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旁的士兵李大力原本一脸不耐烦。
在看到问话的是殷月后,连忙上前低声道:“青月姑娘有所不知,他们都是从云川城来的,上头有令,不能放进城。”
殷月往流民处看了一眼,对李大力道了声谢,吩咐车夫进城。
李大力看着殷月的马车进城才收回视线。
殷月不记得他,但他却永远忘不了那如清风明月般的女子。
李大力母亲的眼疾就是殷月医好的。
他的父亲多年前去了战场就没有再回来,母亲哭瞎了眼,家中几个弟弟妹妹都靠他养活。
殷月得知情况后,非但没有收诊金,还悄悄地留了些银子在他母亲的枕头边。
李大力发现银子追出去时,殷月只说,“你父亲是守卫国土的英雄,这是作为云黎国百姓,对你他的一份敬重。”
那是李大力第一次为自己的父亲感到自豪,为此,他也穿上了军装。
*
数日后,城外的流民越集越多。
南疆边境疫病蔓延的消息涌入京城,致城内百姓人心惶惶。
文德帝下令在城郊建了一个临时的隔离区,收拢救治这些百姓。
看着疫病好像并没有影响到城内。
百姓心里逐渐安稳了下来,同时,另一则流言在京中传开。
下了朝,殷修远便感觉到同僚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有嫌弃,有同情,甚至还被人暗暗瞪了一眼。
殷修远想上前一问究竟,结果那人见他靠近就急忙跑开。
官高一级压死人,谁能想到正好被宰相瞧见了,想到被坑的银子咬牙切齿的离开。
殷修远丈二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搞明白,身后有人疾步走上来奉承道,“令千金妙手回春,宰相大人好福气啊。”
殷修远:???“等等!”
他女儿医术好的事情,皇后宫宴的时候,半数朝臣和家眷都知道,但今日他们看他的眼神,却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人要走,殷修远忙拉住他的手腕问:“周大人何出此言?”
见殷修远这副神情,周侍郎悠悠地说道:“相爷何必装糊涂,难道您不知道,自己女儿是玉青斋的东家?”
殷修远先是一愣,随后红着脸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殷月怎么会?她怎么敢......
周侍郎顿时收了笑,作揖道:“是下官多言,还请宰相大人恕罪。”
殿外人都散去了大半,殷修远才反应过来,
难怪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那么怪异,哪家正经小姐会出去抛头露面给人看诊?
殷修远越想越觉得恼火,抬脚快步离开皇宫。
宰相府。
曹管家看时辰不早了,正要上府门处看看相爷回来了没。
哪知,他刚登上府门内的台阶,便看到相爷横眉怒目的从马车上下来。
曹管家快步上前接过殷修远手中的官帽,“相爷回来了。”又吩咐着小厮备茶。
“不必了。”殷修远大手一挥,朝着垂花门而去。
小厮脚步一顿,看着曹管家。
曹管家示意他先退下,自己则跟着去了后院。
青澜苑。
丁香看到跨步进院的身影,心头狠狠一跳:“相......相爷。”
丁香着实被吓得不轻。
自从上次被小姐下了脸面之后,相爷就再也没来过青澜苑,今日怎么会突然来这儿。
“你们小姐呢?”殷修远冷声问话,脚步却没有停。
苏合听见动静慌忙的从屋里出来行礼,“相爷。”
苏合见殷修远脸色不好,有些害怕,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拦在他面前。
“还请您留步,小姐......她正在沐浴。”
殷修远有些怀疑地问道:“这个时辰沐浴?”
“小姐用午膳时出了一身汗,觉得不舒服,便吩咐奴婢们伺候着。”苏合头脑飞快地转着:“相爷有什么吩咐不妨先跟奴婢说,奴婢稍后会告知小姐。”
说到午膳,殷修远这才感觉到肚子饿,想起上次在青澜苑没吃到饭,面色更加难看。
“苏合,小姐让添些花瓣来。”香兰适时的在里屋喊着话。
殷修远听见香兰的话,信了三分,一甩衣袖说:“让她好了去前院见本相。”
苏合扯着僵硬的嘴角说是,又将殷修远送出了院子。
直到见他真的走了,才悄悄松了口气。
香兰从屋子里探了个脑袋出来,用口型问:“走了吗?”
苏合点了点头。
香兰身子一松,险些跌倒。
想到殷修远离开前说的话,苏合交代了香兰几句后,便悄悄从后院门出府,一路跑着去玉青斋。
结果,殷月此刻却并不在玉青斋内。
玉青斋后院。
苏合顾不上满头的汗,焦急地问道:“你可知小姐去哪了?”
