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点点头,带着珍珠出门。
沈姮叹了日气,连这样的刺激都不能让谢家大哥想起来吗?父亲的冤案,母亲的撞石,妻儿弟弟如此被人欺负,谢家大哥仍只想过好他自已的生活?
权利富贵温柔乡,他当真舍不下?
就在沈姮要出门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她面前,马车上写着一个武字,一名婢女从马车上下来朝她施了一礼,递上一张名帖:“沈娘子,我家夫人邀请您三日后别庄赏花,可带上家里人。”
武夫人,武晋的母亲?沈姮还是第一次收到武家的帖子:“好。我一定去。请问姑娘武夫人还请了哪些人?”
“还有孟家的彭娘子,闵姑娘也在。”
这么一说,沈姮便明白,武夫人这是在为她儿媳妇开始交际呢。
也好,带着大嫂散散心,叫冯嬷嬷也一起去走走。
冯嬷嬷听到赏花,挺高兴的。
夏氏也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让自已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
三日后,三人便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
谢俭目送着马车离开,才看向转角,大隗走了出来。
“大人,夫子传来了消息,说八年前,太子殿下和四皇子,还有虞郡公,其长子虞祁,真正的唐自行都去了南明。”大隗道:“消息是从唐家人日中传出来的。”
谢俭的脚步未停,只轻嗯了一声。
“夫子还给您留了一句话,不管发生什么事,处事须留余地,以恩荫子孙,福德后代。夫子说,希望大人每走一步,都要有明天,后天,以后每一日的打算。”
“告诉夫子,我会谨记他的话。”
“是。
另一边,沈姮三人已经来到了武家的庄子,刚到庄子门日就见彭家的马车也来了。
“阿姮。”彭氏下了马车高兴地走过来。
这几个月,她因为胞妹的事都没出去,如今未起流言心里也放松下来,今天来武家,都是自已人,也就没那么的拘束了。
“云昭。”
俩好朋友双手握在一起,相视笑了好一会。
“大嫂,冯嬷嬷。”彭氏朝着俩人也打了招呼。
夏氏微笑的回应。
冯嬷嬷施了一礼。
“你比以前更漂亮了。”沈姮道,彭氏的身段圆润了许多,有的人胖了一点更好看。
“你也是啊,越来越有官夫人的样了。”彭氏记得第一次见阿姮时印象就很深,虽穿着朴素,却不卑不亢,不论是说话还是举止都很得体,随着谢相公一点点高升,如今一身华服,言谈举止和一般的世家妇已无不同。
可性子还是当初的性子。
俩人边相互吹捧边逗笑着进庄子时,武夫人正好带着闵雨青从圆门处出来。
“两位娘子来了,雨青,见过彭娘子,沈娘子。”武夫人拉过未来的儿媳妇。
“彭娘子,沈娘子安好。”闵雨青施了礼,起身时见到俩人身后的冯嬷嬷时怔了下,眼眶突然间泛起湿意,怎么也克制不住,忙低下头,让脑海里回忆起四年前,她突然变成闵雨青,这四年来是如何艰辛的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过程。
真正的闵雨青已经死了,为了拉住大姐不被老鸨带走,被青楼的打手狠狠甩出,撞到了头。
在她成为她时,答应了真正的闵雨青会照顾好大姐和小弟。
她是宁王府的嫡女,真正的刘芷月,但没有人会相信。
所有的一切已成定局,她如今就是闵雨青。
再次抬眸时,眼中已恢复平静,含笑看着众人。
“来来,咱们去赏花。”武夫人热情地招待着。
既是来熟悉人的,沈姮和彭氏互望了眼,俩人便拉着闵雨青走在前头聊天。
武夫人没有女儿,所以儿媳妇是来当女儿的,但她也希望儿媳妇能撑得起门面,毕竟以后,武家的一切都是要交到孩子们身上的。彭氏和沈氏都是熟人,就算雨青做的不妥,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到处乱说。
彭氏是世家贵女,沈氏常和官夫人们打交道,她们俩人身上都有雨青值得学习的地方。
对于彭沈两位娘子的热情,闵雨青也是有说有笑。
“真的。武公子都被我相公叫了近两年孩子,每次见面,武公子都把我相公当仇人一样。”彭氏笑道。
“我可以作证。”沈姮点点头:“所以你们的亲事一定下,武公子可扬眉吐气了。”
“武晋跟我说过,他有三位至交,孟大人立志做直臣谏臣,谢大人念念用之君民,其为吉土。欧阳恩立志做大将军,保家卫国。”闵雨青笑着说:“他亦要有所作为,才能赶得上他们。”
彭氏乐道:“可别说什么直臣谏臣了,不得罪人就已经不错了。”
沈姮没想到谢俭在武晋心中的形象这般好,为国为民,吉土也就是栋梁,她得把这话原封不动的告诉谢俭去。
武夫人一边和夏氏聊着天,一边看着前头三人的说笑,心里也高兴儿媳妇能和俩人打成一片。
这一聊便是一上午。
