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只能说明,康和落水一事,背后的确另有他人。
陆昭霖敛了敛眸子,复睁开时,眼睛里一片泠然:“按照晏氏交代的,速速查清先端王余孽的据点,尤其是,找到他留下的那个孩子。”
“臣遵旨!”蔺由和陶信芳纷纷领命。
···
宫里很是风平浪静了两日,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二。
这日午后,江诗荧带着人去了寿康宫请安。
晴山亲自迎了她进去,语气亲热:“好几日不曾见过娘娘了。”
江诗荧道:“我心里也惦记着太后娘娘和晴山姑姑呢。”
说话间,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话语中未尽的意思。
江诗荧自然是惦记着想来寿康宫的,只是当时陛下刚刚遇刺,前朝后宫的事都交给了太后打理,江诗荧若是那时候过来,那不是请安,是添乱呢。
这不,如今眼看着宫里平静了一些,她就来了。
等进了殿,江诗荧含笑上前对太后行礼:“阿荧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面带笑容:“好孩子,快过来坐,哀家面前这么多虚礼做什么。”
“多谢太后娘娘。”江诗荧起身,在太后身边儿坐下。
太后拉着她的手,问:“好几日不曾见你了,景阳宫里一切可好?平安可还好?”
江诗荧道:“一切都好,平安也好着呢。这么久不来给您请安,是阿荧的不是。”
太后瞪了她一眼:“哀家又不是那种胡搅蛮缠不知事的婆子。前几日啊,你不来比来了要好。你不来,那是你懂事。哀家心里都有数。”
江诗荧靠在太后边儿上,跟她说起了这些日子里平安的趣事。
说了没一会儿,就有小宫女来传话,说是五皇子来请安。
太后正要让人带五皇子进来,就见刘宝山行色匆忙地进了殿,面容严肃:“太后娘娘,姚公公派人来传话,说是尚书令等几位大人在甘泉宫内求见陛下,不肯退去。如今,已经在殿外僵持了小半个时辰。”
随着他一字一字说出口,太后的面色越发沉重。
末了,太后起身道:“让潇儿回去歇着。咱们去甘泉宫一趟。”
甘泉宫里。
以尚书令为首的一干重臣,沉默地立在殿外。
姚兴德劝得嘴皮子都磨破了,尚书令等人只当听不到,一言不发,也一步不退。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就听小太监的高声唱诺响起——
“太后娘娘驾到,宸妃娘娘驾到。”
尚书令等人转身,就见太后身边儿跟着宸妃,身后带了十多个宫人随侍,正在缓步走来。
“臣等(奴才)参见太后娘娘,参加宸妃娘娘。”
一直等走到殿门处,太后才不急不缓地开口:“平身。”
然后,不等尚书令等人开口,就听太后语气严肃道:“尚书令,陛下一向对你信任有加,哀家真是没想到,今儿会是你带头闹事。”
“太后娘娘容禀。”尚书令上前一步,揖了一礼:“臣等并非闹事。只是,陛下已经一连十日不曾露面,臣等心中惶恐,因此特来求见。”
太后面色威严:“陛下不露面,就说明现在不宜露面。身为臣子,谨遵谕令也就是了。你们今日所为,是想要逼迫陛下吗?”
这话太重,以尚书令为首的官员纷纷跪地道:“臣等不敢。”
“不敢?”太后挑了挑眉:“哀家看你们敢的很!”
话音落下,就听远远的一道男声响起:“尚书令等人也只是担心皇兄罢了,母后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循着这声音看去,就见一行人大步走近,为首的正是陆昭霖的七弟,当今恭王。
跟在他身边的,除了他的亲岳父和亲舅舅,就只有几个平日里不怎么受宠的宗室子弟,以及禁军统领崔坚。
而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连串儿的禁军,眼见着就是声势浩荡,有备而来。
行至殿前,恭王率先行了一礼:“儿臣参见母后,参见宸妃娘娘。”
恭王身后的其余人等也纷纷行礼:“参见太后娘娘,参见宸妃娘娘。”
太后先叫了起,然后沉声问道:“老七,你今日带着这么多人过来,所图为何?”
恭王玩世不恭地笑了笑:“儿臣和尚书令大人一样,都是担心皇兄的伤势,特来求见皇兄的。”
“哦?”太后抬眸,眼神似是古井一般幽暗无波:“你皇兄好得很,你可以退下了。”
恭王撇了撇嘴:“母后所言,不尽然吧?”
太后道:“有何不尽然之处?”
恭王道:“皇兄若当真好得很,如何能被母后和这阉狗联手把持住。”
说着话,他将手指指向姚兴德。
太后轻笑了一声,道:“你说哀家和姚兴德联手把持皇帝?”
恭王点了点头。
太后唇边带了讥讽的笑意:“哀家是皇帝的生母,贵为太后,为何会如此行事?”
