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向着慧妃身后望了望,疑惑道:“谷雨呢?怎么没跟在娘娘身边?”
这次避暑,谷雨跟着慧妃去了行宫,白露则是留在永和宫看家。
是以行宫里发生了什么,白露是一概不知的。
听到她的问话,慧妃张了张口,半晌,却没有声音发出。
又过了片刻,才听到她用沙哑的声音道:“谷雨她,不会再回来了。”
白露看她的样子明显不对,正要细问,就听旁边的太监说道:“慧妃娘娘,陛下有令,命您在永和宫内安心养胎。若无陛下旨意,请您不要出宫门一步。”
白露这才注意到,跟在慧妃身后的,并不都是永和宫的人。
接着,待慧妃等人都踏入永和宫的宫门后,就见宫门从外面被重重关上。
顾不上细问,眼见着慧妃的状态不对,白露赶忙扶她回了寝殿,伺候她沐浴更衣。
等慧妃收拾停当,坐在床上时。她的手虽抚在小腹上,脸上却毫无喜意,而是充满了复杂深思之色。
白露问:“娘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谷雨为什么不会再回来了?她出了什么事?”
她和谷雨都自小服侍在慧妃身边,感情深厚。此时,她的担心和关心都是实打实的。
慧妃面色冷凝,道:“江诗荧中了毒,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本宫,谷雨为了保住我,出来认了罪,然后触柱而亡了。”
“什么?”白露难以置信,整个人后退两步,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慧妃语气冰冷:“这事,咱们是着了别人的算计了。”
白露问:“不是您给二小姐下的毒?”
慧妃摇摇头:“我还没来得及对她做什么,就被人抢在了前头。还一石二鸟,把锅甩给了咱们。”
接着,她温柔地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只是,那个人没有想到,我有孕了。”
这个孩子,就是她翻身的砝码。
不管慧妃有什么算计,都得等众人回宫之后。
行宫这边。
这天午膳过后,江诗荧正和宁嫔一同闲聊,就见有御前的人过来。
宁嫔道:“看来我得走了,想来是陛下又要召娘娘过去了。”
江诗荧见来的不是姚兴德,而是一个御前的小太监,拦住她,道:“宁嫔姐姐且等等,说不准是为了别的事呢。”
果然,小太监只是来传话的,说是三日之后,陛下要奉两位太后,并带了后宫的娘娘小主们一起去归云寺礼佛。
阿圆给了他一个小荷包,送他出了江雪阁。
江诗荧还是第一次来行宫,也从未听说过归云寺,是以问宁嫔道:“这归云寺,姐姐可知道?”
宁嫔点点头,道:“往年每次来行宫,都要去归云寺礼佛的。”
也不等江诗荧继续问,她就细细说来:“太祖皇帝在云翠山建行宫之前,归云寺就在山上了。
这归云寺啊,并不是什么淫祠野寺,而是正儿八经的佛教寺庙,传了有近百年,香火鼎盛。”
江诗荧问:“既然此处建了行宫,想必普通百姓就不能再上山礼佛了吧?”
宁嫔点头,道:“正是如此。然而,太祖体恤百姓的礼佛之心,因此在旁边另外一座山上,新建了座瀛台寺,并将僧众都迁了过去。”
“那这归云寺岂不是空了?”
宁嫔笑道:“大晋如此辽阔,怎么会缺得道高僧呢?原有的僧众被迁走之后,自有别处的高僧被寻访来。如今这归云寺的住持,可就是名闻天下的空明大师。”
江诗荧向来不信这些佛啊道啊的,即使重生一次,也对这些东西心存怀疑。
但是空明大师的名号,她是听说过的。传说他宝相庄严,佛法高深。不少人都想得他一句批命,可惜这位大师只渡有缘人。
江诗荧对他的批命倒是没什么兴趣,但是有些好奇:“姐姐往年去归云寺,可见过空明大师?”
宁嫔摇摇头道:“并未。”
然后补充道:“别说我了,便是陛下和两位太后,也不是每次去归云寺都能见到大师的。归云寺的事,向来都是大师的师弟空见禅师负责打理。明日,想必也是他来接待我们。”
等宁嫔离开之后,阿圆说:“娘娘,刚刚那个小太监说,陛下今日召了珍才人伴驾。”
江诗荧并不意外。
······
深夜,清河馆里。
画扇将香炉里的香熄了,换成安神香。
皇后正准备躺下,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边,都安排好了?”
