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太子暗卫有想法——安以默【完结+番外】
时间:2024-06-04 23:07:59

  崔夷玉手撑着地面,脊梁挺直,声音情真意切,眼瞳却死寂一片,好似按直觉在照本宣科。
  他陷于这权利纷争之中十余年,却如外人般冷静地旁观皇室情仇,反倒比皇后与太子看得更清晰。
  他这样说,就是在赌。
  “流言啊。”皇帝捉摸不定地开口。
  他居上位已久,不怒而威,似举棋不定,眼中却透着若有所思。
  林元瑾有什么流言,他自然知道,左不过是空有美貌,处处比不过嫡姐,怯弱不堪,听话过了头便像木头。
  他赐婚前也派人查探过,本人虽听话乖顺,却远不似传闻夸张,更何况昨日一见,意外地合眼缘,人既已变成了皇家人,再看那些不着边际的流言便格外不顺耳了。
  皇帝缓缓放下手中的笔,笔落到玉石笔托上发出极轻的一响。
  算是打破了书房内凝固的寂静。
  “你倒是有心。”皇帝感慨了下,“起来吧,你关心体贴新婚妻子,何罪之有?朕恕你无罪。”
  “多谢父皇。”崔夷玉这才缓缓站起来,抬眼便见皇帝上下打量着他,眼里露着满意,像是看见昔日的自己。
  他赌对了。
  皇后之前提起过,皇帝早年还是个普通皇子,替父出征,元配恰好有孕在身,不小心便感热受了风寒,一时没熬住便撒手人寰,一尸两命,等他班师归朝,为时已晚。
  多年心结,自是难解。
  “那孩子怎么病了?”皇帝摇了摇头,朝崔夷玉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进些,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家中慈父般叙起家常。
  “父皇。”崔夷玉僵了僵,似不自在地避了避皇帝的视线。
  “嗯?是受人所害吗?”皇帝眯起眼,压低声,“你与朕明说,朕必然为你与太子妃做主!”
  “这倒不是。”崔夷玉压着眼睫,眸光闪烁,似是心虚,白净如玉的脸颊上浮现些绯意,轻声说,“许是儿臣近日…孟浪了些。”
  “实属不该,竟闹到父皇面前。”
  说罢,少年蹙眉垂下了眼眸,变成了个锯嘴葫芦,不再言语。
  意思是,太子妃本就体虚,又做了些粗活,风寒入体倒也正常。
  “……”
  皇帝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理由,见崔夷玉脖颈都僵硬得现出青色筋脉,不由得狠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当真虎父无犬子!好!朕恕你无罪!”
  “太子妃貌美,吾儿也不逞多让,你们琴瑟和鸣,绵延子嗣乃是一等一的好事!”皇帝拍了拍桌案,召来近身伺候的李公公,“传朕旨意,从库房里挑些上好药材赐予太子妃!”
  “喏。”
  太子空着手来请罪,离开之时不光龙颜大悦,推迟了宴席,背后还带着一干赏赐。
  消息不遮不掩,转眼便传了出去。
  原本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明里暗里指责太子妃福薄,刚祭拜皇室家庙就生了病,只怕是列祖列宗心有不满,降病于其身。
  如今也不知太子说了什么,皇帝不光未生气,反倒赐了赏。
  倒像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感觉。
  “他们说是太子妃病,难道就真是太子妃病了吗?”裴贵妃倚在软榻上听着宫女传话,晶莹剔透的葡萄落在她手里宛如琉璃柱。
  她手指捏爆了手中的葡萄,汁水溅了旁边的宫女一身:“昨日见那太子妃年纪虽小,脸色却好得很,半点不像要病了的模样,怎么一见本宫就病了?”
  皇后和太子不嫌晦气,她还嫌晦气呢。
  “只怕是太子意识到纸包不住火,他那毛病走漏了风声,如今想利用那会听话的小姑娘装病,多拖几天。”裴贵妃冷笑了下,道,“本宫倒要看看他们拖这几天能想出什么救命法子。”
  “此事可要说予二皇子?”嬷嬷低声问。
  二皇子周珩,即裴贵妃之子,也是皇帝的第二个皇子。
  “容本宫想想。”裴贵妃美眸一翻,思索起来,“他若事事知晓,在陛下面前难免显了刻意……有了。”
  她坐起身来,好整以暇地笑着说:“去信一封,让珩儿入宫,探望皇嫂。”
  “还是娘娘思虑周到,老奴这就去办。”
  此时此刻,与裴贵妃所想相反。
  懿和宫内,也并不太平。
  林元瑾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像失了血色,手脚冰凉,被张嬷嬷托着背,有气无力地喝着药。
  皇后脸色怔愕地站在一旁,透着些无措,像是未曾想过装病反倒成了真病,直到外面有人通禀太子到,才转身急急忙忙走出去,叫住了崔夷玉:“怎么回事?!”
  “何事?”崔夷玉眉头微蹙,困惑地抬起眼眸。
  “太子妃!”皇后压低声音,“她身子骨有什么毛病?太子知道吗?”
