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丛竹就这样大肆宣扬出来了!
而顾道堂的表现更是让她们失望。
顾晚枝捏了捏顾书芮的手,递了个眼神,便走出去含笑扬声道:“竹姨娘这是瞎说什么呢?四妹妹怎么就偷跑了?”
丛竹自然知道自己不是瞎说,颇有底气道:“四姑娘连贴身的东西都带了,又不与家里打招呼,不是偷跑是什么?”
“谁说没打招呼?”顾晚枝缓步走到宋闻峥面前,看他一眼,“年前我便与四妹妹说好了,等祖母葬礼办完,接她去宋家住上几日,那里清净,她与我一同守孝,也好有个伴。”
丛竹一愣。
顾书芮和高姨娘随之走了出来,顾书芮笑道:“四妹妹倒是与姨娘说过这事儿,不过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先过去了。”
“真的?”顾道堂疑惑了一句,他怎么不知道这事?
宋闻峥点点头,面容清冷:“确有此事,夫人也早与我说过的,家中也已备好了客房。”
有他做担保,别人不说,顾道堂先深信不疑。
瞪了眼丛竹后,这才转身要送宾客们。
哪知顾道庭已经是拱着手将人都好好的送走了,连门都给关上了。
顾道堂顿时有种被夺了主权的气愤,正想着训一训这个许久没有尊重过他的弟弟时,就听得身后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和一声惊呼。
丛竹一时不察,被打的跌坐在地,一手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前的人。
“三姑娘……”
顾晚枝不复方才在宾客们面前的笑意,迅速冷了脸,转转打麻了的左手,居高临下。
“我再问一遍,四妹妹去了哪里,你如实说。”
她是真的气了。
凭心而论,这一世她最心疼的就是顾书柳,摊上了这样的爹娘,在被养的不谙世事的年纪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儿。
这些事儿或多或少是她重生后改变的,因此她对顾书柳也就更多了层愧疚。
但她没想过丛竹会将主意打到顾书柳身上去。
她前几日就该一直留在伯府才对。
丛竹被她这一声质问吓得一愣,“三、三姑娘在说什么?”
顾道堂也是云里雾里,只觉得顾晚枝这样是在打他的脸,气得对顾道庭大喊:“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竟当着我的面对我的人动起手来了?”
宋闻峥眉头一蹙,将他指着顾晚枝的手挪开,沉声道:“伯爷还是先想想四姑娘的安危吧。”
顾道堂这才反应过来先前他们说的话是假的,他的女儿真的偷跑了!
于是也忍不住更加暴怒,她这样偷跑,置伯府于何地?置他于何地?
顾晚枝只一瞬不瞬地盯着丛竹,“劝你别装傻。”
丛竹却还是一口咬定不承认。
外头派出去的人还没消息,顾晚枝不想再多耽误时间,直接将丛竹手下那些下人都叫了过来。
大多数,都是之前从她院子里留下来的。
顾晚枝知道这波人之前就想跟她去新府多拿钱,毕竟她和母亲是十分大方的主子,跟着丛竹肯定不比跟着她们。
所以她也不多言,直接道:“你们都是跟着竹姨娘做事的人,她吩咐的事,想必你们也清楚,只要揭发出有关竹姨娘送走四姑娘的事,主子赏你白银二十两,能拿出证据的,五十两,能带我们找到四姑娘下落的,一百两。”
丛竹脸色一变,“你,你卑鄙!”
顾晚枝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谁第一个说?”
第224章 只要熬过今夜
下人们站在一堆,皆是垂首不语。
一时间有些不明白,怎么忽然发号施令的人就变成了已经分家出去的三姑娘?
彼此面面相觑着,纵使对银钱感兴趣,也不敢多说一句。
丛竹自然也想到了这点,先是给了那边的下人们一个威胁的狠厉眼神,又拉着顾道堂的裤脚道:“伯爷,如今这府里难道是三姑娘当家了吗?妾身连辩驳一句的权利也没了?伯爷,求您为妾身做主啊!”
顾道堂方才未能全数熄灭的怒火又被点醒,正要发怒,就听顾行晖忽然上前道:“既然父亲不愿由三妹妹做主查明此事,那便请宋大人以刑部侍郎之名查探此案,如何?宋大人总有资格了吧?”
也不等他回答,说着就对宋闻峥拱手一礼:“恳请宋大人替顾某查清小妹的去向。”
“你!你也不孝?”顾道堂恨不得破口大骂。
“父亲在意伯府颜面,那便在意去吧,我们只想找到四妹妹下落。”
顾书芮冷冷一语。
宋闻峥自然应下,按着顾晚枝的肩膀低声道:“你且问,我在一旁听着。”
“好。”
顾晚枝点点头,也不再看那自私自利的两人,对着下人们又问了一遍。
“能报出四妹妹线索的人,方才的奖赏绝不会少!”
