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杳杳踏入正殿,瞧见萧霁川手持一本奏折,唇角还带着一抹尚未消隐的趣味,几分不易察觉的冷笑在听到刘公公的声音后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诧:“你怎的来了。”他起身绕过龙案,抬手去扶她。
赫连杳杳行礼,“臣妾去过皇上的书房了,取了几本书来翻阅,你瞧瞧这些我能看得吗?”她说着转过身去。
流雪连忙持着托盘上前,将托盘往前送了送。
萧霁川视线扫了一眼托盘,落在赫连杳杳手里抱着的那本资治通鉴,停留了足足有两秒才口语道:“无需过问朕,书房的书你自然是都能看的,读书使人明智,这是大好事。”
“还有这个。”赫连杳杳将手里的书拿起抵在萧霁川抱过来的胸膛上,“阿宿,这里面写了许许多多的趣事,我迫不及待要来同你一起分享了。”
听到这名讳,流雪赶紧后退到门口,将门好生关好。
萧霁川看了看书名,失笑:“资治通鉴?何可笑之有啊?”一把横抱起赫连杳杳,两人一同坐在龙案前。
赫连杳杳换了舒适的坐姿,一手搂着他的脖颈,一手翻开手中的那本资治通鉴,“我读到这一段:‘开元四年京兆尹崔日知贪暴不法,御史大夫李杰将纠之,日知反构杰罪。’,笑不能自制,崔日贪婪暴力犯法,玄宗派遣御史大夫李杰去调查他,岂料被反口弹劾有罪,自身难保,若非侍御史出言相救,他就要被赖上了。”
“翻阅许多典籍,我发现李杰此人仿佛天生倒霉蛋,屡次弹劾他人反遭诬陷,要我说,他屡次被弹劾,指定人有什么猫腻呢。”赫连杳杳手扯着萧霁川的领口,可乐的说着。
萧霁川无奈,瞧着她殷红的小口一张一合,唇瓣瞧起来柔软如蜜,他忍耐不住欲亲吻之。
“会有人进来。”
“他们不敢。”
室内传来帝王低低诱哄声,女子的声音逐渐低去。
萧霁川笑说,“李杰是唐朝反贪反腐斗士,为人刚正不阿,屡屡进谏,是许多朝廷官员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人看他不顺眼是自然的。”他手掐美人腰肢,爱怜她也疼惜她,却也更遮掩不住他对她的欲求,可他的自制力一贯强到可怕,即便在失去身体的自控力,声音也能放的平缓:
“旁人越是抨击他,弹劾他,说明李杰查的越对,直捣命心了。”
赫连杳杳似是被他那句‘直捣命心’惹恼,圆润的脚趾踢在他的小腹上,企图将他抵的更远,“那所幸他所拜的君王是明君啊,但凡换一位,他许是就被砍头了呢。”
萧霁川低笑出声,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研读,“脸怎地如此红?”轻轻地仿佛正人君子一般,好像她这般模样不是他弄的。
赫连杳杳小腿微抬一寸,眼眸从下往上看,直至跟萧霁川对视上,小巧的脚趾触碰到了什么,略略用力逗弄,察觉他僵硬了一下,问:“郎君,这是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我也做那李杰,为君上分忧,您这里,可有贪官?”她如玉的手探过去,指尖点火一般乱骚动一通,“还是这里?哦?这里呢?都没有吗?”
