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茵把这事儿往自己身上揽了一部分责任,觉得早早离开的自己没有承担起照顾朋友的责任,所以才让闻祈变得这样可怜。
小时候就经常被打,长大了在学校也不受待见,还要被赵永伟欺负,看来闻祈的人生是真的很苦。
陈雨婕张了张口,又词穷起来。
她叹一口气,觉得这毕竟是别人之间的关系,陈雨婕自己也了解不多,不能给出什么意见,闻祈和江稚茵都算是她的朋友,就算最后真的走在一起了,她也应该拍手祝福。
“……我电话随时畅通,有事就打电话给我吧。”
陈雨婕骑上自行车,江稚茵站在路边冲她点头,她叹一声气,蹬车离开了。
江稚茵又上了楼,门已经锁上了,她只能摁响门铃。
门被打开的时候,里面一片漆黑,闻祈定定站了一会儿,没有问她怎么又回来了,只是很自然地解释:“家里停电了。”
江稚茵很奇怪地说:“不会吧,我看楼下的灯都好好的,是不是电费没交,或者是电路的问题?”
闻祈侧身给她让路,转身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查看电费余额。
“有电费,应该是线路的问题,得明天再找师傅来修了。”
“这样啊……”这让折回来蹭饭的江稚茵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才刚回来,谁成想这么倒霉,闻祈家这时候断电了,她连门都还没进呢……现在再转身下楼回家?
闻祈适时说了一句:“家里天然气还能用,要蹭饭的话就进来吧,我拿个台灯过来照照。”
“好。”
江稚茵坐在桌前,拆了药盒看了眼说明书,打算先把感冒药吃了。
闻祈这家里不怎么透气,待一会儿就觉得热,江稚茵把外套脱了,搁在一边的凳子上,看着闻祈进进出出,重新开了灶,然后就躲进房间里半天没出来。
她拎着药盒想问有没有一次性杯子,结果在卧室门口踌躇很久,不太敢进去。
里面噼哩啪啦的像是在收拾东西,江稚茵又怕这效果跟那天洗手间的水声一样欲盖弥彰。
她不是男人,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会产生亟待疏解的性冲动,也不敢多问,正打算悄悄走,结果卧室门突然被拉开,她肩膀抖了一下。
身后人拖着淡定的调子说着不淡定的话:
“怕什么。”
“又不是没撞见过。”
第17章 金鱼(三合一)
虽然这句话并没有指明撞见的是什么,但由于江稚茵自己心虚,自动把这话补成了她想的那个意思,于是舌头像打结一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那天……就是……”
闻祈把手里的台灯摁亮,这点灯光恰好只够照亮彼此的脸,他突然轻微把眼睛眯起,笑一下,反问:“那天?”
他把台灯搁在桌子上,“小时候不是也撞见过停电?你拿着那个坏掉的手电筒,强迫大家听你讲鬼故事。”
原来说的是这档子事……江稚松掉一口气。
没有多余的灯能放在厨房里,他把窗户推开了些,窗口正对着一轮月亮,让屋子里透进来一点皎色的光,江稚茵晃动着玻璃杯里的热水,看着杯子里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
只是把菜热一下,用不了多长时间,闻祈就端盘上桌了,江稚茵刚拿起筷子,听见他说:“你什么时候开学?”
“八月二十五去报道,但我打算提前一天走。”
“在哪儿?”
“海城。”
江稚茵笑一下,接着说:“怎么,你打算去送我吗?”
闻祈吃东西时动作很文雅,慢吞吞嚼了几下,眼也不抬:“不算送你,一起走吧。”
她短暂地沉默了几秒,又向他确认:“你也考去了海城?”
“嗯。”闻祈发出短促的一声。
非常奇怪的,江稚茵突然感觉到自己心脏上一直悬浮着的那个重物,倏忽间降落了,随即漫上来一股踏实感,填满了五脏六腑,让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好。”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口饭,猝不及防被噎住,“那到时候我、我打电――”
被噎得实在说不出来话,她直接去拿旁边的杯子,结果杯中的水已经空了。
闻祈递过来一杯:“先喝我这杯吧,我再帮你接。”
江稚茵盯着那个玻璃杯,杯沿有抿过的水渍,她在短暂思考后拒绝:“不了,我接、接杯新的。”
刚把手撑在桌子上准备起身,他就轻轻摁住她手指,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不对劲,但嗓音却带一点难以察觉的寒意:“我去接,你缓一会儿。”
接来的水是温热的,恰好入喉,江稚茵灌了半杯,那股凝噎感缓缓消退。
闻祈搭在桌沿的手指缓慢敲击着,他似乎不打算继续动筷,突然问:“上次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看了吗?”
