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还兴致勃勃地等着皇帝责罚纯贵嫔,为她报仇,不料纯贵嫔打了她,陛下只关心纯贵嫔的手疼不疼?
她也不傻,不敢质问陆昭霖什么,只能轻声哭泣,以期引起他的注意。
却见陆昭霖皱了皱眉,道:“不是已经让人给你涂过药膏了吗?”
苏采女一噎,涂过药膏了,不代表她就不痛了啊。
而且,陛下现在不是应该关心她吗?怎么对她如此不耐烦?
江诗荧轻笑一声,道:“陛下不问问阿荧为什么打她吗?”
却听陆昭霖道:“朕知道,阿荧脾气虽然耿直了些,却不是无缘无故欺凌低位嫔妃的人。阿荧既然打了她,那定然是她做错了什么。这原因,不问也罢。”
江诗荧闻言,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然后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陆昭霖有些被惊到,他倒不是没有遇到过热情直率些的妃嫔,但是热情直率到这个地步的,江诗荧绝对是第一个。
这滋味,倒也不坏。
周围伺候的宫人,纷纷都低下头去,权当自己是聋子瞎子。
然后,就听江诗荧道:“陛下信任阿荧,阿荧很是开心,但是阿荧还是要把事情说清楚才是。
不管大事小事,阿荧希望,自己和陛下之间,没有任何一点隐瞒。阿荧的心思,都可以坦白告诉陛下。”
陆昭霖这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江诗荧时,她都会将自己这些日子来做过的事,无论大小,一一都分享给他。
他以为只是因为她天性如此,却不料还有这一层原因。
很多事,他听她说过,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比如她今日去了行宫的哪处景致,觉得很是喜欢;或者吃到了什么东西,很合她的口味,下次要跟他一起品尝。
这些日常的琐碎细节,陆昭霖听过也就忘了。他的心很大,但都装着前朝,只有一小块地方留给后宫。
现在,陆昭霖心里却想,他该在心里多给阿荧分一些空间才是。她的一腔真心,他即便无法给予同样的回报,也应当好好收藏。
这样想着,他原本天生锋锐的眉眼越发柔和,拉着江诗荧坐在软榻上,道:“那还请阿荧告诉朕,今日为何掌掴苏采女?”
江诗荧问:“苏采女是怎么跟陛下说的?”
陆昭霖道:“在苏采女的口中,因为她这几日受宠,不管是贵妃还是阿荧都看她不顺眼,这才打了她。”
江诗荧笑了笑,阳光从她的侧前方照过来,越发显得这笑容美得晃人心神。
就听她道:“这倒也不是完全的谎话。阿荧之前跟陛下说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愿意把心爱之人与他人分享。既如此,阿荧又怎么会看她顺眼呢?”
然后,她正色道:“但是陛下知道的,阿荧若讨厌谁,向来都是用阳谋,去找对方的小辫子。若是对方丁点错都不犯,那阿荧也就只好忍着。”
陆昭霖拧了拧她的鼻子,道:“朕知道,皇后和贵妃不就是因为这点,被你气得不行反而还扎了自己的手吗?”
江诗荧嘿嘿一笑,半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然后她继续道:“今日请安时,苏采女整整迟了一刻钟。这就是藐视宫规,无视凤印啊。正因如此,贵妃娘娘才要罚她。”
陆昭霖皱了皱眉,苏采女只说贵妃要罚她,却并未提她自己请安迟到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苏采女,目光冰冷的让苏采女吃了一惊。
正要说些什么为自己找补,就听江诗荧继续说道:“不料苏采女不仅不认罚,还指着臣妾的鼻子骂。”
苏采女争辩道:“我没有骂你。”
“哦?”江诗荧挑眉:“那你可敢把你自己说过的话当着陛下的面复述一遍?”
第57章 婉贵嫔想做什么
苏采女讷讷不敢言。
江诗荧道:“阿圆,你来替她说。”
苏采女赶紧说道:“不用,嫔妾自己说。”
她在那里犹犹豫豫,组织语言,想要把话说得更好听一些。
却听江诗荧道:“苏采女可要想清楚了,千万别说错。今天早上请安时,承夜居里可是有二三十个人在,你说了什么,大家都听的一清二楚。别一不小心,就又犯了欺君之罪。”
苏采女张口道:“嫔妾,嫔妾说”,话到了这里,却像是嗓子眼被堵住了一样,怎么都说不下去。
陆昭霖看了她一眼,道:“阿圆,苏采女说不出来,你来说。”
阿圆“诺”了一声,然后一字一句地复述苏采女的话,连语气都学的分毫不差。
陆昭霖听着这话,脸色越来越沉。
待阿圆说完,他看着苏采女,眼中再也寻不见前几日的温存,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纯贵嫔相提并论?”
这话,竟然和江诗荧说的分毫不差。
苏采女本来觉得,自己好歹被接连宠幸了五日。这五日里,陛下虽很有威严,却也不乏温言软语。
她以为,陛下对她,是很有些好感的。
如今听着这话,竟是只把她当个玩意儿一样吗?
