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画脸色不大好,“处罚折子皇上粗略过目了一番,就盖了印章。”这态度何止是毫不在意了,而是容皇贵妃肆意妄为至极。
皇后也有这项权利,可杜皇后多年来小心谨慎,生怕皇帝多心,就算处罚宫妃,也是看着皇帝的脸色行事,数次被跳脸也忍了,何时如此肆意畅快过?
“本宫这皇后,当得还有什么意思。”杜皇后自言自语,仿佛有一层枷锁,在这一刻破开了一条裂缝。
第95章 赫连杳杳
杜皇后咬牙良久,还是从内殿出去了。
素日里这时候出去,殿里总要有许多妃妾闲聊的声音,可这时候一点动静也无,静巴巴的仿佛无人一般。
宫女唱罢,那些个妃妾忙起身行礼,无数妃妾同时屈膝矮下身子,如同积木一般垂首称臣,这滋味是杜皇后从前最为享受的。
无宠又如何,只要她还是皇后,就谁也越不过她!
嚣张如丽妃又如何?专宠如姜听容也又如何?
不还是要跪下跟她请安?有什么用呢?
杜皇后唇畔含笑,视线一一扫过,触及左侧上首着正红色艳丽宫装的女子顿时凝顿住。妃妾请安声音罗罢,皇贵妃稳稳当当的坐着,起也未起,气定神闲的正巧抿了口茶,抬眸跟她对视上。
杜皇后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温声道:“皇贵妃今日气色不错,想是身旁的人伺候妥当,很是该赏赐一番才好。”
皇贵妃浑然不在意的勾唇一笑,“皇后说的是。”除此之外不谈其他。
郑答应扶了扶鬓角,心里有些吃味,毕竟她入宫这么久了还从未被召幸过,于是没忍住撇唇道,“哪里是下人伺候的好,分明是皇上的宠爱滋润的。”
此话一出,殿里其他人不约而同都抽了抽嘴角,杜皇后有些无语,“这等话也是你可以说出口的?”羞臊也不羞臊的?而且她是这意思吗?她是在讽刺皇贵妃御下不严,导致宫中流言蜚语。
姜听容扯了扯郑答应的衣袖,郑答应这才收敛了神色,“嫔妾失言了。”可她心里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满宫都传了个遍,正主都不在意,皇后又急什么?
这么想着,郑答应不可避免的去瞧皇贵妃,对方瞥了一眼过来,那双形状姣好、素日里总含着一层温情的眼眸此刻却半分情绪也无。郑答应心里一顿,想起刚才在殿外听到的动静。
——丽妃,不,是胡嫔被发落的动静很大,她们不是没听见,但是毕竟是胡嫔有错在先……
可皇贵妃如今可以干脆利落的发落了胡嫔,这意味着平日里这位表现出来的好说话,只是表象。
想通了这一点,郑答应后知后觉的起了一身冷汗。她初入宫闱,也曾听过宫中的局势,不过这些都没有她亲身经历一番来得真实。
对于胡嫔,杜皇后一字未提,往日里跟着胡嫔为伍的庄嫔张了张口,到底没说话。
请安很快结束,杜皇后叫了散,众人随位分顺序先后离开坤宁宫。
流雪在后宫生存数年,手段是有些的,更何况如今她有皇贵妃撑腰,处事更是毒辣。不知道她用了何等方式,等赫连杳杳收到回馈时,是流雪带着笑脸旁若无人的来回禀的:“主子,宫里多年不曾选秀,也许久不放人出去了。许多奴才们上了年纪,或者生了病,宫里头的主子们用了也不顺手,今日奴婢搜罗了一番,记了个册子呈上来。”
翻开册子看了两眼,上面同共记了大约一二十人。
“生了病?什么病。”赫连杳杳目光移开,落在流雪的脸庞上。
“他们侍奉多年,常年辛劳,腿脚不利索也是有的。”流雪不卑不亢的回话,“咱们殿里有几个因着主子宽容,养大了他们的心,手脚不干不净的竟敢偷盗主子的物件,如今已按照宫规压进了慎刑司。”
这话就清晰了,传播流言的流雪一人赏了一顿毒打,断手断脚也是有的;紫宸殿里被其他宫里收买的吃里扒外的奴才,直接寻了个由头压进慎刑司,一个字都不给辩解,什么将功补过,不存在的,胆敢背叛皇贵妃?那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赫连杳杳神色平平颔首,将册子放下,“办得不错,赏。”
牵银端上来一叠金瓜子,这次不敢在偷偷瞪流雪了,反而讨好的冲她笑笑。
流雪得了赫连杳杳的一句赏,猛地松了口气,喜不自胜的抓了一把金瓜子,“谢谢主子!”趁机剜了一眼牵银。
牵银委委屈屈,却自知理亏,只好不吭声站在赫连杳杳的身侧,这次打死她她也不让步。
“这册子上的人,改明儿放出宫罢。既不得用,那就换一换新鲜的血液,也不好叫六宫的娘娘小主们吃苦。”赫连杳杳随意一笑,看向流雪,“正正好,有些到了年纪还不能出宫的,不给恩典也说不过去,本宫会禀明皇上。”
流雪利索的点头,“是。”皇贵妃这是打算整治后宫,把所有娘娘小主的探子拔干净扔出去宫去了吧。
此后几日,郑答应都会早早到紫宸殿门外求见,说是想给皇贵妃请安。
流雪客气拒绝,理由多是娘娘身子不便、已经睡下等等。
次数多了郑答应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进这紫宸殿,皇贵妃也懒得见她,可她身边得用的太监奴婢都被抓走了,取代的是几个眼生的小奴婢,她又不敢放心用,生怕是皇贵妃放来监视她的,整日战战兢兢,吃不好也睡不好,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更别提每天都能听见胡嫔在昭华宫咒骂不止,她都快要做噩梦了。
流雪都纳闷了,这是把皇贵妃当什么了?
