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远书沉默片刻,“从今日起,不去那里念书了,我自己学。”
“自己学?”靳敏嫣惊讶,转念一想又道:“自己学就自己学,或者像宋表叔一样去什么庙里学,说不定也能考个探花。”
一提起宋闻峥,少女眉眼间的笑意便遮不住:“可惜宋表叔自从当了官,都没来过咱家了——”
“宋表叔宋表叔,你眼里只有他是不是?往后不许再提!”
靳远书突然暴起,吓了靳敏嫣一大跳,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母亲呢?”
“去,去宋家了……”
靳远书蹙眉,“去将母亲叫回来,往后也不许再去宋家!”
既然宋闻峥不顾着他们靳家对宋家的恩情,这般算计作践他,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念的?
这门亲戚,趁早断了!
第39章 要将她交给我处置的
次日一早,寒山载着顾行晖回了家,来摇芳苑里回话时,顾晚枝才刚习练沐浴过,还没来得及去延寿堂请安。
冬至打起帘子将寒山引进来,他跪在地上道:“小的已将大少爷和他的行囊都载回来了。”
顾晚枝颔首,“另件事呢,办得如何?”
寒山便恭敬道:“昨日趁着大少爷进去收捡行囊的空歇,小的依姑娘吩咐将酒水零食都递给了附近的车夫和小厮们,他们便也乐意同小的搭话,寿宴之事很快就传开了,再加上还有什么嗜书楼的一桩事,今个一早靳公子来书院时,被学子们围起来骂了一通,好似还得罪了宋侍郎,而后就被山长逐出书院了。”
逐出书院四个字一出来,顾晚枝眼里的喜气就遮不住了,立即赏了寒山一大锭银子让他退下。
想必靳远书不会对顾书榆主动提及被逐出书院这件事,那她也不说,瞒着吧。
不过她更好奇,宋闻峥怎么会在青阳书院?
他今日的案子,还需要去那里调查吗?
正想着,阿满掀起帘子进来,道:“姑娘,张嬷嬷来送东西了。”
顾晚枝颔首,“进来吧。”
冬至领着人进来,脸上却满满的不快。
来送窗纱的是库房的张嬷嬷,身量矮小还有些胖,捧着一托盘的碧色布料含笑道:“三姑娘安好,已近八月,瞧着天气渐渐冷起来了,便按照惯例给姑娘送替换的窗布来,您瞧瞧,这是从徐州运过来的素罗,最是适合秋日里糊窗了。”
说着便展示起来。
见阿满和冬至半晌不接,也无人答话,张嬷嬷微微抬头道:“三姑娘,老婆子还要回去复命呢,您这是?”
顾晚枝捻了口茶点,又擦了手才缓缓道:“嬷嬷今日,是奉谁的命给我送这个?”
张嬷嬷一愣,“自然,自然是奉王管事之命。”
“是么?”顾晚枝挑眉看她。
往常春秋时节府里用的都是苏州产的软烟罗,比起素罗虽贵一些,却更适合糊窗,更加透亮也不会太冷,今年却偏偏换了。
“张嬷嬷,你是府里老人了,掌着库房多年,各院该送什么,该什么时候送,想必你都一清二楚,今日这素罗我就当你是忙中出错,替我换成对的送来便是,往后可不许如此了。”
若是从前,她定是收下以后自己花钱去换,可如今这亏她不吃。
张嬷嬷有些傻眼:“三姑娘,这……”没出错呀!
“若是再送错,我就要告知祖母了,便再是老人也不能对各院不公平,你说是不是?”
顾晚枝截下她的话,笑意不达眼底。
“是、是,老奴这就回去换。”
张嬷嬷很快就跑了。
“姑娘,大夫人这是针对咱们呢?奴婢昨日才听湘儿说她们院里都换上软烟罗了。”
顾晚枝轻嗤,王管事是何人?方氏的心腹,想必是顾书榆告知了大伯母寿宴之事,大伯母开始针对她了。
“我知道,所以才没收下。罢了,料她也不敢再给我换掉。冬至,你打听的如何?”
