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以为陆昭霖这是不信任他,急忙说道:“宫人们哪儿及得上儿子这个亲兄长用心?父皇放心,儿子会把五弟平平安安送回皇子所的。”
陆昭霖眼睛微微眯着,却不开口。
大皇子心里着急,对着五皇子道:“五弟,你更想让宫人们送你回去,还是想让皇兄送你回去?”
五皇子主动拉住他的手:“想让皇兄送我回去。”
大皇子把他的小手握在手心,对他的识趣很是满意,转头看向陆昭霖:“父皇,您看,五弟也想让儿子送他。”
陆昭霖心下一哂,心里想着,这个蠢儿子,这是还没在小五手底下吃够亏呢。
他似是叹息,又似是好笑:“也罢,那朕今儿就把你五弟交给你了。”
大皇子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父皇放心!”
不远处,看了个全场的江诗荧,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皇子这个人,可真是蠢得有些可爱了。陆昭霖那是不让他友爱弟弟吗?那是担心他傻不愣登地掉进五皇子给他挖的大坑里。偏偏大皇子自己毫无所觉。
恐怕时至今日,他都还没有看破,当初陆昭霖遇刺“养伤”的时候,他因为不友爱兄弟被太后斥责,完全是出自五皇子的设计。
五皇子今儿主动靠近他,估计也没存什么好心眼儿。
左右这事儿和江诗荧无关,只当看戏罢了。
第222章 宫扇风波
九皇子的满月宴才过去两日,长信宫正殿就传来了好消息,说是玉妃有喜了,如今已经将近三个月。
这之后,一连好几日,赏赐如流水一般涌入长信宫内。
便是玉妃有孕不能侍寝,陆昭霖也常去长信宫陪她。
漫说后宫里的其余人,就连之前如日中天的江诗荧,和刚刚才出了月子的贵妃,都仿佛被抛到了脑后一般。
江诗荧心里是不急的,面儿上却得做出为情所困的模样。免得日后陆昭霖问起时,发现了什么端倪。
这一日,她佯装心情不好,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窝在东暖阁里头看话本子。
秋雨端了盏酥酪进来,放到炕桌上,道:“小厨房刚做的酥酪,淋了甜甜的桂花蜜,娘娘可要用一些?”
江诗荧拿起勺子,舀起一口送进嘴里,满足得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然后恋恋不舍地把勺子放了回去,小声儿说道:“快端出去,莫要放在这里馋着我。”
秋雨强忍住笑,端起托盘往外走。临出门时,面儿上换上了一副忧虑之色。
于成益、阿圆和兰卉三人守在外头。
一见秋雨出来,先是纷纷看向她手里的托盘——小小的一盏酥酪,还剩了大半碗。显然,娘娘还是没什么食欲。
再看向秋雨时,一个个的眼睛里就都是忧色。
“娘娘怎么样了?”于成益压低声音问。
秋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阿圆忧心忡忡的:“娘娘往日最爱小厨房里做的酥酪了,如今连这都吃不下,可怎么办才好。”
秋雨想到她们娘娘刚才吃酥酪时脸上那愉悦的表情,还有放下勺子时那一脸的苦大仇深,险些笑出声来。
她死死绷住面皮,眉心紧蹙:“只怕,唯有陛下才能令娘娘展颜。”
几个人守在门口,还没商量出对策,就见小轩子过来,说是内务司的人送东西来了。
于成益道:“送东西来了你收起来就是,这么点儿小事怎的还需要禀报?”
小轩子道:“内务司送的东西不对。”
这话一出,几人齐齐看向他。在他们景阳宫面前,内务司一向听话懂事,今儿这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于成益问:“怎么个不对法?”
小轩子道:“今儿内务司送来的是蜀地进贡的竹丝扇,按例,娘娘该分到五柄扇子才对,内务司却只送来了两柄。”
于成益沉下声音,问道:“内务司里可给了说法?”
小轩子道:“来送东西的小达子说,今年进贡到宫里的竹丝扇数量少,一共只有三十把。”
于成益眯着眼睛数了数:“一共三十把扇子,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各十把,咱们娘娘和贵妃娘娘各五把,这不正好儿吗?”
小轩子道:“正是您说的这个理儿。内务司的人,这次定是把咱们娘娘份例里的扇子给克扣了,不知送到了哪一处去。我让小亭子他们按住了小达子,您可要去问一问他?”
于成益点了点头,正要往外走,却被阿圆叫住了。
“阿圆姑娘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阿圆道:“我心里想着,这事儿不如让娘娘亲自审问。”
于成益不解:“如此小事,何必劳动娘娘?”
没说出口的下半句,是这岂非显得他这个总管太监太过无用?
