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重生后,首辅大人坐不住了——董迟迟【完结+番外】
时间:2024-06-09 14:33:57

  “姑娘一人走夜路,需得当心。”
  音色嘶哑,好似被烟熏坏了嗓子。
  谢芷瑶想着,视线微垂,男子握着棍子的手,手背全是烫伤的痕迹,一路自袖口延伸进去。
  青衫公子扔掉棍子,垂下袖子,将手负到身后。
  “天色已晚,姑娘早些回家吧。”他侧身贴墙站好,朝谢芷瑶微微颔首,举止克制有礼。
  谢芷瑶从他面前走过,复又停下,青衫公子静默注视她背影,也不说话。
  良久,巷道里才响起谢芷瑶清淡的嗓音。
  “公子,小女一人行路害怕,可否请公子护送小女归家?”
  一阵静默后,青衫公子启齿道:“那姑娘前边先行,小生跟在姑娘身后。”
  声音虽嘶哑难听,但安人心。
  穿过巷道,再行不远就是谢芷瑶租住的小院。
  明明是很短的距离,却让他二人走出了漫长的意味。
  “有劳公子相送。”谢芷瑶停在小院外,背影清寂。
  青衫公子立在她三尺外:“姑娘在朝为官,不妨为自己添几个得力的奴仆,至少得有人护卫姑娘安全。”
  面前人静默未语。
  青衫公子朝背影拱手作辞。
  “温言。”
  谢芷瑶转过身,盯着面具后的那双眼,弯了弯唇角:“好久不见。”
  此刻的温言,错愕、惊喜、无奈,依次从他眸中掠过,最后都化作一句轻叹。
  “好久不见,瑶瑶。”
  谢芷瑶指尖颤了颤,抚上那张纯白的面具。
  “会吓到你的。”温言稍稍错开了她欲摘面具的手。
  可是谢芷瑶还是将面具摘下了,看到温言满脸烧伤的疤痕,心头一颤。
  温言眼疾手快抓住即将掉落的面具:“可不能摔碎了,待会若让更夫瞧见我的这张脸,明日燕都就要传出闹鬼的异闻了。”
  他勾着唇,说得云淡风轻,作势要把面具重新戴上。
  谢芷瑶却拉住了他胳膊,认真道:“你不是。”
  “什么?”
  “你不是鬼。”
  温言笑笑没说话,眼神示意谢芷瑶松手,他好戴面具。
  谢芷瑶迟疑稍许,道了句“罢了”,将手松开。
  若是戴上面具能让他更自在,那就戴上吧。
  温言戴好面具后,望着谢芷瑶眼底疲态,问道:“第一日上值是不是有些……不习惯?”
  “同僚们瞧不上女子当官,意料之中,无妨。”
  同样清淡的口吻,眼前的谢芷瑶已不是当日温府里拒他于千里的沈之瑶。
  真好。
  温言点点头,终于放心了。
  谢芷瑶瞅他这副样子,心下有所猜测,便问道:“你要离京了吗?”
  “我明日要随新任齐鲁知府刘来时刘大人南下赴任。”
  温言说着,眸光逐渐转暗,他二人似乎一直在分别,不过到如今,还能同谢芷瑶这般说说话,上天已经待他不薄了。
  思及此,他又含上了笑:“你在京中一切小心。”
  “你在齐鲁也是,万事当心。”
  谢芷瑶因恩科上的那篇文章,曾私下与首辅容谙有过交谈,知晓容首辅有清丈田地、革新徭赋的打算。
  这个刘来时就是永昭四十一年和容谙一起查少女失踪案的顺天府通判,想来是奉首辅命去齐鲁上任。
  夜色已深,该是离别时。
  温言拱手,朝谢芷瑶恭恭敬敬拜下一礼。
  “当年谢家之事,是我温家对不住你。”
  谢芷瑶大大方方受了他这一礼,尔后道:“温言,你等我一下。”
  她快速进屋,又很快出来,怀里抱着一把折扇。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我代管至今,当物归原主了。”
  温言盯着递到面前的折扇,沉默半晌,终是接过。
  “多谢。”他躬身颔首,接过折扇离开。
  谢芷瑶动了动唇,唤住了他。
  “温言。”
  “你能活着,很好,真的很好。”
  那道青色的身影因她的话,在月色下停顿良久,方才再度举步而行。
  直到身影消失,谢芷瑶才回到院子里。
  “小姐。”
  院中立着一个婢女,那是她在北境时为自己挑的,受过章南星的训养,武艺不错。
  温言说得对,她一个姑娘,理当为自己添几个得力奴仆。
  “你去安排两个人,明日跟着刘知府一道南下。”
  “是,小姐。”
  ……
  容谙给十一岁的小皇帝安排了骑射课。
  小皇帝很感兴趣,早在幼时看他阿姐练射箭,他就想学了,便央着容谙请靖武侯入宫教授他射箭。
  老靖武侯章台在去岁归京后,做了一件大事,他辞去半生荣耀,侯府爵位不传儿子章勇,而是传给了孙女章南星。
  科道弹劾章台此举违逆祖制,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女子袭爵。章台没有一句回应,带着儿子、儿媳再度北上镇守北境,以此堵得无人再有异议。
  “殿下!殿下!靖武侯与安南侯正在北校场比试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瑶光殿内,赵徽鸾正好与沈知韫谈完国子监招收女学子与女夫子的事,两人坐着闲话喝茶。念夏的话引得她满眼兴趣盎然,拉上欲辞的沈知韫一起去了北校场。
  她们到时,校场上已人山人海。
  念夏兴冲冲拉住一个内侍:“在比什么呢?”