昨日一回来她便吩咐冬至去寻人打听情况,她记得顾行晖院子里有个小厮与寒山的关系很是不错,想必冬至也能搭上话。
果然冬至笑道:“姑娘,要不说巧了呢,大少爷院里的唐荣与我哥哥交好,拿我当妹子看待的,我一问他就说,大夫人确实是送了两个丫鬟到大少爷院子里,穿的桃红柳绿的。”
顾晚枝颔首,指节在桌子上下意识地敲动。
前世秋闱之时,大哥一早久未出院,众人发觉不对赶过去看时,才发现大哥是被身边的丫鬟下了药爬床,药劲大的很,大哥迷迷糊糊地就上了考场,落榜后更是颓唐地在府中窝了几个月,直到她出嫁时才出来见人。
大哥走后,方氏立即打发了两个丫鬟,发卖出去。
这两个丫鬟是方氏送去的,可按理来说方氏不该如此害大哥。
大哥是大房乃至顾府唯一的男丁,交由方氏养育是祖母定下的,为的就是以嫡子标准去教养他,等往后大哥有了出息,方氏也会以嫡母之名受侍奉。
换而言之,大哥才是她未来的期望,进学考取功名更是重中之重,方氏不敢做手脚。
而且她记得前世出了这事后,方氏也是后怕至极,迅速打发了爬床的丫鬟,着急慌乱的模样不似作假。
所以是丫鬟自己贪心作祟,害了大哥,方氏识人不清,无意中成了幕后推手,想必她也后悔的很。
从回忆中抽离,顾晚枝长长的呼了口气,不论如何,她不想再看到大哥落榜和颓废。
其实他是个正直又上进的好男儿,可惜被方氏和顾书榆给洗脑太久,挑拨坏了。
就这一个亲兄长,她总得帮帮吧!更何况,还可以借此打压方氏!
总归那丫鬟还没下手,她还有十来天时间。
想了想,她又到书房提笔写了封信,安排冬至即刻送了出去。
收拾好自己,顾晚枝才带着阿满去延寿堂给顾老夫人请安。
才一进门,顾书柳就道:“三姐姐今日来的迟了点。”
“今日有些冷,又回去加了件衣裳便慢了些。”顾晚枝简单回应,朝顾老夫人请安,“祖母。”
“嗯,坐下吧。”顾老夫人拂拂手,“晚姐儿先前落过水,身子骨要弱上几分,老二媳妇,你多看顾些,给她做做药膳一类的补补。”
陈氏颔首应下。
自经历了西山落水和寿宴两事后,顾晚枝发现顾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倒真是好了不少。
顾书榆已然废了,难不成这是要着重培养她了?
坐到陈氏身边,顾晚枝才发现顾书榆安静坐在方氏身边,细瘦的素手拿着一盏青瓷茶碗在把玩,半分眼神都没分给她。
转性了?
不可能!
顾晚枝深切地知道,顾书榆这人,太善于伪装了!
此刻这一屋子人,唯有她和陈氏还在正常交流,祖母和大房几人包括顾书柳,仿佛都在极力维系着平静,好似要忘记前几日的那桩不快。
她眼神一晃,却见画屏拖着仍不算利索的腿脚走了进来,在顾书榆身边悄声说话。
这才几日,画屏就已经回府了。
难道顾书榆身边除了画屏,便没有别的可用之人?
想了想,她道:“大姐姐可还记得,寿宴之上,有个丫鬟手抖,泼脏了我的衣衫,当时大姐姐可是说了要将她交给我处置的。”
第40章 大姑娘您为人善良
顾书榆抿茶的手微愣,拿帕子轻按着嘴角,道:“三妹妹这么记仇?不如说说想怎么惩治她?”