“本朝,可没有。”萧霁川的声音短促,带着积几分难以言说的气音。
他的气息已经不如刚才的稳定,捏紧龙案的手骨分明,美型有力。
“那当然,我的阿宿是最好的君王。”赫连杳杳故作姿态,亲了亲他的下巴。
奏折被动作拂掉几本,砸落在厚实的毯子上,沉闷无声。
第94章 赫连杳杳
雨丝如幕,直到清晨时分也没有停歇。
萧霁川勤勉,并未休憩多久便要上朝,因着心中的白月光重新回到怀中,他已经比平日里晚了一刻钟了。
反正萧霁川早已经将后宫空置,所以得知皇贵妃日后就住在紫宸殿,旁人也没别的什么想法,反倒是昨夜紫宸殿叫水四次引起轩然大波,暗自嘀咕皇帝未免精力过于旺盛了些?旁人何尝不知晓这意味着皇贵妃深得帝心。
赫连杳杳任由舒果叫人服侍她、侍候她梳头,听着流雪的回话,回眸侧看她一眼,“大家当真是好兴致,素日里闲来无事竟都去当了长舌妇不成,这是紫宸殿而非未央宫,殿内的事情也能任由着传出去,废物。”
这话实在不客气,且气势十足,分明是冷淡的腔调却含杂着十分的不耐和厌恶。
上位者的怒火,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舒果等人‘噗通’的跪了下来请罪,“都是奴婢等无用。”
流雪还没反应过来,面上有几分茫然,见其他人都跪着,她赶紧也跟着跪下,姗姗来迟一句:“是奴婢无用。”
“你的确无用。”
上首之人冷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语很是短促,也没什么情绪在其中,却听的流雪心里一个咯噔,她手抓着地板的绒毛,并不知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有些倔强,可她算是聪明知道这些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
只见上首之人莲步轻移,华丽繁复的大红色裙裾自她身旁出现,缓慢地经过,带来一阵淡淡的芬芳。流雪眨了眨眼睛,不敢说话。
细看,那红色的裙裾上,针脚用了许多的金线缝制,是以走动间,在光线之下衣裙折射出耀眼的光晕。
“流雪,你是本宫身边的大宫女,若是到了二十五岁的年纪就会出宫去…”
流雪怔怔然一瞬,顿时急上心头,着急忙慌的跪挪过去,“主子,奴婢不出宫,奴婢定要服侍娘娘到老的,日后做个自梳嬷嬷也就是了!”在宫里吃穿用度皆不愁,从前虽然纯贵人不得宠,可她也没受什么苦,毕竟主子是个好主子,有她一口吃的绝不会少她一口喝的,能跟着这种主子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
出了宫,别说吃饭问题,怕是连性命都不保,滔天权势之下,孤身的女子哪有活路,便是被发卖了也是常见的。
可皇贵妃却并未听她分辨,只出声道,“牵银,今日就你随本宫去给皇后请安罢。”
牵银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原本就想到皇贵妃跟前,为此少不得要与流雪争宠,可惜流雪防她防的紧,根本不许她入内殿侍候皇贵妃,本觉得晋升无望,谁料今日一个馅儿饼就这么砸了下来。
忙不迭的点头谢恩,牵银喜滋滋的跟上皇贵妃,走前得意的瞪了一眼流雪。
舒果年岁大了,今年也有将近四十,平时待在紫宸殿,可皇帝素日里并不用她们奴婢们服侍,日常起居用的都是一些小太监们,尤其刘公公最为得脸。因此后宫空置的那些年里,许多人猜测皇帝莫非移了性情收用了那些小太监?可皇帝是否有龙阳之好,谁人敢说呢?
如今看皇贵妃住在紫宸殿,这等猜测也就没了。
许是见皇贵妃特殊,舒果琢磨了片刻,温声道:“流雪,如今皇贵妃可是贵为副后,再不是从前任人唯亲、谁都可以欺负的的小贵人。这宫里头,大宫女一贯是与主子一体的。”
流雪仍旧有些茫然,她抬着头看着站立在她跟前的舒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脸色倏尔一变,面庞阴晴不定了许久,她朝舒果狠狠磕了一个头,“谢姑姑提点。”
舒果欣慰的点头,想通了就好。
自己一味的佛系,只管着把主子侍候的舒心就够了,这是流雪一直以来做的事情,从前几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也没什么不对的。今日舒果嬷嬷略微提点了一句,流雪才恍然发觉自己犯了大错,自家主子如今可不是小小的贵人而是皇贵妃,出门在外皇贵妃是温柔包容的,她的位分已经顶天了,不易张扬。那她御下的奴婢们若也温软,岂不是让旁人欺负到脸上来了。
就如同此次主子侍寝之后,满宫的言论,皇贵妃的事儿也能到处乱说吗?当真是胆大包天,何况这可是紫宸殿,皇帝才刚刚交给皇贵妃管辖两天,就闹出了岔子,会不会让皇帝失望,觉得皇贵妃不会管下人?
这里面也有重中之重的事情,那就是旁人对皇贵妃没有敬畏之心!刘公公管着紫宸殿的时候,怎么没人敢到处乱传皇帝几时在干什么、几时又在干什么呢?
但是瞧皇贵妃方才的神态,虽然有不耐烦与厌恶,却并没有过多的怒火,反而有些随性,好似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想必对她来说,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只是苍蝇无害却很会恶心人。
流雪的一张面庞逐渐冷硬下来,回身望向院中的奴仆们。
若是什么小事都要主子亲力亲为,那么要大宫女干什么?吃白饭的么?
