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月心中稍安,与林衡商议调整了些方子。
又去病人的营帐里,采取了些病人的血,便动身回去。
宋飞白送殷月出来,“方才为何不对百姓言明你的身份?”
“说我是一个医术比太医还好的小丫头?”殷月笑着问道,“世子觉得这个可信度高吗?”
“没有亲眼所见的事情,说一百遍都不一定会有人信,我不过是想探查病症,废那口舌作甚。”
宋飞白垂首笑道:“你倒是通透。”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
刚走疫病区,便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眺远望去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纵马而来。
来人到了近前,二话不说,直接俯身将殷月捞起。
没想到萧凌琰会突然出手,殷月吓了地惊呼出声,慌忙道:“你快放开,我刚才接触了病人。”
萧凌琰却道:“本王身子强健,不怕病气。”
不容殷月多说什么,人已经稳稳地坐在他身前。
殷月无奈,刚想扭头跟宋飞白道别,却被萧凌琰扬手挡住了视线。
宋飞白微蹙了下眉,默默地收回落在殷月身上的目光,对萧凌琰拱手一礼。“见过璟王。”
“宋世子不必多礼。”萧凌琰颔首,策马离去。
宋飞白望了眼二人远去的身影,转身往主账走去。
那背影,看着竟有一丝寂寥。
*
城门口。
盘查士兵见到是璟王,自觉让开了道。
进了城,萧凌琰拉扯着缰绳,降了马速。
一个俊逸不凡的男子驾着马,身前还圈着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实在是夺人眼球。
二人所到之处,周围百姓都不住地打量着。
待人走远,身后百姓便开始扎堆议论了起来。
面摊上一个灰衣瘦子,对身侧腰圆膀粗的妇人悄声道,“方才前头那位是玉青斋的青月姑娘吧?”
妇人嗦了一筷子面,嘴巴吧唧吧唧,含糊不清,“什么青月姑娘,你还不知道呢?那就是殷家大小姐。”
那瘦子惊道:“你可别瞎说,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怎么会抛头露面出来做大夫?”
“不用怀疑,肯定是,后面的是璟王,上回灯会的时候,我在金陵湖畔见到过。那可是跟神仙一样好看的人哟。我绝对不会记错。”妇人嫌弃地看向瘦子,“全城都传遍了,你居然不知道?”
“我今日一早就出城打猎去了,哪里晓得嘞。”
妇人筷子一顿,沾满面汤的双下巴上下动着,“说来也奇怪,听说皇家的规矩可多了,我原来还以为璟王知道这事会找殷家退婚,没想到璟王竟然这么护着殷家小姐。”妇人深吸了口气,忽然笑道,“还别说,这璟王和殷家大小姐看着真是般配。”
一老夫子从二人身旁经过,搓着下巴的胡尖,摇头瘪嘴地呢喃着:“光天化日招摇过市,简直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呸!”妇人看着走远的老夫子,碎了一嘴,“一个老头懂个屁。”
“人家那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旁人只有羡慕的份。”
前头马背上。
萧凌琰唇角弯弯,笑容恣意,那些议论声虽然不大,奈何他耳力好,该听的不该听的都进了他耳朵。
殷月侧首瞥了眼身后的男人,笑道:“我如今名声可不太好,璟王殿下这是要陪我下水啊?”
“乐意之至。”萧凌琰眼中笑意更深。
萧凌琰就是想让全城都知道,无论殷月是谁,做了什么,都是他最珍视的人,绝不容许别人看轻了她。
“多谢。”殷月垂眸,眼底藏着一丝笑意。
虽然不赞同萧凌琰此举,但也明白他的用心。
萧凌琰忽然一夹马腹,殷月后背猛地撞向了一个宽阔又坚硬的胸膛。
低沉的声音仿佛能穿透她的耳膜,“小月儿记住了,永远不要对我道谢。”
一股电流窜过脊背,殷月连忙躲开了耳朵。
耳廓瞬间染上一抹绯红。
萧凌琰轻笑出声,不再打趣她。
街边茶室二楼厢房的窗户敞开着,一女子站在窗前,看着踏马而过的身影,目露狰狞。
“殷月,你居然敢耍我......”说着,又忽然阴森森地哼笑了一声,“你得意不了多久了,萧凌琰只能是我的。”
自从病好之后,沐雪几次去璟王府,都被拒之门外。
有一次萧凌琰更是当着她的面上了马车,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沐雪脸上的笑忽然又变得有些讽刺。
她倒是有些期待。
不知道一无所有的萧凌琰是否还会如此孤傲不可一世。
看着自家小姐的神色,丹翠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举动恰巧被转过身的沐雪看到,“你做什么?”