“无非是打板子,发卖那一套,大姐姐先将人叫过来?”
顾老夫人没发话阻止,便是默许了顾晚枝的做法,顾书榆到底不敢忤逆,又派小丫鬟去她院里。
没多久,莺儿打帘子进来,跪着给各位主子请了安。
几日不见,她消瘦了许多,原还有些肉的脸颊也凹了下去,再不复先前貌美的模样。
“三妹妹,人带到了,还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从轻处置。”
顾书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心里其实颇为紧张,毕竟泼水到顾晚枝身上这事是她吩咐莺儿做的,当时莺儿做的很是自然,她也很满意,若非她后来在荒院遭了暗算,这事必定成了。
顾晚枝淡然看着顾书榆,“大姐姐,我若要处置谁,那她也得是我的人才行,如今莺儿姑娘是你院里的,我可处置不了。”
闻言,顾书榆含笑看着对面的女子,“三妹妹这话是从我这要人了?莺儿这丫头在我院里好几年,可惜做事手脚不够麻利,这么久还是个三等丫鬟,三妹妹确定要将人要过去?”
莺儿办事利索又颇有些姿色,往后说不定能成她的得力下手。
这几年她给了莺儿家里不少银钱,就是为了将其牢牢把在手心里,近几日正思考着是否要将莺儿提到身边来用,可顾晚枝这是何意?
想从莺儿嘴里撬出上回泼水真相,还是发现了莺儿的本事,想将莺儿要去为她所用?
不行,莺儿待的久了,知道的事情多,她不可能放走。
越这么想着,顾书榆眼底的丝丝恨意越是随之生发,捏着瓷碗的手也愈发用力,瓷白的手指尖渐渐泛起红色。
“大姐姐不是说了任我处置吗?怎么这时候却不愿意放人了?不如这样,听听莺儿姑娘的意思。”
顾晚枝起身,顾书榆赶忙抢在前头弯下腰,对上莺儿惶恐的视线,“莺儿,你可愿到三姑娘院子里去?”
四目相对,莺儿却越过顾书榆的身影,瞬间读懂了她身后的顾晚枝的意思,膝行后退两步,磕头道:“大姑娘明鉴,奴婢只想待在您院子里,三姑娘您要怎么罚奴婢都可以,但奴婢真的只想跟着大姑娘!”
顾书榆又问:“你确定只想跟着我?三姑娘院里,可比我院里好多了,你不想去?”
分明只是语气普通的问句,却平白叫顾晚枝听出了一股子威胁的味道。
莺儿不断点头,“奴婢确定,大姑娘您为人善良,待下宽容,奴婢早就将您看作唯一的主子了。”
顾书榆直起身来,眼中显而易见的满意,“三妹妹,你也听到了。”
顾晚枝挑眉轻叹,“实在可惜,难得想找大姐姐要个人,竟还要不到,那处置什么的便也没意思了,大姐姐往后管教好她便是。”
“谢三姑娘宽恕!”莺儿立刻磕头谢道,然后便被顾书榆打发下去了。
一番插曲下来,众人只觉得莺儿对主子死心塌地,顾书榆对下人管教有方。
顾老夫人更是满意的点点头,到底没白教:“晚姐儿,好好跟着你大姐姐学学,你瞧她,将身边丫鬟收的规规矩矩的,半点背主的心思都不敢有。你也是快及笄的人了,管家之事得跟你大姐姐和大伯母学着些。”
她而又向陈氏道:“还有你老二媳妇,怎么不好好教教晚姐儿?罢了罢了,你自己也是个半吊子,伯府虽用不上你管家,但管家之事还是要多跟着你大嫂学学。”
陈氏莫名躺枪,也只敢乖乖的应是。
顾晚枝接过话头,“是呢祖母,孙女儿就是觉得自己太优柔寡断了些,想着学学大姐姐和大伯母的锋利手段,才有了今天这一出,等孙女儿什么时候能学会将丫鬟发卖到烟柳巷去,说不定就会掌家了。”
“什么?发卖到烟柳巷?”