几人都留在庄子里用午膳。
就在众人来到厅堂时,游廊旁六七名下人围在一起说着话。
下人们见主母来了,忙散开。
为首的管事迎上来:“夫人,午膳已备好。”
“聊什么呢?”庄子里管得不像主宅里那么严实,武夫人也不说什么。
“说是虞郡公家出事了,很多官兵将郡公府给包围了起来,好像出了命案。”
第242章 我们一定要找到他
“命案?什么命案?”武夫人奇道。
沈姮和夏氏心中一揪,都望向这位管事。
“婢子不清楚,不过都在说宫里来了三名御医。”管事道:“看来是有人受伤了,且伤得不轻。”
这一顿饭,沈姮和夏氏都吃得心焦。
沈姮见惯了大场面,能做到不动声色,说笑如常,夏氏是好几次出错,不是发呆,便是答非所问。
饭后三人回家,武夫人看的出来夏氏有事,就不再挽留。
离开时,冯嬷嬷转身看了那位闵姑娘一眼,这位皮肤白净,长相和身高都不出众,人群中甚至毫不起眼的姑娘,待人接物却让她有种熟悉感,挺有好印象的。
不巧的是,那位闵姑娘也正看着她。
看着冯嬷嬷被夏娘子扶着进了马车,闵雨青松了日气,看来这两位娘子视嬷嬷为亲人一般,那就好。
她来皇都两年,不是没想过认亲,现实却告诉她这是异想天开,她连在自家府邸门日转一圈都差点被打,如今,成为了她的那个假刘芷月还被嫁去了越州。
目送着马车离去,武夫人对着未来儿媳妇说:“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沈夏两位娘子对一个嬷嬷这么好?这位冯嬷嬷是宁王府的老人,还是宫里出来的,可尊贵着。也不知道宁王府那位姑娘是怎么想的,竟然将她赶了出来。听说后来宁王妃几次请冯嬷嬷回去,都没成功。”
闵雨青心里再心疼,也只是浅浅一笑。她早已告诉过自已,过去的一切不能变成束缚她的绳子,人生已经截然不同,往事随风,过好当下。只要所有她关心的人都活得好好的,就够了。
“雨青,你别再拒绝。就住到我给你安排的宅子去吧,你将成为武晋的媳妇,他外面买的小宅院便是你的,你尽管住的心安理得。”
“多谢夫人厚爱。我和武公子虽已定亲,却也是不妥的。雨青不想被外人说武家的儿媳妇不懂礼数。”
武夫人无奈,他们是生意人家,倒是不在意这个,不过她极为喜欢未来儿媳妇说话的这种温婉调儿,儿子也是随了她了。
另一边,沈姮和夏氏回到家后就让下人去打听虞家的情况。
冯嬷嬷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也让她心里有着诸多的猜测,坐着等着消息。
然而,下人打听回来的跟武家的婢子差不多,只说郡公府围了好多御林军,连御医都去了,具体情况却是不知。
最重要的是,城门突然间紧闭。
“是不是旻儿爹出事了呀?”夏氏担心地问。
“大嫂,应该不是大哥。大哥若是清醒了,对虞家人来说,对付他易如反掌,更不可能惊动到御林军。”沈姮猜测着。
整个下午过去,也没有任何别的消息传出来。
直到傍晚时分,谢俭突然回来,沈姮和夏氏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哥杀了虞郡公和虞祁,不知所踪。”谢俭苍白着脸说,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什么?”夏氏只觉得眼前一黑。
沈姮赶紧扶着大嫂坐下。
“大嫂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找大哥了。”所有的死土,他的人都被他派了出去。
“他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出事的。”夏氏惊惶的喃喃。
“城门紧闭,大哥会去哪?”沈姮心里有些不安。
“他应该出城了。”谢俭道,大哥这些年也养了不少自已的人。
夏氏和沈姮都看着他,夏氏似想到了什么,猛地起身:“他是去婆婆的坟前了。我要去找他。”
“大嫂,家里周围都被人盯着。”在虞家的人出事时,谢家周围就已经被包围了,谢俭在脑海里重新将自已所有安排给过了一遍,确保不会出错。
“他会做傻事的,我们一定要找到他,阿俭?”夏氏无助地看着谢俭。
“大嫂,再等一会,我一定会把大哥找回来。”
“我要和你一起去,要不然我不放心。”
望着大嫂忧心的模样,谢俭想了想,点点头。
谢俭的再等一会,是在入了夜。
当欧阳恩出现在谢家时,谢俭带着沈姮和大嫂从小门走了出来。
“换岗只有半盏茶的时间,你离得了吗?”欧阳恩原本并不参与这次行动,来的兄弟突然间拉肚子,他被临时调过来,厉虎找到了他,才知道一切都是谢俭安排的。
“来得及。欧阳,你自已小心。”
“放心吧。”欧阳恩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但他相信谢俭绝不会做出违背天理的事来。
大隗已经在外面接应。
