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见他指向大殿的斜后方,道:“还请各位贵人随贫僧移步禅室,写下生辰八字。”
待众人将生辰八字写下后,纷纷递给空见禅师。
他未将帖子打开,而是一字排开放在身前的桌案上。然后闭上双眼,手捏念珠,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声音太轻,无人能够听清他念的是什么经文咒语。
过了约么半柱香的时间,就见他忽然捂住心口,口中喷出一道鲜血。
见此情景,母后皇太后急道:“禅师可成功找到了妖孽?”
空见禅师接过小沙弥递给他的布巾,拭去唇边的血渍,然后拿起一份生辰贴,问:“不知纯贵嫔是哪位?”
第51章 让本宫来猜一猜
不待其他人说话,皇后就开口道:“禅师问纯贵嫔?莫非,纯贵嫔便是禅师推算出的妖孽?”
空见禅师点头。
其他人的眼神或惊或怕,或是担心或是庆幸,纷纷落在江诗荧的身上。
却见江诗荧丝毫不慌,眼睛微微眯起,问道:“禅师是根据生辰八字,推算出本宫为藏匿在后宫中的妖孽?”
“正是。”
江诗荧似乎有些惊讶,先是“呀”了一声,然后说道:“可是本宫刚刚一时走神,不小心写错了,写的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
不止空见禅师,其他人也是一愣。
皇后反应极快:“纯贵嫔怎么会有本宫的生辰八字?”
“是我大姐姐给我的。”
就让她去跟慧妃求证吧,反正就算慧妃否认了,皇后也不会信。
贵妃走上前去,拿起桌案上皇后的生辰贴,然后夺过空见禅师手中江诗荧的生辰贴。
将两份生辰贴打开,细细比对之后,说:“呀,果真是一样的。”
就听江诗荧轻笑道:“看来,空见禅师根据生辰八字推算出来的妖孽,不是本宫,而是皇后娘娘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江诗荧的话,落在了皇后身上。
这禅室里没有傻子,事到如今,谁还看不出来这所谓的妖孽,其实就是被设计好的一个局?
就是不知纯贵嫔,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被害者,还是那个背后的布局之人?
空见禅师那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是再也维持不住了。他的额头上,眼见着就有一滴滴汗水凝结、滴落。
皇后心里暗骂了一句“不争气的东西”,然后眼神像刀子一样,射到江诗荧的身上:“纯贵嫔好大的胆子。”
江诗荧却丝毫不受影响,脸上的笑意不仅不曾收敛,反而更张扬了些:“皇后娘娘这话,不应该说给臣妾,应该说给空见禅师。”
“这事,还请空见禅师给哀家一个解释。”
母后皇太后是信佛,不是缺心眼儿。
空见禅师现在,可以说进退维谷。
说妖孽是纯贵嫔,但是那生辰八字却是皇后的。
说妖孽是皇后,但是他的命门可还被人家拿捏在手里呢。
陆昭霖冷哼一声道:“拿下。”
眼看着,御前侍卫的手就要碰到空见禅师了,就听门口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众人回头一看。
“空明大师怎么来了?大师不是只渡有缘人吗?”
母后皇太后的语气之中,完全不见之前对空明大师的推崇。
空明大师不急不恼,双手合十道:“贫僧见过各位施主。贫僧此时前来,原因有二,一是这里有一位极贵之人,贫僧特来一见。”
“哦?”母后皇太后道:“大师的师弟可是说,这里有转世的妖孽,怎么大师如今却说,这里有极贵之人?”
空明大师不答,而是信步走到江诗荧面前,道:“敢问这位施主是?”
姚兴德先瞥了眼陆昭霖的脸色,见他并无不悦,这才开口道:“这位是纯贵嫔娘娘。”
空明大师双手合十,冲着江诗荧行了一礼,道:“贫僧见过纯贵嫔娘娘。”
江诗荧只是点点头,道:“大师有礼了。”
言语行为间,并未见什么特别的尊重与推崇。
空明大师并不介意,微微一笑道:“观娘娘面相,身负累世积攒的大功德,此生必为极贵之人。”
他这话虽然是在抬高江诗荧,但是江诗荧却对他毫无好感,只觉得这所谓的大师和刚刚的禅师一样,都是面上光风霁月,其实一肚子鸡鸣狗盗的欺名盗世之辈。
是以,她说道:“本宫被陛下封为正三品的贵嫔,可不就是富贵已极了吗?”
空明大师摇摇头,道了声“非也”,却并不多做解释。
皇后等人心中猜想,这“极贵”二字,莫不是说纯贵嫔有朝一日会登上皇后之位?又或者,更进一步?