顾老夫人猛然瞪大了眼,他们顾家处置下人从来不会将人发卖到烟柳巷去,那里肮脏不堪,顾家便是沾上一星半点,她也觉得失了礼数和名头。
顾晚枝点点头,“是啊,听下人们说,大伯母将先前寿宴上守着荒院门的那个小丫鬟发卖去烟柳巷了。”
方氏脸色一变,“母亲,儿媳不是……”
“多说什么,是找了哪个牙婆卖的?还不快去将人捞出来卖到京城外头去?”
方氏正要应是,顾晚枝又站起来安慰道:“祖母别气,孙女先前听说此事之后,就觉得有些不妥,不符合咱们顾府的清名,便着人给了牙婆银子,叫她将人发卖到其他地界儿去了。”
顾老夫人这才稍稍放下心,“那便好那便好,晚姐儿有心了。”
转而对着方氏斥道:“看你干的好事,竟还要晚姐儿一个小辈替你兜底!咱们府上的规矩你最是清楚,怎还领着头的犯!”
顾老夫人自己也清楚她有些失态,几句话之前还在说让顾晚枝跟着方氏和顾书榆学着些,没想到瞬间就被自己打了脸,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理由——是方氏不守顾府的规矩!
“是榆……”
“是与牙婆传话出了差错,母亲本意也不是如此的,还望祖母谅解。”顾书榆瞬间打断方氏的话,将方氏险些脱口而出的“榆姐儿”给压了下去。
顾老夫人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不过倒是停了骂。
自延寿堂出来,顾书榆面色沉沉跟在方氏身后,等到了母女俩院子的分岔口,顾书榆冷冷问道:“母亲方才是想供出我来,好让祖母别骂你,换做骂我吗?”
方氏语塞,“榆姐儿,我……”
“母亲,我自幼就知道您更偏疼妹妹,没想到今日您缺想出卖我,主意是我出的不假,可事情不是母亲自己办的么?”
“榆姐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方氏感觉自己越发看不懂这个女儿了。
顾书榆没再答话,转身就走。
*
离开延寿堂,顾晚枝并没急着回摇芳苑,而是送陈氏回了院子后,脚步一拐出了后院月洞门。
阿满随着她出门:“姑娘,马车都备好了,寒山在角门等着呢。”
“嗯。”
出了顾府所在的太平街,马车晃悠悠朝东走了半晌,猛然停下。
第41章 猛然感到心口跳动了一下
阿满打起帘子看了眼,疑惑道:“姑娘,又是撞车的。”
顾晚枝闻言看去,却见大街中央,又是一辆青木马车与人相撞,她眼皮一跳。
略微歪了歪头,就看到一道女子身影站在路中间怒斥着对方。
徐蔓?
她怎么又在这里与人撞车?
顾晚枝不由得思索起来,两次遇到徐蔓,几乎都是在同样的地方,马车都是同样的方向,与永昌侯府相背,也与京城最繁华的地方相背。
徐蔓这么爱热闹的人,竟是故意往冷清处走,她到底是要去哪里,又或者,她要去见谁?
顾晚枝前世与徐蔓交集并不深,若非重生,她根本都不知道是徐蔓伙同顾书榆一起害了自己。
前世记忆中,徐蔓是早早许给岭南王幼子的,可惜成婚在即却传出徐蔓逃婚的消息,当时还闹得京城起了场轩然大波。
圣上与岭南王关系甚笃,去年还将三皇子亲妹、皇六女长信公主嫁给了岭南王世子。因着此事,圣上震怒不已,斥骂永昌侯夫妇教女无方,径直削了侯爵之位,徐蔓也消失不见。
这也是她重生回来后敢直接惹上徐蔓的原因,因为再过两个月,永昌侯府就要倒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