  “她身子骨没有毛病,只是之前遭人陷害,有过性命之忧,大病了一场,眼下虚弱,禁不起风波罢了。”崔夷玉这话已对太子说过一次,现下又重复道,“殿下自然知晓。”
  “他怎么不早说?”皇后眼里透出不满,要早知道这太子妃身子骨不康健,她哪怕豁出面子也要换一个。
  “她遭人陷害是赐婚之后的事。”崔夷玉低声解释。
  他亲眼目睹过林元瑾的惨状,若在出了此事之后皇后闹着要退婚,岂非陷太子于不义?
  崔夷玉掀起眼皮,淡漠中透出丝丝缕缕的凉薄:“太子妃羸弱,养一养便好了,您与太子既早有打算,现下也不必担心。”
  皇后根本不在意林元瑾能不能生子,她最想要的是由崔氏女崔辛夷生出来的皇太孙。
  林元瑾与他一样,在这对母子眼中都不过是工具而已。
  皇后陷入思索,慢慢品出了几分道理。
  她方才也是见到林元瑾病情太重,霎时惊到,眼下这么一说,不管她病没病,他们计划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若是林元瑾身子骨当真不好,若是能像皇帝元配那样孱弱,倒还免去了她给辛夷铺路的风险。
  竟还是好事。
  “儿臣已去父皇前陈情,述明延后宴请之事,这些药材是父皇的赏赐,望母后放心。”崔夷玉眼眸一动,蓦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人影。
  他退开半步,稍稍提高声音,恭恭敬敬地向皇后行了个规范的礼,刚准备朝宫里林元瑾养病之处走去,突然被皇后叫住。
  “太子妃方才病重想寻你,想是年纪小离了家,便对夫君格外依赖。”皇后凉凉地说,头也不回底说,“太子年长,心中自有分寸。”
  “是非轻重,儿臣明白。”崔夷玉步伐一顿,微微颔首,笑容平淡,“只是母后也知道,人在宫中,事事皆不由己。”
  皇后不再说话,许是想到张嬷嬷的存在就脑子疼。
  崔夷玉提步,进了房,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
  她暂住的偏殿收拾得亮堂,处处妥帖,挑不出半点错处,一面紫檀点翠折形屏风横亘在床前的位置。
  “太子殿下回来了?”张嬷嬷坐在床边,手里端着蜜饯碟,听到沉稳的步伐声才转过头,连忙站起,退到一侧。
  林元瑾本是闭着眸,听到声才睁开眼,恰好看到少年身穿一袭绯色长袍,神采英拔,眉眼俊逸,完美地模仿着太子,就像披着一身密不透风的罩,透不出半点人息。
  “符仪。”林元瑾雾濛濛的眼瞳蓦然清亮几分,弯起眼笑起来,望着他的眼中满是独有的信赖。
  “太子妃殿下心里惦念着您呢,生怕陛下因她怪罪您。”张嬷嬷笑着调侃。
  “父皇心慈,怎会怪罪。”崔夷玉坐到林元瑾身侧,托着她的脖颈坐正,专注地看着她,拿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她额侧的冷汗,询问,“可是身上痛?”
  “许是上次受伤,受冻又淋了雨。”林元瑾眼瞳恍惚了下,手下意识捏紧被褥,笑着说。
  自那次之后,每个月癸水一来,她腹部便如有冰刀割肉,绞痛难忍,如受刑罚,整日嗜睡,无力下床。
  崔夷玉转头看向张嬷嬷:“太医可来?怎么说?”
  “可是来啦。”张嬷嬷“诶”了声,连忙道,“娘娘请了院正,说太子妃可能之前落过水,遭了寒气,日后切记不可再受了寒,眼下拿药好好温补着。”
  “殿下自不会苦着太子妃,只是可怜她年纪小,每个月这么一遭罪是要受着的。”
  林元瑾望着张嬷嬷,再看向崔夷玉,心中蓦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既知张嬷嬷是皇帝派来的,无论崔夷玉,哪怕是皇后都要在人前演戏,那她是不是可以……反过来利用一回?
  反正她也不知晓替身之事。
  “殿下。”
  林元瑾突然开口,眼睫一颤,眸中带着丝丝羞愧,缓缓抬起手,小心地开口,“你能握住我的手吗?”
  她其实贪心想要更多,但那些想法就像水中泡影,转瞬即逝,怕冒犯,又怕自不量力,连提都不敢提出来。
  林元瑾理智知道,不应该开这个先河,但人的奢望总是会在病痛发作之时不断地冒出来,试图摧毁人的防线。
  她也说不清究竟是想要愿望成真,还是希望对方拒绝,从此断了她的念想。
  她好似在利用旁人的权势逼迫一个无辜之人。
  林元瑾指尖轻轻曲起,似又想放弃。
  崔夷玉身躯一滞,微睁的眼眸黢黑如夜,宁静地注视着林元瑾,看着她虽在笑,眼眶却透着湿润,似之前疼痛难忍地流过泪,过好的记忆力将他强硬地扯回那条山路上。
  他背着林元瑾,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泪珠滚烫,悄然落在他的脖颈后。
  “对不起。”崔夷玉坐在床边,生涩地牵住了她的手,垂下眼眸,轻声说。
  山路漫漫,风雨交加。
  他真的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她。
第13章 物件
  好暖和。
  林元瑾看着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包裹着她的手,好似想将体温一点点传给她,让她的手没那么冰凉。
  “错的又不是你,你道什么歉。”林元瑾反驳着,笑容竟有些执拗。
  好似不光是为了崔夷玉反驳,也是为了她自己反驳。
  害她的是心怀不轨之人,试图摆布她的是权贵之势,最后向她道歉的反而是救她的人。
  这是什么道理?
