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是大年初一,云喜又因着昨晚误打误撞之事,成了官家亲封的县主,自是要随燕王妃他们一同进中宫,给官家拜年去。
谢如晦瞧她被t他惹急的两双水灵大眼睛,笑着放开了她。
径直起身穿上朝靴,去衣柜里拿做好的新衣裳出来,一套是他自个穿的,另一套则是他给云喜准备好的。
云喜躺在炕上良久,盯着头顶的帷帐发了呆。
听到他穿衣的动静,她才起床,从床头的雕花小木盒里拿出瓷白小瓶,拧开瓶盖子,剜一黄豆大小的药膏,涂在伤口处,一抹清凉之意,沁入皮肤,这才缓解那处儿火辣辣的痛。
她又呆了好一会儿,把昨晚脱下的亵衣穿上,把帷幔撩开,别在两侧錾银铜钩上。
云喜套上绣鞋,起身走过去,拿起牙刷沾上竹盐,对着镜子洗脸刷牙,穿起了他准备的新衣裳,上身是一件桃红撒花的袄子,下衬一件大红洋绉银鼠皮裙,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明艳娇俏。
谢如晦原想唤郦、宝二娟进来伺候,云喜却羞着脸,道,“夫君,新的一年,由云儿来为你梳洗更衣。”
谢如晦洗脸刷牙,在铜镜里见她熟门熟路地为他准备,长叹一声,道:“看来我给的大红封很是奏效。”
而他穿上一件湛蓝云纹衣袍,带上云喜为他选的赤金花扣马鞭腰带,束上发冠,端的是丰神俊朗,风流倜傥之姿态。
跟床上没脸没皮的痞子样完全不同。
他的眼睛往云喜身上溜了一眼,今日的她面上匀了脂粉,揉了他送的胭脂,淡淡的,润润的,像两瓣悄然盛开的海棠。
谢如晦颧骨泛起暗红,低咳了一声,笑道:“得云儿一人,死也甘愿。”
云喜捏捏他的衣袖,垂眸道:“油腔滑调,大年初一不准说死。”
谢如晦搂着她的水蛇腰,看她一眼,满面春风,真诚道:“哪有,对你说的都是真情表露,绝无半点虚话。”
云喜眉眼带笑,面上却努努嘴儿,“旁的呢?”
“旁的?”谢如晦给她灌上汤婆子,塞到她怀中,眉梢挂着笑意,“我可没别人,跟别人也说不出。”
云喜忍不住地笑了笑,蹙眉咬唇,对上他深邃的眸子,突然认真地道:“夫君,倘若云儿有个好歹,不用为云儿守身,云儿不会怪你欢喜上别人的。”
谢如晦咬牙拷问:“你舍得我钟情别人吗?”
云喜被他的目光灼烫,不知怎地,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很快发生,搅着手中的帕子,道:“自是舍不得,只不过……”
“有我护着你。”谢如晦揉了揉她尚未梳发的脑袋,郑重其事地道,“而你的身份不同往日,谁敢对陛下亲封的县主来事。”
云喜推了推他,抿起唇瓣,说道:“总之,你先答应我。”
谢如晦微一皱眉,面色忽明忽暗,心底极不愿答应,但为了她开心,只好嘴上先应着。
私底下却开始加派人手对她紧紧盯着。
两人都准备已毕。谢如晦携小妻子往燕王妃屋里请安。
燕王妃正在饭桌前,吃着薄皮春饼,看见他们跨进堂屋,态度温和,笑容自然,“你们用早饭了否?没用便过来一起用。”
谢如晦淡回:“未曾。”
此话一出,候在一旁的敏月命其他人去把早饭端出来。
只见四五个婢女手中端着色香味俱全的盘子走进来,把早饭放到桌子上,桌上有肉、有粥、有干果、有点心,应有尽有。
云喜适时地给燕王妃请安,声音甜甜道:“奴婢给娘娘请安。”
燕王妃拿着箸子的手微顿,道:“你已是官家亲封的县主,并非奴婢。大哥儿,得找宫里的嬷嬷教她规矩。”
