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对顾晚枝道:“去给你祖母上柱香,既然伯府之人容不下你,你尽个最后的孝道便是,也替你母亲上一柱,上完了就出来,带着姑爷先回去吧,我在这边守夜即可。”
顾晚枝便应声进了灵堂,和兄妹几人对视一眼,默默地去跪拜了。
顾道庭这意思,便是让妻女与伯府划清界限了。
顾道堂一下子有些慌,母亲一去就划清界限,那晚姐儿答应好的帮衬怎么办?
都怪榆姐儿!
他一下气从心来,对着挣扎的顾书榆就是一巴掌,“你这逆女,今日我将你逐出家门算了!”
第219章 像极了顾老夫人临死前的一幕
当着几位族中长老的面,顾道庭厉声道:“今日我做主将这个不孝不敬,败坏我顾家门庭的逆女逐出家门,从此与我顾家再无瓜葛!”
此话一出,四下一片哗然。
之前伯府分家、休妻,顾道庭都没有与长老们通过气,今日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逐顾书榆出家门,可见是下定了决心,也是气极了。
顾书榆被他一巴掌打得有些懵,听见这话更是头都发昏,跌坐到地上死死盯着顾道庭,全然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能说出来的话。
这样一闹,灵堂里的人也都站了出来。
顾书榆爬起来,身形晃动,看向台阶上的几人。
“听见了吗?这就是我们的父亲,为了旁人,竟然要逐我出家门!”
顾书芮面色冷淡,什么都没说。
顾行晖沉了沉眉头,他自知晓祖母离世,到来灵堂,再到现在,一直在听这父女俩争闹,心头思绪万千,现在却也无话可说。
顾书榆又看向自己的亲妹妹。
顾书柳只是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顾书榆不由得冷笑,这就是她的亲人!这就是她的家人!
她怎么会从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女,沦落到,连家都没有呢?
怎么会这样呢?
目光渐渐飘到了刚上完香出来的顾晚枝身上。
对,都是因为她。
从小就是因为她自己才会嫉妒。
后来也是因为她的改变,才导致自己计划一次次失败。
顾书榆盯紧了,便抬起步子想朝她走去。
不料下一秒,又被顾道堂唤来的家丁给拉住了。
“押大姑娘去祠堂。”
家丁们还有些犹豫,丛竹厉声道:“还不快去!”
这下便赶忙手上使劲儿,将顾书榆拉走了。
顾晚枝走到台阶边,与顾书芮对视一眼。
“三妹妹快与二叔母回去吧,这里人多手杂的,万不可冲撞了二叔母。”
“嗯,你们也辛苦,忙着也得注意身子。”
顾晚枝应下,看顾行晖还算坚强,顾书柳丧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以眼神示意顾书芮多注意四妹妹后,她也就走了。
她挽着陈氏走在前面,宋闻峥跟在后面。
从延寿堂出去拐了个弯,就看到顾书榆还不肯走。
主子们的心思千变万化,万一伯爷又反悔,大姑娘又说得上话了,那他们岂不遭殃?
家丁们这般想着,便也不敢真的伤了她。
看到她们过来,顾书榆嘴里叫骂起来。
顾晚枝放开陈氏的手,打算过去看一眼。
陈氏有些怕:“还是不去了吧?她那样我有些怕,万一伤了你!”
“母亲别怕,我就是与她说几句话。”
顾晚枝回头看了宋闻峥一眼,想让他跟着自己,好让母亲放心。
宋闻峥确实也默默地跟在了后头,离着她几尺的距离。
“顾晚枝!你狼心狗肺!害我,害我母亲,现在还吞祖母的私库,一切都是因为你!”
顾书榆双目气得赤红,又笑又骂的,宛若癫狂一样。
快到她跟前时,宋闻峥忽然迈步过去在顾书榆肩头点了几下,就见她忽然被定住了,这下连家丁们也不用再押着她了,纷纷退让到一旁。
宋闻峥过来低头对顾晚枝道:“她动不了,你安心说便是。”
顾晚枝有些诧异,他竟然还会点穴之法?
这人分明表面是个书生来着,又习武又会点穴,还真是文武双全。
她没想太多,走到顾书榆面前。
因为是挣扎中被点穴,她此时半弯着腰,动作七扭八歪,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顾晚枝居高临下看着她扭曲的脸庞,“我是该说你精明呢,还是该说你愚蠢呢?精明到不属于你的东西也要百般算计,愚蠢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都在算计中丢掉了。”
“你很嫉妒祖母将私库的一半给了我?那我现在告诉你她这样做的原因。”
顾晚枝微弯了腰,附在顾书榆耳边:“她用自己重病为陷阱,将我算计进来,拼上自己最后的价值,也不过是为了换取我的一个应允。”
“祖母向来偏心大房,偏宠你,是你自己不知珍惜不知悔改,一步步将自己作弄到今天这地步。祖母一定也没想到,她为了大房算计别人,到头来却被自己拼命保护着的人,给活活气死了,还真是讽刺。”
顾晚枝说着,语气愈发冷:“忘了说,她要我应允往后对大房的过往不追究,还要我应允帮衬大房,这其中,自然包括了你啊,我的好姐姐,你现在还要说,她偏心的是我吗?”