母后皇太后本就不喜欢江诗荧,现在更不想听空明大师夸她的命有多好,于是打断道:“大师不是说原因有二吗,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空明大师先是长叹一声,然后道:“二是贫僧这师弟犯了戒,但是他的命门被人拿捏住了,贫僧若是不来,他怕是不会轻易吐口。”
接着,就见他走到空见禅师面前。
“师弟此刻仍是执迷不悟吗?”
空见禅师分明已经慌了神,却仍然坚持:“我不知师兄在说什么。”
方才被掷出的那枚桃木签就搁在桌案上。
空明大师拿起那支签,道:“佛祖灵签中并无此签,这支签,是师弟特意做了,然后放进签筒的吧?”
空见禅师道:“师兄在说什么?我就算特意做了这支签,也不能保证陛下会掷出啊。可见,一切皆是天意。”
话音刚落,就听到“哗啦啦”的声音。
循着声音望去,就见江诗荧手里拿着一个签筒在摇晃着。这个签筒,正是方才陆昭霖用过的那个。
见众人都看过来,江诗荧露出一个笑,然后把签筒递到陆昭霖面前,道:“请陛下随意抽取一签。”
陆昭霖不懂她要做什么,但还是配合地将手伸过去,伸手握住一支签,要拿出来时,却发现根本拿不动,签底似乎被固定住了。
江诗荧毫不意外,从头上拔下一枚簪子,在签筒底部和圆柱形筒壁间的缝隙处,用力一撬,使得两者分离。
然后把签筒的筒壁拿下来。
失了筒壁的支撑,签子都四散开来,但没有一支签掉落到地上。
定睛一看,所有桃木签的底部,都被半固定在签筒底部。
此时回头再去看空见禅师的表情,只看到一脸的惊惶之色。
江诗荧道:“看来不是天意,是空见禅师自己的意思呢。只是不知,是谁在背后授意禅师今日如此行事?”
空见禅师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很快就又恢复冷静,道:“是贫僧自己的主意,并无人在背后授意。”
“哦?”江诗荧挑眉,道:“禅师自己的主意?那不知禅师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空见禅师道:“若陛下每次都是抽中上上签,那我们这归云寺不过是个被捧得高高的吉祥物罢了。
需得让陛下抽出支下下签,遇到些麻烦,等我展示法力解决了这麻烦,自然会被奉为上宾,功名利禄皆不在话下。”
江诗荧拍了拍手,道:“禅师这话,倒也有些道理。只怕禅师,是说了一半,藏了一半吧?”
看空见禅师闭口不言,江诗荧也不在意,道:“方才空明大师说过,禅师的命门被人拿捏住了,不知禅师的命门是什么,又是被谁拿捏的?这命门可真厉害,大师宁可自己认下这罪,被陛下惩处,都要拼了命地护住背后之人。”
空明大师又是道了一声佛号,眼看着就要开口,就听空见禅师急道:“师兄!”
空明大师看向他,眼中都是失望之色:“事到如今,师弟还是不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了。”
江诗荧懒得看他们这戏码,打断道:“空见禅师不肯说,那就让本宫来猜一猜。空见禅师宁可自己身死,也要护住命门无恙,想来这命门不是死物,而是活人。”
听闻此话,空间禅师脸色骤变。
江诗荧继续道:“以空见禅师的年纪,这命门想必不是家中长辈。空见禅师既然出家了,即便是破了色戒有一二红颜知己,也不会为了女人不顾自己的性命。”
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看着空见禅师灰中带青的脸,缓缓说道:“我思来想去,这命门,想必就是空见禅师亲生的子嗣。”
第52章 帝王疑心
其他人看空见禅师的表情,就知纯贵嫔十有八九猜对了。
然后,就听她似有感叹道:“都说出家人六根皆空,禅师却仍为了这舐犊之情,犯下大错不说,还愿以身赴死。过些日子,大师和那孩子在地底之下团聚,也可共享天伦了。”
她的话音落下,空见禅师原本低垂的眼睑抬了起来,冷声问道:“纯贵嫔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诗荧不说话,只是轻笑出声。笑意回荡在禅室里,让空见禅师觉得心里发寒。
“你笑什么?”
江诗荧摇了摇头,道:“我笑禅师太过天真啊。”
见空见禅师不明所以,她继续道:“空见禅师以为,你死了,你的命门还能活吗?对幕后之人来说,只有死人,才会毫无威胁啊。”
闻言,空见禅师豁然看向皇后。
这下子,其他人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幕后之人,很有可能就是皇后。
皇后心下紧张,面上却仍在强撑,道:“本宫也劝禅师,老实交代出幕后之人。你交待清楚了,本宫自然会劝陛下,饶过你儿子一命。”
江诗荧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来空见禅师的孩子是男孩儿啊,臣妾只猜到空见禅师有子嗣,却不知道其性别,皇后娘娘知道的倒是很清楚。”
皇后的脸瞬间就白了,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陆昭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皇后重病,在清河馆内静养,凤印交由贵妃掌管。如今在行宫之内,由贵妃打理宫务。待回宫之后,贵妃和谨妃共同掌六宫事。”
听到此言,皇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本宫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如何能将凤印交给一介妃妾?”
