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正被祖孙两个念叨着的一对儿,此刻正并肩走在路上。
秦淮这一阵的确忙得厉害,但不管怎么繁忙,每天还是要抽出时间,到秋雁薇跟前报到。像这次,他是特地到卖毛衣的摊位前特地看看她。
恰好今天王秀莲和女儿一起出摊儿,当下就让雁薇歇一阵,跟他说说话。
本心里,王秀莲非常希望秦淮成为准女婿,但他和雁薇磨叽这么久,她不得不猜想有些关乎未来的分歧,比如秦淮留在县里年月有限的问题之类,自己想不出解决方式,干脆眼睛一闭装什么都不知道,由着俩人继续耗。
秦淮引着秋雁薇到车前,让她上车,“一起吃个饭,有些话想跟你说。”
“很重要?”秋雁薇转头遥望着母亲的身影。
“很重要,回头我替你陪着阿姨,招揽生意。”
“……”秋雁薇笑一下,坐进车子。
秦淮带秋雁薇到了黄石酒店二楼的雅间。
已经事先打过招呼,落座没多久,六菜一汤、两碗米饭、一壶茶上桌。
“临时决定的,提前点了菜,省得耽误你太多时间。别介意。”秦淮解释。
“没关系。谢谢。”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默默地吃饭、喝茶。
秋雁薇在琢磨的是,这人是不是要回北京发展,特地来道别。要真是那样……她一定很伤感,不能确定自己伤感到什么份儿上罢了。
秦淮那边是在一次次蓄积勇气。
小嫂子都放寒假了,她怎么鄙视他原地踏步倒是小事,横竖在她跟前儿他也不用计较有没有面子,关键是腊月里许多人比较清闲,爱给人做媒的人更闲——那些人没完没了地给雁薇介绍对象可怎么办?他难道要送她去相亲现场吗?
好不容易,他想出了开场白:“算起来,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了。”
“是。”
秦淮沉了沉,“对我,你是什么看法?”
“人很不错。”
“……”秦淮险些挠头。今天她是不是心情不好?不然怎么会这么言简意赅的?根本不是能好好儿交流的状态,交流感情基本是奢望。
可事情毕竟已经开了头,就没有临阵逃脱的道理。
秦淮轻咳一声,“从正式认识你那天起,我对你真的特别有好感。到现在……”
秋雁薇呼吸一凝。
到现在,他发现她有什么不能接受的缺点么?
说话大喘气的毛病,是谁传染给他的?
“到现在,我做梦都能笑醒的事儿,是跟你一起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说出了临场发挥但足够表达心迹的话,秦淮松了一口气,笔直地真诚地凝着她,“你能不能正式考虑一下,和我恋爱结婚?你要是答应,我就留在县里不走了,一辈子。也不是,你不答应我也得留在这儿,起码要尽量保障你的安全,到你找到自己满意的另一半,我能放心为止。”
秋雁薇听着,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旋即赧然,端茶喝了一口,沉了沉,情绪恢复冷静,调侃他:“我要是不答应,你也留在这儿,我怎么才能找到满意的另一半?”
秦淮实在忍不住,捋了一把寸头,“你这意思是,我滚得远远儿的,你心里才踏实?那……”他陷入了挣扎。
离开容易得很,问题是他不放心。要是不离开……也的确影响她与别人结缘。再怎么着,他哥身边的人,包括他,在县里都有一定的名气,跟谁不对盘、跟谁很投缘,都是大家可以轻易得出结论的事儿。
秋雁薇一愣,又是一笑,“谁要你滚了?连玩笑都开不起?”
秦淮到了谷底的心一下子跳跃回到本属的位置,再蹦到更高处,凝着她明灿灿的美丽的眼眸,笑容璀璨,“蔫儿坏蔫儿坏的,可是把我吓得不轻。这样说,我可默认你答应了。”
“看着办。”秋雁薇把玩着手里的白瓷茶杯。
秦淮逸出大大的笑容,“我认真的。”
秋雁薇抿一抿唇,“我是跟你闹着玩儿的态度?”
下一刻,秦淮笑眉笑眼地坐到她身侧的位置,拿起一双簇新的筷子,夹菜到她碗中,“晚上你就带我回家里,我正式见岳父岳母和咱嫂子侄子。”
“这么快?有必要吗?”
