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他就是和她朝夕相见的光景越多,越是痴迷,深爱。
爱到无以复加。
他不曾说过,因为笃定她看得出,明白得很。
第二天,周一,雁临上课迟到了。
悄悄地从后门溜进去,在最后一排就座,慌慌张张地取出课本和笔记本。
课程的内容她早就提前学习并领略了,但这不代表她能心安理得的迟到。
大家都是准时上课下课,不愿错过任何一堂课的一分一秒,她有病才会做特例。
今天她没病,关键是她丈夫抽疯,闹腾得太厉害,到四点多才真正睡下。
想到一片狼藉的床单……雁临没好气地揪着头发,琢磨着中午赶回去善后。
他大爷的,凭什么是她善后?她打个电话,看他有没有时间,只要有时间就给她回去洗床单。
一边听课,一边想着这些,在讲台上的吴老师提出问题。
不少同学举手,雁临决定事不关己,能隐形是最好。
偏偏吴老师笑眯眯地点名,“秋雁临同学,你能不能回答?”
这算是罚她迟到吗?吴老师可没做过这种事儿。也不对,以前她就没见谁迟到过。
雁临心念急转间,站起来,有理有据地说出自己的分析和答案。
语声刚落,前排就有几个人将手举得更高,意思很明显:不认同,我有不同的见解。
吴老师却是满意地一笑,示意雁临坐下,“雁临同学的回答,就是正确答案。”
不少人转头,对雁临行了个非常短暂的注目礼,给予友善的笑容。
等到下课,雁临跑到吴老师跟前,请教起码三个课时之后的问题。
吴老师已经见怪不怪,很细致耐心地给雁临讲解,直到她全然领会,末了才问:“今天怎么迟到了?家里有事?”
雁临少见地脸色微红,原因是不得不顺着老师的话往下扯谎:“家里临时出了点儿事,没顾上注意时间,以后我尽量避免这种情况。”
她只能尽量,毕竟,陆总什么时候抽疯,不是她可以预知的。
避免与否,其实真的不打紧,横竖雁临老是学在当下的课程前头。而且吴老师也早已结婚生子,家里遇到突发事件,她和丈夫都要临时请假,对这种情况是真的理解。
吴老师笑容分外柔和,“偶尔的事,没什么。以后要是问题比较多,直接去我家里找我,知道我住哪儿吧?”
“知道,知道。”雁临绽出璀璨的笑容,欠一欠身,“谢谢您。”
吴老师轻拍她的肩,“平时也别太累,瞧着你比刚入学的时候瘦了一些。”
雁临摸了摸面颊,只是笑。
她能说很怀疑是陆修远那混蛋把她累瘦的吗?
辞了吴老师,雁临回到座位收拾东西,和她相处得很好,而且也是她公司合伙人之一的李梦走过来,亲昵地揉了揉她面颊,“你居然也有迟到的时候。”下一刻就自责,“怪我,梦游着似的来上课,根本没看你来没来,要是知道你得晚到,点名时我就替你应声了。”
雁临避重就轻,“怎么会梦游似的来上班?昨晚赶功课还是写方案了?”
李梦压低声音,“当然是写方案熬夜啦,功课有你给我开小灶,我怕什么?公司可必须发展好,我指望着第一桶金呢。”
雁临笑得微眯了明灿灿的大眼睛,东西装进分外宽大的手袋,挽了李梦的手臂,一起走出门去。
李梦是本地人,样貌与雁临前世是一挂,清清冷冷的知性文艺范儿,已经有关系稳定的男朋友。她家离校区太远,顺理成章地选择住宿。
午休时间到了,雁临心里不再上火,决定回家收拾,辞了同学,走向校外。
到了校门外,她站在路边,一味盯着路面,等待出租的车子经过。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鸣笛声。
她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挡路了,往一旁挪了几步,继续瞅着路面。
片刻后,陆修远开车到她跟前,放下车窗,笑微微地低声数落她:“你眼神儿是不是真有问题?”
她出校门十多分钟之前,他就等着了。结果呢,她看也不看一眼校门前停的车,直愣愣走到路边。
雁临惊喜,自嘲:“我睁眼瞎又不是一两天了。”
“快上车。”
“嗯!”
