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昌帝点点头,自然没有什么不应允的。
想了想又道:“再从朕的库房里拿些滋补的药给他吧。还有,临儿落水那次,是韩明泽救的他,这么多年明泽那孩子也未以此恩情要求过什么,你再备些礼,顺道送给他吧。”
三皇子萧临幼时顽皮,不慎落入御花园水池,为定国公世子韩钰所救。自此隆昌帝就对这个侄儿很是上心,次次见面都是唤他的字,明泽。
闻言,张皇后应下,“这是应当的,臣妾这就去备礼。”
等回了景仁宫,她脸上的笑才慢慢消退下去。
春嬷嬷观望着主子脸色:“娘娘,定国公府素来不站队,咱们是否要出些力,拉过来?”
张皇后嘲讽一笑,“不站队才怪!你难道不知晓,太子极得韩老夫人喜爱吗?”
定国公府看似对太子和三皇子态度一致,可仔细观察便能得知,他们是更喜爱太子萧彧的。
凭什么?
她的临儿也是皇子,也是太后的孙子,定国公府凭什么偏心相待?
若她的临儿能得定国公府相助,还需要暗中筹谋这些吗?
努力压下心中怒气,张皇后一转脸又恢复了端庄模样,待宫女准备好礼物后,仔细吩咐了春嬷嬷,叫她带话过去。
让三皇子传信给西北那边,暂时将顾道庭这一案揭过去,反正已经借此拖住了宋闻峥查案,也借乱遮掩了徐蔓大婚的狸猫换太子,目的已达成。
春嬷嬷连忙去了。
*
回到顾府,顾晚枝得知陈氏还在陈峤声的客院里守着,连忙过去。
“铺子里一切可好?”
陈氏坐在厅中,迎她过来询问道。
顾晚枝颔首,“陈家铺子的事都处理了。”
“那便好,我听说你新提拔了一位掌柜,负责咱们家的成衣铺?”
“是,”顾晚枝扶着她坐下,“那位丁师傅原先是在岭南开铺子的,手艺很好,女儿让他替我试做了及笄的礼服,今日刚送来,就在我院中放着,等会给您瞧瞧。”
她看过丁师傅做的衣服,知晓他确实手艺不错,便留下了。
前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究竟是谁,说不定往后可以用丁师傅的凤凰纹样来试探一番。
陈氏摸摸她的头,“你做事越发有章法了,母亲很欣慰。走,咱们去看看你的礼服。”
“好,您先走一步,女儿再探望一下表哥。”
陈氏不疑有他,先去了她院里。
待她走后,顾晚枝领了阿满去看陈峤声,却见他睡着,只看了一眼就发现他还是一副虚弱模样躺着,心中略有担忧,便叫来陈峤声的长随询问情况。
“表哥这样子,怎么像是真病着?”
长随犹犹豫豫道:“公子他……”
顾晚枝蹙了眉,“他如何,说。”
长随无奈吐露真言:“公子他昨夜回来后,就命小人打了桶凉水来,在自己身上兜头浇下,今早一起来便真病了。”
顾晚枝忍不住扶额,她该说什么好,表哥是为了帮她,却又用了这般极端的方式。
“当时为何不劝……”她顿了顿,表哥看似吊儿郎当,实则脾性倔强,他决定的事旁人很难劝动,更何况下人。
“罢了,好生照料你家公子,需要什么尽管找我拿。”
她感觉,表哥于她的恩情,除了前世之外,今生又多加了一道在她肩头,且越发的沉重了。
等她回了院子时,陈氏已经叫香云和冬至撑开了两件礼服在看。
见她来,陈氏立马招呼她试穿。
第一件是顾家铺子里原本的师傅所制,无论用料、纹样、还是裁剪方式,都是京城贵女及笄礼惯用的。
顾晚枝穿在身上,大气成熟之感顿时扑面而来,陈氏一看便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另一件便是丁师傅所制的了。
当时布料被韩嘉宜抢去,她便叫丁师傅在自己库房里拿了其他布料来做,虽不如那匹云锦,但做出来也是巧夺天工的美丽,处处透着岭南一带的细腻风格,且似乎裁剪手法有所不同。
顾晚枝一穿出来,房中几人都是满脸的惊艳之意。
先不说纹样颜色,光是拦腰一掐,衬出的两条纤细曲线,便叫众人看呆了眼。
若说前一件是合了及笄之意,意在彰显女子已经成熟的稳重之感,那么这一件便是全然以展现少女身姿为主。
“姑娘……这可太好看了,奴婢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
冬至喃喃道。
顾晚枝哑然失笑,“哪有你说的这般夸张。”
“真的!姑娘你瞧瞧,好细的腰,还有前头这里这么鼓……”
冬至看呆了,愣愣地竟然上手去摸,被阿满一巴掌打掉,笑骂:“你个色鬼投胎的,姑娘的身子也乱摸?”