她的身子僵住,咬住筷子尖滞了一下,还是坦诚道:“还没,那天礼物被你摔得乱七八糟,我还没来得及整理。”
江稚茵忙说:“今晚回去就看。”
闻祈鼻间冷呵一声,明明嘴角是向上提起的,但语气却发凉:“别人送的你就看,我送的你就扔一边。”
“都是好朋友,别人跟你勾肩搭背你还能笑,我碰你一下你就躲,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
“算了。”他垂下眼帘,“我和我的礼物一样,本身也都值不了几个钱。”
闻祈好像真的被伤了心,漆黑的小屋里,那点微弱的薄薄灯光照亮他眼底的一点红,又被睫毛投下的影子遮覆住,顷刻间消弭。
其实江稚茵也不是那个意思,她只能干巴巴解释:“我没有那么想过,只不过就是觉得……同性朋友和异性朋友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我不能拿你和陈雨婕相比,她和我还能睡一个床呢,但我和你就不行,对吧?”
她总不能说你上次喝醉的时候亲过她,所以导致她直到现在心里还胀胀的吧。
“我们以前没有睡过一个床吗?”他突然说。
“……那是小时候。”
“……”
他沉默不语,似乎不想回答,又拿起了筷子。
江稚茵有时候觉得和闻祈解释这种事比教马世聪算术还累。
回家后第一件事是问江琳自己生日当天收到的礼物去哪里了,江琳似乎早早入睡了,房间门紧闭,没有回应,江稚茵也不想打扰她睡觉,就自己轻手轻脚地打开各种柜子。
包装袋散了一地,她盘腿坐在一地狼藉里,视线细细探过每个礼物。
只剩闻祈的包装袋最完整,里面装着一串风铃,看上去是手工品,连接处的绳结都打得很笨拙,蜗牛壳比以前她捡的那些要大上一圈。
江稚茵把风铃挑出来,然后把其它装饰品都在书桌上摆好了以后,踩着书桌才够到卧室的窗沿,在上面贴了一个挂钩,把风铃挂了上去,比了半天的角度拍好一张照片,给闻祈发了过去。
【拉粑粑大王】:“完成!”
江稚茵倒在床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盯着闪动的对话框,昵称下方一串“对方正在输入中”。
【用户136】:“不喜欢的话,不必勉强。”
【拉粑粑大王】:“挺漂亮的,比我以前那个做得好。”
【用户136】:“嗯。”
就回了这么简单的一个字,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江稚茵觉得他可能误会自己在说客套话。
实际上真的没有恭维的意思,她确实很喜欢。
昵称下面又反反复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可始终没有新的消息弹进来,江稚茵也猜不到对面正在犹豫什么。
这串风铃一直跟着她上了去海城的高铁,临走前她问江琳要不要搬回海城,江琳像是嫌麻烦,摆摆手说:“才搬来半年,你妈我在这边还有工作呢,你在那边呢,就好好读书,想家了就坐高铁回来,来回才四五个小时,又不是特别远的地方。”
江稚茵丢下行李箱,瘪着嘴叫了一声“妈”,想最后跟她拥抱一下,江琳咧着嘴笑:“少腻歪我啊,多大人了。”
“那你注意身体,有不对劲的就给我打电话。”
“用不着杞人忧天,你妈我惜命着呢。”
邓林卓没考上海城的学校,只能留在本地念个次一些的大学,就顺路来送他们一程,陈雨婕早就订票走掉了。
江稚茵左看看右看看,问着:“小马没来?”
邓林卓移开视线,摸了下鼻子:“他家有事,帮着看废品站呢。”
江稚茵还挺欣慰:“当初一本算数题只能做对一页,现在已经能算好账了?”
“算不好也没办――”邓林卓刚咕哝出声,抬起眼睛瞥了谁一眼,又立马止住话头,“反正你俩就安心上学去,我在滨城也能看着点小马。”
站台广播通知检票,江稚茵跟他们挥手告别,闻祈只简单跟几个朋友点头示意。
因为是一起订的票,两人座位也挨在一起,前排一个女生的箱子放不上去,有点着急地拜托江稚茵:“叫你男朋友帮我放一下可以吗?”
她一时愣然,一句“他不是”刚出口,闻祈已经顺手把那人的行李箱搁在上面了,那女生朝他俩道谢,江稚茵的解释都变得多此一举。
闻祈今天戴了耳钉,耳垂上是黑色圆钉,并不突兀,但细看后才发现他耳骨上还扎了两个银色的小环,整个人的气质就变得不正经了一些,像夜店风,偏生长相又偏冷,不喜搭理人,那种风尘感就稍显漫漶。
江稚茵一边拧瓶盖一边问:“怎么突然戴耳钉了?”
闻祈垂眼戳了几下手机,简单回答:“怕耳洞长起来,就白打了。”
她问了一个在心头盘桓许久的问题:“为什么会想打这么多耳洞?”