恭王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我要劝母后的话。”
太后掀了掀眼皮子,看他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来。
第209章 尘埃落定
恭王道:“便是皇兄重伤不好了,继位的总归也都是母后的亲孙子,不比亲儿子差。偏偏这些日子,听闻皇子们接连出事,老十却好好儿的。怕不是,母后觉得孙子当皇帝到底远了一层,不如亲儿子上位的好?”
这话说出口,不等太后斥责,就见一直保持沉默的江诗荧开口:“恭王,你在太后娘娘面前如此大放厥词,还记得自己为人臣、为人子的本分吗?”
说这话时,她头微微抬着,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轻蔑。
恭王也不动怒,视线在她的脸上身上转了转,然后笑道:“本分?听说老十那小子,一直跟在你屁股后头‘姐姐姐姐’的叫。宸妃娘娘好手段、好本分,把这亲兄弟两个都迷得晕头转向的。”
话音落下,就听“啪”的一声响起,恭王的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恭王抬高手臂想要还击,就听江诗荧语带不屑:“本宫是陛下钦封的正一品宸妃,也是你能污蔑揣测的?”
她的眼神清凌凌的,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儿,那目光落在恭王的身上,却让他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恭王放下手臂,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太后:“母后,您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后宫妃嫔,打了儿臣的脸?”
太后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你语出不逊,便是宸妃不教训你,哀家也要教训你。这一巴掌,本就是你应得的。”
“我应得的?”恭王抬高了声音,然后怒极反笑:“好一个我应得的。不知母后你先是掩盖陛下重伤之事,后又谋害宫中皇子,妄图把持权柄扶靖王继位,又应该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话音落下,就见尚书令站起身怒斥:“恭王殿下!请殿下慎言!陛下遇刺之后,亲口将后宫之事托付到太后娘娘手上。殿下口中所说,纯属无稽之谈。殿下在此胡言乱语,不怕陛下重责于你吗?”
恭王先是眼神略有闪躲,然后,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胡言乱语?无稽之谈?尚书令大人,你若是不曾怀疑陛下出了事的话,为何会和本王一样出现在这里?”
他今日既然敢带着这么多人出现在甘泉宫内,就是得了把准的消息,知道他皇兄已经不好了,想要借机扶持一个侄子上位。而他自己,则当一个手握大权的摄政王叔。等时机成熟了,再取而代之。
他原本看好大皇子,他这个大侄子,野心有余,智慧不足。若是今日他们带上大皇子一起,那这一出戏码就能名正言顺上许多。
可惜了,大皇子落水之后一直高热不退,偏偏时机不等人。
不过也无妨,这只是稍许的小瑕疵罢了。等他成了胜利者,大可以按自己的想法书写这一段历史。
恭王的内心戏很足,尚书令却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越过他,看向他侧后方一个身着轻甲的英武男子:“崔大人,你今日和恭王一起来此,莫非是和他一样,心里存了糊涂的念头?”
这位崔大人,正是禁军统领崔坚。
听他此问,崔坚道:“下官不知尚书令所指的糊涂念头是什么意思。下官只知道,陛下已经一连十日不曾露面。下官深受皇恩,如何能当做无事发生?自然要见一见陛下,才能放下心来。”
这话说完,尚书令的面色阴沉下来:“崔大人,陛下待你不薄。”
崔坚道:“正因如此,下官才要确保陛下的安危。”
对话的两人都是声音冷肃,唯有旁听的恭王笑出了声:“听到了吧,崔大人也觉得陛下久不露面,必有异常。”
他看向太后:“母后和姚公公若是心中无鬼,还请让开,让我们入内见一见陛下。”
姚兴德眉头紧皱:“恭王,陛下早有旨意,养伤期间不见任何人。你今日之举,是想要抗旨不尊吗?”
“旨意?”恭王冷笑:“这旨意是不是出自陛下之口还未可知呢。”
说到这儿,他侧了侧头:“我劝姚公公还是让开吧,否则——”
他的威胁之言还未说完,就听一道冷淡的男声响起——
“否则,你要怎么做?”
循着声音看去,就见殿门已经大开,陆昭霖正站在门口。
他面色红润,身子健朗,不似是重伤的样子。
尚书令等人纷纷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江诗荧也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原本跟在恭王身后的人赶紧跟上:“臣等参见陛下。”
此时此刻,唯有恭王张大了嘴巴站在原地,结结巴巴地道:“皇,皇兄。”
“平身吧。”说着话,陆昭霖往前一步:“老七,朕还等着听你的否则呢。”
恭王的额头上瞬间就挤满了冷汗,嘴唇颤动,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陆昭霖厌恶地瞥了他一眼,道:“恭王陆昭雲、国子司业赵兰松、礼部右侍郎刑易禾、宗室子陆宣、陆永山、陆齐宁,逼宫谋逆,押入天牢。”
话音落下,执行这命令的,竟是原本跟在恭王等人身后的禁军。
恭王被拿住的时候,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转头看向崔坚:“你骗我!你是皇帝的人!”