  “这世上除你之外,便无人待我好。”林元瑾用带着甜味的哄人语气说,像是新婚夫妻间的甜言蜜语。
  然而,这实则是她再真不过的心里话。
  “胡说。”崔夷玉低声反驳,却也没拿出什么人来反驳她。
  因为他知道,此时无论拿出谁来辩驳都无比苍白,反而会更清晰地展露出残酷的真相,刺痛人心。
  一个正常的世家贵女嫁给太子作正妻,必然带着从自己家中带的心腹,急于执掌中馈,警醒下人,打压侍妾,在府中稳固自己的地位。
  她呢?她什么也没有。
  林家给林元瑾安排的人心思各异,各有各的打算,没给林元瑾闹出事端便不错了,哪里能帮她一二?
  相比起有人有心而无力,林元瑾似乎连这个心思都没有。
  管事想在她身边安排人,那便排,皇帝想往她身边插人,那便插。
  只要能让她少烦些心,只要不伤害到她,她任由旁人争斗,哪怕手边都是眼线都不在乎。
  林元瑾似乎已经悲观地认定,她的生命可能随时在哪个时刻突然终结,她只需要努力在死前做完她想做的事就行了。
  “太子妃殿下如今身子不爽利,殿下可要……”张嬷嬷看了看旁边的宫人,笑着提醒。
  “不必,孤与太子妃说些话。”崔夷玉摇头,示意旁人退下。
  张嬷嬷了然,意味深长地朝林元瑾笑了笑,转身离去。
  林元瑾看着旁人的身影消失在房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才看向崔夷玉:“你今日去书房与父皇叙话,如今可是有口供要与我对?”
  崔夷玉特意屏退旁人,只能是有不可告人的正事要与她说。
  如今摆在档口的,也只有皇后要她装病和太子一事。
  “是。”崔夷玉点头,也不避讳靠近坐了些,贴近林元瑾的耳畔,用绝对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我今日……”
  林元瑾感受着耳畔清浅的呼吸与热息,耳廓实在忍不住地开始泛红,少年青涩而喑哑的声线带着股奇异的钩子,明明语句平淡精简,却好似能迷惑人心。
  整个房间呈现出一股奇异的宁静。
  只有心跳声,呼吸声,还有耳畔的低语。
  林元瑾感觉自己用力在听,每个字也进了脑子,但注意力就是不自觉地偏移。
  崔夷玉声音一顿,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安静,挪了挪位置,转过头看着她,发现她眼瞳涣散,似在走神:“是不舒服吗?”
  “我听了。”林元瑾眨了下眼,认真地看着他,证明她有在认真对口供,“殿下贪恋臣妾美色,芙蓉帐暖,失了分寸。”
  崔夷玉表情一滞。
  他没有这么说。
  “你不必担心,出嫁之前嬷嬷就教导过我如何做太子妃,如何尽快生育子嗣。”林元瑾见他稍显不自在,刚笑起来,就不禁咳嗽了两下,疼得眼眶都红了些,“虽未行人事,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弯起眉眼,答应道:“相信我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如今太子若出事,死的只会是他。
  所以哪怕有人想试探她,她也不会穿帮。
  “殿下聪慧,我所不能及也。”崔夷玉脸上没有平日里伪装出来的清浅笑容,好似灯下阴影浮现在眼前,有的只是纯粹的寂静。
  他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垂落,在白皙的脸上洒下一层浅浅的阴影,身上的绯袍如缠绕在他身躯上的枷锁,为纯粹的黑与白添上了不属于他的艳色。
  并非不好看,只是没那么适合。
  林元瑾抬起手,指尖触碰到了崔夷玉的脸颊上,年少之人体热,带着动人的温度,她却蓦然怔住,疑惑地问,“你不躲吗?”
  往日他都是会躲的。
  “太子妃喜欢这张脸也无妨。”崔夷玉缓缓抬起眸,静静地望着林元瑾,嘴角微勾,如乖顺的傀儡,“左不过是一张皮囊,讨人喜欢也是好的。”
  林元瑾贴在他脸颊上的手指一顿,如被烫伤般迅速收了回来,手指攒紧,指甲印在手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在侮辱我。”
  “不敢。”崔夷玉浑身僵住,显然没想到林元瑾会这般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脸色苍白,好似陡然被刺伤。
  “我不过是个物件……”崔夷玉放轻声音,手臂停顿在空中,好似面对一块触之即碎的瓷器,自己则个不谙技巧的武夫,失了分寸,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可我没有将你当物件。”林元瑾难过地望着他,安静又乖巧地抿起唇,略微失神。
  好似有隐形的泪珠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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