确定关系到拜访家长,只用几个小时……照他这速度,除夕之前是不是就要扯证摆喜酒了?
“见完家长,我才敢相信你没开玩笑。”秦淮老老实实地说,“之后的事,我尽量都听你的,你别把我一杆子支出去十年二十年就行。”
再实在不过的言语,细细琢磨一下,倒比花里胡哨堆砌辞藻的表白更动人。
秋雁薇明眸中噙着笑意,睇他一眼,轻轻点头,“这次就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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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正在和婆婆一起去看报的雁临,接到了秦淮的报喜电话。
雁临的反应,要比她姐姐还激动,“诶呀,早就盼着这一天呢,骂过你好些次慢性子了。晚上要去见我三伯父三伯母和嫂子吗?上门礼准备好了没?”
秦淮语气里尽是笑意,“嫂子,我找你的时候,哪次不是有事儿求着你?这次不要衣服了,你告诉我带哪些登门礼就成。”
“当然是越多越好啊……”
在一旁的林婉忙抢过话筒,笑说:“也别一味听我们家这傻闺女的,礼物要多,但也得有诚意,我听亲友同事说过不知多少次了,你照我的意思办,记下来之后,赶紧出门买,不然时间来不及。”
雁临到这会儿也没明白,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事儿,就成四位长辈眼里的傻闺女了。她又笑又嗔,扯着婆婆的衣袖。
林婉把她揽到身侧,跟她一起听电话。
末了,秦淮嘚瑟起来:“伯母,嫂子,等我结婚之后,你们家陆修远可就得喊我姐夫了。”
林婉失笑,“这混小子。”
雁临则故意气秦淮:“你确定你哥会喊你姐夫?而且我也特喜欢听你喊我嫂子。得了,咱们各论各的吧,要不然,回头你哥见到我姐,直接叫她弟妹的事儿也做得出来。”
“嗳,嫂子,还有这么不讲理的呢?”那头的秦淮摆明了要跳脚的势头。
林婉勉力忍着笑,匆匆接过话筒,“这事儿我可不管,你跟你哥你嫂子商量好了再说。”挂断之后,揉了揉儿媳妇的小脸儿,“难得,你也有胡搅理的时候。”
雁临歪一歪头,“谁叫他媳妇儿刚有个影儿就瞎嘚瑟来着?而且我姐姐是那么好追的?再说了,丁宁过两天回来,到时肯定跟我是一条战线的。”
“秦淮这倒霉孩子,怎么就摊上了你们这些淘气鬼?”林婉笑得手脚发软。
饭桌上,林婉少不得说起这事儿。
一家人为之欢喜又好笑。
陆修远笑得尤为舒心,“我叫他姐夫无所谓,就怕他答应的时候心虚。这都是小事儿,我有弟媳妇儿了最重要。”
说来说去,他就是承认雁薇是姐姐,不肯喊秦淮姐夫的意思。
一家人又是一通笑。
转过天来,父母按时去上班,雁临随祖父祖母出去串门吃饭。
陆修远独自留在家里,开着电视做背景音,潜心浏览自个儿媳妇儿下学期的课程。
是雁临要求的,希望他能在寒假期间帮她自学,力图部分课程到开学之后,能学在起码六七个课时之前。
倒不是小兔崽子学得疯魔了,只是要准备充分地应付学业,还能兼顾别的业务。
这不是难事,而且她找他是为了减轻祖父的辅导负担,哪儿能不应呢。
但其实她是多虑了,就现在她这个祖父眼里亲孙女的状态,要祖父从一加一开始教她都乐意得很。
合上书本,陆修远起身,要到书房给雁临找针对性的习题,无意间一瞥,看到有年轻女郎推着自行车走进院落。
陆修远走出到客厅门外,望着对方,客气又疏离地问:“找谁?请问一下是哪位?”