崔坚一脸坦然:“我当然是陛下的人。”
说完这句,他不再多言,示意禁军们将恭王等人拖走。
恭王等人又是哀嚎,又是求饶,陆昭霖只略略扫了他们一眼,皱着眉道:“将逆贼府邸统统围起来,不要放跑了一人。”
崔坚躬身行礼:“臣遵旨!”
然后领命而去。
这事告一段落,陆昭霖才看向尚书令:“这些日子,前朝的诸多事务,都辛苦爱卿了。”
尚书令谦逊地道:“陛下言重了,臣不敢当辛苦二字,都是臣的分内之事。”
说完这话,他觑着陆昭霖脸上的表情,双膝跪地:“臣有罪。”
“哦?”陆昭霖面露不解:“爱卿何罪之有?”
尚书令道:“若非臣今日执意请见,也不会给了恭王等逆贼可乘之机。”
陆昭霖亲自扶了他起来,道:“恭王谋逆是因为他自己心怀不轨,如何能怪到爱卿的头上?朕知道,爱卿今日来求见是因为担心朕的安危,不会因此怪罪。”
尚书令满脸感激:“多谢陛下宽宏。”
第210章 细细检查
陆昭霖点了点头,又看向太后:“儿子不孝,让母后受惊了。”
太后温和地摇了摇头:“你我母子之间,说这些话做什么?”
等看向江诗荧时,陆昭霖的脸上都是笑意:“阿荧的手可打疼了?”
江诗荧摇了摇头,问他:“陛下可大好了?”
陆昭霖颔首道:“大好了。”
江诗荧脸上绽开一个笑容,道:“那阿荧就放心了。”
甘泉宫里,陆昭霖和尚书令等人还有前朝政事要议,太后和江诗荧都未在此多做停留。
大半个时辰过去,陆昭霖好不容易交代完前朝的政事,打发走了尚书令等人。
他缓了口气,正要起驾去景阳宫,就有小太监进殿传话,说是温太妃求见。
温太妃是恭王母妃,如今前来求见,显然是为了恭王逼宫谋逆一事。
陆昭霖皱了皱眉,沉吟片刻,还是让人请了她进来。
一刻钟后,温太妃身子佝偻地从甘泉宫告退出去。
陆昭霖压下了心底的叹息,带着人去了景阳宫。
景阳宫里,江诗荧坐在厢房的软榻上,右手拿了个拨浪鼓,手腕快速翻飞间,拨浪鼓发出“咚咚”的响声。
平安躺在她身边儿,小手欢快地拍动,笑声与鼓声汇到一起,奏成了一曲欢歌。
陆昭霖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副场景。
他眉眼间的郁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都是温和愉悦。
“阿荧。”
这一声说出口后,江诗荧转头看过来。
然后,她手里一松,拨浪鼓直直地掉落到厚厚的地毯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顾不得这拨浪鼓,双眼紧紧地盯着门口的陆昭霖,愣了一刹之后,眨了眨眼,带了些惊喜地站起身,疾走两步扑进他的怀里,口中说道:“可算见到陛下了。”
陆昭霖将她抱住,唇边都是笑意:“午后不是才在甘泉宫里见过了的?”
江诗荧抬起头,嗔了他一眼:“那才看了几眼?”
陆昭霖笑道:“朕今儿就待在景阳宫里了,随你看个够。”
江诗荧眉眼弯弯:“陛下可得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说着话,陆昭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阿荧瘦了许多。”
江诗荧不甚在意道:“最近胃口不佳罢了。”
她只说自己胃口不佳,却不提是为了他挂心。
陆昭霖心里熨帖极了,阿荧就是这样,一片真心待朕,却从来不懂得邀功。
这样想着,他语气温软:“让赵院史来给你看一看才好,你太瘦了,朕实在放心不下。”
江诗荧乖巧地应下:“都听陛下的。”
两人也不往里走,就站在门口互诉衷肠。那你侬我侬的样子,让屋里侍奉的宫人纷纷都低下了头。
这时,就听软榻上的平安忽然发出了不满的“啊啊”声。
这声音,仿佛将两人从幻梦中惊醒。相视一笑后,携手走到了榻前。
陆昭霖将平安抱起来,脸颊轻轻贴了贴平安的小脸。平安以为这是在逗他玩儿呢,又“咯咯”地乐了起来。
陆昭霖感叹道:“才十日不见,平安就结实了许多。”
江诗荧眉宇间都是温柔之色:“万嬷嬷说,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一天一个样儿。”
小孩子觉多,平安的身子骨又较寻常孩童弱上一些,不多时,就见他打了个哈欠,然后缓缓阖上了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