顾书榆睫毛颤动着,说不了话,只能转动眼眸。
那僵硬的模样,像极了顾老夫人临死前的一幕。
顾晚枝站直身子看着她扭曲的脸,那眼神中的惊诧和愤恨,简直要喷薄而出。
她后退一步,“我应允了祖母,自然会做我该做的,但很可惜,你要被逐出顾家了。顾书榆,往后,咱们的关系,可不比从前了。”
从前,尚且有一府姐妹的名头,往后,是纯纯粹粹的仇人。
直到回了顾家,陈氏的情绪还有些不好,顾晚枝便多陪了她会儿,等陈氏睡下才出了正院。
宋闻峥打了灯在外头等着,也不知等了多久,肩膀上都落了点霜。
对他,顾晚枝自然心有愧疚。
本是新婚回门的好日子,偏偏赶上这样的事。
宋闻峥撩开大氅将她揽在怀里,边走边道:“我午后已打发东玉回去跟母亲说了,丧礼备好,过几日祖母出殡她会派人送去。岳父想必要在那边守着夜,我瞧岳母心绪也不佳,便在这边多住几日吧?”
顾晚枝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宋闻峥已有序安排起来了,语气缓缓:“五日前圣上已封印放假,我正在年假中,可以陪你。家中也得守孝,岳父岳母要一年,你是孙女又已出嫁,倒是三月即可。不过,年后开朝,岳父得上书申请丁忧,少则一年,多则三年。”
说着,又想起什么:“守孝对你我而言,倒是好受,岳母如今正在孕中,不得沾荤腥,怕是很难捱。”
他说起这个,顾晚枝也担忧起来。
不止孕中,到时候母亲生产完,也得吃素,这刚生产完的妇人正是该进补的时候,怎么能只吃素?
第220章 要不,分床?
即便顾道庭一力承担了二房的守灵之事,可顾晚枝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父亲要丁忧,便不能落得不孝罪名,否则起复时就算圣上不说什么,也会有言官参他。
所以休息一夜后,第二日她一起身还是换上孝服,打算过去帮着高姨娘管管事。
宋闻峥进来时,身上也已经穿着孝服了。
顾晚枝略感诧异,她今日一早醒来就没看到他,还以为他有什么急事先走了。
“岳父既然说你不用去,你就听他的,在家陪着岳母吧,伯府那边我去帮忙,我出面便是代表你出面了。”
宋闻峥拉过她手往桌前走去,今早他跑马回了趟宋家,亲自跟母亲说了一番,又给自己拿了换洗的衣服。
顾晚枝被按着坐下吃早膳,听见他的话自然不肯应,她是不想让他参与太多有关伯府的事的,免得脏了他为官的名声。
“我去就好,你在这边帮我看着,或者……要么回宋家?留婆母一人在家也不好。”
“夫人,”宋闻峥轻轻帮她别起耳畔碎发,语气里透着些无奈,“你我是夫妻,这时候你赶我回家,会让我觉得,你不认可我。”
这一项大罪名扣下来,顾晚枝哪里敢接?
忙放下碗否认一番,想了想又道:“好,那就劳烦相公替我过去看顾着些了。”
宋闻峥这才满意,看着她吃完了,送她到主院后,才出门而去。
陈氏休息了一夜面色稍缓,看他们夫妻俩如此安排,也赞同了宋闻峥的做法。
“你过去,一人待在后院里,怕是连你父亲的面都见不上。姑爷过去帮忙,与你父亲在一处待着,彼此也好照应着。”
顾晚枝点点头,她只是不太习惯这样没事做。
陈氏说着说着,转头一道:“我忽然想起来,你身子还没干净吧?”