“没,没什么。”
沐雪冷冷地瞪了眼丹翠,“过来!”
丹翠心中怵然,抬起脚又向后退了一寸,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小......小姐,奴婢方......方才是怕撞到您。”
“那本小姐现在让你过来,你没听到吗?”
丹翠,瑟缩了下肩膀应是,缓缓的向前挪了半步。
第175章 审判罪人
沐雪胸中一口气本就不顺,看丹翠对她就像害怕瘟神一样,顿时怒火爆发。
揪住她就是一顿宣泄。
丹翠被扯乱了衣裳,打散了发髻,却不敢反抗。
片刻后。
沐雪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斜睨着跪在地上的丹翠,“收拾好了再出来,别让人看出端倪来。”
丢下这句话,沐雪径自离开了厢房。
“是。”丹翠蹲下身抱住了自己,悄悄地抹着眼泪。
*
回了玉青斋。
殷月便将身上的衣裙换下,又用药水给自己双手消毒。
萧凌琰进屋后,也给他消了毒。
见殷月忙活的身影,萧凌琰低声笑道:“你还是关心本王的。”
殷月面容凝肃:“疫病可不是儿戏。”
萧凌琰说:“这些人沿路北上,一路经过的地方都没有受多大影响。若不是朝廷彻查,根本就没有留意到那些人是得了疫病,可见这次疫病的传染性不强。”
提及此事,殷月疑惑问道:“这些人徒步北上,到京城少说也需月余时间,在此之前朝廷难道没有收到云川城的奏报?”
萧凌琰敛下面上的笑意,“朝廷收到的是云川城发出来的第三份奏报,前面两份都不翼而飞,最后一份送到宫中时,染病的百姓已经抵达京郊。”
看来是有人刻意拦截,想到今日听到的消息,殷月问:“萧逸宸去了云川城?”
“是。”萧凌琰颔首道,“数日前便出发,此时估计已经到了云川城。”
“若萧逸宸想要利用此次功绩翻身,那他只怕比任何人都希望奏报早日抵京。”
殷月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想到在南疆戍边的兄长,殷月问:“云川城情况如何?”
萧凌琰说:“云川城在疫病爆发时,便已经城封城,除了早先逃出城的人,剩下的基本都控制在城内。”
“你兄长处事果决,一早便将云川分东西两侧,将染病的人隔离在城西,避免未染病的百姓因恐惧而暴乱。”
殷月绣眉紧拧着:“这也并非长久之计,若疫病得不到解除,迟早会出事。”
“药王昨日回信,他已经暗中前往云川城,与你兄长会合。”
萧凌琰身上的毒解了之后,没多久药王就已经离京,此次能这么快联系上他,也实属运气。
殷月终是忍不住问道:“兄长呢?他怎么样?”
看着殷月担忧的神色,萧凌琰向前跨了一步,伸手轻轻抚向她的脸颊,语气温和地安抚道:“你放心,你兄长如今是云川城总督,云川城现在的局面不能没有他,所以他肯定不会让自己有事。”
萧凌琰的声音好像有一股魔力,让殷月的心安定了不少。
“还是得尽快弄清楚病源才行。”
殷月绕到屏风后,将刚刚换衣服时放下的药囊拿了出来。
萧凌琰问:“你今日去了疫病区可有收获?”
“如你所说的那般,传染性不强,却久治不愈,就像是在消耗着病人的生机。”
殷月顿了顿又道:“我今日取了病人的血样,具体还得验过才知道。”
说着,从药囊中拿出了那个装血样的小瓷瓶,扭头向另一侧的配药间走去。
想到身后的人,殷月停下脚步回头说,“王爷先回去休息吧。”
萧凌琰面容看着有些憔悴,殷月猜想他近日肯定忙的不可开交。
“好。”萧凌琰没有告诉殷月,他回去也不能休息。
殷月转身走到厢房门口时,险些与匆忙过来的孙田撞上。
“小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孙田问完话才看到殷月身后的男人,忙俯首见礼。
殷月问:“孙掌柜如此匆忙是有何事?”
孙田连忙将今日苏合来找她的事情告知殷月。
殷月淡声说:“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是。”孙田应声退下。
萧凌琰来到门口,“本王与你一起回去。”
殷月回头,“不用,我自己能处理。”
“好。”萧凌琰轻声道。
疫病虽然没有大肆蔓延,但消息却在各地传开,北地甚至蠢蠢欲动。
萧凌琰确实还有很多事要忙。
*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殷月刚回到青澜苑,香兰就冲到她面前,噼里啪啦地说着今天青澜苑发生的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情。
苏合从玉青斋回来后,没多久殷修远又命管家过来催人。
好不容易含糊了过去,殷修远又怒容满面的带着两个婆子过来,那两个婆子二话不说冲上来就要进屋子找人。
好在卫嬷嬷及时赶到将老爷叫去了福祥居。
殷月听得一头雾水,蹙眉问:“老夫人院里的卫嬷嬷?”
