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她眉头一皱,眼中似有厌恶之色,道:“什么大师,阿荧看他只是个沽名钓誉之人,所说之话,也只是阿谀奉承之词罢了。”
“哦?”陆昭霖有些意外她的反应:“空明大师一向为世人所推崇,阿荧却好似很反感他?”
江诗荧道:“他那个师弟,披着一身袈裟,私底下却犯了色戒,儿子都生了。口口声声的我佛慈悲,却用些阴谋诡计想要害了阿荧的性命,半点看不到出家人的慈悲为怀。阿荧看来,空明大师想必也和他差不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昭霖抿了口茶,说道:“他师弟的错,不必怪到空明大师身上吧?”
江诗荧心想,你嘴上这样说,其实第一个就在心里把他们师兄弟连坐了。
但是她当然不能把这话说出来,而是说:“他们可是嫡亲的师兄弟,便是有些差别,也差不到哪里去。阿荧看来,都是一丘之貉。”
陆昭霖笑了笑,问:“那阿荧也不信他的批命了?”
江诗荧一脸认真:“这些佛啊道啊的,阿荧是一贯不信的。他那所谓的批命,在阿荧看来,就跟陛下每年都能抽中的上上签一样,不过是媚上的手段罢了。”
陆昭霖问:“那他为何不说朕,或者两位太后是极贵之人呢?”
第53章 这就是天家
江诗荧理所当然道:“您和太后本就是极贵之人,这事还用得着他说吗?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陆昭霖哈哈一笑,继而夸赞她:“阿荧今天表现得很是机智,让朕都有些刮目相看。”
江诗荧看着他,眼神里有些得意:“之前就跟您说过,我聪明着呢,怎么样,没骗您吧?”
陆昭霖一想,好像的确如此。
不管面对皇后还是贵妃的刁难,她可是从未被难住过,反而屡屡还能略胜一筹。
她只是过于耿直,行事冲动了些,并不是个没脑子的。
然后,忽然就想起来,今日贵妃好像一反常态地帮着江诗荧说话,站在了她这边。
这样想着,就直接问了出来:“你和贵妃的关系,如今似乎还不错?”
“啊?没有啊。”江诗荧一脸懵。
“贵妃今日不是还帮你说话吗?”陆昭霖问。
“贵妃娘娘那不是找到机会就针对皇后吗?”江诗荧反问。
陆昭霖回想了一下,一开始是皇后先说,妖孽在新进宫的妃嫔里,然后被江诗荧以话本里的内容反驳了。这之后,贵妃抓住了这个点,就开始往皇后身上扯。
如此看来,贵妃今日的一番唱念做打,倒真不是为了帮江诗荧,纯粹就是找到机会就想踩皇后一脚。
心思转的飞快,他嘴上却道:“你这张嘴啊,真是什么都敢说。”
江诗荧一脸俏皮地冲他眨眨眼,心里却想,我还没说你呢,你一个人长了一百八十个心眼子,这也怀疑那也怀疑,真是不嫌累。
这天晚上,陆昭霖毫无意外地歇在了江雪阁里。
没过几日,就到了中秋宫宴。
宫宴的一应事宜,原本是皇后在统筹安排。皇后禁足,就都移交到了贵妃手里。
宫宴的时间在晚上,天刚擦黑,江诗荧就带了人往烟波殿走。
路上经过九曲连桥时,远远的,就看到有个面色刻薄的老嬷嬷,在一巴掌一巴掌地扇一个小宫女的脸。
江诗荧皱了皱眉,吩咐于成益道:“你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于成益领命而去。
这行宫里,谁不知道纯贵嫔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而于成益,是纯贵嫔手底下得用的大太监。
他一走过去,那老嬷嬷一改先前的倨傲,满脸都写着讨好。
于成益跟她说了几句话,她连连点头应是。
等于成益回来了,禀报道:“回禀娘娘,那个嬷嬷就是找借口磋磨手底下的小宫女。”
看江诗荧有些不悦,他又道:“奴才点了她几句,想必日后这小宫女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江诗荧点点头,道:“不管是宫里,还是行宫里,这样的事,想必屡见不鲜。”
于成益道:“娘娘心善,体恤奴才们的处境,其他主儿才不稀得管这些事。”
说着话,就到了烟波殿里。
为着今晚的宫宴,不少妃嫔都认认真真从头到脚仔细装扮过,以期赢得陛下赞许的目光。
然而再巧夺天工的衣服,再精心描绘的妆容,在江诗荧那似仙似妖的天生的美貌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
