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航见他这副模样，忙把雨伞借给他，他才撑着伞快步过去。
心里暗道：“现在的身子，怎么跟云喜一样弱……”
“不用，爷歇晌的时候捂出一身汗便好，不要去叨扰箫航。”谢如晦亲了亲她的额头，“不用管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如晦转身，往榻上方向走。
云喜不放心，也跟着他，伺候他到床上，替他掖好床被。
谢如晦语气温和，“云儿，真不用管爷，爷答应过你的事，就不会反悔，你阿娘和哥哥都来了，多去那边走走，嗯？”
“云儿明白，谢十七爷。”云喜鼻头泛酸。
谢如晦又道：“但你知道爷不喜欢什么，对吗？”
他不喜欢她跟谢卿雪走太近。
但谢卿雪也有为她们做了不少事……
沉默片刻，云喜幽幽开口道：“嗯，云儿知道。”
谢如晦盯着她，她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想采撷，他虽躺下，但不妨碍他的手还能动。
他伸出修长的胳膊，手掌放在她的后颈，只一微微用力。
她的唇准确无误地印到他的薄唇上。
他从善如流，技巧娴熟，吻得她身体发软，发出动听的嘤咛声。
“十七爷……”云喜找到机会，咬住他的唇，“别动。”
云喜撑起身子，见他一副雅痞模样，呐呐道：“你真是，生病了都不忘欺负人。”
他何止想不生病的时候欺负她，连生病的时候都想，想到骨子疼。
云喜眉心锁着，撇撇嘴，笑道：“这要是传了出去，会被外人笑话，你堂堂大将军，贪慕温柔乡，成何体统！”
谢如晦面色带倦，他摸着云喜的小脑袋瓜，道：“爷眯一会，若爷晚上还未醒来，麻烦云儿去唤鹂娟，叫箫航过来。”
云喜点头，再拿出一张软衾给他盖上。
转身迈步离去。
云喜很是听话，难得男人给她三天假，她自是一门心思地扑到北院。
她换了一身水洗得发白的衣裳，又去厨房亲自下厨炒菜。
宝娟手里挎着菜篮，采买归来。她看见云喜，忙道：“云喜姑娘，这还是奴来罢，若被十七爷知道，得要责骂奴。”
云喜抿嘴一笑，“我会跟他说明白，他不会怪你的，我就想给阿娘和哥哥烧上几道美味的晚t饭。”
“让奴来帮你。”宝娟的任务就是烧饭做菜，这下被眼前女子抢了去，心底不大舒服，一是怕被谢如晦知晓，二是她可不想被人说她偷懒！
不等云喜开口，宝娟便手脚麻利地动起来，挑柴烧水，切菜揉面。
两人一顿操作，北院的晚间便有了时蔬野味、烩羊肉、花折鹅糕、龙须炙、鱼羹、萝菔面和馓子油饼。
云喜做好了菜，都把菜放入保温食盒，由鹂娟提着灯笼在前头照路，两人一道前往北院。
北院的门没有关，进门前就看见招南站在门外。
招南见到她来，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朝她礼貌性地点头问候。
云喜进门后，看见谢卿雪和自己的哥哥云衍，正坐在炕上谈笑风生。
云衍抬头，往屏风后望去，只见云喜和后面那位丫头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云喜素来少言，看见他们俩点点头，继而在圆桌上和宝娟一道布菜。
“十二，你真的变化好大，跟从前那个冷冰冰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云衍话糙，笑着朝谢卿雪道，“是不是因为有人给你暖窝子了？”
男人之间的对话，钻入女儿家耳中，多少有些令人不适。
谢卿雪顾及到云喜的脸面，那张原本平静无波的脸，立即绷了起来，“云兄，此话可不能乱讲。”
云衍转脸问谢卿雪，“难道十二至今仍未娶妻纳妾？”
谢卿雪淡漠地答道：“家有一妾，至今尚未娶妻。”
云衍在吃饭时，当着在场几个人的面，突然问道：“十二，你觉着云儿如何？”
第120章 亲哥心思
谢卿雪的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鱼羹味，想也不想，轻声地道：“云儿秉性纯良、为人乖顺、又烧得一手好菜，是当家主母之人选。”
“我这个妹妹，不冒冒失失都不错了。”云衍恍若无事地开口大笑，“云儿你听见了吗，十二他夸你了。”
想起往昔，他们三人在山野间，看星星，看月亮。
上山猎兔，又下山游玩，孩子之间童言无忌。
云衍也曾问过谢卿雪，他这个妹妹如何，喜欢就把她娶回去。
省得父亲母亲要为她挑选夫婿。
云喜听了心头一动，有些脸红，茫然地看了谢卿雪一眼，又挪开，望着碟中菜肴，柔声道：“十二爷，谢谢你。”
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似的。
明明只是一位大字不识，只会伺候人小娘子罢了。
“都不叫我十二哥哥了，云儿妹妹，是否对我有些生疏了？”谢卿雪语气略有些难过，“也罢，你有你的身不由己。”
云母不禁一怔，暗道：“难道这位十二爷，也喜欢咱家女儿？可十二爷跟十七爷是……是兄弟，这样不好罢？”