苏合点了点头,说:“卫嬷嬷临走前还交代,让小姐好了,也一起过去。”
“叫我过去?”说着,殷月迈着步子进屋,又问,“卫嬷嬷走多久了?”
“约莫两刻钟。”苏合和香兰跟着进屋。
“嗯,不算太久。”
丁香默默地端着水进来。
殷月净了面,将帕子放下,叫上香兰,转身出了屋子。
香兰跟在身后一脸紧张地问:“小姐真要去啊?”
殷月歪着头问:“能不去?”
香兰讪讪一笑:“好像不能。”
殷月摊了摊手,“那不就结了。”
到了福祥居,院里的丫头进去禀报过后,出来唤殷月。
堂屋内,老夫人和殷修远坐在主位上,邹氏则在下首,屋里除了卫嬷嬷,没有其他下人。
殷月不着痕迹地打量着。
这俨然就是一副准备审判罪人的模样。
屋内几人神色各异,皆向殷月看来。
见了礼,老夫人便冷声质问:“外头都在传,你就是玉青斋的青月,此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殷月答得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屋内众人的表情明显愣住。
他们以为殷月会狡辩,准备了好多话等着,结果没想到她就这么承认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忙活了一整日,准备了一桌美食,结果客人上门跟你说:‘不好意思,我已经吃过了。’
邹氏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压了压翘起的嘴角,心道:能承认自然是最好不过。
“放肆!”殷修远张口训斥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第176章 清白都没了,还担心名声?
殷月并没有被殷修远的气势吓到,而是偏着头状似不解地问:“治病救人,怎么就不成体统了?”
殷月的反应,惹怒了殷修远,声音都提了起来,“殷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你竟还如此理直气壮,没有半丝悔改之意。”
殷月沉默,看着面红耳赤的殷修远,她并没有恼怒,而是替这个时代的女子感到悲哀。
没有自由,不被尊重,甚至没有人权。
掩下眼底的得意,邹氏一脸惆然地说:“月儿,不是母亲说你,女子名声尤为重要。如今你做的这些事......”邹氏重重地叹了口气,“只怕要不了多久,宫里退婚的旨意就要下来了。”
邹氏所说的正是老夫人担心之事,“若是璟王真的与你退婚,你这辈子就别想嫁得出去,甚至还会连累你妹妹的名声。”
名声?殷月转头看向了邹氏,眼里带着一丝戏谑:清白都没了,还担心名声?
对上殷月的目光,邹氏本能的想要躲开,但想到殷月如今的处境,又坐直了身子,说:“老夫人不必担心,皇后娘娘已经答应要让五皇子娶瑶儿。”
“哦?”老夫人面上一喜,朝邹氏看了过来,“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邹氏故作含蓄地笑道:“也是前些时日才提起,原本娘娘和妾身商量着要定下婚事,结果这不,刚好遇上云川城之事,五皇子替皇上办差去了,婚事自然也便搁置了下来。”
“好,还是瑶儿有福气。”老夫人面上欣慰。
皇上如今对五皇子委以重任,待功成归来,必定能恢复往日荣耀。
届时,即便殷月不能嫁到璟王府,还有殷文瑶能为殷家谋福利。
邹氏又道:“月儿这事,说来妾身也有责任,都怪妾身平日里疏于管教。”
“你确实有责任。”老夫人点了点头,“虽是继母,但也不能总惯着她,有些规矩该教的还是得教,免得以后再做出有损殷家颜面之事。”
“是,妾身省得。”邹氏低声应着话。
这通情达理的模样,让老夫人看得极为顺眼,这么多年邹氏总算有所长进,殷家的主母就该如此才是。
老夫人转过头,再看向殷月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个姑娘家就好好在闺阁里待着,没事也别再往外跑了,玉青斋就交由你母亲帮着打理。”
“至于璟王那边,回头让你父亲过去探探口风,这婚事若真的要退,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你祖母说的对。”殷修远冷着脸说,“若让为父知道你再敢出去抛头露面,定要家法伺候。”
邹氏一听还有这好事,眼底的贪婪之色,险些要藏不住。
“祖母想让我将铺子交给夫人?”殷月冷笑了一声,“夫人能经营药铺?”
唱了半天戏,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邹氏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看到老夫人递来的眼刀子,忙又将嘴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