真是懒得跟她计较。
赫连杳杳跟萧霁传提了宫里人换一拨的事情,萧霁传一口答应。
“再者,是不是要选秀?”赫连杳杳疑惑问,“这许多年不曾选……你倒也无所谓了,可宗亲皇室的子弟们总要成婚的。”
萧霁传心神一动,捏了捏她的面庞,“敢这么说话的,也唯你一个了。”什么叫‘你倒也无所谓’。
赫连杳杳环着他的手臂,轻轻哼了一声,“莫非你还想选几个人进来。”
“我并无此意。”萧霁传忙否认,在她面前他一贯如此,翩翩公子一般温和体贴,从来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暴戾喜怒无常,“后半辈子,我守着你一人过,再无他求。”
赫连杳杳微微一笑,只说,“一辈子太长,我只活在当下。”
春光倾斜,室内一派祥和。
帝妃靠近亲昵亲吻。
光线影影绰绰的,奉茶太监正要进去换茶,猛的被田公公扯住拦下,训斥了一句没眼色的东西。
奉茶太监忙持着托盘往后退,忍不住往里面瞟去。
明黄色的帘子缝隙处,瞧见皇贵妃软软的细砂肩领往下褪去几寸,露出她白皙细腻的肌肤,她的发乌黑柔软,迤逦铺在龙案上,皇帝的大手持着她的细腰,黑色的龙袍袖子后滑小臂上的肌肉纹理线条流畅姣好,隐隐有青筋爆起,他的另一只手望不见踪迹,却能瞥清皇贵妃侧颜上那抹迷醉的光晕。
她简直大胆之际,指尖穿过帝王的发中,将他按在自己的胸口,让他取悦自己。
只是瞧了一眼,奉茶太监连忙收回视线,吓得要死,想快快忘记室内的春色。
一场结束,赫连杳杳懒洋洋的靠在小塌上歇息,翻开案上萧霁川看剩下的书,是一些地理杂谈。
外面田公公躬身进来禀告,“皇上,皇后娘娘带着大皇子和二皇子来了,正在外头候着。”
萧霁川不愉,心生不耐,正要打发了去,就看见赫连杳杳好奇的看过来。他不愿让她看到自己这般薄情冷血的一面,只好改口,“叫他们进来罢。”
田公公出去,赫连杳杳低声道,“许多年不曾见过询儿和暄儿了,该是长高了很多呢。”她坐起身,自己整理了一番钗发。
萧霁川不由得好笑。
杜皇后带着一高一矮两个皇子进来,首先听见的就是皇帝宠溺的声音:“你若喜欢孩子,我们生一个便是。”
皇贵妃回答了什么,杜皇后没听见,她进来了,他们两个自然止住了话头。
杜皇后恭敬请安,萧霁川淡淡叫了起,视线落在两个皇子身上。
两个孩子生涩的跪下行了大礼,口喊皇父。
这两个孩子,是起初为了夺嫡萧霁川尽心尽力的之下求的,否则膝下无子如何夺嫡?在皇父心中也毫无重量,自古以来,父亲对自己的孩子是没有天然的爱意的,父亲与孩子的感情向来是后天培养,毕竟他又并非跟孩子的母亲一般出了血肉精心养育。
萧霁川并没有见过这两个孩子几次,就更谈不上什么爱不爱的了,如今看他们两个,跟看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
反倒是两个皇子看到萧霁川,俱是一脸的孺慕之情。
大皇子今年六岁,二皇子今年四岁有余,也快五岁了。
萧霁川中规中矩的嘱咐,“既回来了,就到上书房进学罢,不可松懈。”
两个孩子很是高兴,乐滋滋的说了是。
杜皇后见皇贵妃一脸的羡慕,心生警惕,左不过已经按规矩请安了,她赶紧带着两个孩子回坤宁宫去。
赫连杳杳望眼欲穿一般,直到他们走掉,她才收起落寞的神情说:“阿宿,我并不想生孩子,你可会怪我?”