“十二……”云喜轻轻叹了口气，淡道，“十二爷，没有的事，云儿一直记着你是云儿的十二哥哥。”
谢卿雪微笑，朝她嗯了一声。
云衍则道：“十二，你若心悦云儿妹妹，把她娶回去。”
话音刚落，云母顿时面色雪白，棱着眉道：“你这小子，你说什么呢你，咱们家几斤几两，你能不知道？”
让堂堂一个皇孙贵胄之人，去娶一个草野出生的女子，像什么话！
她一直都想有一个风光女婿，能助云衍重振家业。
当她得知云喜被卖入燕王府，在机缘巧合下又得燕王世子青眼，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好事！
且燕王世子为人刚正不阿，豪爽义气、又是圣上钦点的骠骑大将军，名誉声誉都有，这个女婿她很满意！
虽说谢卿雪也不错，可人家……是皇长孙殿下！！！
谢如晦尚且不可，谢卿雪更不可能，想都不要想，那虚无缥缈，自欺欺人的梦。
云衍没有回云母，继续道：“十二，你知我为人，我就一个妹妹，我不想她当别人小老婆。”
这下云喜坐不住了，沉下气来道：“哥哥，你怎能强迫十二爷，那是我的选择。”
“你的选择？”云衍冷笑几声，灌了一碗汤，恶狠狠地道，“是！没错！是哥哥不该掺和，是哥哥没有权利阻扰你的选择！”
云喜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没有，云儿不是这个意思，云儿是说……”云喜不敢看谢卿雪的脸，顿住道，“姻缘天注定，是云儿福薄，没能早点重遇十二哥哥。”
“这哪跟哪，一切尚早。”云衍呵笑，无奈又带着幽怨，道，“等你真的成了别人的小老婆，你才来后悔吗？”
张口小老婆，闭口小老婆，他以为她真想当小老婆的吗？
她非常明白有权有势的叫傲骨，无权无势的叫自恃清高。
就算不是谢如晦，是谢卿雪又如何，不还是要当人家的小老婆？
她一个婢女，就算得皇长孙殿下的青睐，连个贵妾都够不着……
更别遑论当家主母了。
“哥哥……”她眼眶微湿，语有哽咽，“云儿没有后悔……”
谢卿雪看着她的面庞十分苍白，朝云衍说道：“云兄，难得咱们三又聚在一起，就不要训斥云儿了，她能觅得郎君，我们要为她高兴才是。”
云喜心头一颤，对上谢卿雪的眼神，又匆匆移开，夹起摆在旁边的糕点，一块儿一块儿地吃了起来。
云母见她吃得急促，倒了一杯茶水给她，“没人跟你抢，你吃慢点。”
云喜抬眼看她，艰难地把口中的糕点咽下去，拿起茶杯喝上一口，说道：“谢谢阿娘。”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一有心事就急着吃东西。”云母轻声安慰她，“哥哥这么说，是怕委屈了云儿，也怕云儿是被逼的，现在云儿自己说不后悔，咱们也就放心了。”
云母的这番话，稍微驱散了她心中的不安，手指摩挲着杯沿，咬咬唇开口问云衍，“那哥哥呢，哥哥是这么想的吗？”
这是哪壶不提哪壶。
云衍面色时阴时晴，沉吟半晌，语气有些奇妙地问：“云儿，你虽说不后悔，但你没说，你心悦他，非他不可。”
堂内一时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云喜垂眉，为何哥哥总是令她尴尬难堪，逼她戳穿好不容易交织起来的网格。
“你最好说是心悦他，否则……”云衍面色阴沉，捏着杯子道，“打断你的腿都不让你坐上花轿。”
云母的面容顷刻凝固，有些好笑道：“云衍！你是不是当老娘死了！你敢打断你妹的腿试试，就不怕我打死你！”
云衍哈哈笑了两声，不以为意，对着云喜沙哑道：“云儿你看，你阿娘多护着你，你可得好好记住阿娘对你的好，哥哥对你的好。”
虽说是调笑，可心里难免有些欷歔。
他云衍，从十四岁混到现在，竟然要倚仗自己的妹妹，留得性命……
要说狠，还是谢如晦狠啊！
暗地里横截他利用漕运运往楚地的私茶，日积月累，数以万计，足以让他人头落地。
云母不知他多年来在做什么，只知他常常混于市井，跟商贾打交道，以为是小本生意，若让她得知是走私茶叶，定会当场被气死……
他不想死，唯有眼前这个妹妹还有点利用价值，倘若谢卿雪并没有要表露想娶妹妹的意思，那他只好另找他人，魏国公王公子王循就是不二之选。
他说过，他可以给云喜一个当家主母的位置。
况且，王循早对谢如晦不顺眼，何不卖王循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保自己一命？
在他们用完膳之后，谢卿雪见云喜有意在北院多留一段时间，自己识趣地和招南先回去。
云衍特地调了一杯桂花蜜茶放在桌上，“云儿，你过来尝尝，这杯桂花蜜茶有什么不同。”
云喜心底惊讶云衍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并未细想，遂拿起来轻啜一小口。
入口甘甜，甜而不腻。
“好茶。”云喜嫣然笑道，“哥哥特调的，很是好喝。”
云衍定定地看着云喜，直看到她以为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轻咳一声道：“云儿脸上有东西吗？怎么哥哥一直看着云儿。”