画扇道:“都安排好了,您放心吧。”
皇后闭上眼睛,话中似有遗憾,但是语气里却都是期待和兴奋。
“再过几日,恐怕就再也看不到那张天香国色的脸了,也是怪令人可惜的。”
······
三日后。
行宫和归云寺虽说都在云翠山上,但是相距并不算近。
出了行宫,先是乘坐马车约小半个时辰,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平地上,然后众人纷纷下车。
后面的路程,为了表示礼佛的诚意,即使是皇家人,向来也都是步行而上。
到山顶时,除了江诗荧清清爽爽,其他后妃们纷纷都得整理仪容。
果然如宁嫔所说,接待她们的并非那位广负盛名的空明大师,而是他的师弟空见禅师。
“贫僧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各位贵人。”
说着话,空见禅师对着众人行了一个合掌礼。
众人纷纷合掌回礼。
“一年不见,空见禅师可好?”问话的是母后皇太后。
江诗荧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心平气和的样子。
空见禅师慈眉善目,唇边微微带笑,却并不轻浮:“贫僧一切都好。”
母后皇太后问:“不知空明大师,今日可有空一见?”
空见禅师表情未变,语气也不急不缓:“师兄的性子,太后娘娘是知晓的。若时机到了,师兄自会出来相见。否则,怕是无缘。”
闻言,母后皇太后有些遗憾,但是并未强求:“如此,便罢了。”
今日的第一柱香,自然是陆昭霖上的。
上完香,空见禅师将签筒递给他:“请陛下掷签。”
这也算是一直以来的传统。
陆昭霖轻轻摇了摇签筒,很快,便见一支桃木签落了出来。
姚兴德捡起签,瞥了一眼上面的字,然后脸色大变。
陆昭霖本来是不放在心上的。
在他看来,这签筒里定然全是上上签,所谓卜卦,不过是这些和尚讨好帝王的把戏罢了。
此刻见姚兴德面色不对,不由得对这支签产生了兴趣。
他接过桃木签,一字一字读了出来:“鸾羽淋漓,明堂蒙尘。魑魅魍魉,妖言惑君。”
他每念一个字,在场众人的表情就深沉上一分。
待他念完,母后皇太后惊呼一声,道:“空见禅师,这签文的意思,是说朝中有妖孽不成?”
空见禅师此时也已经沉下脸来,面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先是喃喃:“竟是这支下下签。”
语气里皆是不可置信。
然后摇头道:“签文所指非是前朝,乃是后宫。陛下的后宫之中,怕是有妖孽转世。”
第50章 妖孽究竟是谁
这话一出,江诗荧的第一反应是,这妖孽,莫非是指她这个从地狱归来的重生之人?
继而,她注意到皇后隐秘地看了她一眼,那面色似乎带了些得意,又似乎如释重负。
这下子,江诗荧就明白了。
这签文的确是冲着她来的,只是并非天意,乃是人祸。
其他几个妃嫔闻言,纷纷都紧张起来。
而陆昭霖,则是唇边带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知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母后皇太后继续追问:“哦?不知禅师可能找出这妖孽?”
空见禅师面上似有难色。
母后皇太后见状,急道:“还请禅师不要吝惜法力,这妖孽若是能找出来,想必对禅师也是一件大功德。”
空见禅师叹了一口气,道:“也罢,贫僧会尽力而为。”
说着,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然后道:“贫僧需要得知后宫妃嫔的生辰八字,才好进行推算。”
这时,就见圣母皇太后眉头一皱,道:“后宫女眷的生辰八字,如何能轻易示人?”
母后皇太后拉住她的手,道:“好妹妹,空见禅师乃是出家之人,得道高僧,难不成妹妹担心他利用这生辰八字做什么恶事不成?况且若是不将这妖孽找出来,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害了皇帝?”
皇后款款走到圣母皇太后的另一侧,适时开口:“臣妾明白母后的担心。依臣妾看,倒也无需将所有妃嫔的八字都告知。”
说到这里,她看向空见禅师:“往年来归云寺时,陛下掷出的都是上上签,并未有什么妖孽之事。可见,这签文所说的妖孽,是今年才进宫的?”
空见禅师还未回答,就听江诗荧嗤笑一声:“依臣妾看,这可未必。臣妾以往看过一些志怪小说,那些妖精精怪什么的,会一种叫做夺舍的法术。
被他们施了这法术的人,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内里的芯儿却成了妖怪。有些人啊,往年还是好好的人,说不得这一年间就被哪个妖精夺了舍呢。”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就瞟向皇后,那话语之中未尽的意思,皇后是看了个明明白白。
皇后还未发怒,就听贵妃开口道:“纯贵嫔说的,本宫也听说过。《封神演义》那话本儿里,苏护好端端的女儿,可不就被狐狸精夺了舍吗?”