  内侍道:“射箭。”
  赵徽鸾听到这话时,面前围着的人已然为她让出一条道。场内,小皇帝激动得冲她招手喊“阿姐”。
  可她的目光完全被那个拿弓的墨色窄袖袍的男子吸引。
  只见那人立于明晃晃的日光下,手一摊,内侍递上一支箭。
  他拉满弯弓,气势如虹。
  箭羽飒飒带风,正中靶心。
  在满场欢呼声中,男子下颌轻抬,剑眉星目,端的是意气风发。
  那笑啊,自信又张扬。
  这一眼,宛见故人归。
  沈知韫动作僵硬地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
  “简简,我好像看到章晏礼了。”
第159章 是你
  赵徽鸾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是安南侯云嵩。
  可是沈知韫的话又让她眼中涌上一片酸涩。
  自章云驰去后,赵徽鸾所见的沈知韫比以往更端庄持重。
  世人夸她执掌沈府中馈,井井有条,是满燕都高门闺秀的典范;世人赞她参加科举虽出格,但一举得魁,是男儿郎都望尘莫及的奇女子。
  她遇善,则言笑晏晏,唇边弧度恰到好处。
  她遇恶,则似笑非笑,周身软刺亦能护己伤人。
  章云驰曾留言给赵徽鸾,让她护一护沈婉婉,可是这样的沈婉婉真的好厉害。
  她掩下悲欢,不念离合,坚强到好似绝情的地步。
  好似她的心上人从未离开,好似……她从未有过心动的人。
  这一年多来,沈知韫何曾有过失态?
  唯在此时,光影交叠下,她宛见故人归,压在心底囚牢里的情绪才勉强找到一个针眼大小的风口。
  她克制,可声音止不住发抖。
  “简简,你掐我一下。”
  沈知韫僵硬地扯着袖子,眼睫不敢颤动半分,她担心这是梦,眼一眨就烟消云散了。
  这是赵徽鸾未曾见过的沈知韫,脆弱,敏感,不堪一击。
  赵徽鸾心疼这样的沈知韫,她强忍眼中酸涩,狠狠掐上了沈知韫的胳膊。
  好疼啊!赵简简!
  所以这不是梦,眼前人也不是章云驰。
  沈知韫疼得眼睛都红了,才把视线收回来,盯着赵徽鸾不满地嘟囔:“赵简简,你故意的,是不是?肯定都淤青了!”
  又是两道破风声,内场里的较量如火如荼。
  沈知韫的声音压得很低,欢呼声掩盖住了她强忍的哭腔。
  “走了,去看……章侯射箭。”
  沈知韫很快收好情绪,方才的失态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章南星的箭术师承她的母亲,不说独步天下,但在今日之前还从未遇到过对手。
  两张箭靶上都插着两支正中红心的箭,棋逢对手当真有意思,也勾起了章南星的好胜心。
  “再来!”
  她说着将搭在地上的弓一脚踢起,又是一箭射出,噔的一声,三支箭尖整整齐齐戳在靶心。
  “云某奉陪到底!”
  云嵩也很高兴能碰到章南星这样的对手,他扬了扬眉,再次搭起弓箭。
  余光里瞥见赵徽鸾与沈家姑娘穿过人群走过来,他眼神闪了闪,凝神静气,收敛笑意。
  他这架势慎重无比,完全不似前两次那般随性。
  围观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一旁的容谙不动声色地扫过沈知韫一眼。
  噔!
  一箭中靶,力道之大不但震掉了前两支箭,还扎穿了靶心。
  校场上一片寂静。
  小皇帝惊掉了下巴:“先生,朕怎么觉得云侯这一箭有杀气呢?”
  容谙淡淡道:“这是错觉,陛下。”
  哪里是杀气,分明是紧张。
  章南星勾着唇,冷傲地觑了云嵩一眼:“云侯这一箭非比寻常啊。”
  “章侯过誉了。”
  云嵩很是客气地朝章南星微微颔首,看着有礼有节又云淡风轻的,但他没来由觉得热,一边把弓递给内侍,一边扯了扯衣领。
  赵徽鸾原是没在意的,但云嵩侧过身同章南星说话,扯衣领的手一直没停。
  她目光倏地一滞。
  “殿、殿、殿下……”
  云嵩从来没这么慌乱过。面对突然冲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就要扒他衣领的长公主,他惊到连连后退。
  “殿、殿下,你做什么?”