牵银跟着皇贵妃,小心翼翼的争取自己面面俱到,生怕自己做错事情惹得她生气。
赫连杳杳瞥视她一眼,深深觉得这皇宫其实也是一个巨大的职场,只是这职场会要人性命,也更加危险些。这些小宫女们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不为别的,为的其实只是一个俸禄和待遇,跟对了主子,那就是步步高升了。
这跟现代公司里巴结领导想升值加薪的员工没什么不同,不过一味的只巴结领导,没什么工作能力,也终归会被淘汰。
而且这满宫的女人,平日里闲着没事就爱八卦,实在不是事情。
该怎么合理地利用起来,为她赚取最大的利益呢?
赫连杳杳细细思索着,皇后的坤宁宫正在眼前。
可巧了,碰到那头过来的丽妃。
丽妃正在训话,鼻孔快朝天了,耀武扬威的,跟前跪着的是姜常在。
姜常在的脸色僵的做不出表情,心里怕是恼恨的很,却碍于位分不敢出言反驳。
还是旁边跪着小奴婢发现了皇贵妃,连忙调转了方向:“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了。”
姜听容愣了一下,连忙请安,“给皇贵妃请安,愿娘万福金安。”她隐晦的瞧了一眼丽妃,果然丽妃跟见了鬼似的,迅速收起了刚才的嚣张跋扈,唯唯诺诺的侧身屈膝请安,只是她心里大约不服气,这安请的别别扭扭。
“这是在做什么。”皇贵妃唇角含笑,也不叫起,看了看姜听容又看了看丽妃,仿佛很是疑惑。
丽妃规规矩矩的答话,“是姜常在冲撞了臣妾,臣妾教她规矩,小小惩戒一番罢了。”
姜听容立马分辨,“娘娘,不是这样的,这已经到了坤宁宫,我自然要停下。丽妃娘娘的肩舆却没有止步,此处又是个拐角,这才冲撞到了一起。”
姜听容身侧的女婢不忿的低声解释,“我们小主差点摔倒,手臂都青紫一片了。”反观丽妃屁事没有。
姜听容一开口,丽妃就扭曲了脸色,狠狠地瞪她,但见皇贵妃一直盯着她看,她有些惴惴不安,捏着帕子说,“胡说,本宫一贯如此,怎么就是本宫的错了?你胳膊青紫与本宫何关?是本宫令你撞上来的吗?”
“哦?这么说来,丽妃一贯这么不守规矩的,到了皇后寝宫竟然仍旧乘着肩舆堂而皇之的进去?”皇贵妃询问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宫女莲画。
莲画是杜皇后的大宫女,外面有动静她是一定会出来看看的,本来不想管,丽妃嚣张多日,不在这一回,杜皇后本也不在意。
见皇贵妃这么问了,莲画低下头去,恭敬回话,“确实如此。”她只能实话实话。
皇贵妃闻言,满意一笑,笑意盈盈的:“丽妃,你可知罪?”
丽妃刚才听莲画的回答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她抽动嘴角两下,到底没说出话来,心里只觉得莲画这死丫头可恨的很,不愧是杜皇后身边的。
却听皇贵妃话音一转,厉斥声如雷点落下,震慑的人心纷乱,“身为妃妾,不敬中宫,藐视皇后,视宫规为无物。擅自训诫常在,是为僭越,将皇后、将本宫置于何地?!”
这两口大锅砸下,丽妃脸色白了,“臣妾没有。”她也是有些心虚的,平日里杜皇后很让着她,这才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她知道皇贵妃定然恨她,只是没什么理由报复,今日她竟然将上好的理由送到了她的手里。
“望娘娘恕罪。”丽妃不甘不愿的咽下那口气,低头认错。
皇贵妃哼笑一声,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丽妃,褫夺封号,降位为嫔,罚抄宫规百遍,禁足半年非召不得出!来人,送胡嫔回宫。”
丽妃目眦欲裂,就要起身指着皇贵妃,“你胆敢?本宫乃皇上亲封妃位娘娘!便是皇后那老女人也不敢越过皇上处罚了本宫!你凭什么?!”
皇贵妃深色平平,面对她的挑衅无波动,甚至是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凭我是位同副后的皇贵妃,统御六宫。牵银,取本宫的金印来。”
杀疯啦杀疯啦,娘娘上来就把嚣张多年的丽妃拉了下去。
牵银脸色红润的称是,火急火燎的跑回紫宸殿取金印来。
从刚才皇贵妃发言开始,旁人就没敢说话了,这个处罚一出来,姜听容被吓到了。莲画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想拔腿进去回禀杜皇后,又不敢先走。
皇贵妃身边儿跟着的可是皇帝派遣过来的,谁敢反抗,丽妃就这样被驾着送回了自己的宫殿,连皇后的面都没见到。
皇贵妃这一下马威树立的足足的,杜皇后迟迟没有出去,在内殿问了两次,“皇上那边是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