众人低低地哄笑起来,倒叫顾晚枝也闹了个大红脸。
陈氏眼里渐渐地含了泪走过来,对着她上看下看,“总算是要及笄了,娘养了你这么多年,总算平平安安地将你养大了。”
顾晚枝替她擦擦泪,“母亲不哭,女儿今日还有好消息告诉您呢。”
第170章 冒领军饷是真
片刻后,陈氏惊喜地又问了一遍:“当真?”
语气表情里已不见方才的伤感。
“自然,我已从梅大人那里得了确切的消息,您快别伤心了,赶快将父亲的厚衣服准备好,等会儿该有人来取了。”
顾晚枝推着她出门,道自己换下礼服便过来一道准备。
陈氏激动地离去了。
“姑娘小心,”阿满帮她脱着礼服,不由得问:“姑娘到时候是选哪一件?”
顾晚枝看着两件礼服,略微犹豫了下,“到时候里面的襦裙和深衣穿丁师傅做的,外面的礼服穿另一件。”
“为何啊姑娘?分明丁师傅这件礼服您穿着这般好看!”
冬至捧着那条彰显身材的裙子,不解又失落,若姑娘穿这件,定能惹得全京城为姑娘的身姿所倾倒。
“我京城儿女,自然要穿京城样式,丁师傅这条我已从中看出他的手艺来,这便够了,到时候穿着,难免显得不够成熟端庄,引人注目,收起来吧。”
冬至叹口气,轻手轻脚收了起来,满脸的不舍之色。
顾晚枝自己其实也很喜欢这件,但她有自己的考量,就该做出选择。
她倒是没想到,后来有一日,这条漂亮的礼服裙,也让她付出了一些……算是比较惨痛的代价。
如她所说,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梅尚书就派人来取东西了。
陈氏不顾顾晚枝的劝,在门口处与那取东西的人好生嘱咐了一番,里头有几件,哪件厚些,哪件更厚些。
等人走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论查案的结果如何,好歹能让相公少吃些苦。
*
西北军营,前夜。
宋闻峥和韩成山二人从城中策马而出之后,就趁着夜色摸到了大营之外。
“小宋主事,咱们就这么进去?”
韩成山看着把守严格的大营,不由得有些懊悔,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跟着这个年轻人跑这里来了?
“您随我来。”
宋闻峥轻轻驱动马儿,带着他绕到大营背后的一处山坳,就见那里有几个睡得七扭八歪的士兵。
韩成山眉头一压,“军营守夜之事何其重要,竟就这般睡过去了!”
“他们不睡,我与国公爷如何进得去?”
宋闻峥下马,信步向前,轻轻松松地就进了大营。
韩成山跟在后头,就见宋闻峥在前面一会儿直行,一会儿拐弯,几次险些遇见巡逻的士兵,他也能把握着时机躲开。
好像这军营是他家一样熟悉。
韩成山思索一番,明白了,白天这小子借着查名册的名头,将军营几乎走了个遍,原来是探查位置路线呐!
瞧他这样子,像是过目不忘一般,走过一遍的路,就在脑海中清清楚楚的记下了。
韩成山忍不住点点头,少年英才,不愧是少年英才,有他当年风采!
两人一路旁若无人地来到指挥使孟元帐后。
帐内漆黑一片,孟元还没有归来。
宋闻峥动作灵巧地避开士兵,掀开帐篷一角闪身钻了进去。
韩成山大吃一惊。
这这这,这是要他堂堂定国公,也学他一样钻进去?
这要是被他的手下们知道了,或是被京城的贵胄们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他?
正犹豫的时候,不远处又来了一队巡逻士兵,宋闻峥也掀开一条缝,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韩成山抿抿唇,狠心放下自己国公爷的身段,钻了进去。
两人就在夜色和杂物的掩映下,躲在了孟元的帐篷中。
临近寅时,孟元终于巡查归来了,那是个中年汉子,身量高瘦,许是因为长久操劳,眉间都折出一道深深的川字纹。
他一进帐便有人来禀报说求见。
紧接着,白天他们见过的几个指挥使和都头就涌了进来,都头里领头的就是那个叫李留的。
“孟大人,这下可怎么办?朝廷来人查军饷,恐怕已经知晓咱们谎报的事了。”
李留道:“属下看那个来查案的宋主事身份并不高,身边又只跟了个随从和一个老头子,想必没那么快查完吧?”
老头子韩成山瞬间气得瞪圆了眼睛。
他今日是听了宋闻峥的建议打扮成了普通衣衫,但前不久他才一身戎装在军营中走了一圈,怎么就没人认得他了?
众人絮絮叨叨。
许久,孟元才道:“此事,本就是我出的主意,既然朝廷来查,那便由我一人承担。”
“大人不可!”
