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把握脱身?你都快被一箭射死了!”
“那一箭本不是杀我的,是我自己替方柔挡了下来。谢暮云还需要我,他不会杀我,就算又再被带了回去,他也会尽全力治好我,左右不过几日我的人也就能赶到月京城,而且还有……我没什么好惧的,何况我去侯府也另有目的。可我唯独没想到的,是你会去请旨赐婚。”
她看宋涟舟的眼神带着湿意,目色不知是无奈还是哀痛。
“既然三年前我决定了要弃你,那就应该干干净净不再有半点牵扯。所以即便再见面,我也不想再和你纠缠,可你……可你非要牵扯进来,又是赐婚,又是胭脂铺,又是那藏了三年的糖袋子,又是这满屋的铃兰花,你非要这样来挖我的心,唐舟……”
不觉间,她又落了满面的泪。
站在跟前的宋涟舟,何尝不因她的话而红了眼眶。
“唐舟,你要娶我那势必要和谢暮云起冲突,你挡他的路阻他的计划,他怎么会放过你,万一再牵扯到你身后的将军府,再牵扯到你的皇后姐姐,现在再想,你姐姐生病很有可能就是同他们脱不了关系的。我若真是石头做的,反倒好办了,那我根本就不用管你的死活,我只做完我自己的事之后离开这里就好。”
同她的眼泪一样越落越急的,还有胸口的血。
她体虚,俨然就要坐不住。
“你这个傻子,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呢,你为什么这么傻,这么痴又这么好,好的让我无法对你真的狠下心。可是你不能娶我,你不能娶我的。”
“为什么?”宋涟舟靠近了些,逼视一般看她,“是因为你方才说的背叛信仰,背叛君主的反叛之事?沈枝熹……”
话未完,沈枝熹拔下了凌乱秀发中的朱钗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沈枝熹!”
“你别说话,你听我说!”沈枝熹吸了吸鼻子,忍着心头酸楚再道:“我还要查我母亲的事情,所以还要再同谢暮云周旋些日子,至于他要对付你,当然我知道你不怕,可他若出手一定会将事情变得更大更复杂,不如将计就计,让他杀你,不如让我杀你,让他觉得他可以借刀杀人,让他放松警惕,这样主动权就会在我们的手里。至于……”
她停了停,看宋涟舟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心虚,却仍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至于我和你之间的恩怨,你恨我,想报复我都行,但这些都放到以后慢慢算,眼下先稳住局面再说。”
宋涟舟看着她手中那只珠钗,半晌不说话。
两人互瞪着眼,良久才听宋涟舟满眼复杂轻轻呵笑一声。
“我听懂了,你要我同你配合在谢暮云面前做戏,一是防止他动手,二是让我别坏你的事,至于我们之间,你未必会跟我成婚对吗?”
沈枝熹将朱钗往皮肤里戳了戳,发狠似得道:“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又听宋涟舟呵了一声,冷笑说:“装什么,你知道我不会让你死,你也不会轻易赴死,不过只是用这手段拿捏我罢了。”
他伸了手来,抚上她光洁的脖子,轻轻的掐住,压制的动作却莫名带着股暧昧。
“沈枝熹,你可真会算。”
咯吱一声,窗户被推开,将沈枝熹给惊醒。
她赫然睁开眼,看着周围环境,惊觉过来方才在做梦,竟然梦回了白日午后在国舅府的花房内所发生过的事。
天气越来越热便没拉床幔,半开的窗子外站着个人。
“这就睡了?”
是祁愿。
第108章 进宫见皇后
今夜的确还早,只是沈枝熹觉得累便早早上了床。
但,祁愿回来的也确实算是晚了。
沈枝熹下了床,披上外衣并点了灯,祁愿这才进门一屁股在桌前坐下。
“你的脸怎么了?”沈枝熹将灯盏搁在桌上,看见祁愿脸上有好几处伤,嘴角是青的,眼下也有一道细小的血口。
“你说呢?你是不是没跟宋涟舟说清楚是做戏?”
“说清楚了。”
“放屁!”祁愿一声大喊,却又立马捂了嘴去看床那边,怕吵醒晚萤,接着压低声音再道:“既然是说清楚了,那他为什么下手那么狠?我险些毁容。”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药瓶子。
“避子药呀。”沈枝熹接过药瓶,打开瓶塞闻了闻。
“不然呢?好他个宋涟舟,下次再碰到绝饶不了他。”
沈枝熹撇撇嘴,将药瓶子捏在手里,听祁愿的意思,他今日应该是在宋涟舟那里落了下风。
“对了,刚才下面的人来报说,上次积云巷关押你的地方早就已经空了,你果然猜的没错,也没留下什么线索,不过不急,但凡他谢暮云还需要血人制药,只要盯紧了他就能有机会发现踪迹。”
沈枝熹神色淡淡,捏着药瓶子出神。
“听说,谢暮云派来的那个小丫头被处理掉了,回头谢暮云问起来怎么说?”