云衍道：“如果……我说如果……如果哥哥要死了，唯有妹妹能解，妹妹会救哥哥吗？”
云喜脱口而出，“救！当然救，你是我哥，云儿怎么会见死不救。”
云衍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语调慵懒，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危险，“好，哥哥相信，妹妹不会骗哥哥的。”
第121章 兄妹争吵
鹂娟跟紧云喜，寸步不离。
云衍一边去伺候云母睡下，另一边则让鹂娟尝尝他调的桂花蜜茶。
鹂娟对此人有所保留，况主子吩咐过，要看紧云喜姑娘，防着云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
遂鹂娟委婉拒绝，开口道：“谢云公子的好意，奴不习惯喝。”
云衍慢腾腾地掀开眼皮，那副光风霁月的表面蕴藏了杀机，薄唇开启：“这蜜茶对女子有养颜的功效，鹂娟姑娘你不会是以为我加了见不得人的东西罢，我怎会害了我妹妹。”
特地强调，他不会害了自己的妹妹。
云喜觉得云衍有些不t可理喻，鹂娟不想喝那便不喝，怎么还要强迫人家喝？
“哥哥……众口难调，鹂娟姑娘她喝不惯就别勉强人家了。”她抿了抿唇，看着云衍道，“云儿喜欢喝，云儿都把它喝完。”
云衍下意识地回道：“不用，虽说是女子好，但你不能贪杯，喝三四杯就好。”
说罢，不待云喜说什么，他把剩下的自己喝下。
云喜美目微睁，问道：“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品砸方才云衍的那几句话，她心底有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
云衍笑得有些无奈，“我能有什么事，眼见你都要嫁人了，而我至今仍旧孑然一身，想想难免唏嘘。”
说到此处，云喜想到什么，突然说道：“霜儿姊姊，你们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两个青梅竹马，为何……”
“你提她做什？”云衍闻言，心中又笑又怒。
云喜心思细腻，敏感，从云衍语气中探到他的不悦，忙道：“你跟她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姻亲不可能说没了就没了。”
云衍眼神清冽：“云儿，你哥和她之间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她混得风生水起，是香醉阁的头牌清倌儿，又傍上许多达官显贵的大人，哪里还能顾得上你哥我。”
说完这句话，还不忘把林家以前的破事，全都说给云喜听。
他不可能娶一个毁了婚约，又入了妓馆的女子为妻！
更何况，他喜欢折辱她，喜欢看她向自己求饶，她一家老小的性命还在他的手上，她断不会跟姓张的走。
云喜阴沉着脸，“哥哥！霜儿姊姊她是被生活所迫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云儿，你很想你哥娶一个水性杨花的人回来当你嫂子吗？”云衍面色狰狞，声音凉薄，“你别忘了，男人最讨厌不贞不忠不洁不义的女人。”
云喜愣了一下，喃喃唤道：“哥哥……”
记忆里，哥哥很是喜欢林霜姊姊。
开口闭口都说以后要娶林霜姊姊为妻，要为她盖很大的豪宅，把她藏进去，不让任何人窥看。
云衍眉头一簇，俊颜乌云笼罩，一字一句地道：“你还是把我当你哥的话，以后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女人，我当她死了，就算不死，也是该死！”
云喜不信云衍对林霜会这么无情，此刻她不是不害怕云衍的脾气，可她那打破砂锅问到底性格，让她壮着胆子继续问道：“哥哥，你还喜欢霜儿姊姊，对吗？”
云衍那狭长的双眸扫过她的脸，看人的时候，令人不寒而栗。
……
“云儿，不要惹你哥我生气！”
“我实话实说。”
“嗬！你觉得你哥现在这副模样，要钱没钱，要房没房，她会喜欢吗？一个见钱眼开，趋炎附势的女人看不起的就是你哥我！”
……
云喜陡然瞪大双眸，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你不问清楚，就妄下定论，你还是我哥吗？以前的云衍哥哥并不这样！”
“她想什么，我能不清楚？”云衍轻呵一声，眼里带着二分不屑，厉声道，“以前是生活好，不愁吃不愁穿，现在不现实一点，你哥怕是没命能活到现在，能护着你阿娘！”
云喜欲言又止，咬着唇壁去看他，眼睫轻颤，不由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不知道哥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