清理战场的事儿,陆修远已经做完——他还不知道她?乱放东西的毛病是没得跑,可洁癖跟他有一拼,哪儿受得了卧室乱糟糟的。
为这个,他提前俩小时离开公司,回到家里收拾,把饭菜准备的七七八八,再来校门前接媳妇儿。
她挎着大大的帆布袋,走出校门,不停左右张望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
不为这个,他早就出声喊她了。
回到家里,饭菜很快上桌。
雁临吃饱之后,眯了一小觉,陆修远掐着时间叫醒她,送她回校。
下午,雁临照常聚精会神地上课。
这一届数学系新生,男女人数大概七比一的比例,课程紧凑,一门课程掉链子,其他课程也会受影响,一个学期表现不佳,往后很难再过轻松的日子。
好在什么专业都一样,真学进去了,乐趣无穷。
晚上,陆修远有应酬,说定了九点来接。雁临留在学校,和李梦一起到食堂排队打饭。她留了两个饭盒,放在李梦的宿舍。
食堂最贵的菜也不过几毛钱,最便宜的是一毛一份的熬白菜。
雁临很喜欢吃扒肘条、干烧肉,胖胖的大师傅见她的次数不多,却记得她,先一步笑问:“扒肘条还是烧肉?”
“一份扒肘条。”雁临笑盈盈递过餐盒。
“好嘞。”大师傅先舀一勺熬白菜到饭盒,再舀一勺肥瘦相间色泽诱人的肘子肉。
雁临拿回饭盒,付了饭票,转到主食窗口,打了二两米饭。
这期间,李梦打了一份炸黄鱼,两个馒头。
两个人寻到彼此,找座位坐下,菜放在一起分享。
相邻座位的女同学和她们打招呼,又问雁临:“中午你家那位又来接你了?”
“对,中午家里有点儿事情。”雁临撒这种谎都要成习惯了。
“换了我,有事没事都得管接管送。”
“又拿我开玩笑。要不要一起吃?”
女同学笑着摆手,“不了不了,你家李梦会吃醋的。”
雁临和李梦也笑。
吃饭时,李梦说:“你要是没结婚,不定多少人追你。”
“你这名花有主的,追你的一大把,跟我嘚瑟呢?”
“这不是狼多肉少的院系吗?我不可能见谁跟谁说有对象了,他又不能经常来看我,托你这早婚人士的福,我遭的罪本来都是你的事儿。”
“瞎扯。”
“不过,我要是你家那位,也得赶早把你娶回家,不然可是一坛一坛的老陈醋等着喝呢。反过来,你也是越早跟他结婚越好,他要是女的,活脱脱祸国殃民的妖精,太招人惦记了。”
雁临撑不住,笑开来,把扒肘条往李梦那边推了推,低声问:“上回你跟我说,宿舍里有个省吃俭用的,谁来着?”
李梦也随着压低声音:“陈素影。”
“对对对,我记性不好,到现在都记不清好多人。”
李梦语声更低:“她吃饭太省了,偶尔吃一次熬白菜。但人特别好,跟你一样,我借笔记、问问题的时候,都是有求必应。其他舍友其实也特节省,我总担心她们营养跟不上,总请客又会给人压力,唉……”
“不是有助学金吗?”
“委屈自个儿,给家里省着呗。老家农村的,供出个大学生实在是不容易。”
“也是。”雁临想了想,跟李梦商量,“咱俩做回好人行不行?
“我家里有好多牛肉辣椒酱、香肠、酱菜、咸鸭蛋松花蛋什么的,每次回家都会带回来好多,就我们两个,不在家吃的时候居多。
“过两天我装箱子在校外给你,你拿回宿舍均分,就说是你家里要你分给同宿舍的人,你看行吗?”
李梦想了想,“你家里的酱菜、牛肉辣椒酱贼好吃,送我的那些,我跟宿舍的人分享过好几回了。但是,有必要绕这么个大弯儿吗?”