云喜一听,局促不安地站着,头也低低的。
谢如晦给燕王妃请安,忙上前拉着云喜的手,给她安全,对母亲道:“应该的,等会儿与母亲一起吃完早饭,去宫里给官家拜年。”
燕王妃浅笑一声,“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用膳。”
谢如晦颔首,牵着云喜的手,一道坐下。
三人吃完,谢子苓和谢莺莺刚好走了进来。
谢莺莺见谢如晦他(她)们也在,先是问燕王妃安,再朝他们盈盈福身,笑着道:“莺莺给大哥哥,昌乐县主请安。”
云喜被人喊昌乐县主,一时半会怪不自在的,忙说:“快起,快起,不用喊我昌乐县主,喊我……”下意识地看了眼谢如晦,笑说,“平时怎么喊,就怎么喊,不用拘谨的。”
谢莺莺笑笑,“大嫂。”
这一声大嫂,听得有人心生欢喜,有人心生不悦。
第159章 昌乐县主
谢子苓看见云喜,始终叫不出嫂嫂二字。
他面上如罩寒霜,心如冰窖,双眸看着云喜,一言不发。
云喜也瞧见眸光深邃的他,未免在场尴尬,她跟着谢如晦一同喊他,笑着唤他一声,“二弟。”
这一声二弟如一柄刀子,生生插入谢子苓的胸口。
而谢如晦则端着茶盏,慢悠悠地吃茶,表面看漫不经心,实际上余光在盯着谢子苓。
谢子苓不由把眉一蹙,倏尔嗅到一丝危险的味儿,说道:“昌乐县主,我比你年长三岁,还是唤我名字罢。”
云喜点点头,语气不紧不慢,道:“子……”
突然想起来,她不知道谢子苓的字。
燕王妃夹一块糖渍连藕,慢慢吃着,听到云喜停顿,斜眼睃云喜,淡淡道:“子苓的字唤星移。”
谢子苓听到母亲说他的字,不咸不淡,解释自个字的缘由,道:“我的字取自‘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诗句中的星移。寄予了父王和母亲对孩儿的厚望。”
云喜面露笑容,轻轻道:“轻快好听,如星星一般璀璨夺目。”
谢子苓见她笑,他也不由自主地展颜笑了起来,“昌乐,你说得挺对,是这么个意思。”
谢如晦看着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句的,恍若瞧见他(她)们从前是这么相处的,心里吃味,有些涩然。
他放下茶盏,薄唇轻启,“二弟,可用早饭否?”
谢子苓说:“我与莺莺已经用过了。”
燕王妃见到他们几个,唯独不见最小的女儿,担忧地问道:“五妹如何了,你们今早有去看看她吗?”
谢子苓道:“五妹在自个屋里休养,平日里走路就没个正形,昨晚那一摔,估摸也长了教训,回头叫灶房厨子给五妹多炖点补汤。”
一提到谢馥君,谢莺莺想起昨晚她醒过来之后,听到冒名顶替她的云喜被官家封为县主,登时气得七窍冒烟,面上青白变幻,上气不接下气。
还在屋内破口大骂,见到谁就逮着谁骂。
想到此处,不由按捺不住,抿着嘴儿笑了起来。
燕王妃眼尖,看见谢莺莺一脸憋着笑的模样,肃容道:“莺莺,我知道你们两姐妹整日不好对付,可她是你妹妹,你要多去看看她。”
谢莺莺咬咬唇,自己的小心思定是被母亲瞧了去,忙道:“是,母亲。”
燕王妃想了想,又苛责道:“若不是昨晚你嫂嫂救场,你啊就只会给咱们王府丢脸出丑!”
谢莺莺没想到母亲会骂得这般狠,忙道:“嗳哟!这不没出丑麽,咱们家还得了个陛下亲封的县主嫂嫂。”
燕王妃一听,气得差点把银牙咬碎!
要不是云喜那张长得深俏施家女的脸,燕王府岂能再见到明日的太阳?