闻祈t她一眼,眼神变得淡漠了一些,但依然保持着略显僵硬的淡笑回答:“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好奇心没有被填满,但又没法继续问下去,江稚茵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水。
离开海城不过半年,再度回来的时候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熟悉的街开了不熟悉的店,以前常去的早餐店却倒了一个又一个。
开学有一个月的军训,站军姿,踢正步,走方阵,说到时候每个院都要在校操场检阅。
理科类院校里的女生本来就少,江稚茵班上的女生统共就八九个,刚好凑了两个宿舍,每天晚上军训完,江稚茵是第一个去洗澡的,但每个人生活习惯不一样,宿舍里有个熬夜党,半夜一点才去浴室洗漱。
她的床位离洗手间最近,乒乒乓乓的动静把她的觉吵成两半,前半夜睡一半,后半夜睡一半,跟室友洽谈过后也没有改善,实在没办法,江稚茵只能成为首个开学不到一个月就去找导员申请换宿舍的人。
但恰逢今年开始扩招,很多宿舍都变成四改六,江稚茵要是换宿舍,不仅要搬着刚铺好的床垫和帐子去南区宿舍楼,还要住六人寝上下铺,并且因为不是一个专业的,课程不一样,作息什么的更不合。
导员问她想清楚了没有,江稚茵突觉太阳穴发疼,说再考虑一下。
晚上所有人穿着迷彩服围坐在花坛边上,教官是退役后考到本校的研究生,拎着蓝牙音响放歌找人表演才艺,江稚茵得了空躲在一边的花坛后边,靠着冰凉的瓷砖,给江琳打电话。
她告状的时候特委屈,空出来的那只手揪弄着花坛里的大丽花叶子。
江琳:“那你不然就搬出去外宿吧,找个离学校近点儿的地方。”
江稚茵抿住唇:“可我每个月生活费就要花挺多了,再加上房租,那你的工资不得全花我身上了?你自己怎么办?”
她咬牙:“算了算了,大不了我再忍一下。”
江琳言之凿凿:“为什么要说服自己忍耐?你长到这个年纪,吃了这么多米,好不容易考上这么好的学校,是为了去受气的吗?”
“别忍嗷,不然你就直接跟她干起来,她要是赖着不走我们就搬出去一个人住,还自在些,家里的钱本来就是存着给你上大学用的,你妈我每天在单位食堂吃饭,能花几个钱?不用你省。”
花坛里的叶子被她揪得秃了一块,江稚茵扫去身上的碎叶子,犟起来:“我先看看附近房子的租金吧,要是有合适的我就租,不用你给房租,我觉得拿个奖学金,周末再去做个家教,也能有不少钱,你别急着给我打钱,打了我也给你退回去。”
毕竟是名牌大学高材生,而且刚高考完不久,高中知识还没那么快就忘。
海城这边物价普遍高,家教开价也高,一小时好几百的比比都是,她回头制定个方案,再加几个信息群问问。
军训休息期间江稚茵就在软件上看看房源,这边寸土寸金,想找个租金低的房子着实不易,江稚茵看了好几天都没有合适的,闻祈倒是突然给她发了消息:
【用户136】:“江阿姨说你要找房,让我帮你盯着点,怕你被骗。”
【拉粑粑大王】:“走中介应该不至于吧,不过中介方肯定要收佣金,就是价格上贵一点。”
【用户136】:“附近有一些老小区,住户都是老人,不太会操作,基本都是直接手写一张告示贴在楼外面,这种应该会便宜一些。”
江稚茵还在考虑,闻祈就又接了一句:
【用户136】:“到时候我可以帮你看看。”
这个方案还不错,主要是便宜,还能尽快解决她的困境,于是江稚茵同意了。
海城这边地域的贫富差距很明显,中心商圈处处是高楼大厦,寸土寸金的,只有夹缝里还留存着老街和老居民楼,门对门立着,中间牵好几条晾衣绳,因为过道狭窄逼仄,直接被楼层倒下来的阴影覆盖,透光性很差,显得潮湿。
走进楼道的时候,江稚茵嗅见一股很浓的阴湿味,仿佛能从墙里渗出水来,楼道的扶手有些许掉漆,墙面斑驳了几块,似乎又找人重新上过一遍油漆,看上去还算干净,没有那种百年老楼的破败感。
房东是个地中海老头,说自己要搬去跟儿子住了,这套老屋就空了下来,老人对房子有感情,又舍不得卖,就想着租出去,每个月收点租金。
老楼里没有电梯,只能徒步爬上五楼,闻祈帮忙提着她的行李箱,速度就落后他们稍许。
房东还在滔滔不绝,说建筑材料不太隔音,楼上楼下有时候喜欢吵架,可能有点影响睡眠,不过一般吵到十一点就停止了。
江稚茵“嗯嗯”几声,房东就拧开了门,空间不算小,看上去能有六十多个平方,设施都挺齐全,还有个小阳台。
“就一个房间,以前我儿子偶尔来看我都只能睡沙发,要是你们两个人一起住的话可以换个大点的床。”
坦诚说自己一个人住这里的话似乎有些不安全,怕被人找上门来,于是江稚茵敷衍着说“好”。
行李箱大概有十公斤,拎上五层楼也很累,江稚茵能听见闻祈显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余光瞥见他缓慢把上衣袖子向上挽,露出一截小臂,她迟钝地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