“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若非您想办法替咱们瞒下来,那些战死兄弟的妻儿老小在家中怎么会有钱用?”
“上回我捎钱回去,与我同村的兄弟他娘还含着泪道谢呢,说儿子还活着,她便也有活着的念想了,大人,这多好的事儿啊。”
“是啊,我兄弟他媳妇还带着刚出生的孩子和两个老人,都是靠这些钱活下来的。”
沉默许久的李留忽然道:“也不知道是谁将此事捅了出去,告到了圣上面前。顾将军人在京城,有没有被为难。”
孟元叹了口气,“顾将军并不知晓此事,明日见了那位宋主事,我一人承担便可,你们什么都不许说了。”
暗处的宋闻峥眼眸一眯,与韩成山对视一眼,明白了。
原来谎报名单是真,冒领军饷也是真,只是军饷并没有被任何人贪污去了,而是被他们领了之后,送去给那些阵亡将士的家人了。
骗他们说,她们的儿子、丈夫、父亲还在世,给她们留下一线希望。
宋闻峥垂了垂眸,从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站了起来。
帐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几个都头瞬间围过来摆起了攻击的阵仗。
却见那个俊朗的年轻人负手而立,面色淡淡,毫无畏惧之感。
韩成山也缓缓站了起来。
李留一愣:“宋主事?老,老头?”
孟元几步跑过去,认出来人后猛猛地拍了李留后脑勺一巴掌,“瞎了眼,这是定国公韩大人!”
几个指挥使连忙跟着他一起行礼。
韩成山沉着嗓子:“孟指挥使倒是好谋算,方才你们说的我已全都听到了。”
孟元当即就跪下来,也不敢问他们两人是怎么跑这里来的,请罪道:“下官有罪,不敢辩驳,请国公爷惩罚。”
韩成山扬扬下巴指着身侧,“此次主查军饷之案的是小宋主事,要如何罚,得听他的。”
宋闻峥沉眸,迈步过去将孟元扶起。
“孟指挥使,不知你可愿将功补过?”
第171章 顾书榆和靳远书这两人
天光大亮之时,大帐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不多时,马志得神色匆匆,带着谭良进了孟元的大帐。
他们本是安排好今早送那两位过来,哪知一早醒来,派下人去一看才发现院里没人!
一老一少两个麻烦精跑了!
他得了二人在军营的消息,这才慌忙赶过来,一掀开帐帘,就看到宋闻峥站在那里,一脸无事地道:“马大人一早赶路,辛苦。”
马志得气的牙痒痒,当着定国公的面,却只能露出满脸担忧:“国公爷与小宋主事怎得连夜至此,也不等我相送?”
韩成山走过来:“自然是为了尽快查明案情,好让小宋主事回京复命,有老夫作陪,马大人有何不放心的?”
马志得讪讪道:“不敢不敢。”
熬了一夜,宋闻峥下颌冒出些淡淡的胡茬,他开门见山:“下官与国公爷来此,已是查明了真相,预备回京了。”
啊?
马志得人傻了,怎么一夜不见,就查明白了?
回头看看同样傻眼的谭良,两个人面面相觑。
不等两人问话,宋闻峥就微微一笑,自顾自地解释起来:“此次军饷之案,乃是因都头李留误报军饷名册所致,我已将名册重新整理,回京后上报朝廷,便无事了。”
说罢,孟元便押着李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马志得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宋主事确定是此人?”
“确定。”
韩成山也跟着点头,“有老夫担保,马大人还不信?”
他还没回答,谭良先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快步上前,摇头道:“不可能!孟元怎么会无事?你查错了,肯定是查错了!”
孟元蹙眉:“谭指挥使慎言!你我平日有所不和,你给我扣帽子便也罢了,怎么能对国公爷和宋主事无礼?莫不是对朝廷和圣上不满?”
这般挑衅,谭良一下子火气来了,马志得拉都拉不住。
“好你个孟元,找人顶罪还拉老子下水?上次分明老子就在你这帐外听到是你安排这些都头谎报名册的,清清楚楚!”
他自爆了不说,还回头问马志得:“大人,您同他们说说,属下向您禀报的时候,是不是说贪了军饷的人是孟元?”
马志得脸色一僵,厉声道:“荒唐!这与我又有何干?”
谭良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大人,您这是何意?当时不是您——”
看到马志得阴狠的目光,谭良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改口,“属下、属下记错了,此事与大人无关,是属下自己听到孟元安排……”
“圣上派我来此前,曾嘱咐我,军饷之事非同小可,能知晓军饷有误之人,定是军中将领,原来是谭大人发现的?”
宋闻峥又是微微一笑,反手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既然谭大人一口笃定是孟指挥使所为,还请在此状上签字,我好带回去向圣上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