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枝的质问,倒吓了顾行晖一大跳。
“是、是啊。”
重生回来事情太多,顾晚枝都险些忘了,前世秋闱前夕,大哥院里出了桩丑事,导致他误了时辰,秋闱失利名落孙山,颓唐了许久,直到三年之后才又下场中举。
还有不到二十日便是秋闱……
没记错的话,靳远书也是要参加这次秋闱的。
前世他名次还算中游,可惜一心钻研权术,并不踏实好学,后来都是靠着她求父亲提携才当上官的,他那样的人怎么配参加秋闱?
她猛然转身,“大哥,你要回书院的话,我遣马车送你吧,正好我那儿有两匹新马得练练脚程。”
顾行晖显然是有些疑惑,三妹妹怎么突然对自己亲近起来了。
但都是一家人,他也没多说什么,只点点头道:“好。”
顾晚枝出了水榭,吩咐冬至,“去套辆马车,让寒山送大少爷去青阳书院。”
又叫冬至附耳过来:“再装些零食酒水给他,叫他……”
冬至眼里一喜,“是!”
延寿堂。
梅家和靳家两家人相见到底还是尴尬,梅遥知退了庚帖立刻就走了。
顾老夫人和方氏又显然不待见靳家人,等去净房的靳远书回来后,两家把婚书一写,立刻就告辞了。
按照规矩,是要顾道堂也在场的,可方氏打发丫鬟去请,顾道堂在书房根本不愿过来。
显然是被顾书榆在荒院行荒唐事给气到了。
靳家母子离开时,顾老夫人只吩咐门口的小丫鬟去送,连丛竹都没用上,江氏却依旧笑的乐呵呵,不住地道着:“老夫人费心了!改日再来拜访您!”
从顾家大门出来,江氏请媒婆先行回家。
媒婆面色不大高兴,靳远书便吩咐轿夫:“送刘媒婆回去。”
刘媒婆这才喜笑颜开,“那婆子我便先走了,靳公子,靳夫人,家中再有好事喊我啊。”
一上轿,刘媒婆瞬间垮下脸来,啐了一声。
还当是个什么大户人家呢,上门提亲竟还要让媒婆与主母挤着坐一顶小轿。
还有那靳家大郎,看着是个翩翩公子,竟做出与人无媒苟合的事来,真是丢死人了!
若非欠着人情,她才不乐意给这伤风败俗的靳家子做媒呢!
呸,真是晦气!
待走出了顾家所在的大街,江氏也是立刻就垮下脸来。
“哼,大郎,你瞧瞧顾家老婆子那轻狂的模样,活像是咱们家欠了他们多少银钱似的,你那个丈母娘,教养女儿没得本事,还板着脸在咱娘俩面前拿乔!”
第37章 你做了那等丑事还敢来书院?
江氏拉长了脸,眼底的狠毒像是恨不得剜了谁的心,“顾家那大姑娘,不就是个不知检点的赔钱货么,都与丫鬟共事一夫了,还不肯出来见你?”
她狠狠一哼,“依娘的经验看,那怕是个不好拿捏的主,等将她娶回家,为娘还得多帮衬着你些!还有那个爬床的丫鬟,今日也躲着咱们……”
听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靳远书也没反驳,直到江氏又说道:
“三姑娘倒是长得还不错,可惜也是个捧高踩低的,连招呼都不打便走了,顾家这些姑娘的教养真是差劲得很。”
靳远书这才眉头一皱,“母亲,你小声点!”
“我就不信顾家有这等手眼通天的本事,都离了他们家地界儿了,还有人监视不成!对了大郎,你那会去净房,没碰上三姑娘吧?”
靳远书犹疑了一瞬,摇头道:“没有。”
“那便好,”江氏放下心,“那三姑娘看着不甚精明,若娶回家恐怕对你也是无用。大郎,你可是咱家唯一的读书人,将来就指着你有出息了,弟弟妹妹们都还等着你照顾呢,待定了亲,可要好好用功,你看你宋家表叔,一举中了探花,多风光啊!”
说到这里,江氏又拧拧眉头,“算了,他得罪宫里那位,也不是什么好事,中了探花又如何,如今不也才当个劳什子的侍郎么?”
江氏是靳远书他爹在乡下的原配,丈夫当官后才来的京城,故而从前只是个村妇,对什么官职等级一概不懂,自然也不知道劳什子的侍郎究竟是何地位。
江氏笑意吟吟道:“我儿何等聪慧,再学上两年定能考个状元回来,届时再叫你那伯爷岳父替你谋个好差事,区区侍郎又算得什么?”