“问便问吧,不过我总觉得这个小月不是一般来头,上回就觉得奇怪,她总是给我一种谁也看不上的感觉,她仿佛与府中其他下人不在一个级别面上,就像是她背后的主子凌驾于侯府所有人乃至谢暮云之上。”
正说着,对面的祁愿从怀里掏出一面带柄小镜子。
他上下左右的看着自己的脸,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沈枝熹的话听进去。
“行了,药送到了就走吧。”
沈枝熹也不想再搭理他,起身端起灯盏往里间去。
“好嘞。”祁愿跟着起身,仍举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脸,连翻窗出去都不舍得放下。
沈枝熹坐到床前低头看着手里的药瓶子,拇指将它拨动转个不停。
好久后才吹灭灯烛躺回到床上。
翌日。
吃过早饭,方柔从院外进来对沈枝熹说:“外面国舅爷的人递话说,国舅爷一早出城带兵去办事了,这几天都不会回来。”
“办事?”
沈枝熹拧起眉,想到昨日宋涟舟的父亲去找过他说是为着军务上的事,希望他去办的真的只是公事,不会有什么意外才好。
“是啊,这国舅爷真是,走之前还特意差人招呼你一声。”
沈枝熹没接话,因为看见院外进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谢镜安。
真是稀奇,这么多天,谢镜安可是一次都没来过施星院。
也正因为这样,沈枝熹便也明白了昨日那个小月准备在她屋里放毒蛇的事,是谢镜安指使的。谢镜安对她是有怨的,昨日小月当街受辱的事传到谢镜安耳朵里,谢镜安便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瞧谢镜安略带惶恐的神色就能看出来。
谢镜安左探右瞧,在同沈枝熹对上眼神后先是一惊,而后竟又有松了口气的样子。
但她仍是紧张,上台阶的脚步都是虚软无力的。
“真是稀客呀谢小姐。”沈枝熹含笑道。
谢镜安进了门,看似淡然,实则恍惚左转右瞧的眼神将她给出卖,许是在找小月的身影。
“我…我来找你是母亲说过些日子要给你办一场宴席,好正式将你介绍给众人,父亲把事交给母亲来办,母亲让我来问你,你想如何操办?”
“不要紧,不办也成。”
沈枝熹冲她笑,笑的她越发心虚。
“不办?”谢镜安往前伸着脖子,惊讶片刻后又瞬间了然,“也是,马上就是国舅夫人了,皇后的亲弟妹,侯府私生女的身份算什么。不过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万一真不办了,外头的人说起来又说我母亲苛待你,再害我母亲挨父亲的骂。”
沈枝熹听着觉得好笑,谢暮云会骂庄玉岚应该是为庄玉岚提到她母亲的事。
“随便你,问了也是白问。”
谢镜安甩袖转身,大步走出门去,没说上几句便要走,大概就是为了过来亲眼看看她沈枝熹死没死。
出了院子,谢镜安赶忙拉着身边的丫鬟问:“怎么样,有打听到小月的消息吗?”
方才只她一个人进沈枝熹门,这丫鬟没和她一块儿进去,想必就是去打探消息的。
“回小姐,我问了,施星院的下人说昨日从国舅府回来一直到现在都没见到小月。”
“啊?怎么可能,那蛇呢?”
“回小姐,也没听说有闹蛇的。”
“怎么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其实,我也没真的想让沈枝熹死,我就是……算了,我去找母亲去。”
谢镜安一脸急色,疾步去往庄玉岚的院子。
等她回到自己的彩霜院,已是一个时辰后,许是庄玉岚安慰了她许久,回屋时的脸色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胃口也好了,没到午饭时辰便叫人去备饭来。
她坐去梳妆镜前,拾起梳子打理自己的头发。
正梳着,忽有异声响起引她停了手,她竖着耳朵去寻“嘶嘶”声的来源,一回头,前面帘子旁的花架下,盘着一条蛇,竖起脑袋正对她吐着蛇信子。
“啊——!”
她的双目随着叫声往外凸,俨然吓得魂儿都丢了一般。
手上的梳子飞了,人也慌不择路起身差点被凳子绊倒,跑到床前鞋也不脱便踩了上去,躲到最里头仍不觉得安全,胳膊肘没撑住,从围帐处摔下跌到了床的另一侧,生生夹在了床和墙面之中。
“救命啊——!”
“有蛇!”