方一进殿,她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后妃这边,大家日日与她相处,对这美貌多少还有些抵抗力。
宗室那边,却是头一次见她,众人竟是硬生生地愣了半晌。
然后,就是低声的交谈:
“早就听说纯贵嫔美丽,没成想竟真是个绝色。”
“陛下真是好福气。”
“要我说,丽妃也该换个封号了,‘丽‘之一字更称纯贵嫔才是。”
“怪不得陛下宠爱她,这样的美人儿,进了谁家府里不都得要星星不给月亮。”
江诗荧耳力远胜常人,将这些交谈声一声不落地收入耳中。面上却不露声色,神色如常地入了坐。
靖王也在宗室那边,看到江诗荧之后,遥遥地跟她打招呼,江诗荧也轻轻招了招手以示回应。
妃嫔这边都是两人一席,和江诗荧同席的,正好是这些日子与她往来频繁的宁嫔。
“臣妾见过纯贵嫔娘娘。”
“宁嫔姐姐不必多礼。”
江诗荧赶紧扶住她,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说笑了一会儿,就见妃嫔这边和宗室那边已经都坐满了。
又过了片刻,两位太后姗姗来迟。
陆昭霖是压轴到的,他一到场,除了两位太后以外,所有人都齐齐起身行礼:“拜见陛下。”
“都平身吧。”
然后,他行至上首,坐到御座之上。
往下看去,所有人都仿佛被模糊了面貌,唯有江诗荧一眼可见。
她往日里多穿鲜艳的颜色,也的确压得住,总是相得益彰,美得令人惊心。
今日,却是着了一件淡粉色的流光裙。
这样的颜色,即使是后宫这种美人扎堆的地方,也少有人敢穿,怕被衬得又黑又土。
然而这颜色穿在江诗荧身上,却衬得她仿佛一支夏日新荷,亭亭而立。
许是因着这一时之间的美色震撼,陆昭霖愣了片刻之后才道:“都坐吧。”
然后,他先是说了一些中秋祝词,最后结语:“今日乃是家宴,诸位都不必拘束。”
众人纷纷行礼道“遵旨”之后,宴席才算正式开始。
管乐丝竹之声还未响起,乐府的舞娘正要纷纷入场。
此时,忽然就听到上首母后皇太后开口:“袁宝林,你来给皇帝敬杯酒。”
话音落下,四座皆是静了一静。
宁嫔小声地对江诗荧道:“太后这,到底是喜欢她还是恨她啊?”
按理来说,宫宴上的第一杯酒,是要由皇后敬给皇帝的。即便皇后不在,也应该是贵妃打头,其余妃嫔按位份跟上。
偏偏母后皇太后这样着急忙慌地把袁宝林推出来,让她成了这个众矢之的。
没见吗?
这殿内的妃嫔们,上到贵妃,下到楚贵人,一个个的都等着看袁宝林要怎么敬这第一杯酒。她们的眼神,那可全都是看笑话一样的。
宗室那边,那些王爷王妃公主驸马,也都好奇极了,这袁宝林,到底是何方神圣?
袁宝林内心都快哭出来了,却还是强装镇定,起身道:“嫔妾给两位太后娘娘、给陛下、给贵妃娘娘、以及各位姐姐敬酒。”
让她独敬陛下,她是不敢的,只能把宫里所有人都带上。
陆昭霖也不想为难她,倒是很给面子地抿了一口,然后吩咐她:“坐吧。”
陛下的态度放在这里,以贵妃为首的其他妃嫔也都纷纷饮了此杯,这一出风波,似乎就此消弭。
江诗荧继续听宁嫔跟她分享八卦。
“我听说,这些日子,母后皇太后时不时地让袁宝林去给陛下送东西。”
江诗荧道:“太后娘娘可能是急了,毕竟跟来避暑的三个新人里,只有她还没侍寝过。”
宁嫔先是看了看左右,然后凑近她耳边,轻笑道:“据说,前几日陛下和母后皇太后吵了一架。”
江诗荧道:“哦?还有此事?”
宁嫔的声音压的更低了:“太后娘娘让陛下去宠幸袁宝林,被陛下拒绝了。陛下说,他让袁宝林进宫,本就只是为了让她陪伴太后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他从没把袁宝林当做自己的妃嫔,也根本不打算宠幸她。
宁嫔一向温和恬淡,此时的语气里,却也难免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江诗荧听到这话,却完全笑不出来。
这就是天家,明明对袁汀羽毫无男女之意,就仅仅为了“陪伴太后”这么几个字,从此将一个女子的一生禁锢在这深深宫墙里。
而江诗荧自己,看起来深受恩宠,其实陛下对她的放纵之下也不乏试探。
这样想着,她没忍住多喝了两杯。
第54章 帝宠
这时,宁嫔扯了扯江诗荧的袖子,提醒她轮到她敬酒了。
江诗荧将杯子满上,站起身,向着陆昭霖的方向举杯道:“臣妾敬陛下,愿陛下龙体安康,事事如意。”
陆昭霖看向她,就见此刻她的脸颊上带了一抹酡红,眼中也似有醉意,朦朦胧胧的。
他笑道:“你这是喝了多少,怎么看着都有些醉了?”