贵妃的话音刚落,就见圣母皇太后也点点头,道:“贵妃说的这话本儿,哀家也曾看过,里面的确有这么一出。可见,纯贵嫔的猜测,不无道理。”
贵妃一脸看知音的表情,看向圣母皇太后:“太后娘娘也这么想,依臣妾看,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这样了。要找这妖孽,就得找那往日里看着端庄大气,近来却善妒易怒,性情大变之人。”
这话,几乎就明晃晃地指着皇后的鼻子骂。
往日里,皇后端着那个端庄大气的架子端的多好啊,她越是大度,越显得贵妃跋扈。
然而最近这些日子,皇后可没少为了纯贵嫔的事和陛下闹矛盾,可不活生生就是个善妒易怒之人吗。
接着,贵妃话音一转,又继续道:“太后娘娘,臣妾有个猜想,可能有些僭越,不知当不当讲?”
圣母皇太后道:“你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为了大晋的安定,些许僭越之罪,哀家提前赦你无罪。”
就连一旁的母后皇太后,也道:“贵妃有什么猜想就说出来,哀家也赦你无罪。”
方才一唱一和的江诗荧、圣母皇太后和贵妃三人,多多少少都看出来了,今日之事可能就是一个局,设局之人和皇后脱不了干系。
母后皇太后却不同,她是真心信佛的,也是真心相信了后宫里有妖孽的签文。听着江诗荧几人的“夺舍”之言,她也真心觉得有几分道理。
此刻,是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
她们几人一句接一句的,皇后想开口,竟然都没有寻到机会。
贵妃听到两位太后的话,先是给太后皇帝皇后都行了一个福礼,然后才道:“签文里说‘鸾羽淋漓’,臣妾斗胆猜测,莫非说的是这被妖孽夺舍之人的身份,就是一国之母,皇后娘娘?”
听到这里,皇后是再也忍不下去了,怒喝道:“贵妃,你放肆!”
见两位太后都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皇后心中暗道不好,对着陆昭霖行了一礼,道:“陛下,贵妃此言,是对中宫的大不敬,请陛下严惩。”
“哦?”陆昭霖眸中闪过一丝玩味,道:“母后不是都赦贵妃无罪了吗?皇后也不要如此小气。况且贵妃所言,也并非毫无道理。”
皇后如坠冰窟,这就是她的夫君,她的良人。
好在,今日之事,她已经做了万全的安排。此刻,她们有再多的言语机锋都是无用。
“陛下,嫔妾也有一言。”
说话的是珍才人。
陆昭霖道:“说说看。”
珍才人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才道:“嫔妾觉得,签文里所说的‘鸾羽淋漓’,并不是指皇后娘娘被妖孽夺舍。
毕竟,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是在奉先殿内燃香禀过祖先的当朝皇后,身后当有国朝气运相护,怎么会轻易被妖孽所害呢?
嫔妾以为,这句签文的意思,是说妖孽对娘娘不敬、僭越,欺凌凤主,才导致鸾羽淋漓。”
语闭,就见贵妃走到珍才人身前,轻笑一声,道:“珍才人往日里胆小的跟只小兔子似的,今日一看,倒是伶牙俐齿的很。”
皇后看向珍才人,心想,这个看起来倒是个真正听话的。
珍才人抬头看向贵妃,眼神竟不闪不避,道:“事关陛下,事关国运,贵妃娘娘有所猜想可以不顾僭越之处,嫔妾有所猜想自然也不应因着性情柔弱而隐瞒。”
贵妃刚要嘲讽她,就听珍才人继续对着陆昭霖说:“陛下,嫔妾们在这里讨论再多,都是猜想,还是要听听看禅师究竟怎么说。”
听到她这话,江诗荧也道:“陛下,阿荧也想听听禅师究竟如何说。”
皇后好不容易搭的戏台子,不让她们把这戏唱完岂不是太可惜了?
贵妃瞪了江诗荧一眼,也不知刚刚她说了那么多是为了谁。
纯贵嫔这个傻子倒好,还想听那个秃驴怎么说。等那个秃驴把矛头指向她,前面往皇后身上泼了再多脏水都没有用。
却见江诗荧丝毫不恼,反而冲她笑了笑。
若陆昭霖是个性子软弱的君主,或是个平庸的守成之君,皇后这一招可能还会管点用。
偏偏,这位陛下是个容不得忤逆的,也容不得别人把他当傻子利用。
看他刚才那态度,江诗荧就知道,皇后今天,只会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陆昭霖声音低沉:“那空见禅师就说说看吧。”
空见禅师先是念了句佛号,然后双手合十道:“正如贫僧先前所言,若要找出这妖孽,必得有后宫妃嫔们的生辰八字才行。但是,并非是所有妃嫔的生辰八字。”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今日陛下掷出这签文,说明这妖孽也跟着陛下到了归云寺。否则,若是相距太远,掷签之时,因着陛下的龙气遮蔽,感应不到远处的妖气,断不可能掷出这下下签。”
江诗荧暗想,这老和尚怕是没少忽悠人,倒是很能自圆其说。
就听空见禅师继续说:“是以,只需要将今日来礼佛的几位妃嫔的八字交给贫僧,贫僧施法推算,即可找出这后宫之中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