她怕,殊不知蛇也容易受惊,在她起身跑时便已经朝着反方向溜走。
可她不知,心里只剩下怕。
偏又夹在中间一时起不了身,挣扎时脑袋在墙上磕了好几下,惊惧时也忘了疼,不一会儿便现出几块红痕来。
伺候的下人也发慌,好不容易才将她从缝里拉出来。
许久,终于找出了藏在物架后的蛇。
虽无人受伤,但谢镜安被吓得狠了,连着几日都做噩梦,屋内屋外洒了许多雄黄驱蛇,看见门槛都会被吓到,人一下就病了。
可沈枝熹这三日,无比闲适。
无事烦扰,身上的伤都好的快了许多。
再有宋涟舟的消息,已是三日后。
“他真的说要带我进宫?”沈枝熹走出院子,往门口去,据说宋涟舟的马车已经等在外头。
“是啊小姐,说是皇后娘娘要见你。”
方柔留在府里照看晚萤,鸳鸯陪着沈枝熹出门。
“要么不见人影,要么一来就叫人措手不及。”沈枝熹愁容满面,也没提前告诉她,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大门外,果然停着宋涟舟的马车。
他没出来,只叫卫鸿带她上车。
三日没见,宋涟舟的脸上略带些疲惫,沈枝熹没多看,默不作声在他身侧坐下。
很快,马车便行驶出发。
“怎么。”宋涟舟忽的伸手,搂住沈枝熹的腰,“脸色这么难看是怨我没有下车接你?里外都有谢暮云的人,不是你说要在他面前做戏?”
第109章 我们,夫妇一体
“那你现在是做什么?”
沈枝熹回眸盯着宋涟舟,他却是一脸调笑的模样。
“自然是马车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怕被他的人看见,也不需要做戏。”他笑着坐的近了些,也将她的腰搂的更紧。
沈枝熹刚要回话,他便又出声再道:“怎么,我答应了配合你,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些补偿?”
说话的同时,他倾身凑了过来,目光落在她胸前伤口处。
“瞧你气色,这几日是恢复的不错。”
“你干什么?”沈枝熹本能的后缩,伸手抵在他胸口,“这是在马车上,你还是说正事,皇后娘娘找我是要做什么?”
宋涟舟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三日未见,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
“说…说什么?”
“罢了,我能指望你这么一个无情的人对我说些什么。”
宋涟舟松了手,坐回了身去但仍搂着她的腰再道:“把晚萤送去我那里吧。”
“你……”
“你先别着急,这也是为了做戏给谢侯看,在他眼里,我抢了你的女儿,你肯定得恨死我,这样他便更加相信你想除我。”
说的倒是挺有道理,只是沈枝熹却不以为意。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她往边上挪了挪,即便宋涟舟搂的紧,她也要做样子拉开距离。
宋涟舟盯着她的侧脸,眉眼含笑,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许久才蹦出一句,“夫人就是了解我。”
“宋涟舟……”
“我说了我要娶你,不管是恨也好爱也罢,我就是要将你永远都绑在我身边。”
沈枝熹忍不住回头瞪他一眼,接着又含笑回说:“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别以为你真的能够困住我,就算你和谢暮云加起来也无法将我困在月京城中,即便你们都堵在城外布下天罗地网,我也能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月京城内。”
一听,宋涟舟浅笑着的眉眼立时就浮上了层冰寒。
“你是说惠王能助你逃出去?”
沈枝熹收回眼去,不点头也不摇头。
她没和宋涟舟说惠王的事,但宋涟舟不是傻子,惠王的封地在南边,正和雁州在同一地界,加上前几日她又同他说什么反叛谋逆的话,他当然猜得到她和惠王之间关系匪浅。
“沈枝熹!”
宋涟舟忽的抓起她的手腕,话音也跟着加重。
“你干什么,吓我一跳。”她用力抽回手,手腕被抓的生疼。
宋涟舟神色严肃,认真道:“他若要反必有大战,万一败仗,你会是什么下场?”
“对呀。”沈枝熹推了推他,想从他手里挣脱,“你说的没错呀,所以你就得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娶我,娶一个同逆王勾结的女人。不过呢,我说我自有办法离开月京城,不是靠惠王,他现在远在南边,月京城中固然有他的势力也无法时刻照应。”
“那你……”
“别问我,我又不是傻子,我告诉你我如何逃出月京城,好让你来逮我?”
“你!”
宋涟舟作势就要再动手,她立马做出难受的表情,声音发软再道:“我疼,身上的伤虽然好了许多,但还是疼,疼的要命,整宿整宿睡不好,趴也不是躺也不是,饭也吃不下,早上都没吃几口,现下胃里空空的,一会儿进宫见娘娘,一紧张别再晕过去。”
她这般示弱,对宋涟舟俨然是有效的。
宋涟舟又在坐直了身子,甚至将那只搂着她腰的手也收了回去,虽然一言不发,可那张冷脸还是稍稍有些动容的。
“最好真的疼死你。”
许久,他蹦出这么一句。
只是语气轻轻,显然不是真心话。
其实能听到沈枝熹这么正大光明告诉他会逃走,他心里也是松一口气的,起码不用每日惦记她到底会不会走,一面猜测她会走,一面又心存侥幸想她兴许会舍不得,自己跟自己较着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