下人们交头接耳起来,似是有些心动。
眼下局面有了些许变化,三姑娘这边有宋大人撑腰,大公子二姑娘高姨娘,以及二房,通通站在一边,另一边只有伯爷和竹姨娘了……
虽然伯爷是一府之主,但他根本没管过下人们,而竹姨娘又没什么傍身的东西,哪里比得过高姨娘啊?跟着竹姨娘的这些日子,又忙又累又没多少油水可赚,哪有从前在三姑娘和二夫人院子里来的舒坦?
有人蠢蠢欲动。
顾晚枝扫视一眼,“第一个敢站出来说的人,奖赏翻倍!”
“我我我!”
“我来!”
顿时,好几个人争着上前,抢到头一个跪在顾晚枝面前的生怕她反悔,才跪下便急着道:“小的是看守二门的王顺,昨夜曾看见过竹姨娘与门房的老张说了话,鬼鬼祟祟的,好像说要老张备好车马!”
丛竹瞬间瞪大了眼:“你胡说什么?”
她昨晚出去的隐蔽,怎会被发现了!
顾晚枝使了个眼神,阿满立刻带着王顺去一旁登记。
众人见有戏,便一个接一个的上来揭发。
“奴婢看见竹姨娘偷偷去找过四姑娘,出来的时候笑的十分得意!”
“小的今天早上才看见竹姨娘又与四姑娘私下说了什么话,四姑娘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奴婢还看到午间四姑娘跟着大家出去时,她的丫鬟兰秋被人领着鬼鬼祟祟地从后门走了。”
……
顾晚枝一边听着一边思考。
随着揭发的真相越来越多,丛竹的脸也越来越白。
她到底是当主子时日太短根基太浅,还没本事让这么多人对她死心塌地。
直到她身旁的小丫鬟也忍不住,直接跪到了顾晚枝面前:“奴婢……奴婢承认,是竹姨娘指使我将兰秋姐姐带出去的,四姑娘也是她计划送走的……”
这下丛竹才是真的慌了,扑过来想打小丫鬟:“你胡诌什么?我何时送走四姑娘的?!”
顾行晖眼疾手快挡住了她,蹙着眉叫长随过来拉住她,面色沉沉。
“她把四妹妹送去哪里了?”顾晚枝起身居高临下地问。
小丫鬟瞥了眼丛竹,打个寒颤,颤颤巍巍道:“今日,今日先将四姑娘送到南城门的一处客栈,明日再送四姑娘出城。”
顾家离着南城门距离很远,一时间派出去搜查的人还摸不到那边去,难怪半天了没个音信。
众人立刻披了披风往外走。
顾道庭先送陈氏回家,高姨娘留在家中看着,丛竹则被直接押去了柴房。
顾道堂本来也想去的,可看着面前日渐比自己高壮的儿子,竟一时对他的目光有些惧怕。
顾行晖满眼的失望与痛心,四妹妹走失,父亲竟先考虑到伯府颜面而非四妹妹安危,还想训斥三妹妹不让她追查。
幸好问出来了,否则……
再想想之前,他对二妹妹多年的忽视,对大妹妹的狠心。
顾行晖绷了绷嘴角:“父亲还是在家中吧,反正你对我们这些儿女也没有半分的感情。”
*
南城门旁的一家小客栈。
这家客栈十分不起眼,隐藏在小巷中,连大门也有些破烂,铜环上的漆都掉了不知道多少年。
顾书柳被丛竹安排好的人带到这里时,愣了一瞬。
“姑娘,咱们今晚真的要住这里?”
兰秋戴了斗篷的帽子遮住脸,抱着行李,站在门口迟疑。
领着他们来的大汉见她们迟迟不进来,便怒喝道:“磨蹭什么?”
顾书柳抿了抿唇,强压着内心的恐惧与退让,拉着兰秋就进了门。
南城门毗邻运河,南北贯通,各地走商常汇聚于此,因此即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客栈也是鱼龙混杂。
一踏入大厅,霎时间就有不少目光盯在她们身上。
顾书柳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感受到许多不怀好意的打量,忍不住裹了裹披风。
只要熬过今夜,明天她就可以离开了。
随后那大汉开了间房,她们便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一间房?你就开了一间房?”
兰秋看着大汉跟进屋里,忍不住惊呼。
大汉理所当然道:“一间房怎么了?出门在外怎么方便怎么来!再说了你们这小身板,爷还没兴趣!”