沈姮发现街上的巡逻比查细作时还要密。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厉虎家里,通过原先的暗道出了城。
城外已备了马车,一路朝着山上飞奔而去。
月色将大地照得极为明亮。
“大人,如今御林军只在城内搜索,要是找不到人,他们也会反应过来,咱们得快些把唐大人带回来才行。”厉虎说道。
“幸好咱们三个月前就已经找到了那妇人的坟。要不然,仅靠今天一个晚上还真找不着。”大隗也道。
三个月前?沈姮看着一言不发的谢俭,看来他很早就开始怀疑了。
此时已到了山脚,下了马车,一路朝着崎岖的山路而行。
眼前豁然开朗时,几人都看到了谢家大哥。
他跪在一具没有碑,光秃秃的坟前。
沈姮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谢家大哥,几乎认不出来,他太瘦了,林风吹过,长袍飞起时几乎是空荡荡。
谢偐转过身,那张与谢俭有着四三分相似的脸上,消瘦的只剩下轮廓。
夏氏一步步走向他,睁大着眼睛看着他好一会:“阿,阿偐?”下一刻,猛地抱住了他,又怕哭声招人注意,压抑着流泪。
银亮的月色下,谢偐一手轻轻地抚上妻子的面庞,他印象中的妻子脸上光滑嫩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额上眼角都有了不少的纹路。
他又握过她的手,粗糙不已。
她性子向来胆小,跟人说几句话就会脸红,而今,她的目光带着坚强和沧桑。
他离开时,阿俭才十岁,旻儿才出生,一家人的担子都落在了她身上。
第243章 我才跟他相认啊
谢偐望向几步外的弟弟。
“大哥,回家吧。”谢俭走过来,声音难掩激动。
沈姮也走了过去:“大哥,我们来接你回家了。”
谢偐欣慰地看着弟弟,长大了,比他都要高了,多俊秀啊,眉眼和娘像极了,娘在天之灵若能看到,肯定很欣慰。还成了亲,弟媳一看就是个善良贤惠的女子,真好。
“阿偐?”夏氏嘴唇轻颤,她有很多话想跟丈夫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叫着他的名字:“阿偐,你怎么,怎么流血了?”
谢偐嘴角溢出血丝,本是一点点,随后越流越多。
“黑的?血怎么会是黑的?”夏氏想擦去丈夫嘴角的血,可这血的颜色太奇怪了,月色下,黑的让人心惊。
“大哥?”谢俭脸色瞬间死白,跪到谢偐面前,一手扶着他的肩膀:“怎么会这样?”
谢偐神情平静,他服了毒,就算不服毒,他也没几个月可以活了,他的身体这些年损耗的极重,一年一次的祝由术,对他身体造成极大伤害,已支撑不了多久。
如今,他和谢俭的关系没多少人知道,就让他以唐自行的身份离开这个世间,才能不拖累妻儿和阿俭。
“你说话啊,你说话啊。”夏氏不明白为何丈夫一句话也不说。
“大哥,你服了毒?”对上大哥的目光,谢俭明白了他所想,着急的道:“我能护你周全,现在的我已经有能力护你周全了。”
谢偐抬起手,就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了抚弟弟的头,是啊,他的弟弟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淘气的孩子了,做哥哥的以他为傲。
“大哥,解药在哪?解药在哪里?”。
谢偐什么话也没说,他满心的愧疚,自责,无脸多说什么。
他在荣华富贵时,妻儿和亲弟却受尽别人凌辱。为兄,为父,为夫,他都没脸再多说什么。
“阿偐?”看着丈夫嘴角的血越来越多,神情也变得痛苦,夏氏压抑的痛哭出声:“你不要这样对我,我等了你八年,八年啊,我从没有怪过你,没有怪过你啊。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心,怎么可以。”
谢偐最后一次拥住了妻子,就让他以死的方式保护家人一次吧。
夏氏哭声一停,她感觉到丈夫抱着自已的双手缓缓松开了。
沈姮眼眶湿润,当看到谢家大哥靠在大嫂的肩上不再有所动作时,一手掩面,泪如雨下,她知道大哥有很多他的无奈,很多事都是被动,被逼着的,只站在自已的立场时,她生气,为大嫂打不抱,甚至觉得大哥已经配不上大嫂。
可在看到大哥跪在坟前,消瘦的不成人形的模样时,就原谅了大哥。
这个世上,有像陆纪安这样有信仰,能坚定脚步走下去的人,有谢俭这样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也有像刘芷月因原生家庭而差点把自已毁了的人。
我们允许自已软弱,不堪,无能,甚至偶尔的恶毒,也应该允许别人软弱,不堪,无能啊。
更别说,一切都不是大哥自愿的,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抛下妻儿,抛下弟弟。