道,您生产时伤了身子,几年内不能有孕的事儿的?”
当初江诗荧生产完之后,赵院史给她诊脉的时候,产房里可是一个后妃都没有。
赵院史嘴紧,不会把这事儿往外透。
太后和皇帝更不可能把这事告诉谦太妃。
余下还在产房里的,就都是他们景阳宫的宫人,以及太后和皇帝身边伺候的。这里头,莫非有人被收买了?
江诗荧看着她那纠结的样子,不甚在意地开口:“你忘了,当时几个稳婆都还没从产房里出去呢。”
秋雨恍然大悟,嘟囔了一句:“这些稳婆也太碎嘴了些。”
江诗荧道:“她们本就不是咱们景阳宫的人。”
自然,也不会替景阳宫保守什么秘密。
只需有人以金银相诱,这些稳婆有什么不能往外说的呢?
她生产时伤了身子的事,只怕后宫里不少妃嫔都心中有数。
只是她圣眷隆重,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事儿罢了。
倒是谦太妃,若非她今日自己巴巴儿地凑上来,江诗荧险些都要忘了先前纪嬷嬷那一档子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