顾书柳忍不住蹙眉:“兰秋,拿些银子,再开一间。”
兰秋只好转过身解开行李,从她们换好的盘缠里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大汉。
岂料大汉看到银子,便急不可耐的接过去上下摩挲打量:“一锭银子,居然是一锭……”
兰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像从没见过一锭银子似的。”
顾书柳无端感觉到一点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大汉将银子装进怀中,笑了两声就直接伸手去夺兰秋怀里的行李。
兰秋躲着,大汉抢着,顾书柳赶忙帮忙去夺。
大汉一个甩手,两人已被甩到了墙边双双倒地。
然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汉一脸满意地拿走她们的盘缠,扬长而去。
第225章 想伸手再揉一把
“竹姨娘这是找了什么人啊,怎么,怎么会这样!真是无耻,无耻之极!”
兰秋被摔得一身疼,龇牙咧嘴的骂着。
顾书柳甚至忘记了疼痛,靠在墙边呆愣,眼泪无声地落下也不知晓。
这是她十二年生命中最后的一次信任。
至此,磨灭。
房间的门被大汉甩的砰砰作响,老旧木门晃动了几下后,哐的一声直接掉了下来。
兰秋吓得一激灵,一边扶顾书柳起来,一边哭着说:“没了盘缠这下可怎么办?四姑娘要不咱们回去吧?”
“不回去,就是没了盘缠我也——”
“你也不回去?”
顾书柳话说一半,外头走进来一人,高挑的身材,一身劲装,手里拎着的正是她被抢走的盘缠。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齐啸云收了手里的剑,将盘缠扔到兰秋手里吩咐她点点,这才走到顾书柳面前。
“你这小丫头片子,胆子还真是大!若非我在顾家队伍外头晃了眼,看到你了,还真找不到这儿来。”
他今日是送齐若婵去顾家送礼的,顾老夫人棺椁出门时,他便在后头远远地跟着,就瞧见顾书柳走到一半就故意落到后面,然后与旁边窜出来的丫鬟一道往南去了。
他本是无意看到,没多深究,哪知没一会儿回顾家接妹妹时,就听她说四姑娘似乎不见了。
于是立刻就想到了往南寻来,还真让他跟到了,且一进客栈门口,就碰到那大汉拿了她的盘缠下楼。
他确实是没想到,前两次见面,这小丫头一次在宣平侯府后花园迷了路,一次在顾家新宅的净房跟他撞上,分明只是看着有些骄纵,竟还做出离家出逃这样的事来了。
顾书柳有些不敢看他,被齐啸云找到就等于她的逃跑计划失败了,家里人肯定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谢谢你。”她先道了谢,犹豫再三,还是抬头道:“齐世子,能不能请你不要将我的行踪告诉伯府?也不要告诉我三姐姐!”
她只想逃离窒息的文忠伯府,逃离压抑的京城。
说完她就低下了头。
等了半天没听到回复,顾书柳再抬头看去,就感到头顶一片温暖。
是齐啸云的手,试探性地放在她头顶揉了揉,无奈道:“外头很危险,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自下而上传来。
一转眼,顾晚枝和顾书芮已站到了门口。
齐啸云忙收回自己的手。
“二姐姐,三姐姐……”
顾书柳也终于是忍不住,扑到两个姐姐怀里哭了起来。
*
半晌后,紧闭的房门打开。
顾书芮和顾书柳挽着手出来,默默地下了楼梯。
顾晚枝最后走出来,面色沉沉。
方才她们姐妹几人在里头说话,宋闻峥便守在门口,此刻见她出来面色不佳,也不多问,揽着她腰下楼。
几人虽衣着素净,料子却都是顶顶好的,气质也与此处的人不一般,一看就知是城中贵族。
先前还在肆意打量的客人们,看到这样乌泱泱的一帮人进出,话都不敢说。
客栈老板也是毕恭毕敬的将人送走,等一帮人走过,面前才站了个年轻小哥,拍下一锭银子:“今日之事,店家可不要外传,这银子是给你修补上面的门用的。”
“好说好说,绝不外传!”
东玉拍完银子出去,就见他家大人原本该坐车的,现在却在外头与齐世子一道骑马。
那车里……
顾晚枝认真地看了看顾书柳:“没受伤就好。”
顾书柳眼眶红着,“是我胡闹了。”
“你只是信错了人。”
顾书柳垂了头。
是了,是她太傻了,竟然会在丛竹找上门,说可以帮她安排出京的时候,信了。
经了府中这些腌臜事,她在府中的每一日,都像活在煎熬里。
母亲和大姐姐做的坏事,父亲的冷漠祖母的算计,桩桩件件都压在她心里。
她不能也不敢去庄子里看母亲,更不愿去探望被逐出家门的大姐姐。
在这个家里,好像她是唯一一个既得了好处又没有做任何事的人。
巨大的压力让她有时彻夜痛哭难眠,所以她想逃。
或许是被丛竹看出了端倪,她才会说服自己安排这样一次出逃。
顾晚枝看着她沉思不语,心里叹了口气,此事是丛竹撺掇的不假,可也得四妹妹自己有这个心才行。
不欲再施加压力给她,便没有把丛竹故意在众人面前说她离家出逃的事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