“才四日呢,少不得要个五六日。”
陈氏语气一凝:“也就是说,你与姑爷还没圆房呢……”
顾晚枝脸色也是微微一僵。
“我本想着,等你身上干净了,找个好日子圆了便好,现在你祖母一去,还得守孝,三个月的时间,姑爷又年轻气盛的,你们这日日待一块,是有几分危险。”
顾晚枝听得脸色微红。
陈氏想了半天,“实在不行,等回了宋家,你试探试探姑爷的意思,年后先与他分床睡吧。”
“我……我试试吧。”
顾晚枝随意打岔了个话题,赶忙将此事揭过去了,随后又指挥着府里下人换上素色床帘、素色床幔,还要采买一批素食,忙着忙着倒是将这事忘了。
傍晚,顾道庭回来了。
他熬了一天一夜已是有些憔悴,哭也是哭过的,但大部分还是熬的。
陈氏心疼他,吃过饭赶忙让他回院子里沐浴休息,入夜后他还得过去继续守夜,这会儿只能短暂地休息一会儿补补眠。
等天一黑,又出门去了。
宋闻峥是早上才去的,所以这夜他没回来,顾晚枝便去陪陈氏睡了。
等第二日傍晚,顾道庭还在伯府守着,换宋闻峥回来休息。
陈氏便直接让他们回院子里去,饭菜也都端过去。
如此反复了四日,到大年二十九这天,顾道庭和宋闻峥一道回来了,催着女儿女婿先回宋家去。
顾老夫人的灵柩要在伯府停七天才能下葬,也就是得停到正月初二。
年总是要过的。
顾晚枝心里担忧着陈氏的身子,却也知道这是规矩,出嫁女不能在家过年,只好收拾了行李先回家。
*
等到了宋家,也没多少欢喜的氛围。
知晓她祖母刚过世,宋家上下都是一副不玩不闹的样子,生怕惹了她伤心,就连最活泼的阿桃都三缄其口,不敢多言。
顾晚枝看在眼里,很是内疚。
其实她哪有什么伤心的呢?不过是出于最后的道义尽个孝道罢了。
几日不见,李氏一看到她就泪眼汪汪,直说她瘦了瘦了。
可她守孝不得吃荤,李氏就是想给她补都没地方下手,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转头找办法去了。
等回了院子,红豆简直黏在顾晚枝脚边不肯动弹。
她一走,它就跟着走,她一坐下,它就扒着裙摆往她怀里跳,弄得顾晚枝都走不动道。
直到顾晚枝要去沐浴,它讨厌水,这才没跟着进去。
宋闻峥坐在榻上看着书,余光注意到净房的门关上了,扔了书卷大步走过来。
弯腰把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红豆拦腰拎起,塞进了笼子里。
“这几日不许烦她,知道么?”
红豆:“喵喵咪?”
它这声音越叫越大,宋闻峥蹙了蹙眉头,只好又把它抱出来夹在腋下。
跟了她几个月,怎么一点都不听他的话了?
他又去试床铺温度,她这小日子刚来完,不能着凉。
床里暖着的几个汤婆子都温热了,他又拿出去让丫鬟给换了烫的来。
顾晚枝沐浴后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人一猫和谐共处的画面。
宋闻峥撑着一条腿坐在榻上看书,红豆乖巧地趴在他腿边。
比起前几日的担忧,今晚这样静谧恬淡的氛围,才终于叫她舒心几分。
然而等宋闻峥也沐浴完躺到床上后,她猛然想起前几日陈氏的话。
要不,分床?
其实回门之前他们一起住了三夜,身子贴的极近,她是能感受到一些身体变化的,尤其是清晨和在与她嬉闹时。
她又不是不通人事,对于这变化的缘由自然知晓。
每当这时候,他就会退让一旁,自己平复。
若真要他们同床共枕三月,日日如此,她还真是会对他更加愧疚。
两人并排躺在一起,宋闻峥没像前几日那样搂着她,只是给她掖了掖被角就躺平睡了。
夜色沉沉,顾晚枝纠结了会儿,犹疑着开口道:“相……相公。”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这么叫他。
宋闻峥低低应了一声,“嗯,睡不着?”
“我在想,等到年后祖母的丧事办完了,咱们先暂时分床睡吧?”
床帐里忽然安静下来,连外头的风声都清晰可闻。
宋闻峥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才淡淡地道,“不。”
第221章 他可不是急色之人
顾晚枝总觉得他在生气。
是以,转过身仔细地解释了一番,反正他也看不到黑夜中自己红着的脸。
难免就提到了圆房、同床共枕、忍着辛苦这样的字眼。
她忘了,宋闻峥看不到她的脸色,她也看不到宋闻峥的脸色。
他闭着眼,眉头紧蹙,绷着嘴角,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盈盈,你不必忧心,我不是急色之人。”
顾晚枝愣了一瞬才回答:“我,是我误会了。”
然后一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翻过身闷闷道:“那就不分了……”
宋闻峥感觉她大概是觉得有些尴尬,转过去将自己裹成一团,就不再说话了。
他也就翻身,把那一团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道:“睡吧。”
顾晚枝睡得迷迷糊糊的,脑子里还在回想。
不是急色之人。
新婚之夜怎么不见他当柳下惠?
哼,男人!
*
翌日,顾晚枝醒的比往常要早。
大年三十这天,京城有许多社火表演,街头卖艺,从一大早就开始在街上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