孙田摇了摇头,“小姐只说她出去一趟,并未告知去向。”
苏合拧紧双眉:“这可如何是好?”
“姑娘莫急,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小姐回来了我立即告诉她。”
苏合来回踱着步,“我怎么能不急,相爷若是发现小姐不在府里,恐怕要出事了。”
孙田思忖了片刻,对苏合说:“姑娘先回府拖住,我派人去找找。”
“有劳孙掌柜。”苏合话落,又匆忙跑回府去。
而此时,殷月正在城郊临时隔离区外。
为防止疫病传播,这整片区域都用栅栏围了起来。
殷月刚靠近路口处,就被守卫拦住,“姑娘请留步。”
殷月对守卫说:“这位大哥,我是大夫,劳烦您通报一声。”
隔离区确实缺大夫,皇帝也下了皇榜。
但是......
守卫皱着眉打量着殷月,她只是一个小丫头,无奈只好劝道:“小姑娘,这里可是疫病区,不是闹着玩的。”
殷月不打算跟他浪费时间,直接自报家门,“我是玉青斋......”
“怎么回事?”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
守卫闻声,立即转身恭敬的对来人行了个军礼,“回禀都督,这小姑娘说自己是大夫。”
第173章 偏方
一身银色戎装的宋飞白出现在殷月面前。
殷月微俯首一礼,“宋世子。”
见殷月素衣着身脸上戴着面纱。
宋飞白颔首,“青月姑娘。”
守卫听到青月两个字,在看殷月时,尴尬地说道:“小的有眼无珠,还请青月姑娘海涵。”
殷月浅笑,“无碍。”
士兵羞赧地抓了抓后脑,青月姑娘笑起来眼睛真好看,面纱下面一定是个美人。
殷月的身份在城中传开,守在此处的士兵却并不知情。
“姑娘请随我来。”宋飞白话落便转身往里走。
殷月跟着进了营地,“宋世子看到我,似乎并不意外?”
宋飞白低吟了片刻,开口说道:“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话落,又问:“京中的传言你听说了吗?”
“你说的可是关于我的身份?”
她早上出城的时候,有听到街边的百姓议论。
宋飞白停下脚步,拧眉望向殷月:“你作何打算?”
殷月满不在乎地说:“随遇而安。”
宋飞白看着前头漫不经心地挥着手的女子,会心一笑,这才是她。
殷月一路上观察着,见营地内每一个人,包括守卫和宋飞白都以面巾遮住口鼻。
进出营帐的人,手上还戴着白色棉帛制成的手套,防护做得不错。
难怪能将疫病控制在小范围内。
“张太医在何处?带我去见他吧。”
见殷月回头,宋飞白忙敛下眼底的情绪,“张太医不在此处,随五皇子去了云川城。那里的局势更加严峻。”
殷月蹙眉:“五皇子?”
宋飞白颔首:“不错。”
“皇上不许璟王涉险,宁国公为萧逸宸请命,朝中不少大臣附议。”
“萧逸宸上殿,称自己愿戴罪立功,并立下了军令状,最终,皇上下旨恢复萧逸宸皇子身份,命他即刻带人前往云川城控制疫病。”
宋飞白言简意赅地阐述着。
这萧逸宸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殷月总觉得这事好像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宋飞白带着她在一个营帐前停下。
指着眼前的营帐说道:“此处的病人,情况较为严重些。”话落,上前为挑开了帘子。
殷月迈步进去。
宋飞白随后。
屋里大多人都昏睡着,个别醒着的精神看着也是萎靡不振,听到动静渐渐转头看了过来。
殷月没有多言,戴上自制的手套,来到就近一位昏迷的患者身旁,开始诊脉。
殷月的举动让其余人心中开始不安,“太医呢?”
“对啊,太医呢?怎么让一个小丫头来为我们医治。”
“怎么回事?朝廷是不是不管我们死活了?”
角落的一个妇人叫喊了一声,惊醒了怀里抱着的孩子。
“哇!”的一声,整个营帐瞬间沸腾。
一个个扯着暗哑的嗓子,虚弱的哀求着,“大人,求您救救我们。”
“大人......我不能死啊。”
那妇人望着自己年幼的孩子,无声的落泪,手轻轻地拍着孩子的背。
孩子依旧在哭,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哄娃了。
宋飞白正欲开口,一道清冷的嗓音先他一步。
“安静!”