萧霁川的确有些不解,但他不是那种会凭借自己本能就对她下定论的人,于是问:“为何?”顿了顿,他补了句,“自然不怪你。”
赫连杳杳摇头,望着他的眼睛说,“在这深宫里,见惯了那些个桩桩件件的脏事…并非不信任阿宿对我的保护,只是我实在害怕,若我有个意外……”
“我赌不起也不愿去为了那素未谋面的孩子放弃阿宿,这个世界上谁都没有阿宿重要,我什么要求也无,只想陪阿宿到老。”没有孩子,也就意味着没有夺嫡的心。
这个答案,叫萧霁川狠狠怔愣了半晌,终了,他苦笑一声,抚着赫连杳杳的面庞,“阿阮,这世间唯有你待我的心无人可替,又怎能叫我不爱?”
“纵然我手段激进处置了你的妃子,你也爱我?”赫连杳杳佯装不高兴的问。
“这后宫,你爱怎样便怎样,都由你去。”萧霁川面上盈出笑意,“这些年,你受委屈了。朕还不是那等处置个妃嫔还瞻前顾后生怕惹前朝动荡的无能之君。”
赫连杳杳笑出声,奖励一般亲亲他的下巴,“那我在宫里好生无趣,大公主又还小,一点也不好玩,那些个皇子世子我又没有机会接触。我也想办个学堂,召宗亲千金们入宫进课。”
“这有何难?”萧霁川想也不想便回答,“想做就做罢,只是女太傅的人选……”
沉吟片刻,萧霁川有些蹙眉。
“六宫的嫔妃们,一个个都满腹才华,整日里闲着也是闲着,惯会争风吃醋的,我看不惯。统统抓来当太傅!”
萧霁川颇为意外,他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只是捏了捏赫连杳杳的鼻尖,仿佛再说偏你会折磨人,笑说:“都随你。”
第96章 赫连杳杳
皇贵妃要办学堂的事情不日便传开了,近些日子皇贵妃的名头愈发盛大,说不清的权贵争着想巴结,更不用说学堂建在宫内而非宫外,各家的千金小姐不论嫡女庶女,都有报名的资格,这下可就闹得人心沸腾。
朝廷官员有些迂腐之辈,争相反对说起女子无才便是德,学好管家事宜也就罢了,略微识得几个字也是好事,可若是把时间都用来学各种学识杂谈,荒废了掌家的本事,岂非本末倒置?
支持的自然也有,却并非真心为女子的处境考虑而支持,更多的是计较女儿来日的婚事,若能入宫进课,便大大增多了与皇子公主、亲王郡王的孩子相处的机会。
学习是小事,婚姻才是大事。说出去也是被宫里娘娘教导过的,于婚事也有益处。
皇贵妃学堂办的如火如荼,低下的人都在琢磨该不该送女儿进来,本还在想着看看皇帝的态度,谁知道皇帝出奇的并未态度含糊,反而抚掌笑道:“皇贵妃一心为民,堪有国母之姿。”
得了,还看个什么态度啊?
皇帝都出来说这事儿好了,其他人定然也是要追捧的,别管心里头如何想了,面上得跟主子看齐。
坤宁宫的茶具摔碎了一套又一套,杜皇后脸色铁青,深呼吸了几息才勉强维持平静,“她赫连氏偏跟本宫作对,难不成真要本宫把后位让给她才成么?”
要说,‘堪有国母之姿’只是皇帝说的,与皇贵妃无关,可皇帝说的话就是他的意思,下面的人难免多思,有的人溜须拍马就琢磨着要不要主动找皇后的错处,跟着上折子请求废后,向帝表忠心了。
莲画咬唇,狠了很心神,压低声音说道:“主子,皇贵妃不能留了,恐成您的心腹大患。”
“住口!”杜皇后下意识呵斥,忙看了看四周,确认坤宁宫如她掌控的那般密不透风,她才松了口气,不耐烦的按了按头,“那等丧心病狂之事,休要再提!本宫是皇后,岂能做这种下三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