  “你让本宫看一眼,就一眼。”
  “殿下,臣不是随便的人。”
  “本宫也不是随便的人。”
  长公主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又凶又冷又犀利,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直把他逼得撞到了兵器架上。
  兵器架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砸下来,满场惊呼。
  “阿姐!”
  “殿下!”
  云嵩只得一边用背抵着,一边伸出胳膊扶住兵器架。
  也就给了赵徽鸾可乘之机,扯开了他衣领。
  全场寂静。
  围观的内侍宫婢不敢再看,连忙低下头,默默地退了个干净。
  章南星淡淡扫了眼兵器架前的两人,也没多留。
  人都散尽了。
  云嵩认命地叹了口气,也不挣扎了,他甚至笑了笑:“殿下,满意否?”
  满意否?
  看着云嵩的脖颈与锁骨,赵徽鸾陷入了沉默。
  怎么会没有黑痣?她前世明明看到了啊!难道是幻觉?
  可是江南那次,她分明又看到了……
  不对!江南!
  赵徽鸾瞳孔骤然一缩。
  她飞快地扭头看向容谙,对上的却是一双平静却寒凉的眸子。
  很凉,凉到她在这样的注视下,心也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赵徽鸾动了动微僵的指尖,松开云嵩的衣领。就见容谙淡淡收回视线,不知他与小皇帝说了什么,走时再未往她这边看一眼。
  小皇帝看着自家阿姐,无奈地扶额叹息。
  这回他是帮不了一点点。
  想着,也走了。
  “殿下啊。”云嵩好以整暇地啧了声,“某人很生气哦!”
  得到赵徽鸾一记狠瞪。
  “都怪你!”
  “……”
  云嵩一头雾水,满眼不可思议,嘴巴张了又张,辩解道:“分明是殿下轻薄臣,怎么还怪到臣头上了?”
  目光再度落到云嵩的锁骨上,那里只斜斜划拉这一道旧疤。
  赵徽鸾小心求证:“你这只有疤,没有痣吗?”
  “痣?什么痣?”
  “一粒黑痣。”
  云嵩不明所以地摇头:“从未有过。”
  见赵徽鸾因他的话垂下眼,好似有想不通的事,云嵩砸吧了下嘴:“臣记得容首辅这个位置有一颗黑痣,就在这儿。”
  他说着摸上自个的锁骨。
  “你说什么?”
  赵徽鸾猛然抬头,眼中神色又惊又震撼,她紧盯着云嵩:“你确定?”
  云嵩眨了眨眼:“臣确定。”
  他说完,就见面前人忽而笑开,从错愕到难以置信,再到恍然,笑到最后连眼中都浮上了盈盈泪光。
  不知怎么,竟瞧着有几分委屈。
  “臣可以走了吗?”
  “你走吧,本宫要一个人想一想。”
  云嵩走后,念夏才从角落里挪步出来。
  赵徽鸾看到她,便吩咐:“本宫要见容谙,你速去内阁。”
  可是容谙以事忙为由,拒见。
第160章 夜宿
  沈知韫一人行走在宫道上,身后有人追上来叫住她。
  “姑娘,这玉佩是你掉的吗?”
  她回身,撞入她眼中的是一道挺拔的身姿,那人步履轻快,带来的清风扑她满面,仿若让她回到与章云驰初见那一天——
  “章云驰!你敢跑,你完蛋了!”
  少女沈知韫刚一脚迈进玉衡宫,迎面冲过来一个少年郎,带来的风掀起了她的额发。
  少年郎睁大了眸子,在险些撞上她时往边上一侧,整个人重重砸在了地上。
  他哎哟一声,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一边揉摔疼的地方,一边绕着她看。
  “你就是简简口中的那个婉婉啊?”
  笑嘻嘻的,眼睛又黑又亮。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
  章云驰立志科考,时常入沈府请教外祖。她就坐在花园里荡秋千,看他少年英姿穿过长廊。
  某天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少年忽然折进花园里,秋千带着她荡漾,少年伸手拉住绳子,秋千停住了,他俩挨得很近。
  “婉婉,待我金榜题名,就上沈府提亲好不好?”
  他这话来得突然,沈知韫眨了眨眼,又见他弯唇轻笑。
  “你不必日日坐在这风口吹风等着见我,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吗?
  可是,她的少年永远停留在了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再也回不来了。
  万般皆散去,沈知韫望着面前的人,咧唇轻笑:“是小女的,多谢。”
  漾在唇边的梨涡浅浅,却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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