江诗荧眼睑低垂,掩去眼中的讥讽。
前世的她,与今世的苏采女,在这位陛下的眼中,并无什么不同。
是以,只要苏采女不招惹到她面前,她本是懒得搭理的,谁知她偏要自己撞上来。
然后,就听陆昭霖继续说道:“纯贵嫔性子耿直了些,说话不会拐弯,不懂委婉,有时候容易得罪人。但行事上一向都是循规蹈矩,从不曾触犯过宫规。你一介舞女出身,不过被封了个正八品的采女,不守宫规也就罢了,还敢攀扯纯贵嫔?”
说到这里,他吩咐姚兴德:“传朕旨意,将苏采女贬为更衣。”
苏更衣直接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口中哀求道:“陛下恕罪,嫔妾知错了,求陛下宽恕。纯贵嫔娘娘,嫔妾知错了,求您饶过嫔妾吧。”
姚兴德见陆昭霖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正要将苏更衣请下去,就听江诗荧道:“等等。”
苏更衣的心被提了起来,期待从她口中听到求情的话。
然后,就见她看向陆昭霖,说:“陛下,贵妃娘娘罚苏更衣在承夜居的廊下,背诵宫规二十遍。这惩罚,可还没执行呢。”
陆昭霖点点头:“这惩罚很是得当。”
然后吩咐:“姚兴德,把苏更衣送去承夜居,让人盯着她背完二十遍宫规。”
······
行宫里这些妃嫔,原本和贵妃的关系都称不上好。
毕竟贵妃一贯爱截胡,素日里还都是一副清高冷淡的样子。除了陛下,谁都不放在眼里。
但是今日得知消息后,除了伴驾的江诗荧,还有闭门养胎的珍美人,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去了贵妃的承夜居看热闹。
贵妃也难得没赶人,竟是在承夜居里开了个小型的茶话会。
“要我说,还是贵妃娘娘心善,只让她在廊下背,连太阳都不曾晒到。”
“可不么,她早上乖乖领了罚,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她非要闹,这不,好好的采女转眼就成了更衣。”
“看这样子,她怕是难再往上爬了。”
“谁让她胆大,还敢去攀扯纯贵嫔。”
“她也不想想,不说纯贵嫔没犯过错,便是犯了些许的小错,背后也还有太后娘娘和靖王呢。”
“陛下也会给纯贵嫔撑腰啊。”
说到苏更衣时,她们还一个个的欢欣雀跃。
等提到江诗荧时,则是一个个的心情沉重。
再看向廊下的苏更衣,忽然就觉得没意思的很了。
清河馆里的皇后,也听说了苏更衣做出的事和最后的惩罚,怒骂了一句“蠢货”。
只恨她当初想找个容易拿捏的,却不成想,容易拿捏的也容易犯蠢。
皇后觉得苏更衣蠢,不堪大用。
但是与此同时,也有人觉得,如此蠢才,挑拨利用起来才更是顺手。
“得让她发挥最后的价值才行。”
明明是女子的呢喃,却好似毒蛇的嘶鸣。
······
承夜居里,提到纯贵嫔后,众人看热闹的心都渐渐地歇了下来。
不多一会儿,就纷纷告辞离开。
婉贵嫔从贵妃那儿出来,路过珍美人所居的芳草阁时,就见珍美人的大宫女长夏出了芳草阁的门,正在往外走,恰好与她打了个照面儿。
长夏恭敬地行礼:“奴婢拜见婉贵嫔娘娘。”
婉贵嫔道:“起吧。”
然后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在你们小主儿身边伺候着,这是要去哪儿?”
长夏答道:“小主儿听说苏更衣被罚背诵了二十遍的宫规,猜测她此刻定然嗓子嘶哑疼痛,是以从冯嬷嬷那里求了个润喉的方子,命奴婢给她送过去。”
闻言,婉贵嫔似笑非笑的:“你们小主儿倒是心善。”
然后,就见长夏的表情不太对,似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是又不敢说。
婉贵嫔没好气地道:“有话你就说,别做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好像本宫会把你怎么样似的。”
长夏微微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小主儿说,苏更衣不过和婉贵嫔娘娘一样,是个因为得罪了纯贵嫔娘娘才无辜受罚的可怜人罢了。”
说完,她就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婉贵嫔的脸色。
婉贵嫔听到她的话,脸立刻就沉了下来。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却露出了一个笑,对长夏说道:“你们小主儿怀着身子呢,轻易离不得人。你把那方子给本宫,本宫替你送到苏更衣那里。”
长夏道:“我们小主儿那儿有冯嬷嬷在呢,奴婢一时半刻——”
还没说完,就见婉贵嫔脸色阴沉地盯着她。
长夏咽了咽口水,从衣袖里掏出被叠好的方子,递给婉贵嫔道:“奴婢多谢婉贵嫔体恤。”
然后匆匆行了一个礼,就告退回到了芳草阁。
······
与此同时,疏星馆内。
苏更衣位分太低,即使被降位前,也没有资格独居一处。
是以,她被安排和袁宝林同住疏星馆。
从承夜居受完罚出来,刚回到屋子里,关上门,苏更衣就开始发泄自己的情绪。
对门的袁宝林,即便隔了一个院子的距离,都能听到她房内敲敲打打的声音。
忽然,那声音安静了下来。
袁宝林还在纳闷儿,她这么快就消停了?