阿圆道:“即便是小事,能让娘娘分一分心,也是好的。”
于成益略一思量,点了点头道:“还是阿圆姑娘脑子活。”
旁边儿秋雨和兰卉也都反应了过来。
秋雨道:“那我进去禀报给娘娘。”
片刻之后,小花厅里。
江诗荧高坐上首,内务司来的小达子跪在地上回话。
“宸妃娘娘见谅,不是奴才们胆大包天,敢克扣您的份例,实在是今年这竹丝扇的产量少,一共也只进上来三十柄而已,着实不够分到各处。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定然不能动,便只能委屈您了。”
这话说完,江诗荧直接被逗笑了。
小达子跪在地上,听到上首的笑声,还在心里想,这宸妃,似乎也没传言里那般可怕。这不是,挺好糊弄的吗?
下一瞬,就听江诗荧开口:“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自然不能动。”
话音落下,小达子原本紧绷着的肩背都放松了不少:“还是娘娘您深明大义。”
“可别给本宫扣高帽子。”江诗荧幽幽开口:“是谁拿的主意,要委屈本宫这个正一品宸妃?”
这话可不好回答。
小达子踌躇着开口:“宸妃娘娘——”
江诗荧打断了他:“是太后娘娘?是陛下?还是皇后娘娘?”
满宫里,有资格让她委屈一二的,也就这三位而已。
不知何时起,小达子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汗珠子滚落到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他嗫喏了半晌都不敢开口,上首的江诗荧却又笑了:“看来,都不是啊。那是谁,位高权重到,要做本宫这个正一品宸妃的主呢?”
话说到这儿,不管这背后拿主意的是谁,犯下的都是目无尊上,违背宫规的大罪。
小达子慌乱地叩首:“宸妃娘娘饶命,宸妃娘娘饶命,内务司也是身不由己啊。”
直到他的脑门儿上见了血,江诗荧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本宫倒是好奇,内务司是怎么个身不由己法?”
小达子道:“按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各能分得十柄竹丝扇,贵妃娘娘和您各能分得五柄。如此一相加,正正好三十柄。”
江诗荧啜了口茶水:“那不是正好吗?”
小达子道:“可是玉妃娘娘才传出喜讯,陛下正对玉妃娘娘多有恩宠。若是一柄都不分给玉妃娘娘,只怕不好。”
江诗荧的声音凉如寒玉:“所以,你们就做了本宫的主,从本宫的份例里,拿了三柄竹丝扇出来,分到了长信宫?”
小达子抬起头来,鲜血从他额头上的伤口处不断地往外流,他却全然顾不上,只着急地分辨:“奴才们也是想着,如此分法,您和玉妃娘娘之间也不会为此起了龃龉,玉妃娘娘也不会记恨上您。”
江诗荧心道,原来如此。
第223章 告状
今日这一出,不是为了给她这个“骤然失宠”的宠妃一些颜色看看,而是为了挑拨着她和玉妃斗起来。
她便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也不能把这事儿轻轻放过。否则,岂不是全后宫都知道她是个好欺负的了?人人都得往她头顶踩上一脚!
但若是她闹起来,那首当其冲的,就是收下了那三把扇子的玉妃。
背后之人不怕她发作,就怕她不发作。她发作得越狠越好,最好闹到御前去,狠狠告玉妃一状。
不管陆昭霖是偏向她,还是偏向玉妃,左右这幕后之人,是半点不吃亏的。
想到这儿,她轻笑了一声:“照你这么说,本宫还得谢谢你们不成?”
小达子忙道:“奴才不敢,奴才们的确是出于一片好心。”
话音才落下,就见一枚茶盏被掷出,“哐当”一声落在他身侧的地面上。碎瓷片飞溅而起,在小达子的侧脸上留下几道血痕。
江诗荧的声音在上首响起:“本宫倒是小看了你,不仅胆大包天,还巧舌如簧。”
小达子还欲再辩,却听江诗荧道:“玉妃是陛下钦封的正二品妃,端庄持正、守礼执义,在你这狗奴才的嘴里,竟成了不分是非、不讲道理的小人。”
小达子一愣,心里有些懵,不是,宸妃怎么还夸上玉妃了呢?她自己的扇子被挪去送给了玉妃,她不是应该大骂玉妃才对吗?
江诗荧可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吩咐道:“拿住了他,咱们到御前去。”
小达子按捺住心里的忐忑,心道,到御前去好!为了几把扇子,在陛下面前和怀有身孕的玉妃争风吃醋,陛下心里不反感宸妃才怪!
等到了御前,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他期待的一般。
“阿荧参见陛下,请陛下为玉妃做主。”
话音落下,陆昭霖的眉毛微微挑起:“玉妃?”
他还以为阿荧带着这小太监过来,是要替她自己告状的,怎么就牵扯到了玉妃?
江诗荧点了点头:“正是玉妃!”
陆昭霖正了正神色:“你细细说来。”
江诗荧道:“每年四月,蜀地进贡的竹丝扇入宫,由内务司负责分发到各处。按例,阿荧身为正一品的宸妃,应当分到五柄。今儿内务司送来的,却只有两柄。”
才说到这儿,就听跪在地上的小达子高喊:“陛下容禀,不是奴才们胆大包天,敢克扣宸妃娘娘的份例。实在是今年的竹丝扇数量少,奴才们只能挪了三把出来,分给了玉妃娘娘。”
陆昭霖皱着眉道:“给朕堵住他的嘴,主子说话呢,也有他插嘴的份儿?”