不提还好,一提起宋闻峥突然起复入朝的事,靳远书瞬间就拉下脸来,甩开江氏的手,“母亲休要再说了,儿子明日便回书院去。”
“为娘是为你好,你怎的还不领情了?”江氏委屈得很,“你爹走得早,我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地将你养大,还叫你入了书院进了学,又替你操心婚事,你如今连为娘的一句叮嘱都听不得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娘,听见她这般抱怨,靳远书也不忍心再凶,劝慰道:“母亲放心,儿子没有那等意思,只是,我已向书院告假几日了,再不回去恐怕误了学业。”
江氏这才面色稍霁,“如此便好,哦对了,你陪我去买些好用的药酒来,再给你涂涂,瞧瞧顾家人下手多狠,竟将我儿打成这样,真是黑了心肝了……”
*
次日一早,靳远书便赶路回了青阳书院。
听不得江氏的唠叨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便是他也不想再忍受京中众人的议论和目光。
等回了书院,他就不会再听这些闲言碎语了。
闭目休憩一路,下马车给车夫付钱时,他难免又有些心痛。
京都的物价真是涨的飞快。
他手头的钱都有些不够用了。
真是可惜,顾三姑娘都没能被他得手。
她父亲是去年才封的明威将军,这他倒是知道,不过若没有顾大姑娘告知,他却不知道顾三姑娘的母亲家中是金陵富商。
若有大笔银钱替他铺路就好了。
罢了,转念一想,顾二爷的官职终究不如顾伯爷,届时让顾书榆去求他父亲提携自己便是。
思及此处,靳远书又释然了。
一走进书院,他便听学子们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宋闻峥你都不知道?隆昌九年的探花,十六岁的天才!”
“可别叫探花了,宋大人现下是刑部侍郎,主管贪墨案件呢!”
“听闻他可是陛下最看重的新贵,十九岁就是三品大员,往后定然前途无量呐!”
宋闻峥来了?
脚下的步子渐渐慢下,靳远书拧起了眉头。
他停下来拍拍其中一个学子的肩,“兄台,请问你可知宋侍郎今日来是做什么的?”
“那必然是来查案……靳远书,怎么是你?”
学子回头一看到是他,立即黑下了脸,“你做了那等丑事,还敢来书院?”
靳远书脸色也瞬间变了,前日才发生的事,怎么这么快就穿到书院里来了?
他思索之际,学子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他就是靳远书?听说昨日在人家家里与人苟合的就是他!”
“真是丢读书人的脸,礼义廉耻都不知学到哪里去了!”
“诶?前不久在嗜书楼大放厥词,说看不起孤山大师的好像也是他吧?”
“就是因为他,我去嗜书楼的时候,店家说青阳书院的学生一概不许进门!”
“真是个祸害啊,学的再好又有何用?”
“……”
随着议论声越来越大,靳远书发现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
不是都趁着秋闱回家住了么?为何还有这么多人!
认识的,不认识的,同级的,不同级的,但凡是被嗜书楼拦在门外的,或是听闻了他和顾书榆苟合之事的,都围了过来讨伐他,不一会就围了二十来人。
靳远书脸色愈发阴沉,袖中拳头紧攥,平日里他交际颇广,这些人对着他都是好生相待的,他何曾受过这般侮辱?
眼见着有人的指尖都要戳到他脸上了,靳远书终于忍不住道:
“众位同窗都是读书人,怎能如此冤枉于我?”
为首的学子立即反驳:“冤枉?那你倒是说说,我们如何冤枉你了?”
“就是,这些事难道不是你做的么?”
靳远书咽了咽口水,解释道:“事情真相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嗜书楼那次,是有人骗我在孤山大师的字帖上写字,才害我被店家误会!”
“那孤山大师的字狂放无状,笔力浅薄,这话也不是你说的?”
靳远书辩解地有些无力:“我……是我说的,但那是有人引导我这么说的!”
“那你说是谁啊!”
“对啊,连是谁都说不出来,就是为自己掩饰罢了。”
“总不会与人苟合这事,你也要说是别人引导的吧?”
靳远书心一横,道:“这两件事,都是顾府的三姑娘所为!为的就是害我名声!”
学子们两两对视一眼,瞬间爆发出惊天笑声。
第38章 快将他逐出书院吧
“他竟然说是一个姑娘害他名声?!”
“难不成顾三姑娘还有催眠的奇能异术,吹口气就让他乖乖说那些话,做那等事了?”
“为了给自己脱罪,竟将原因推托到女子身上,可见真是个懦夫!”
靳远书愤然向前一步,双眉一翻,“本来就是,你们为何不信我?难道我还会攀咬一个闺阁女子不成?”
“那你便拿出证据来!”