然后,就见小宫女岁儿悄悄走进来,禀报道:“小主儿,奴婢刚刚瞅见,婉贵嫔进了对面的屋子?”
“婉贵嫔?”袁宝林皱眉。
今日在承夜居里,婉贵嫔可没少嘲讽苏更衣。现在她去苏更衣那里做什么?痛打落水狗吗?
接下来岁儿的话,却否认了她的这个猜想。
“奴婢看到婉贵嫔身边的宫女,手里还提了东西。看上去,倒像是探病的。”
袁宝林纳闷儿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婉贵嫔是个什么性子,从她中秋宫宴上开口讽刺纯贵嫔便可看出来了。这样一个人,去给苏更衣探病,可能吗?
岁儿一脸跃跃欲试:“小主儿,咱们要不要打探打探,婉贵嫔来找苏更衣,到底是为了什么?”
袁宝林摇摇头,道:“不用,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该头疼的可不是咱们。你去忙你的吧,不必管她们。”
岁儿刚要告退出去,又被她叫住:“等等,你过来。”
然后,袁宝林在岁儿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什么。
岁儿从她的屋子里出去后,打量着周围无人,小心翼翼地从疏星馆里溜了出去。
第58章 水混了,鱼儿才会出来
这边厢,苏更衣也完全没想到婉贵嫔会登上她的门。
“嫔妾见过婉贵嫔娘娘。”
现在的她,显然已经吃够了教训,知道“规矩”二字该怎么写了。
“妹妹快起来。”婉贵嫔一脸亲切:“都是宫里的姐妹,这么客气做什么?”
苏更衣虽蠢,却也没信了她这话,闻言只道:“多谢娘娘。”
婉贵嫔温声道:“妹妹快少说些话吧。你今日刚背诵了二十遍宫规,如今这嗓子,我听着都替你难受。”
说着,她从衣袖里掏出一张被叠好的纸,递给苏更衣道:“这方子,是我从太后身边的冯嬷嬷那里求来的,最是滋阴润喉了,妹妹用上两天,嗓子就能恢复到从前,出谷黄鹂一般。”
苏更衣忙道谢:“多谢娘娘挂怀。”
婉贵嫔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刚刚还说过,自家姐妹,不必客气,妹妹怎么转眼就忘了。”
接着,她的身子微微前倾,打量了一下苏更衣的脸,道:“可怜见儿的,好好的一个美人儿,脸竟肿成了这样。”
语毕,她从身后宫女的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苏更衣,道:“这是芙玉膏,消肿祛疤,修复肌肤最是好用了。”
早上在丹曦殿时,陆昭霖曾召来太医给苏更衣上了一次药。
然而等她触怒陆昭霖后,直接就被送去了承夜居受罚,竟是连药膏都没让人给她拿上。
想到这里,苏更衣真是觉得委屈极了。
此刻,面对婉贵嫔的轻声细语,她虽不敢轻信,却还是难免有两分鼻酸。
“嫔妾多谢娘娘关怀。”
婉贵嫔拉住她,道:“好端端的,妹妹怎么红了眼眶?若是陛下见了,怕不是还要以为我欺负了妹妹?”
苏更衣本就是想到陆昭霖今日的行为,才觉得心下委屈。
如今又听她提起,低头道:“陛下日后,怕是不会再怜惜嫔妾了。”
婉贵嫔不赞同道:“妹妹说什么呢?妹妹这花容玉貌,我一个女子看了都喜欢,更何况陛下?”
苏更衣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今日丹曦殿内,却被好好儿的上了一课。
就听她道:“陛下心中,终究是纯贵嫔更重一些。”
这话一出,婉贵嫔也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妹妹哪里都好,可惜就是得罪了纯贵嫔,在这宫里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苏更衣虽然心里早有此感,但是此刻听到她这样说,还是忍不住问:“纯贵嫔,在这宫里,就这么跋扈吗?”
婉贵嫔心里嗤笑,若论跋扈,你今天早上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相较之下,纯贵嫔反倒是个讲理的。
但是她表面上,却是一脸低落之色:“哎,别说妹妹了。就连我,与她同为贵嫔,我的膝下还育有皇子,不过是因着几句口角,就被陛下罚了。陛下对纯贵嫔,实在是护得紧。”
苏更衣终究是不甘心就此沉寂的,追问道:“那这宫里,就没有人能压一压她的气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