御前伺候的小太监立时上前,从衣服里头掏出了汗巾子,塞进了小达子的嘴里。
陆昭霖看向江诗荧:“你继续说。”
江诗荧道:“这个名为小达子的小太监,方才在景阳宫里回话的时候,说是玉妃如今怀有身孕,又身负盛宠,若是一把扇子都不分给她,恐会被玉妃记恨。”
陆昭霖直接打断了她:“玉妃不是这样的人。”
江诗荧一脸认同:“阿荧也认为,玉妃不是这样的人。”
嘴上这样说着,她心里却在想,玉妃这个“旧宠”,果然在陆昭霖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她得好好儿想一想,怎样才能让玉妃更好地为她所用。
心里思绪纷杂,告起状来却一点儿也不耽误:“内务司此举,一是污蔑玉妃的人品,将她陷入不礼不义之地。
二是意在挑起后宫妃嫔间的争端。他们从阿荧的份例里取出三柄扇子送去长信宫,是为了让阿荧对玉妃心生不满。
正一品的淑妃一柄扇子都没有得到,与玉妃同列正二品妃位的芳妃也一柄扇子都没有得到,偏偏玉妃被内务司擅自‘孝敬’了三柄,这是想让淑妃和芳妃对玉妃心生不满。
后宫姐妹原本亲如一家,偏这些奴才在里头四处挑拨、兴风作浪。阿荧认为,内务司其心当诛。”
陆昭霖冷声吩咐:“姚兴德,这件事你去查清楚,看看是谁在后头,指使着这帮奴才煽风点火、无事生非!”
姚兴德低头“诺”了一声,领命出了殿。两个小太监按住了小达子,跟在他后头。
殿内,陆昭霖神色柔和地看向江诗荧:“阿荧过来。”
江诗荧款款走到他身侧,然后就被他伸手一拉,一同坐在了大大的御座之上。
“朕这几日有些疏忽了阿荧,阿荧可怪朕?”
江诗荧不说什么怪不怪的,她一介妃妾,有什么资格对君王说怪?情浓时,他觉得这是情趣。若有朝一日恩情不在,那就是对天子心怀怨怼的大罪了。
她将自己的手伸到陆昭霖身前,撒娇道:“陛下闻一闻,酸不酸?”
陆昭霖抓住那只手,放到鼻端细细嗅了嗅,然后道:“不酸,香得很。”
江诗荧秀眉一挑:“陛下休要诓我,阿荧自己闻着,都觉得快要被醋腌入味儿了。”
陆昭霖将她抱在怀里,把头埋进她的颈间,口中笑道:“当真吗?朕得再仔细闻一闻才好。”
当日晚间,江诗荧自然是宿在了甘泉宫里。
次日一早,凤仪宫里的请安散去之后,玉妃在宫门口叫住了她。
“宸妃娘娘,御花园里的杜鹃开得正好,娘娘可愿与臣妾同赏?”
江诗荧的目光落在玉妃身上,半晌之后,才听她道:“自然是愿意的。”
两人相携着往御花园而去,身后的一众妃嫔们,心里好奇得像是有小猫在挠一样,却没人敢跟上前去,听一听这两位宠妃在御花园里会聊些什么。
“昨儿晚上臣妾才知道,内务司送来的竹丝扇,竟是挪用了娘娘的份例。此事是臣妾的不对,臣妾在此给娘娘赔礼道歉。”
说着,她就要蹲下去行礼。
江诗荧扶住她的手,拦住她道:“何必如此?我且问你,这事,可是你指使内务司做的?”
玉妃道:“自然不是。”
江诗荧笑了:“那不就成了?你同本宫一样,都是被人拉进这棋局里的,本宫如何会怪到你身上?”
“棋局?”玉妃眉心微蹙:“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224章 愧疚
江诗荧把昨日小达子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
玉妃不是个傻的,听她说完,就知道自己这是被人当成了筏子。若非宸妃聪慧,只怕两人此时已经如同针尖麦芒一般了。
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我这才刚对外宣布了喜信儿。”
江诗荧转头看向她,直接看进她的眼睛里:“玉妃姐姐比我早几年进宫,怎么还如此天真?这宫里,不就是这样的地方吗?”
玉妃沉默半晌,才长长喟叹一声:“是。这宫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她在失了六皇子之后,才会身心俱疲,一心闭宠。这几年下来,也的确是远离风波,清静度日。
江诗荧随手掐了一朵红色杜鹃下来,簪在了玉妃的发间:“姐姐可怪我,推着姐姐回到了这风波的中心?”
玉妃摇了摇头,苦笑道:“娘娘只是说中了我的心思。是我自己,心里有贪念,这才重新开始献媚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