身后猛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嗓音,靳远书心一惊。
周围的学子们瞬间噤了声,乖乖的喊着“山长”。
他一回头,就看到青阳书院的陈山长背着手站在台阶之上的大堂入口处,面色铁青,直盯着他。
礼节不敢忘,他拱手道:“山长。”
抬眼一看,陈山长身边竟站着——
“宋……宋侍郎!”
“表叔”两个字梗在喉头,靳远书猛然间脸色白了起来。
两人从台阶上下走了下来。
宋闻峥今日穿着正三品的绯色官服,胸前补子上的孔雀彩羽粼粼,十分耀眼。
他径直走到靳远书面前,挑眉:“你方才说,是顾家三姑娘害你?”
宋闻峥的面色是一贯的冷淡,但不知为何,靳远书总觉得自己在他眼里看到了不少的不满与威胁。
“可有证据?”宋闻峥又问。
他分明没有动作,也没有厉声质问。
可靳远书就是无端地回答不出来。
细密的汗珠自额角冒出,他终于垂下眸子,轻声回答:“……没有。”
宋闻峥退了回去,站在陈山长身后,下巴微扬:“没有证据之事,便不要乱说。”
“劳烦宋侍郎了,查案已然辛苦的紧,还要看我们书院的笑话。”陈山长捋捋胡须,愧疚道。
宋闻峥摇头,“无事。”
突然不知是谁喊了句:“山长,将靳远书逐出书院吧!”
此言一出,几乎是一呼百应,方才还安静的学子们瞬间又喧闹起来。
“是啊山长,他做出这种败坏德行的事,怎么还能留下来?”
“现在其他书院的学子都暗地里笑话我们,说青阳书院教生无方!”
“与这种人同窗读书,真是晦气得很!”
“不仅德行败坏,还推脱责任,没有证据就诬赖人家闺阁小姐。”
“快将他逐出书院吧,这种人不配待在青阳书院!”
……
学子们气势愈发高昂,骂的各种难听,但逐出书院四个字始终是核心。
靳远书的汗珠挂不住了,滴落在地上。
“这……”
陈山长摇摇头,看着他道:“靳公子,你也听到了,如今这书院……我是留不得你了,你还是快些离去吧。”
几乎是眼前一白,靳远书险些就倒了下去,他顾不上面子尊严,腾地一下就跪在陈山长面前。
“山长,秋闱在即,求您别赶学生走!这两件事真的都不是学生故意为之!”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不不,我不狡辩了,我……”
话未讲完,陈山长眉眼间的失望就狠狠刺痛了靳远书。
他现在若狡辩,便是逃避责任,若承认是他所为,更是私德败坏。
无论哪种罪名,青阳书院都留不下他了,这场秋闱也与他再无关系。
靳远书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突然他抬眼望去,陈山长身后,宋闻峥巍然而立,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好像他是什么蝼蚁一般。
这样的眼神,他记得西山盛会那天,在顾三姑娘身上也看到过。
二人看他的眼神竟是如出一辙!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前天在顾家荒院里,他虽然没出去,却清楚地听到宋闻峥替顾三姑娘,不,替那个贱人作证!
今日又在这里维护她,恐怕两人早就勾结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靳远书眼眶更加通红,想都不想地便问出来:“宋侍郎,你维护顾三姑娘,是不是与她有所勾结?是不是你们苟合起来害我?”
宋闻峥似是有些意外,随即蹙眉道:“靳公子慎言!宋某只是觉得若是无证谣言传到陛下面前,又是一桩案子,宋某不想查案罢了。”
“不!不可能!”靳远书忽然发了疯似的朝宋闻峥扑去。
好在旁边的学子眼疾手快,当下就将他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靳远书口里仍骂骂咧咧地:“一定是你们联合起来害我!西山盛会那日我看到你从西山寺出来便该想到,你早就同她是一伙的!”
陈山长摇摇头,“糊涂,糊涂啊!你走吧,再也不要来我这书院了,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又朝宋闻峥愧疚道:“宋侍郎,今日实在是让你看笑话了!”
“无碍,查案时候见多了,不值一提,宋某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您慢走。”
宋闻峥翩翩而去,经过靳远书身边时,毫无停顿。
“宋闻峥!你——”押着他的学子立刻堵住他嘴。
“靳远书,你真是魔怔了,怎么四处攀咬人?快去学舍将行囊收捡了,赶紧离开书院吧!”
几个学子押着靳远书去学舍,一路上他面色难看的可怕。
宋闻峥,顾晚枝……好,好样的!
想不到他最为狼狈的时刻,竟都是与这两人有关!
尤其是宋闻峥,自幼便一副看不起他的模样。
往后,他定会将这两人踩在脚下!
很快他就回了家,只有妹妹靳敏嫣在家里。
见他回来,靳敏嫣诧异得很,迎上去问:“哥哥,你不是才去了书院么?怎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