“你还嘴贫!”燕王妃抻直腰,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你父王你大哥哥攒下来的好名声,都会因你而败光。你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尤其是等会儿进宫见你皇爷爷!”
谢莺莺把头垂得低低的,这大过年的被母亲责骂本就很丢脸的一件事,燕王妃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她,那更难过了。
这一件乌龙事,得到最大益处的自是谢如晦,他看见谢莺莺被燕王妃一顿训斥,连忙帮腔,道:“母亲,莺莺还小,此事她也不想的,那是她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献艺,您大人有大量,饶她这一回。”
谢如晦还欲说时,燕王妃忽地道:“你当然帮着你妹她,若不是她让云喜上场,云喜哪能封为县主,还被官家赐婚。”
谢如晦不置可否,搁下筷子,直接道:“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会娶云喜为妻,不过是需要好些时间罢了。”
不但需要时间,还得让她怀种。
燕王妃被他们闹得有些头疼,抬手揉弄眉间倦意,说道:“大哥儿,此话打住,再说下去,又得闹得不开心了。”
谢如晦倒觉着没什么,只是他怕云喜心里有什么不舒服。
云喜好像跟他有了感应似的,她看了谢如晦一眼,发现男人视线与她相撞,她眼睛儿眨了眨,忙垂下眸,嘴上却抑制不住地翘起。
燕王妃见他们两个眉目传情的样子,一口闷气往下咽,接过敏月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沾了油的嘴角,半晌后面色缓和些,对他们道:
“过几日,我会去皇寺祈福许愿,吃斋念佛一趟,保佑你们成亲的成亲,生子的生子,高中的高中,该许人家的许人家。你们这些t日子多进宫,多陪陪你们的皇爷爷,他最喜欢便是你们还有皇长孙他们。”
谢子苓和谢莺莺来时,他们三人吃得差不多。
燕王妃命人把桌面上的冷羹冷饭撤下,敏月和众人端来了茶盅,给三位主子漱口。
即将到了中午,燕王妃携二子一女以及新册封的昌乐县主一同进宫。
官家正和皇长孙谢卿雪还有郡主谢璟华在御花园里谈天说地,视线一抬,看见二儿媳携一众子女迤逦而来。
为首的燕王妃给官家行一个新年大礼。
后面的子女也紧跟着。
官家见到他们,满面堆笑,道:“二儿媳,免礼。”
话犹未了,瞧见站在谢如晦身侧的云喜,笑说:“昨晚虽说通火灯明,但还是瞧不太清楚昌乐县主的模样,今日一见,倒让朕大吃一惊。二儿媳,你瞧瞧这模子,跟杳儿很像!”
燕王妃抿嘴微笑,“模样是有五分相似,杳儿姊姊得众人喜爱,得陛下偏爱,昌乐沾了杳儿姊姊的光,承蒙陛下青睐。”
“昌乐与朕有缘,像朕的孙女。”官家一面说,一面笑得合不拢嘴,欢喜道,“又与朕的得力乖孙情投意合,还是雪儿的救命恩人,你们说,朕亲封的县主是不是朕的福星。”
谢卿雪附和道:“皇爷爷,昌乐当然是您的福星。”
谢如晦笑了笑,说话一点也不含糊,“皇爷爷,昌乐是您的福星,更是大周的福星。”
云喜听着,双脚恍若踩在棉花上,他们一两个,把她捧得也太高了罢?