“有。我跟你宿舍的人又不熟,突然送食物给人,挺奇怪的。而且你是本地人,又是舍友,更适合出面。”
李梦想了想,“也是,但我占那么大便宜,落那么好的人缘儿,怪不好意思的。”
雁临打趣她:“以后投资项目的时候,你就也这德行,说怪不好意思的,我得给你多投资,少要回报。”
李梦笑得厉害,夹着扒肘条的筷子直抖。
“为了同学的健康和营养着想,说定了?”吃得不好甚至不饱,是她上辈子有过的留下阴影的经历,现在看到谁正处于那种困境,就想帮一把。
“说定了。”李梦说,“我宿舍里的人都特好,只是她们没时间跟谁联络感情,你的东西送谁都不亏。”
“别的季节送什么好吃的,我慢慢儿琢磨。”
“也就是说,我要做好长期送礼物的准备。”
“横竖你家那么富裕,楼房四合院都有,直接发钱都没人觉得奇怪。”
“发钱?你可真能胡说八道。”李梦又好一通笑,“以后你没事就到我宿舍里坐坐,反正人缘儿本来就很好,没谁不欢迎。然后你就能时不时地接替我一下,送好吃的给我舍友。”
“嗯,也行。”
李梦提醒她,“不过,四年呢,咱俩轮班也编不出那么多次借口吧?”
“哪儿用得了那么久。以后寒暑假,给她们找找赚钱的事儿,我再多跟陈素影讨好卖乖,怎么着也能处成礼尚往来的朋友。”
“这肯定没问题,但你在学校只能对我最好。”
“这还用说?在学校本来就跟你最好。”
李梦追问:“在别处呢?”
雁临默了默,“那你得跟夏羽坐一起好好儿聊聊了,我可不管这种事儿。”
在她开的公司里,夏羽是副总,李梦是创业骨干。
李梦牙疼似的吸一口气,“我哪儿敢跟那位姑奶奶争论什么?别看她长得跟民国大美人似的,有时候说话可糙了,动不动问候人奶奶大爷爹妈什么的,我压根儿接不住。”
雁临笑得要没法儿吃饭了,“小姑奶奶,咱们先吃饭,成吗?”
“嗯。”
吃完饭,两女子去了阅览室。
阅览室总是人满为患,好在李梦托舍友给她们两个占了位置。
两个人沉下心做作业。
写完作业,相互检查之后,来回传纸条交流公司的事。
公司的名称是临羽投资公司,性质是风险投资。在这时期的策略和手段,只限于最基本的操作流程:寻找有发展潜力但资金短缺的小企业投资,如果失败,钱就打了水漂,而如果成功,则需要对方给予高额回报。
雁临基本上和在星雅的模式一致,挂着个名儿,每周能出现两次已经不错,李梦和她一样,但平时有夏羽坐班,没什么好担心的。
目前,夏羽负责寻找投资目标,与之洽谈;雁临负责把控投资项目是否可行,与李梦进行数据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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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临慢悠悠整理食材的时候,收到了一个邮包,一张汇款单。
寄送人是宋多多。
汇款单上的数字是两千一,连本带利归还的意思。
邮包分量很重,是一个纸箱子,里面一半空间放着多多腊肠、香肠、腊肉,余下空间是罐装的豆豉鲮鱼,仍旧是以多多命名的商标。
雁临得承认,食品的包装颇像模像样,一点儿也看不出是私人制作再包装起来。
东西最上面,是宋多多的一封信。
宋多多照实说了自己这一年的进展:店里有柱子、小荷两个勤劳踏实的人帮忙,生意一向很好,最近每个月盈利最少的时候也有五六百。
早在雁临来学校报到的时候,她就能还清欠款,留作后续投入的资金也算丰厚,但打电话到星雅或陆家,问起具体的联系方式,都没被告知。
当然她很理解,人家要是知道是她,不会告诉;她要是随便编个假身份,更不会被告知,谁都不希望雁临上着学还被无聊的人和事打扰到。毕竟,真正和雁临关系好的人,根本不会有这种问题。
她暂时搁置了这件事,进了包装香肠、猪蹄、猪头肉、鸡爪、豆豉鲮鱼的设备。
她记得雁临不吃猪蹄、鸡爪,这次也就没送。
至于和家里,父母被她气得不轻,逢人就说她不是东西没良心,另一面办了正规手续,在自由市场出摊儿,听说最近正忙着给她弟弟找对象。
王济川那边,秋天又有了女朋友,大概今年冬天结婚,女方和她算是熟人。
——说起这些,宋多多字里行间的情绪很平淡,只是陈述事实。
随后她说,再在县里做一两年,她想带柱子、小荷到市里,还做这行,但晚上她可以腾出时间读夜大,学学目前感觉欠缺的知识面。等知识储备够用了,再尝试把生意做大。
这次能够知道联系方式,是前一阵秋雁薇和秦淮稀里糊涂走进熟食店买现擀的面条、卤菜。她挽留秋雁薇喝了杯茶,细说了要联系方式是为了还钱,对方当即写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