陆昭霖冷笑:“你也知道你是皇后?你这皇后当的,就是联合淫僧瞒天过海,蒙蔽朕和太后,污蔑后妃为妖孽?”
皇后并未因为他的指责反省什么,而是更加被刺激到了一般:“若不是陛下放纵宠妃,有宠妾灭妻之嫌,臣妾如何会出此下策?”
“放肆!朕何时宠妾灭妻了?”
皇后并未被他的喝声吓到,反而一步步上前,嘴里说道:“陛下让纯贵嫔在丹曦殿内同寝同食,何曾把本宫这个皇后看在眼里?”
陆昭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就为了这?你就要污蔑她是妖孽,害她的性命?”
皇后已经状若癫狂了:“这还不够吗?若不是我父亲的辅佐,陛下如何能有今天?当年求娶我时,陛下那一声声师妹叫的多好听?如今陛下可还记得自己的承诺?
先是贵妃,然后是慧妃和丽妃,然后又有玉昭仪,如今又来了纯贵嫔,陛下让这一个个小妖精爬到我的头上,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
“啪”的一声,是陆昭霖一个巴掌打在皇后脸上,把她打倒在地上。
然后,就见皇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回到行宫之后,皇后就被禁足在清河馆内。
行宫里,一处精致的馆阁之中,一张泛黄的纸被一只洁白似玉的手稳稳拿住。
然后,就听到女子轻叹:“这方子还真管用,这才用了几日,皇后就性情大变。”
说完,她将手里的纸放到烛火上,看它一点点被燃尽。
“还是小主聪明,即便是皇后,也不过是小主手里的刀。”
那女子继续道:“可惜了,皇后被禁足,没办法再给她用上这好东西。”
江雪阁。
江诗荧坐在竹椅上,由着阿圆给她按摩头皮解乏。
这一日下来,她身上不累,心里却觉得累的很。
阿圆说:“皇后娘娘今日,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江诗荧眼睛仍然闭着,闻言道:“只怕今日这事,还有人藏在后面?”
“娘娘的意思是?”
江诗荧道:“我入宫以来,每每见到皇后,她都是端庄大气的样子。便是想要拿捏谁,也是口口声声不离规矩,绝不会行差踏错授人以柄。可是你看今日,陛下下了旨意之后,皇后娘娘那样子,可是都有些癫狂了。”
阿圆道:“想来是皇后娘娘太过看重凤印,陛下让贵妃代掌凤印戳到了皇后的痛处?”
江诗荧摇摇头:“若是如此,她该当下就给陛下请罪,痛陈己错,还能在陛下心里挽回一些,早日被放出来,重掌凤印。
但是她今日,口口声声都是在指责陛下,只会让陛下越发觉得她德不配位。
若遇到的是个心狠些的帝王,怕是她这‘病’养着养着就该不治而亡了。”
阿圆一惊:“皇后娘娘这是着了别人的道了?是谁,能在皇后身上做手脚?”
江诗荧沉吟半晌后,招来于成益问:“这些日子,在行宫里,都有哪些妃嫔和皇后走得近?”
这些事,即便她不吩咐,于成益也分了一只眼睛去盯着。
是以,他答道:“静妃和芳昭容,常去皇后娘娘的清河馆。”
江诗荧挑了挑眉,问:“珍才人呢?”
于成益答:“珍才人和楚贵人,都是只在请安时才去。”
江诗荧有些诧异,今日珍才人替皇后说话,她还以为珍才人是想攀上皇后这棵大树,猜测往日里恐怕她没少在皇后面前献殷勤。
如今看来,她要么是真的如外表一样,心无杂念,只是仗义执言。要么就是心思深沉,大奸似忠。
这事先放下不提,左右就是日后面对这几个人的时候,多留意小心着些。
倒是还有另一桩事不同寻常。
想到这里,她自然地让于成益先退下去。
然后,对阿圆道:“让外面的人查一查空明大师的底细。”
阿圆惊讶道:“娘娘是觉得他有不对?可是他今日不是还说娘娘是极贵之人吗?”
江诗荧冷笑:“你想想,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极贵之人?我一个小小的贵嫔是极贵之人,我配吗?我若是极贵之人,不提别人,只说陛下和两位太后,他们被放在哪里?”
阿圆悚然一惊:“他这是,让陛下对您心存忌惮?”
果然,这天晚上,陆昭霖来江雪阁时,就听他状似无意地问:“想不到我们阿荧命格这么好,连空明大师都说你有大功德,是极贵之人。”
说这话时,他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江诗荧的表情。
对于陆昭霖的试探,江诗荧早已想好应对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