女郎头发烫成大波浪,桔色棉服、牛仔裤、中跟鞋,这会儿正在停放自行车。听到他语声倒也不慌不忙,安置好车子,拿好随声物品,转身时牵出笑容,“是不是陆哥?我是秦筱蓝,雁临的朋友,来给你们送结婚请帖。”
说话间,她走到台阶下,要举步向上时,被陆修远抬手阻止,“我媳妇儿不记得你,你应该是记错了。”
秦筱蓝讶然,奇怪他是怎么做到的:维持着礼貌客气的意态和语气,刚刚说的话却能把人噎得倒地躺一会儿。
她定一定神,保持着笑容,“或许是陆哥记错了。能不能问一声,雁临在不在家?”
“不在。”陆修远抄着裤袋,再次委婉地表示不欢迎她登门,“不管她在不在,已经不记得也不认识你。你只管结你的婚,跟我们无关。”
“是我记错了?”秦筱蓝现出略显困惑的笑容,“上次雁临和你摆喜酒,我随了份子,还以为跟她是有来有往的朋友关系。”
“考验我们的脑力?”陆修远略略牵了牵嘴角,逸出一抹吝啬的笑,“不管是雁临还是我摆喜酒,账上、礼品中都没你这一号。”
秦筱蓝面色微微僵了僵,转而直言不讳地讽刺:“瞧陆哥这话说的,我只是来送请帖,想给自己的婚礼添一份喜气,你这样……显得我别有用心似的。想太多可不是好事,而且我来找的不是你,是雁临。”
陆修远声色不动:“你那喜气,自个儿消受就得了。雁临不在家,跟长辈出去串门了。这是我和她共有的家,我把你撵出去一点儿毛病都没有。现在,你可以走了。”
县里的大事小情,哪有秦淮、雷子、二国不会跟他念叨的?他固然对宋多多没什么好印象,眼前人对王济川前任攻击、落井下石的行为,不论有没有得逞,都已经让他非常反感。跟那个人是不是宋多多并没关系。
对于秦筱蓝的样貌,他基本上是跟雁临睁眼瞎状态时一致,根本不会细看,本心里也更不想留下记忆。王济川那种货色的一丘之貉,看多了有什么好处?
秦筱蓝一双吊梢眼扬了扬,现出一股子泼辣劲儿,笑了,“没错,这是你跟雁临共有的家,但我不找你,只找雁临,等她回来,亲手把请帖交给她行不行?”
“不行。”陆修远说,“过王济川或你的手的东西,脏。我媳妇儿有洁癖。”说话间,向下一步,“你到底来干嘛的?请喝喜酒?不喝不行?找茬?你真可以试试。”
随着他迈步到第二层台阶,秦筱蓝不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却又因此懊恼之至。她紧紧地握了握拳,举步回到先前的位置,仰起脸,“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对我有这么大的偏见?不管为什么,我都有必要澄清一下……”
她说话期间,陆修远已笑微微望向院门。
她语声未落,一辆轿车开进院中。很快,生着桃花眼、面容干净又透着硬朗的男子下车来,手里拎着一个旅行袋。
县里少有人没听说过的徐东北,拜他可哪儿吃饭喝酒那段日子的福,不知晓他样貌的人也不多。
徐东北下车,大步流星向陆修远走去,“嘛呢?”瞥一眼秦筱蓝,“这谁?客人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的媳妇儿?”
分明是认识秦筱蓝,且无一丝好感,一说话就已开始针对王济川诋毁。
陆修远笑开来,“不是客人。我撵好几回了,她听不懂似的。”
“她未婚夫就不是人,大概被传染了。”徐东北把旅行袋放到陆修远身侧,取出烟点上一支,深吸一口,这才望向秦筱蓝,“你是不是觉得,给家里招个倒插门女婿特长脸?尤其还是嘴上没门儿什么破事儿都敢瞎掰的倒插门女婿?”
秦筱蓝一声冷笑,“不做亏心事……”
“这年月,谁他奶奶的管你做没做过亏心事?谁不是听你一张嘴胡咧咧就得信三五分?”徐东北微笑着,夹着烟的手点一点她,“你也就是个女的,换了你那上门女婿,这会儿早让我抽成猪八戒了。”
秦筱蓝眉心一跳,濒临随时倒地撒泼的状态,“你当你是谁……”
陆修远却语调不疾不徐地打断她,特别有耐心的样子,“你千万别跟他较真儿,要不然,你真能在他手里半死不活地过到咽气。”
秦筱蓝狐疑地望向说话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