殷月收回探脉的手,淡声道,“如果,你们还想活命的话。”
营帐内杂乱的声音,渐渐平息,只剩下那孩子的哭声。
所有人视线都落在殷月身上,包括宋飞白。
殷月身上的气场,让宋飞白鬼使神差的选择了沉默。
不知是谁开口说:“你们难道要杀了我们?”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害怕了起来。
他们不是没有听过,前朝皇帝为了防止疫病传染,活生生的烧了一整个城的人。
殷月叹道:“我朝皇上是个明君,诸位大可放心。没有人会杀你们。”
“但如果你们不配合治疗,那便是在自寻死路。”
众人面面相觑,对殷月所说的话,半信半疑。
“那为何太医不给我们治病了?”
殷月无奈道:“谁说太医不给你们治病了?”
“那怎么......”
“你们别看我年纪不大,却是知道许多治疗疑难杂症的偏方,说不定这其中就有能救你们的办法呢。”
许多百姓都会相信偏方一说,果然,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你们别被她骗了,什么偏方能比宫里的太医还厉害?况且她一个女子能懂什么医术,我们要太医医治。”
这声音听着有点眼熟,殷月循声望去,见那人衣衫褴褛,依稀看到出穿得是一身褂子,模样看着像个书生。
方才说要杀他们的也是此人。
“对啊,我们还是更相信太医。”
“太医来了几日了?可找到救你们的办法了吗?”
这回大家都安静了。
今日早晨还从这营帐里拉出去一个断了气的。
“这姑娘说的还是有点道理,多一份希望也好。”
“姑娘,你给我看看吧。”一位面容和善的妇人向殷月招手。
“好。”殷月应声上前为她看诊。
方才那人的脉象有些怪,殷月想看看,其他病人是不是也一样。
“也给我看看吧。”
“好。”
看了一圈过去,殷月安抚了几句,走到宋飞白身旁,示意他出去再说。
出了营帐,殷月面色逐渐沉了下来。
宋飞白问:“如何?”
殷月左右顾盼后说:“我换个地方说话。”
宋飞白颔首,转身带着殷月去了主帐内。
殷月开口道:“不知世子能否将此处主事的太医唤来?”
宋飞白没有多问,直接命人将林院使请来。
不多时,营帐的帘子被挑起。
林院使一进来便匆忙问道:“宋都督,可是身子不适?”
“本都无恙,是她要见你。”
林衡这才注意到宋飞白身旁的女子,不由得打量了起来。
殷月大方地摘了脸上的面纱。
“殷大小姐?”林衡有些意外,但想到殷月的医术,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殷大小姐,可是为着疫病而来?”
“是。”殷月颔首,“不知林院使可有找到治疗之法?”
林衡摇了摇头,眉头紧紧皱着,“我正为此发愁,这些人身上的病症各有不同,看着都不是难治的病,可是汤药下去,刚见起色,次日又开始反复。”
殷月凝眉问道:“是不是无论用什么方子结果都大同小异?”
林衡瞪大了眼睛,“殷大小姐知道这是什么病?”
第174章 一无所有的萧凌琰
林衡虽然不愿承认自己的医术不如一个黄毛丫头,但眼下局势却不容有他想。
若是治不好,别说功劳。
上头要是怪罪下来,他这院使之位也就坐到头了。
他充满期冀地望着殷月,殷月却摇头说,“不知道。”
林衡心里凉了半截,正想说什么。
殷月又道:“他们症状很像是中毒。”
“中毒?”他怎么没想到呢。
林衡扭头就想要去证实。
殷月忙开口唤住了他,“不用去,我验过了,不是中毒。”
“那你方才不是......”林衡面露不悦,以为殷月在耍他。
殷月并不在意林衡的脸色,开口解释道:“他们身上的症状像是我知道的一种毒,一种会让人身体失去免疫力的毒。”
就像是殷月母亲所中的毒,殷月身上也有,但当时她在自己身上验到的毒性。
而这些人身上却没有。
林衡听得有些懵,“免疫力是何物?失去了又会如何?”
殷月微愣,倒是忘了他听不懂,“人本身拥有一定的抵抗病气的能力,失去这个能力,就容易被疾病侵蚀生机,哪怕是一点点常见的病症都可能要人命。”
“没错。”林衡心中一震,“他们现在就是这个症状。”
殷月又问了这个病的传染性。
这点林衡倒是觉得挺安慰,“我们做好了防护,目前被传染的人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