闻言,江诗荧绽开一个笑容。
这一笑,如雨后初晴,整个烟波殿似乎都因此亮堂起来。
就听她说:“这酒酸酸甜甜的甚是好喝,臣妾没忍住贪杯了。”
陆昭霖失笑:“你呀,这酒喝着甜,实际上后劲儿大得很。”
接着,他吩咐左右道:“去给纯贵嫔准备醒酒汤,免得她醉酒难受。”
此话一出,殿里其他妃嫔都着实酸得很。
宗室那边,有人窃窃私语。
“早就听说这纯贵嫔受宠,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如此佳人,换了谁不得宠着啊。”
这时,就听丽妃道:“陛下就只心疼纯贵嫔。”
语气之中,含嗔带怨,抛向陆昭霖的眼神,却是媚眼如丝。
丽妃虽不比江诗荧的美貌,但也是个明艳佳人,是实打实的被宠爱过的。
陆昭霖只当她在撒娇,听到她这话,先是哈哈一笑,然后对姚兴德说道:“没听见你丽主子的话吗?快去多备些醒酒汤来,可不要落了谁的,一会儿又该抱怨朕偏心了。”
这话,惹得丽妃剜了他一眼,双目含情。
姚兴德“诺”了一声便告退下去。
这边厢,江诗荧敬完了酒,后面的妃嫔也一个个跟上。
很快,就到了珍才人。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却见珍才人饮了一口酒后,“哇”的一声都吐了出来。
陆昭霖眉头皱了起来,御前失仪,可是大不敬。
却听静妃道:“珍妹妹这,该不是有喜了吧?”
很快,就有太医被传来。
太医的手隔着帕子,搭在珍美人腕上。
接着,就见太医脸上露出喜色,说道:“启禀陛下,启禀太后娘娘,珍才人已经有孕两月有余了。”
算算日子,那就是出宫之前就怀上了。出宫之前,珍才人可仅仅才侍寝过一次。
江诗荧听到,有人低声在说:“她倒是好命。”
陆昭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笑意,却还是忍不住确认道:“当真?”
太医点点头,道:“千真万确。”
陆昭霖大手一挥:“赏!”
然后,他亲自走下御座,拉着珍才人的手,道:“传旨下去,珍才人晋为珍美人。”
珍美人赶紧就要谢恩,却被陆昭霖拉住:“你怀着身子,不必多礼。”
其他人纷纷恭喜珍美人时,就听婉贵嫔道:“按理说,纯贵嫔受的恩宠可比珍美人多多了,珍美人都有孕两个多月了,纯贵嫔怎么还没好消息?”
这话刚说完,江诗荧还未作何反应,却见陆昭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玉昭仪拉了拉婉贵嫔的袖子,婉贵嫔这才想起来,纯贵嫔前些日子可才刚刚中过寒蛇散之毒,是有碍子嗣的。
方才一时之间,她竟是把这事给忘了。
这事,虽然查出了罪魁祸首,却碍于皇嗣一时之间无法惩罚她。
陛下的火,恐怕还一直在心里积着没有发出去呢。
不等她弥补一两句,就见陆昭霖看向她,眼中布满寒霜:“你也入宫好几年了,这宫里的规矩,怎么还没学好?一日日的,正事不做,就知道搅风搅雨的。”
这话一出,婉贵嫔的脸瞬间就白了,赶紧跪下来请罪:“臣妾无心之失,请陛下恕罪。”
玉昭仪一向与她交好,此时也求情道:“陛下,婉贵嫔不是有心的,请陛下原谅她这一次吧。”
陆昭霖看了玉昭仪一眼,道:“婉贵嫔抄宫规十遍,可得好好儿地把规矩记在心里。”
婉贵嫔领旨。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冷凝,静妃打起了圆场,问道:“珍美人现在感觉如何?”
珍美人道:“多谢娘娘关心,嫔妾现在一切都好,想来只要不饮酒便无碍了。”
陆昭霖的注意力也回到珍美人身上,温声道:“你要小心着些,若是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去休息。”
珍美人柔声应是。
这边,江诗荧回到席上之后,宁嫔打量着她的脸色,见她有些沉默,小心翼翼地安慰:“婉贵嫔那话,娘娘可别放在心上。陛下如此宠爱您,等您体内的余毒拔去,身体调养好了,想必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江诗荧失笑,道:“姐姐放心,我并未在意。”
那毒本就是她自己下的,短期之内,她也并无生育子嗣的打算。
她方才只是在想,珍美人真的是今日才知道自己有孕的事吗?
御座之上的陆昭霖,也注意到了江诗荧方才的走神,只当她是为着婉贵嫔的话暗自神伤。
他吩咐道:“将这碟子紫玉葡萄给纯贵嫔送过去。”
他看江诗荧并未用什么东西,唯有葡萄吃了几颗。
这紫玉葡萄,是西域那边前些日子才晋献来的。路途遥远,送至行宫时,保存完好的已所剩不多。
饶是以贵嫔的位分,江诗荧也没分到多少。
现在陆昭霖见她似乎很是喜欢,便要将自己的葡萄分给她。
姚兴德下去之前,又被陆昭霖叫住:“提醒纯贵嫔,不要饮太多酒,便是喝了醒酒汤,明早酒醒后也难免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