万一摔着了呢,岂不粉身碎骨。
第150章 庆安郡主
说话间,官家赐坐品茗。
共赏花园美景美色。
宫里纷纷传开,官家亲自册封的昌乐县主很是受宠,不但是谢如晦的准妻子,还是皇长孙殿下视如亲妹的干妹妹。
双重身份叠加,一时之间,引起了不少传言和骚动。
下午时分,庆安郡主谢璟华邀请了昌乐县主云喜来自己的宫中做客。
谢璟华在御花园时,不声不响地觑眼看云喜。
面儿艳若桃李、莹白如春,眼儿盛若星河,顾盼生辉,静静坐着,恍若名师笔下的画中之人。
难怪大哥哥和晦世子这般喜爱。
云喜随宫人引路,一路上花木凋零,偶有几个太监宫女,会停顿脚步,驻足看她,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庆安郡主长居的宫门口。
宫内婢女看见锦衣华服,样貌出众的云喜,忙迎上前去,“奴婢冬梅见过昌乐县主,快请进来,奴婢去给庆安郡主通报一声。”
话说间,冬梅已将人迎至堂屋的客人椅上坐下,去吩咐小太监煮茶烹茶,把煮好的一盏茶端给云喜,道;“昌乐县主,请用茶。”
云喜接过茶盏,才刚抿一口茶,便听到珠帘声响,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从里面走来。
谢璟华微微笑道:“劳累昌乐妹妹久等了。”
云喜忙站起身来,朝她盈盈行礼,“请庆安郡主金安。”
谢璟华因笑道:“快请起,都是自家姊妹。”
云喜怔了怔,听了这话才直起身板,抬起头来,只见庆安郡主长得与谢卿雪颇有三分相似,粉白面儿,樱桃小嘴,眼若水杏,穿的是洋红直领对襟褙子,搭青绿白迭裙,整个人浑然有一股天生的贵气之感。
一时之间,不由看呆了。
庆安郡主谢璟华轻咳一声,道:“昌乐妹妹。”
云喜不由一怔,暗骂自己,像个登浪子似的,直勾勾地看着人家,怪不好意思的。忙转移了话题,随口一问,道:“不知庆安郡主找昌乐来,所为何事?”
谢璟华抿嘴笑看她少顷,悠悠道:“不过是想多了解了解昌乐是个什么人,竟害我大哥哥得了相思病。”
云喜不解地看向谢璟华,嗫嚅一声,“庆安郡主说的……是……”
谢璟华看见她不知所措,又一脸惊恐的模样,因笑道:“开玩笑的,瞧把昌乐妹妹给吓得。”
云喜听她轻轻松松的语气,心中才舒服了一些。
她最不想欠的便是谢卿雪。
谢璟华拉着云喜一起上炕,又命婢女冬梅去摆茶果点心,把自己平常靠的软枕和坐垫都塞给她,命人重新切上一壶滚滚热茶来,放到她面前,对她满脸含笑,道:“昌乐妹妹暂且坐着,有一个人想见你,我先不打扰你们俩叙旧。”
云喜一听,才知道谢璟华方才说的话,是有意而为之。
没等她细想,一股浓烈的龙涎香味扑鼻而来,她偏过首,看见谢卿雪迈步进来,而谢璟华则与宫人一起退出堂屋。
谢卿雪抿嘴淡笑,看见她,向她点头道:“坐着,不用给我请安。”
云喜朝他柔柔一笑,道:“谢殿下。”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还是想听你唤我一声十二哥哥。”谢卿雪上炕,坐在她的对面,给她的茶盏斟上热茶,“借庆安之名,邀你前来,你会怪我吗?”
云喜暗暗叹了口气,便笑道:“何来怪你之意,云儿知道现在的身份,不好跟十二哥哥单独见面罢了。”
谢卿雪愣了一小会儿,看着云喜香腮带赤的面儿,脆快地问道:“云儿,你告诉我,你是真的心甘情愿地嫁给十七的吗?”
云喜下意识地看了四周一眼,确认没人,又想起谢子苓也曾问过她这样的话,忽然杏眸半掩半垂,动了动嘴唇道:“木已成舟,问来又有何用。”
谢卿雪心中一阵锐痛,含笑饮茶,茶中涩味缓缓蔓延,涩着嗓子说道:“为何无用?拱手将你让出去,你可知我心里有多痛……”
云喜面色微变,她眼睫一颤,道:“十二哥哥,不要说了,你和云儿就只能是哥哥和妹妹的关系。”
“你快乐吗?”谢卿雪眼泛血丝,不死心地问道,“我问你,你现在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